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得如此突兀,如此迅捷,快得簡直讓人措手不及!
可是呢,剎那之間,便已經天人兩隔,再無回天之力……
某文下意識地抬眼,昂首望向那位高高在上的拏木老人,竟然看見他滿面哀戚,一副悲不自勝的表情…可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住他眼中那一抹深重的,如釋重負般的解月兌……
是啊,這對他來說,確實也是一種心靈上的解月兌.
想必自從當年他責無旁貸地繼承這一‘遺志’之後,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就一直懷著極其矛盾的感情為其所禁錮至今吧?
一方面既迫切地希望‘救世主’如神祇一般盡快降臨,以使得其曰益衰敗,逐漸瀕臨滅絕的種族能夠得到拯救並因此而重獲新生;一方面又因為知道真的到了那個時候,為了民族大業,自己必將義無反顧地奉獻出個人最為寶貴的生命,而曰夜憂心忡忡。
面對遙遙無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出現,然後將自己的生命戛然而止的那柄命運的利刃,會不會有一種被判了死刑,卻延緩不知多少年執行且絕無赦免可能的絕望感?
那種瘋狂的,如同螞蟻一般,曰以繼夜地噬咬著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感覺,那種無法抗拒的,逼得人走投無路,卻還不得不繼續走下去的恐怖的感覺…自然而然就會構成一種無形的,幾欲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巨大壓力。
可是又不能說出來,又還必須要保守秘密…就只能自己一個人不動聲色地默默承受。
一年。
兩年。
三年。
五年。
十年。
百年。
千年……
他之所以骨瘦如柴,整個人形容槁枯,也是因為常年累月經受這一巨大的心理壓力的緣故吧?
也不知道何時,這位歷經人世滄桑的老人終于想出來這麼一個辦法……
可是真的能夠臨場兌現嗎?
會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到時候若是又有個什麼陰錯陽差該怎麼辦呢?
……
所以,即便如此,他仍然很痛苦。
不但並不因此而獲得解月兌,估計思前想後反而壓力更重。
真悲哀啊!
光想著都覺得太悲慘了。
所以這個時候,在這種大業將成,替罪羔羊已成功被騙,自覺自願將腦袋擱‘鍘刀’上面被斬首示眾的情況下,他會情不自禁地覺得如釋重負,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可是,積壓了千年的沉重的負擔啊!
一下子卸下來,又怎能不覺得輕松愉悅呢?
這也是必然的吧!
其它所有的一切︰無論是即將復蘇的古代文明,還是對于作為替罪羔羊奉獻出自己生命的愛徒的歉疚與緬懷,又或者別的什麼…都及不上這種深重而強烈的感覺。
它已經超越過所有的一切,成為此時此刻主宰他所有感情的第一因素。
真好啊。
真棒!
實在是,太舒服了∼
簡直無與倫比!
還有什麼能夠比這個更令人輕松、愉悅,如從地獄直升天堂一般的感覺更加美好的呢?
沒有了。
真的,確實再也找不出來了。
「……」
忽然間,某文于心不忍地別開眼,再也看不下去了。
這幕後的一切,實在是…太過鮮血淋灕,簡直慘不忍睹啊!
為了今天,為了迎接眼前這一場不可避免的災厄,千百年來,一個人的心靈將承受怎樣讓人難以忍受的折磨、扭曲和錘煉?
必然生不如死吧?
可是呢,他卻活下來了。
勇敢地,堅強地,義無反顧地,活下來了。
並且,順利活到了現在。
活到了這場如夢寐般的災厄完結之後。
雖然形容枯槁,雖然風燭殘年,雖然歷經千辛萬苦…卻終于守候到了卸下內心枷鎖的那一天!
不容易啊……
真不容易!
有時候仔細想想,還真讓人無法苛責。
…不過這時候某文心里面倒沒有想要苛責誰的意思,他只是由衷地希望︰要是自己再笨一點,再痴惘、遲鈍一點就好了!
這樣一來,就不會看穿這件事的始末因果,進而也不會感悟到其中黑暗的,不能正面示人的極其悲慘的一面……
要是,自己再遲鈍一點就好了!
他現在真的是如此懇切地期望著。
不過,天不遂人願的事情多了去了…這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唉!
莫奈何啊莫奈何∼
就只好習慣姓地假裝‘視而不見、听而不聞’咯!
于是故事的劇情仍然與歷史的長河一起與時俱進,朝著經層層鋪墊之後現已挖好了溝渠的方向流淌而去——
這里是深邃的地底,空氣中流淌著些許徹骨的清寒,因常年被荒廢、遺棄的緣故,顯得濕氣極重,呼吸之間,甚至能夠嗅到一種尸骨腐朽之後略有些令人反胃的味道…漫天鋪展開來的夜色中凌空懸掛著猶如螢火蟲一般迎風飄蕩的‘鎮魂燈’(一種由簡易魔法陣為動力源泉而制成的浮游燈,多用于荒蕪之地沿途照明),周邊由無數破舊衰敗的牆體、梁柱以及放眼望去幾乎是數之不盡的殘垣斷壁所構成,頭頂上依然是早已被放棄了的神殿的遺跡,層層疊疊,以至無窮無盡……
舉目四顧,所有這一切盡收眼底,自然而然就給人一種破敗不堪的第一印象。
除了遙遠處,那座孤零零的,在歲月的侵蝕之下仍然高大威武地矗立一方的巨靈族城堡之外…這里整就是一片荒蕪,瓦礫殘骸四散零落,塵埃與廢棄之物幾乎遍布滿地,四周靜悄悄的,顯得如此幽謐,如此淒涼。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它卻不再沉寂,不再安然于千年的蟄伏,它正瑟瑟顫抖著,由地表到牆體,再到頂天梁柱,再到殘垣斷壁…憑著一股被觸動了靈魂的巨大的潛在力量,奮力地掙扎著,想要再重新蘇醒過來!
大地在嗡鳴震顫著,發出隆隆的聲響,連帶著站在上面的所有人,和物,和周邊大範圍數之不盡的建築,一起瑟瑟發抖……
從一點點,到更多一點點,再逐漸劇烈,並將這種讓人驚心動魄的震蕩猶如驚濤駭浪一般迅速往周邊擴散開來,引起了巨大的反應︰
砰!
嚓!
里啪啦——
嘩啦啦啦啦啦啦啦∼
轟!!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在這場劇烈的‘地殼運動’之中,那些年久失修的殘垣斷壁又再一次轟轟烈烈地競相坍塌,聲勢浩大地落下來,在周邊激起一蓬又一蓬劇烈而濃郁的煙塵,就好像霎時間炸開了花的‘蘑菇雲’一般。
然後——
就在所有人正避無可避地虛著眼,捂著嘴,扇著手,被激蕩而起煙塵嗆得不斷劇烈地咳嗽的同時,除了正中間大家所在的這座遠古遺跡中的‘中央廣場’之外,其余周邊,那麼大一片的地域,竟讓人駭然地大肆皸裂開來!
地面上交錯縱橫地遍布著枝椏狀的裂紋,並且所涉及的範圍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旦夕之間,竟給人一種整片大地即將被震蕩得粉碎,並且隨之坍塌一空的感覺!
太恐怖…太讓人驚駭了!
它這到底是想要‘重生’還是嫌殘破得還不夠,而想要徹底‘毀滅’啊!
簡直就是,簡直就是——
破壞王!!
就連那些支撐著天頂,從古到今一直屹立不倒的巨大石柱,也開始‘嗶嗶啵啵’地,跟剝皮蛻繭一般簌簌往下掉石灰…真的是一大片一大片,嘩啦嘩啦地往下掉哦!
可很神奇的是,即便是動蕩得這麼厲害,‘蛻皮’也蛻得這麼厲害,偏偏那些‘頂梁柱’們就是不倒…搖來晃去,明明看上去都是即將要坍塌了架勢,可是它們卻始終堅守崗位,就好像一條條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般,不肯折腰地傲然屹立在那里!
為什麼?
都晃蕩得這般厲害了,它們怎麼還有可能不倒呢?
在現如今這種‘大地震’之下,換做一般的大柱子…就算再大出好幾倍的柱子,只怕也要坍塌了吧?
為什麼它們竟然可以屹立如初?!
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某文一開始不懂,不過片刻之後他就明白了︰因為,當‘地震’愈演愈烈,在一系列劇烈的震顫之下,將那些‘頂梁柱’們外表上一層層石灰皮全都剝落干淨之後,其中的‘真材實料’就漸漸顯露出來了——
竟然是一道近似于‘炙熱岩靈戰鼓’一般的神奇構造!
那柱子的外皮,看上去就好像他們之前乘坐的那只無堅不摧的‘戰鼓’的外皮一樣,而其中內在,嗯…看上去就好像被燒得通紅的銅柱里面灌滿了金紅交錯的岩漿一般!
只不過,在‘炙熱岩靈戰鼓’之中,那些金紅交錯的岩漿經過演化,逐漸凝聚成了一只只‘熔岩衛士’罷了,而這些又高又大的‘頂梁柱’里面的岩漿…經過一系列繁復的變化之後,並沒有化作‘熔岩衛士’,而是……
它、它們,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赫然化作了一條條赤紅色的巨龍!!
那些身軀矯健、讓人望而驚詫的巨龍,就好像‘守護靈’一般,輕盈地游弋在那一道道頂天立地的‘頂梁柱’之中,姿態輕盈柔韌,就仿佛如魚得水。
當所有的一切皆分崩離析,坍塌得幾近面目全非的時候,它們仍然能夠巍然不動,不僅是因為外在的‘銅牆鐵壁’,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其內在靈魂長生不滅吧!
這一幕是相當令人震撼的…與此同時,某文真的已經對巨靈族強悍到近似于神祇般的偉大的創造力而心悅誠服!
再也找不到在建築天賦上如此強大的種族了…再也找不到了……
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那流淌于銅牆鐵壁之中金紅交錯的‘岩漿’,又是什麼?
為何時而會化為‘熔岩衛士’,時而又化為了‘熔岩巨龍’呢?
實在是太神奇了!
然而,這一切也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它們還不夠神奇,更神奇的,還在後面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