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優秀的女子在年少時總是會很容易地踫上一兩個魂淡,只要拾起勇氣沖出陰霾,就會如月兌了繭的蝴蝶,拭去塵的明珠,美麗如新,璀璨依舊。
冷凝霜和錢滿貫趕到麗州城找到姚仙仙,那時她正癱坐在一條狹窄的巷子里,臉色慘白,手足無力,呼吸急促。
當冷凝霜快步過去扶住姚仙仙,錢滿貫喋喋不休地數落著她的胡來讓她們很擔心時,姚仙仙僅是慘然一笑,對著冷凝霜說︰
「冷姐姐,我這輩子再也不要做這種傻事了!」
說罷,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離麗州城的花街柳巷最近的一家小醫館位于一條逼仄狹窄的暗巷里。沒有牌匾,昏暗矮小,但卻窗明幾淨,甚是整潔。
錢滿貫說,這里是整個麗州城墮胎做得最好的一家,這家醫館常年為全城的所有青樓女子診病墮胎。
坐堂郎中姓薛,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沉默寡言,最擅婦科,和錢滿貫熟識。給昏迷中的姚仙仙診了脈,說她因為常年失調身體虧虛,再加上懷孕初期心思過重郁結于中,這一胎坐得並不穩,況且胎又小,用上兩劑溫和的藥,再佐以針灸之法,應該能將胎兒打下來,且盡量不傷身。
雖然錢滿貫說不用問這胎必須得打,姚仙仙醒來後,冷凝霜還是問了問當事人的想法。
姚仙仙對于打胎的事很堅決,她說她是不可能留下這個孩子的。
薛郎中便抓了藥,給姚仙仙調服下去。又用細針在她的穴位上扎了幾下。姚仙仙便有些不舒服。到了傍晚。更是月復痛不止。薛郎中讓她坐在一個馬桶上,又給她服了一劑藥。
藥物墮胎又不像是無痛流產,還可以打麻藥,幾分鐘就完事了。縱使薛郎中給她服用的是比較溫和的湯藥,里邊也摻了些麻醉成分的藥材,可是那種痛還是很難承受的。況且藥物流產的時間,完全由身體對藥物的吸收和反應性來決定,不是幾分鐘就能結束的。
姚仙仙滿頭是汗。臉色慘白,咬著帕子坐在恭桶上足足熬了一宿。旁人看著都覺得疼,她硬是一聲沒吭。連薛郎中都有些意外,凡是來找她墮胎的,就算是青樓女子,又哪一個不是鬼哭狼嚎的?這姑娘看上去明明年紀不大。
錢滿貫和冷凝霜一直坐在外屋,隔著一道線簾等著。到了後半夜,錢滿貫用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聲道︰
「一聲沒喊,我都有點佩服她了。那丫頭。是我看走了眼,本以為是個紙糊的老虎。沒想到骨頭里還真有那股子狠勁!」
冷凝霜輕嘆了一聲,無言。
直到半夜里,胎才終于打了下來,姚仙仙人已經昏了過去,幸好沒有造成無法抑制的大出血。
薛郎中留姚仙仙在她的醫館住下治療。
流產後會有七到十天庚信一般的出血期,這段時間必須要服藥鞏固,精心調理身體,以免落下病根。
藥材醫館是不缺的,冷凝霜付了銀子,給姚仙仙用的也全都是好藥。早市出攤時她出去買了雞鴨魚等補品,回來交給薛郎中的小徒,讓她拿到廚房幫忙炖了。
直到日上三竿時,姚仙仙才幽幽轉醒。
冷凝霜和錢滿貫商量了一陣,最後決定由錢滿貫留下來陪伴姚仙仙,冷凝霜回火燒店去照看。因為冷凝霜不回去,火燒店的賬本一定會變得亂七八糟。
姚仙仙在薛郎中的醫館足足休養了一個月,康復狀況還不錯。期間先後傳來沈府納了江南省布政使庶女為貴妾的消息,之後沈知府升職為按察使,並舉家前往秀州上任。她听到這些消息,也只是冷冷一笑,情緒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姚仙仙從未來過麗州城,那天她進城的時間又早,因此當時她在沈府門口大鬧一場的事,也隨著沈家迎娶的貴妾嫁妝居然堪比身為正妻的沈三少女乃女乃和沈知府升職的消息,而被大家拋諸腦後。
至于興隆縣,人家記住和談論的多半是當初沈三娘上門甩姚仙仙的那巴掌。冷凝霜放出消息說,是一個外省的富家少爺對姚仙仙一見鐘情想納為妾,姚仙仙拒絕了,卻被得知這個消息的少女乃女乃遷怒,于是上門演出了這樣一場鬧劇。一切只是誤會,現在對方早就離開興隆縣了。
不管外邊怎麼傳,反正這個說法是官方版的,即使某些人不信,大部分人卻信了。畢竟姚仙仙在興隆縣口碑不錯,孝順母親,愛護弟弟,是個非常好姑娘。
姚氏也听說了些風言風語,她知道姚仙仙和沈丘的事,心慌慌地詢問冷凝霜,卻被冷凝霜否認了。
這件事姚氏還是不知道好一點。
一個月後,姚仙仙從城里回來,瘦瘦的小臉被薛郎中調養得也不再呈現病色,看起來水潤潤的,精神不錯。
手握七百多兩銀子,她暗地里來找冷凝霜,希望能跟她討個主意,想要置點家產每年有個穩定收入,再有就是希望能完全阻止姚氏再做繡活。
姚氏的眼楮雖然越來越差,可是為了將來兒女的聘金和嫁妝銀子,總是瞞著姚仙仙和虎子偷著繡。即使被抓到,她也只是溫和一笑,然後乖乖地接受孩子的批評,私底下再繼續我行我素。
再這麼累下去,要不了多久她真的會失明。
冷凝霜幫姚仙仙在離檀溪村有半天路程的河田村買下幾畝地外帶一棟小型四合院的莊子。雖算不上什麼大產業,但田地都是良田,每年可以吃租子。
她對姚氏說莊子是自己買的,想請姚氏去莊子上做個管事,月銀五兩。若是不放心大福,還可以帶大福一起去。至于姚仙仙和虎子。姚氏不用擔心。她會幫忙照顧。
有這等好差事姚氏自然樂意。可又怕自己並不能勝任,緊張地搓了搓手,滿臉為難地道︰
「小白媳婦,大娘只是個婦道人家,從沒當過管事,這……」
「大娘,我只是讓你去幫我看房子,平常打掃打掃。你在自己家是怎麼做的。過去之後就怎麼做。另外得了空再去田里看看,你也知道,我對種地的事兒一竅不通。就是想讓你幫我盯著點,別的你什麼也不用干。」
「是啊,娘,冷姐姐不懂種地,又沒精力天天去看著河田村的房子。正好你也別再做繡活了,干脆去幫冷姐姐看房子吧。」姚仙仙挽住母親的胳膊勸道。
「可是……」姚氏的心里有些動搖。
「娘,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和虎子都大了。還有冷姐姐會照應我們的。而且冷姐姐說,她打算想辦法讓虎子進孔德書院。」
「真的?」姚氏的心一陣激烈地跳動。差點喜極而泣,自己有高報酬的工作,兒子又有進學堂的法子,在她看來冷凝霜簡直是她們姚家的福星,「小白媳婦,成,我過去給你看房子!但我不要銀子,你給我住那麼好的地方,又讓我帶著大福,我哪還有臉向你要錢!」
「姚大娘,一碼是一碼,我雇用你自然該付你銀子。你若再推辭,我就找別人了。」冷凝霜佯作生氣地說。
「娘,你就听冷姐姐的話,別再推辭了!」姚仙仙拉著姚氏的胳膊含笑勸道。
在兩人的合力勸說下,姚氏終于答應接下管事的工作,月銀五兩銀子。給她這五兩銀子主要是怕她到了莊子上還會費力地做繡品攢錢。
姚氏終于沒有異議地答應離開檀溪村,這讓姚仙仙松了一口氣。盡管冷凝霜的官方說法已經傳了出去,可一些出于各種目的的惡意流言還是在村子里流傳開來,她怕姚氏听了煩心。
姚仙仙不敢把用命換來的那筆錢財一下子全露出來,既怕無法向母親解釋來源,又怕引來那些如狼似虎的親戚覬覦。他們家現在之所以過得如此平靜,是因為對親戚而言,她們沒有任何油水可榨。一旦那些人知道她有錢,還不一定會鬧成什麼樣呢。
短時間內,她還是會過原來的生活。之後等虎子童生試過了,她再找個機會搬到鎮上去,接姚氏和大福同住,再安排大福去讀書。
她現在將她的所有心思和希望全寄托在了虎子和大福身上。經過這一遭,她終于明白了官與民的距離,窮同富的差距,雲和泥的區別。
這輩子,她絕不會再做「妄想著攀附別人一步登天,結果卻輸掉自己的身和心」這樣愚蠢的事。這次的教訓太慘烈,從今以後,她還是努力地好好活自己吧。
強求不該是自己得到的東西,到最後付出的代價將會非常慘重。
虎子坐在桌前修改要去孔德書院面試的文章,卻一直心神不寧。冷凝霜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放下書皺皺眉︰
「又怎麼了?」
虎子沉默了半晌,難過地別開頭,沉聲道︰
「師娘,我覺得我真沒用,姐姐她居然……」
「別再提這件事了!」冷凝霜冷冷地打斷他,凝聲道,「若你真想她好,就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以後再不許提。你姐不是泥做的,她的事不需要你替她難過感到不值。她把用命換來了的錢拿出來,給你讀書,讓你娘過好日子,她心甘情願。你能做的就是乖乖接受,別再讓她為你煩心。你現在這樣婆婆媽媽的只會讓她更操心,懂了嗎?」。
虎子呆了一呆,眼圈微紅,低聲道︰「懂了。」
「懂了就把文章快點改好,後天要去拜訪孔先生。若你入不了他的眼,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就白費了。」
「是,師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