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蘭听著玉荷的敘述，眼淚不住落下，心想，曦皓一定不知道僅僅那一次，我們就有了自己的兒子，他一定以為兆兒是我與復的孩子，可是，這孩子真的是你的，雖然只有一次……
「汗後，您又傷心了？以前您傷心是因為他已經去世了，那時您盼望奇跡發生，盼望他會死而復生，現在您知道他還活著，而且生活得很好，您該高興才是啊！」
玉荷哪里知道都蘭的心酸，愛別離，求不得，人生七苦啊！佛祖樣樣兒都讓我們這對相愛至深的人慢慢承受……
要是那時候曦皓哥哥來問一問我或者我身邊的人，我們也不會這麼悲摧，他就這樣失望地走了……
都蘭聲音黯啞道，「高興，玉荷，我有什麼不高興的，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我因何不高興啊……」
玉荷見汗後擰著眉宇，心疼地嘆道，「唉！陰差陽錯啊！玉荷真為你們遺憾……」
都蘭好像開解了，淡淡道，「月圓月缺，人生沒有完美……」
「老神仙說，當時，誰都不知道滿臉胡須，面堂黝黑的來客就是他們當年的可汗慕容曦皓，他特別難受，您正在給兆兒辦滿月，新可汗在興高采烈地接受氏族長們的恭賀，正好，女王也要他回白蘭羌，曦皓公子就走了，離開了吐谷渾，又回到了白蘭羌，五年之後回來，也就是前幾天，他們從白蘭羌回來，想偷偷看看父母和您，沒想到，正巧趕上老可汗薨逝……」
都蘭呆呆地愣住，曦皓哥哥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找到了，就在都蘭疑是做夢，只聞其聲，還未謀面時，他又重新消失無蹤……
我明白曦皓哥哥為什麼消失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有了新生活，他不想打破這種剛剛建立的平衡，他選擇了走開，卻並沒有問我是怎麼考慮的……
都蘭突然悲傷痛哭起來，他娶了白蘭羌女王！在遙遠的地方有了新生活，今生自己徹底失去他了……
「汗後，您也不用這麼傷心，總會有辦法的，您剛剛恢復，把自己哭壞了，豈不是辜負了老神仙這些時日以來的精心診治麼？還有慕容曦皓公子，他，他是牽掛著您的……」
對于玉荷的勸慰，都蘭即沒有入耳，也沒有入心，她只是木然地瞪視著錦繡宮美好的雕花兒檐頂，傾瀉著這麼多年來的相思和幽怨，淚濕衾枕，夢殘魂斷……
都蘭不住嘟囔著，「長生天啊！為什麼會是這樣的？難道我們今生就要這樣下去了嗎？我們要麼生死相隔，要麼生而難聚……人生就是這樣的傷心麼？……」
都蘭不停地嗚咽著，哭訴了很久，想到曦皓哥哥是白蘭羌女王的夫婿，心情陡然好了很多，心想，我願意他幸福，只要他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
都蘭沉默許久，終于抬頭，眼含熱淚問道，「玉荷，他——他去采藥前說過什麼？」
「他在您的臉頰上吻了很久，回身含淚對我和魏延說，‘玉荷，魏延，她的臉色實在是讓人心疼，我今天去采藥，都蘭就交給你們了，你們要好好照顧她……’」
都蘭悲愴滿懷，兩個男人，一個是慕容曦皓，從小青梅竹馬，自己傾心相戀的人，一個是慕容復，對自己和兆兒這些年來照顧疼愛的人，更何況，曦皓和自己現在各自都有了新家，就算他活著，一家三口兒能在一起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都蘭的心霎時碎了，生離的滋味明明啃噬著自己的靈魂……她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真丑陋，用情不專，兄弟同侍，用大唐的傳統來說就是一女侍二夫……
哭泣良久，都蘭含淚問道，「玉荷，他回白蘭羌女國去了嗎？」。
「听說他隨師傅去山中修行學醫術去了……」
都蘭心中一凜，難道是因為我，他拋棄妻子不顧了麼？看來他和我一樣，放不下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但是，曦皓哥哥這些年來一直都和白蘭羌女王在一起，吐谷渾的人們以為他死了，他這樣做，豈不是又要傷一個女人的心了？「他好像答應老神仙，如果救活您，就做老神仙的徒弟……」玉荷突然小聲說道，好像看穿了都蘭的疑惑。
都蘭進而想到，但……現在什麼都晚了，為了我，他已經答應了老神仙……
都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想想這些年，真像是一場夢，我昏迷過去，不知不覺就嫁給了復，復對我也特別好，他為我負傷，他幫我找到了母親的信件，執著地愛我……」
「啊？翠珠說那信是以前她從那衣服里偷走了的，你昏迷時，沒听到她說，不知道？」
都蘭冷哼一聲，慘笑道，「最初的最初，美好就這樣散了……最後的最後，一切都變成了虛無……好在，我和慕容復沒有生孩兒……」
復是這樣攫取愛情的嗎？都蘭腦海中想到了死，老爸呢？都蘭眼前閃過爹爹的面堂……都蘭傷心絕望了，她累了，想休息一下了，閉上眼楮該有多麼輕松，再也沒有如影隨形的毒害，算計，傾軋……
都蘭頹然地看著玉荷，「玉荷，現在是什麼日子啊？」
玉荷覺察到汗後今天與往日不同，急忙回答，「汗後，今兒是七月初一啊！」
都蘭淡笑一下，幽幽問道，「外面一定很黑吧？」
「是呢，汗後，好黑啊！」
玉荷走至窗邊，推開窗，一陣涼風吹了進來，宮里頓時寒意習習……
都蘭深情地扯過玉荷的雙手，涼冰冰的，都蘭笑意燦然地撫模著她粉女敕的小手兒，「玉荷，正想給你找個如意郎君，你出嫁了，我就踏實了！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很自私是不是？你今年多大了？」
「汗後，我……今年十七了……」
「怎麼你才十七嗎？」。
「是啊，郡主，我比您還小一點兒……」
「唉，那也該談婚論嫁了。」都蘭長嘆一聲，心想，我要給她安排妥當，也不枉她這些年的傾心照料……
想到此，都蘭笑道，「今夜睡不著，玉荷，你去給我備好紙墨，我要寫會兒字……」
「是，汗後，我馬上就去。」
不一會的的功夫，紙墨筆硯已經擺放整齊，都蘭提筆書寫，洋洋灑灑，千言萬語瀉于筆端，寫到動情處，淚滴紙上，陰濕了墨跡，畫出一圈兒一圈兒的暗黃色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