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
這聲音?他太熟悉不過了,快速收腳,低斥︰「你干什麼你?」連忙扶起她,她整個身子朝他傾斜過來,「你喝酒了?」他直覺別開臉,她的酒味兒太過濃重,他緊皺眉頭心里微惱.
「是,是啊,喝點酒壯膽,壯膽。」她連說話也口齒不清了,風燈舉到她面前,他大吃一驚,她的額頭上又添了一個大包,鼻血流過紅腫破裂的嘴唇,若是被旁人看見她這模樣一定會當是遇見了惡鬼。這女人,把自己摔成這副鬼樣子,難道她自己一點也不沒有察覺到嗎?
「好端端的喝什麼酒?」他斥道,暫且不去追究為何蘊珍樓里會藏酒。他一手摟住她軟綿綿的腰身,一手抵住她後腦,「快點醒醒!」該死的她到底喝了多少,如今跟她說話,只怕她也會當做是天外之音,干脆橫抱起她,她卻動了動身子,從他懷里縮下來,他還來不及扶住她,她一個趔趄朝後跌去。
「有鬼,我以為酒能壯膽,誰知……」當時在蘊珍樓里,陰風掃過,一片漆黑,她心驚膽戰抱著酒壺又灌了幾口,做賊心虛的人最怕風吹草動,尤其是像她這種雙手沾滿鮮血又能看見鬼怪的人,早知道就不把護身符送人了。
鬼?聞言,他一驚,如此說來她方才從樓梯上摔下來是被鬼整了?正當他惱怒之時,她又接道︰「它跑得太快,我沒追上,一腳踩空,就摔下來了。」舌頭完全打結,她伸長雙臂掛住他的脖子,「快去捉鬼,晚了我怕出事。」雙眼迷蒙,嘴里徐徐噴著酒氣。
都醉成這樣了,她的雙眼幾乎睜不開,還指望她能當他的眼楮嗎?
「跟我回去,先醒醒酒。」
「不,不,先去捉鬼。」
話音剛落,只听得西院傳出一聲極刺耳的尖叫,岳茗沖被這慘叫聲嚇得剛清醒過來,手腕被公孫意抓住搖搖晃晃奔向後院。
蕊園的人都被這尖銳的慘叫聲驚醒,匆匆忙忙趕過來時,眼前的場景讓在場的人都毛骨悚然落荒而逃。
「怎麼會這樣?」岳茗沖聲色顫抖,她雖說殺人如麻,卻從未見過如此恐怖慘烈的死狀。
死者是丫鬟金蟬,身首幾乎分離,開膛破肚,五髒被掏出粘粘連連散落一地,濃郁的血腥氣中還混雜著一股動物身上特有的腥臭。
凶手是鬼還是人?如此凶殘的手法,簡直聞所未聞。公孫意皺眉沉思,余光瞥到岳茗沖正目不轉楮瞪向布簾,神色驚恐萬分。他以為她被這場景嚇呆,忙緊緊摟住她的肩。
「公子,那邊,有,紅毛怪。」她戰戰兢兢,手指向氣喘吁吁的龐然大物,布簾擋住了它一半身子,然而它發出粗粗的喘息聲卻是真真切切地傳進她耳朵里。
公孫意遽然一震,它怎麼會出手殺人了?他有點不可置信,但見岳茗沖被摔得血淋淋的面頰微微抽動,他才肯定這東西留不得了。
簾子微地一動,四周的人都只當是一陣風吹進來刮起了布簾,岳茗沖卻是眼睜睜瞧著那紅毛怪從布簾後走出來,銅鈴大眼幾欲滾出來,鼻孔朝天,齜牙咧嘴,獠牙足有一尺來長,嘴邊還掛著一絲血跡,她注意到它的脖頸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有紫黑色的液體正汨汨地向外流淌。
「公子,它在看我。」她快被嚇癱,那紅毛怪直勾勾地瞪著她,血盆大口動了動,突然朝她這方向撲過來,她尖叫一聲躲進公孫意懷里。
在場的人雖看不見這屋子里還有一個恐怖駭人的妖怪存在,但從岳茗沖驚恐的舉動也能察覺到異常,駱秋痕急忙將剩下的這些人驅趕出去,不動聲色地移到公孫意身旁。
「現在該如何?」
公孫意听駱秋痕的聲音有些輕顫,偏頭向他低語道︰「替我取劍來。」駱秋痕剛閃身出去,立時狂風四起,月光被遮蔽,濃霧又起,眨眼間,公孫意只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野外。
「鎮定點,紅毛妖怪現在何處?」
岳茗沖長須口氣,從眯起的眼縫里朝四處張望,只瞧見一對紅光閃爍的圓球正朝這他們這方向移動過來。
「就在前面。」她手指被寒風刺痛,又連忙收回來。
濃霧遇風卻不散,反而越發濃郁,仿佛天地間全部的霧氣都朝他們聚集而來。岳茗沖忽感背後涼風陣陣,一股淡淡的氣味正在她身側流動,這氣味與她方才在凶案現場聞到的那股臭味極為相似。似是有什麼東西就快要貼上她後背,猛然轉身,卻發現她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只有方圓一尺,若是有人在身後,她看不見還正常,若是有鬼在身後,必然是逃不過她的眼楮。
她總感到哪一個環節上出來問題,仔細想來,從一開始醉酒中黑影閃過,蘊珍樓蠟燭無端熄滅,听到尖叫趕到現場,看到紅毛怪在場,凶手分明就是那紅毛妖怪無疑了,可是總是覺得太過天衣無縫得有點虛假。
「你還發什麼呆!」
公孫意大叫,她這才回過神,周身的霧氣像是被人暗中操控,旋轉地將他二人緊緊包裹,紅光閃爍的圓球愈來愈近,她幾乎能看到它的輪廓。
「躲到我身後!」公孫意大叫,一把扯過雙腳不穩的她。
駱秋痕取回寶劍時,院里卻是空空如也,尸體竟也不翼而飛,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忽然,他瞧見腳邊有一團黑影在移動,听到有聲音從那左右晃動的黑影中傳來。
仔細听來,是意弟的聲音,他驚喜萬分,高聲喊道︰「意弟!寶劍在此,你若在里面,定要接好!」
得到回應,他連忙將劍立在黑影正中,剎那間,劍柄隱沒,他連忙閃身跳開,喚來昭沅和魚巧奉,命他二人分別守在黑影兩側。
寶劍從天而降,他緊握劍身,紅毛怪撲過來的剎那,她感到一直徘徊在身後的那惡心的臭氣也隨之消散。
他看不見紅毛怪,只能依照她的指示行事,也不知她是否被嚇傻了,他大喊一聲她才驚醒,岳茗沖急忙奪過劍,劍身出鞘,眼珠子幾乎瞪出來。
「啥!這把破劍?你拿把廢鐵干什麼!」她還從沒見過比廢鐵還廢的劍,拿來看豆腐倒是干淨利落。
公孫意來不及同她解釋,正欲搶回劍,手卻被她死死拽住,忽然一陣刺痛,他一看,發現她正咬破他的手指,被她強行按著擦過劍刃。
「你干什麼,這個時候還玩兒!」他怒喊,被她搗上嘴,「公子別喊,我跟道士學的。」
盡胡扯!她也真是舍得用他的血來養劍,搖晃了幾下,她舉著寶劍,很笨拙地砍過去,他是第一次見人拿劍像拿砍刀一般。長劍竟準確無誤地刺進紅毛妖怪的月復部,立時紫黑液體泉水一般噴涌而出,她立即閃身跳離,他根本看不見什麼,也不知要閃躲,突然間,眼楮似是被什麼東西糊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連最近的她也看不見。
「公子!」
她大喊,拉著他逃命,趁著紅毛妖怪元氣大傷之時,忽然,他停住,反手緊扣住她的手腕。
「我看不見了。」
岳茗沖一愣,直覺問道︰「什麼?公子你瞎了嗎?」。
「沒瞎也差不多了。」他聞到她的酒氣,心知她此時已經快貼到自己鼻尖了,他眨了眨眼,勉強已經能看到她的輪廓。
語畢,濃霧驟然間散盡,駱秋痕三人手持兵器各守一方,公孫意朝駱秋痕叫道︰「妖怪受傷已然現形,如今也逃走,我與茗沖前去追趕,大哥三人在此鎮守謹防妖怪折返!」
紅鬃烈馬馱著岳茗沖和公孫意狂奔在寂靜無人的官道上,紅毛妖怪流血不止,盡管他們騎馬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妖怪,但滿是濕意的空氣中包裹著復雜的氣味,像是青草樹木的淡香,其中還夾雜著隱隱的臭氣。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為什麼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詭異了?
「你猜它會逃到哪里去?」
公孫意坐在她身後,下頜抵住住她的脖子,肌膚的微涼相觸,她盡量鎮定心神,「大概是會逃到亂葬崗,陰氣重的地方有助于它元神恢復。」
他沒有答話,她也不再多言,雖然她處于半迷糊狀態,但依舊能察覺到他的異常,他不開心,定是與那紅毛妖怪有關。
紅鬃烈馬不愧是定國大將軍的寶馬良駒,飛奔之時猶如騰雲穿梭,然而剛到亂葬崗,它就不願再向前邁一步。
「你到小道上等候,雞鳴之時不見我歸,你便回府。」公孫意輕拍著紅鬃烈馬低語,它似是能听懂他的話,低聲嘶叫兩聲,立時隱入夜色中。
「它為何不再上前?」
公孫意將岳茗沖拉到身後,輕哼一下,淡聲道︰「它最有靈性,你能看見的東西,它也能看見,可是它比你的膽子更小。」
「是嗎?我若是告訴你現在這亂葬崗的孤魂野鬼在集會,你會怕嗎?」。
她的聲音輕顫,不像是玩笑之言,他掌心里緊緊攥住的手冰涼濕滑,抖得有些厲害。
「公子你干什麼?」她見他手伸向腰間,正欲解下荷包,她連忙按住他的手,顫聲道︰「沒事,沒事的,公子這護身符是給你的,你現在眼楮不方便,它可以保護你。」
「你呢?」他轉過臉,幾乎與她貼面,她打了個寒顫,囁喏道︰「我想我不去惹他們,他們也不會來招惹我,有你在身邊,它們大概也不敢亂來。」視線移向東邊的一座壘的高高的新墳,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墳頭上散落著紙錢。
他身上的正氣可以壓邪,而她的邪氣只會助長妖邪氣焰吧?她想,遲早她的邪氣也會被他的浩然正氣給清除掉。
「那邊新墳上坐著一個人,哦,不,是鬼。」這種時候,能獨自坐在墳頭上嚶嚶哭泣的,是人才怪。
忽然,那哭泣的女鬼轉過頭來,岳茗沖嚇了一跳,頭緊緊抵在公孫意肩頭,「公子,她在看我。」慘了慘了,她就說,自己的一身邪氣只會招惹那些不干不淨的東西,此刻,她非常羨慕公孫意,眼不見為淨。
「我好難受,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