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暖 第六十八章  細作始末

作者 ︰

「八歲時,母妃得了一場大病,就快要死了的那樣一場病。無論蜜兒給她喝多少草藥,她始終不見好轉,發著燒,不停地說胡話,把蜜兒嚇得哭個不停。

我沒辦法,只能從洞里爬出去,想求父皇救救母妃,沒想到卻在半路上遇見戈皇後。

我雖恨她,但還是求她,求她叫御醫來救我母妃一命。可她卻以擅自離開冷宮和偷盜為名,讓人打了我三十板子,並命人將雪淵宮的狗洞堵上。

那時的我終于明白了,真正的絕望和憎恨到底是什麼。

直到第二天晚上,三哥的小太監偷偷地帶了御醫來雪淵宮,給母妃診治。那個小太監說這是三哥的吩咐,三哥在離宮前特地叮囑人留意雪淵宮,有人將皇後責罰我和我母妃生病的消息告訴了三哥,三哥就派了御醫來。

他當時只差一步就是太子,宮里的人巴結他,自然無人敢違背他。可那一次,因為我太恨了,連三哥也恨上了。從那以後,我再也不肯接受他的施舍。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母妃才自盡的吧,因為她再也受不了冷宮里的日子了。我還記得那一天,新牆洞終于挖好了,我穿了件太監衣服,爬出去,在御膳房偷了一只雞,滿心歡喜地回來,卻發現母妃已經吊死在寢殿里。

蜜兒當時就站在母妃身前,望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質問蜜兒,蜜兒卻只是哭著搖頭,什麼也說不出來。自那以後。她有好長時間連話都不會說。直到一年以後。才慢慢地恢復過來。」

說到這里,燕冠群眼角晶亮,仿佛瓖嵌了一顆鑽石般,在漆黑的夜里顯得很耀眼。

「母妃死了,父皇沒有來過,有人來將母妃帶走,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母妃究竟被葬在哪里。戈皇後說不知道。還說當時派人來帶走母妃的是父皇。可是我問父皇,父皇卻說他也不知道母妃究竟被葬在哪里了。

于是,我殺了父皇,我讓人在湯藥里下毒,毒死了他。」

冷凝霜的心髒狠狠一顫!

「我這算是犯了天理不容的罪孽吧?但我不後悔。」他冷冷一笑,「三哥說,父子相殘是皇家獨有的生存規則,只要跨過這道心里的檻,我就能成為一個讓全天下敬畏的皇帝。我覺得我瘋了,有這樣想法的他也瘋了。」

頓了頓。他繼續幽幽地說道︰

「母妃死後,蜜兒和我在雪淵宮相依為命了三年。直到三年後,我被戈皇後收養在名下。因為之前三哥被瘋馬踢傷,無法再生育,請了許多名醫診治,都治不好,戈皇後在三哥身上失了望,自己又生不出來,便想收養一個皇子鞏固她的皇後地位。沒有一個皇子比我更合適,她只能收養我。

在我心里,除了父皇,我最恨的就是戈皇後,我曾不止一次幻想過我殺了她。知道她要收養我,我當然高興,我帶著蜜兒從雪淵宮搬到未央宮,煥然一新,備受吹捧,然後第三天,我就在戈皇後的湯羹里下了毒。

可那碗湯並沒有毒死戈皇後,湯碗摔在地上,被她的貓舌忝了,之後貓死了。她大發雷霆,命人徹查。我當時害怕極了,我想毒死她為母親報仇,沒想到卻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只是我沒想到,戈皇後才剛開始查,蜜兒就向她認罪了。我當時還在日夜提心吊膽,等到我知道蜜兒認罪時,她已經被戈皇後命人秘密扔進了蓮葉湖。

後來三哥告訴我,他也不知道蜜兒和戈皇後說了些什麼,之後戈皇後並沒有公開處置她,而是秘密處死了她。

蜜兒的死讓我明白,想要殺人,單憑會下毒是不行的。在宮里,要想殺人又能保全自己,必須要有足夠的勢力。

讓我沒想到的是,在我努力積攢勢力,真正加入奪儲之爭時,卻在東衛營見到了蜜兒。

東衛營是直屬于皇帝的殺手和情報機構,那時的蜜兒,她的身份已經變成了東衛營排名前十的刺客。她說是東衛營的統領在蓮葉湖下游撿到了奄奄一息的她,因為喜歡,便收她為徒。

東衛營的人,都是沒有真實身份的人,那時候的蜜兒,她已不再是和我在雪淵宮相依為命的小姑娘了,舉手投足帶著讓人心寒的殺氣。

可縱使這樣,我還是許諾她,一旦我為帝王,必立她為後。于是她成了我的屬下。」

冷凝霜眉頭皺起,沉聲問︰「你是愛她,還是僅僅想利用她?」

「愛?」燕冠群似嘲諷地含笑重復,頓了頓,薄如刀的嘴唇微勾著,輕聲回答,「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憐惜蜜兒,也想對她好,可是愛……」他搖著頭,「像晉帝望著娘娘時,那種從眼神里就能看出來的溫柔情感,我無法理解,也做不出來。如果那樣就算是愛的話,我無法那樣對待蜜兒,也無法那樣對待任何人……」

說到這里,他呵地笑起來。

冷凝霜眼眸深邃地望著他,良久,輕輕嘆了一聲︰

「真是個沉重的人吶!」

「你昨天就這樣說過。」燕冠群輕笑道,「好吧,我承認。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裹在一塊透明的石頭里。三哥常說,我既然已經成為燕國皇帝,就應該將過去的痛苦全部打碎忘記。在我登基的那一天,我應該重新開始,前方有許多光明在等著我。

其實我也這麼想,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做不到,蜜兒也做不到。好像心里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打破眼前的屏障,整個人就像是被困在永遠無法擺月兌的沉重里。」

冷凝霜看著他,她不太理解他為什麼會和她講述這些,也許是因為身處高位。無從傾訴。而她比較對胃口。誰知道呢。

從開始到現在,他的語氣除了極少數的輕微波動,一直很平靜。他童年時經歷過的痛苦,也許比他說得還要淒涼千萬倍。她並非不能理解,她也曾是在凌虐中長大的,對那種飽嘗屈辱和辛酸的滋味深有體會。

不過像燕冠群這樣的矛盾心理,她還真沒有過,這一點她不太理解。

「從娘娘當著三國的面。殺掉華鳳開始,我就覺得,若娘娘是我的話,一定不會像我現在這樣,被已經過去了的痛苦或歡欣死死地困住。

村婦出身的你,轉換身份時迅速利落,殺伐果斷,讓整個晉國朝堂上下敬畏,經常讓人有‘皇後就該是這個樣子’的感嘆。我對娘娘能夠任意掌控自己內心的能力非常欣賞。

我常想,如果蜜兒能像娘娘一樣。必會很輕易就能打破屏障,那樣我和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離遠離近都痛苦吧。」

他輕輕地笑著,說。

冷凝霜看著他,問︰

「你為什麼不自己打破屏障?」

燕冠群歪著頭,蒼涼一笑︰「我試過,可我做不到。」

冷凝霜望著他被雪光映得慘白的臉,心中少得可憐的憐憫翻滾起來,卻沒有言語。

燕冠群仰望天空,少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將心中的陰郁一並傾倒掉,然卻徒勞無功。

頓了頓,他輕聲笑道︰

「說了許多無聊事,娘娘覺得悶了吧?」

冷凝霜沉默了半刻,輕聲回答︰

「我雖不喜歡听故事,不過在屋頂上吹吹風還不賴。」

燕冠群哧地笑了,歪過頭,當真笑意滿滿地望著她,說︰

「我現在有些理解晉帝為何會對你如此痴迷了,娘娘的確容易令人心動,便是連我,也有些不想放娘娘走了。」

冷凝霜看著他,須臾,涼涼地道︰

「調戲有夫之婦的是無恥的流氓。」

燕冠群微怔,緊接著竟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從未如此愉悅過似的!

冷凝霜卻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氣,果然無論是哪一國的皇室,內幕都是讓人惡心的。

遠處的廡廊下,雲薔呆呆地守衛著,良久,無奈地道︰

「娘娘和燕帝最近走得似乎有點近,若是被皇上知道,又該讓我去浣衣局兼差洗衣服了。」

「我以前可是要洗完御膳房的所有鍋碗瓢盆。」冷颯忽然站在她身旁,輕聲說。

「燕帝是不是對娘娘有什麼歪心思啊?」雲薔月兌口問,忽然看了看冷颯,接著搖頭,「應該不會的。」

「誰知道呢。」冷颯望著遠處的屋頂,唇角勾起一抹蒼涼的笑。

雲薔微怔,望著她,問︰「你以後會給燕帝做妃子嗎?」。

冷颯聞言,輕輕一笑,垂下眼簾,低聲說︰「以前是這麼想過,不過現在麼……其實做個宮女也不錯。」

雲薔更吃驚了,狐疑地問︰「你不是愛慕燕帝嗎?」。

「愛?」冷颯似嘲諷地重復了句,頓了頓,略沉重地輕聲笑道,「與其說是愛慕,不如說那是一種相依為命之後產生的憐惜。愛這個字,想起來就好累。」說罷,轉身要走。

「冷颯!我早就想問你了,皇上為娘娘選擇的宮女都經過了嚴格的審查,為何你卻一點破綻都沒有?」

冷颯淡淡一笑︰「昌平大長公主前往漢國和親時,我在途中殺了一個陪嫁宮女,到達漢國後冒充那個宮女,一點一點取得了公主的信任,殺了她的大宮女,取而代之。

本想以這個身份接近勤王,不料還沒成功,勤王就暴病過世,長公主守寡歸國。任務失敗,我作為棄子,只好隨長公主回到晉國。

直到長公主過世,我自請去華陽宮,本以為能安生地過後半輩子,卻被皇上選中,去伺候娘娘。接著晉國崛起,這邊才聯絡上我。」

雲薔听罷,心里一時很不是滋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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