復走到孔明燈旁，都蘭清秀的小楷漢文歷歷在目，是一首悼亡的情詩，寫得情真意切，惹人愛憐，都蘭寫得真好，復心里感嘆道。
憶故人——慕容曦皓
雲接雨暖相見時，
眷眷情深天地知。
珠胎暗結風雨後，
山盟海誓倆心痴。
魂隨天涯知我夢，
魄蕩九泉成情詩。
此生倏忽如朝露，
情待來生勿再失。
復感慨萬端，雖然他不是很明白，但詩句中的意蘊他大體懂得，他隨手拎起另一個孔明燈，只見另一個孔明燈上依然寫著都蘭的小楷蠅頭兒……這些文字朗朗上口，動人心魄……
你走時，我並未送你，
只是心疼地昏了過去……
你走後，我未曾見你，
哪怕是冰冷的肢體，
因為我沉睡在夢中憶你……
你走了，
留下我在午夜夢回時哭泣，
你走了，
只剩下誓言給我的靈魂慰藉……
那冰冷的箭支射中了誰？
誰的遺體在河邊堆積？
他們都是妻子的夫，
兒女的父，殷紅血跡
淹沒在戰後的漫漫黃沙里，
讓生者痛失親人，無處哀泣……
復心里霎時充滿了哀戚，每年吐谷渾戰爭中死去的將士都以千和萬計，甚至十余萬，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多少婦人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兒子？怎麼才能不讓生者哀戚，死者埋沙？這確實是值得他這個吐谷渾可汗好好思考的問題……
復不再看下去，只是痴痴地望著忙碌的都蘭，心中敬佩都蘭的長情和忠貞，但同時遺憾，自己晚生了幾年，失去了先入為主的機會……
「都蘭，你的悼亡詩寫得真好，哥哥在天有靈，一定會被你感動的……」復喃喃自語道。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都蘭我為他寫的悼詞，為他寫的詩歌，他……」都蘭哽咽了，停了很久，筆握在手中抖了幾下，「他……食言了……」
復站在都蘭身邊，猜測著曦皓哥哥和都蘭的誓言，並不去問她，只是遠遠地望著絕美的都蘭，那臉上的明媚桃花，那因悲痛而不斷霎動的眼睫毛，像兩只滴上露珠兒的蝴蝶在奮力抖動著雙翼，那雙會說話的眼楮，讓復時常有抱住她，親吻它的沖動，所以，在都蘭為他娶了翠珠之後，他再也不想來錦繡宮了，每天看著這麼美麗的女子，卻不能親近，復簡直要崩潰了……
「都蘭，你不要太傷心了，听說前幾個月，如果太過悲傷，容易損傷麟兒……」復語重心長地勸道。
都蘭眼眶里噙著淚，嘴角兒勉強彎起一個弧度……「復，謝謝你，你一點兒不狹隘，我還怕你不待見曦皓哥哥的孩子……」說著，灑下熱淚……
復走上前來，趁勢扳住都蘭的肩膀，搖晃著說，「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們哥倆兒感情那麼好，保護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不待見啊，再說，我是那麼地愛著……」他想起都蘭不喜歡听他說愛她，緊張地屏住呼吸，看看都蘭，見他沒有反應，又道，「都蘭，以後千萬不要多想，我一定把他視同親生……」
「復，我們母女什麼都不要，只要他能健康長大，我無欲無求，他現在是我唯一的指望了，不然，我早就下去陪曦皓哥哥了……」
曦皓聞听此言，嚇得渾身冷汗，也就是說，一個不小心，這個孩子沒了，也就等于間接要了都蘭的命……
復在心里哀嘆一聲，松開了雙手，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哥哥生命雖然短暫，但他是幸福的，他有一個世間絕色而忠誠的女人全身心地愛著他，縱死九泉，也當瞑目了……
「都蘭，你放心，我會傾盡全力保護你們母子的平安……」
都蘭拿筆的手又頓了一下，看到復滿臉淚痕，很是訝異，是啊，有可汗這句承諾，就算他年齡不大，畢竟已經親政，都蘭當可無憂了，可是，他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是我的詩觸動了他的傷心事嗎……
玉荷走了，復幫都蘭把糊好的還沒寫字的孔明燈拿過來，都蘭繼續在上面寫著，畫著，她在每一個孔明燈上都畫了荷花和柳樹，復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也是都蘭和哥哥的一種承諾嗎？
復不問，都蘭不言語，只是不停地寫寫畫畫，一兩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天漸漸暗了下來……
「都蘭，今晚我和你要率領氏族長祭祀歷代可汗，然後，朕陪你去放孔明燈，你看怎樣？」
都蘭沉默很久，遲疑地答道，「我不知道靖妃有沒有人陪？」
「沒事兒，我早就跟她說好了，她知道重大場合她所處的地位。」
「我不想被人嫉恨，我無意與任何人爭寵，可汗，你是王庭內所有女人的可汗，不是我一人的，要安排好身邊的一切，我是落花無意，也怕流水有情……」
復淡笑道，「我堂堂一個吐谷渾可汗，還需要宮中女人左右嗎？」。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就怕你給的寵溺太多，反而會害了我和孩子，雖然我知道復的好心，但宮中之人不見得明白……」
「都蘭，你不用畏手畏腳，在吐谷渾王庭，你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汗後，如果誰膽敢冒犯你，我一定毫不留情……」
听到復的錚錚誓言，都蘭反而有些局促不安，如果復傾斜棲霞宮還罷了，如果復一心一意愛著都蘭，今後我們娘倆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啊……況且，都蘭並不知道，翠珠與復的感情到了何種程度，這不是麻煩事兒嗎？
「我心中有數了……」復說著，幫都蘭收拾那些孔明燈，他不想再看了那些詩句了，越看就越沒有信心，都蘭如此愛哥哥，看來自己這麼久以來的努力都要付之東流了……
「都蘭，快快換上吉服，我們就要舉行大典，也正好向哥哥祈願，求他祝願你和兒子平安吉祥啊？」
看著滿臉真誠的復，都蘭有些為難，他不想和他一起站在祭祀台上，但如果她不去，吐谷渾王公貴族勢必猜測議論，弄不好又引起新一輪的王朝動蕩，自己豈不成了千古罪人？但從翠珠的角度來看，她是復真正的妻子，自己豈不是鳩佔鵲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