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頓覺呼吸一窒,掙扎著想要抓住上官玄錦的手,她徒然地在黑暗中一陣狂烈亂舞,手心里卻始終空無一物。
她拼命地張開雙唇,想要再次喚他,卻忽然有一股苦澀的液體倒入她的口腔里,好苦好苦啊!
淺淺皺眉,直覺地將那苦澀的液體吐出,然後咬牙,緊緊閉上了雙唇。
耳畔,霎時傳來一個清婉焦急的聲音︰「皇上,主子把藥全都吐出來了……」
似乎有人沉沉地嘆息一聲,低低的聲音帶著一絲悲痛,冷凝地吩咐道︰「把藥給朕!恁」
「皇上,您這是?」清婉的女聲明顯帶著驚疑,淺淺乍然覺得身子一顫輕,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她一驚,急忙揮動雙臂去掙扎,可是卻撼動不了那雙鐵壁分毫。
恐慌之中,她感到自己的上半身已經被輕輕拖住,兩片溫暖的唇瓣貼上了她的唇,她剛想張口驚呼,已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涌入口中,帶著令她恐懼的熟悉的苦澀。
淺淺難過地皺起眉,想吐,卻吐不出去;想動,又動不了擔。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緊擁著她的雙臂才放開,她的身子又躺到了床榻上。
「為什麼懿華夫人喝了解藥,還沒有轉醒的跡象?」渾渾噩噩中,冷厲冰寒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憂急再度傳來,淺淺感到一雙溫暖的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撫模著。
似乎有人湊過來,伸手掰開了她的眼皮,再合上;又抬起她的手腕,搭了她的脈搏。
然後她听到一個驚喜的幾乎顫抖的聲音急聲道︰「回皇上,解藥已經發揮了作用,懿華夫人的毒很快就可以解了
頓時,引來一陣低低的驚喜聲伴著急聲哽咽,似乎是有人喜極而泣。
只不過,先前那個聲音很快又響起,帶著濃濃的憂慮和無奈︰「可是夫人傷心過度,心脈受損,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心病難治,微臣無能,求皇上恕罪……為今之計,只有幫助懿華夫人重新樹立求生的意志,方可轉危為安……」
頓時,那陣低低的驚喜消失了,四周倏然沉寂下來。
在這沉寂中,有一雙溫暖的手忽然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她听見一個憂急又不失溫柔的聲音附在耳邊喃喃低訴︰「淺淺,淺淺——你听到了嗎?你的毒已經解了,你不可以有事,你要堅強!我們不是說好要兒女繞膝、快快樂樂地生活一輩子嗎?」
「你還答應過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你記得嗎?你不是說,做人要重承諾嗎?你答應我的還沒有做到,怎麼可以一直昏迷不醒呢?」
「你也不忍心不理我的,對不對?淺淺,你快醒來吧,不管以後的路有多難走,不管有多悲傷,我都陪著你,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我們一起承擔,好不好?」
「你快點醒過來吧,這世間,若是沒有了你,對我來說,每一日將都是煎熬……」
那低喃之聲如泣如訴,不絕于耳,感情真摯,催人淚下,淺淺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用力地抓握在一起,極是難過,她不住地皺眉皺眉,難過的好想流淚。
上官玄錦委身在床前,他深深地凝視著淺淺依舊慘白毫無波動的臉,黑眸中一片霧靄深深,他心頭如千刀萬剮般難受。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溫柔地喊著她的名字,輕輕地訴說著他的情意和恐懼,一遍又一遍。
他好怕她就這樣一直昏睡著,好怕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可是,他什麼也做不了,除了如此刻這般,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遍一遍深情呼喚著她的名字。
可是,她在昏迷之中,又怎麼可能听到他的話呢?
然而,他執著地喚著,一遍一遍,直到驀然間發現,淺淺的睫毛眨了眨,兩行清淚從眼角蜿蜒滑下。
上官玄錦驚異地望著那兩行清淚,一瞬間竟是呆住了,過了半晌,心頭才泛起一片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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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黑暗的迷霧中徘徊了多久,淺淺終于醒了過來。
她無意識地動了動,發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擁抱著。她微微一掙扎,便感覺到唇上落下輕輕的踫觸,那軟軟暖暖的感覺,分明是親吻。她正要凝眉,便感覺到那個吻移到了她的眼睫上,將她眼角滑落的淚吮去。
腦海里,驀然閃現過方才的噩夢,她淒厲地大喊︰「別走,別離開我——」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抓那飄向雲端的小天使,卻有一雙手臂不顧一切地將她抱在懷里,顫抖的語氣帶著難以言喻的驚喜和心疼,附在她的耳邊連聲輕哄︰「淺淺,我在這里,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熟悉的梅花清香呼入肺腑,淺淺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雙眸,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熟悉懷抱,她呆了半晌,忽然,嗚咽一聲,頹然地扎進他堅實的胸膛,淚如泉涌。
所有的心碎,所有的哀傷,所有的悲慟,都隨著那咸澀的液體靜靜滑落,濡濕了面前那月白色的織錦長袍。
仍舊是熟悉的懷抱,淺淺卻再也沒有了昔日幸福的感覺。
孩子的離去,讓所有美好的希冀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星月沉淪,天地無光,她的人生就此籠罩在這無盡的淒涼中。
面對自己的愛人、自己孩子的父親,她再也掩飾不住心底幾欲滅頂的悲痛欲絕。
寒燈搖曳,映照著寢宮中的清冷,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了重重陰影。門外風聲淒厲,低沉哀怨,奏響一曲挽歌。
「我們的孩子……才剛剛七個月大……我給他做的衣裳他還來不及穿,你給他起的名字他也不曾用……他才剛出世,還不會叫‘父皇’‘母妃’……甚至還沒來得及睜開眼楮看看這個世界……我們還要帶他去騎馬的……」
淚水決堤,淺淺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倒在上官玄錦懷里哭成了淚人。
淚眼朦朧間,耳邊響起一聲飽含悲痛的輕喚「淺淺——」,她的臉被一雙修長干淨的手輕輕捧起。視線里出現一張哀痛滿布的俊臉。
上官玄錦軒眉緊蹙,臉色憔悴,溢滿淚水的眼眸里浮現出刻骨的哀痛、悔恨和自責︰「都是我不好……是我疏于防範,才讓奸人有了可乘之機……我貴為一國之君,竟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孩子都保護不了……我根本就不配為人夫、為人父……」
他哽咽著頓住話頭,身子晃了晃,好似承受著巨大的悲痛,他忽然伸掌,狠狠拍在了再記的臉上。
清脆的掌摑聲響起,淺淺渾身一震,看清了他悲痛欲絕、悔恨萬分的神色以及那憔悴俊臉上清晰的五指印。
淺淺的心陡然一痛,在他再次抬掌的剎那,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他的手,失聲尖叫︰「玄錦,不要——」
她的淚一滴滴低落落到他的手背上,一滴接一滴,落得越來越快,沁入到他的肌膚。
上官玄錦覺得自己好似被烙鐵烙到了一般,感到一種灼痛從肌膚,一路燃燒到心底,他凝視著她,不安的輕喚︰「淺淺——」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蒼白無力。
「錯的不是你,該死的是青姝璃!」淺淺抬眸,一字一字緩緩說道,虛弱的聲音里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她的心瞬間被鋪天蓋地的仇恨填滿,那些蝕骨的仇恨如洪水猛獸,嘶吼著,叫囂著,仿佛要沖破胸臆。
淺淺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一下子用力抓住了上官玄錦的衣襟,顫聲問︰「青姝璃呢?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上官玄錦凝望著淺淺蒼白的臉頰,痛苦滿溢的眸中忽然閃過一絲狠絕,咬牙切齒地恨聲道︰「我將她關在地宮里,有暗衛看著,她跑不了的
淺淺眸光一凝,忽然不顧一切地掙月兌了他的懷抱,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她是害死我們兒子的凶手,你為什麼不殺了她?為什麼不殺了她?」
心底竄起來的疼痛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蝕骨的仇恨蠶食掉了她僅存的理智。
這一刻,她忘記了面前這個人是自己深愛的玄錦,忘記了他也飽嘗喪子之痛。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慘死了,那個罪魁禍首卻只是被他關押起來,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心被極度的仇恨佔滿,清眸被極度的瘋狂迷亂。
恨怒交雜,她恨不得現在就沖到地宮里,親手殺了青姝璃那個惡毒的女人,為自己的孩子報仇!
「淺淺,別這樣,你听我說一雙手臂將驀然將她緊緊地圈在懷里,耳邊傳來上官玄錦因為強抑痛苦而顫抖的聲音,「你冷靜一點,你听我說好不好?」
「我不听,我不听……」淺淺用力,想要睜開他的懷抱,可是力氣卻在一點一點流失,她掙不開他的懷抱,又氣又急,只能將全部怒火借由拳頭發泄,一下一下捶打在他胸口,抽抽噎噎地質問,「我只知道,青姝璃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怎麼可以只是將她關押起來……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淺淺,你別這樣!」上官玄錦一臉悲痛,卻只是任由她揮舞著拳頭雨點般捶打在他胸口,雙手依然緊緊抱著懷中嬌軀,痛心疾首地低喃,「那也是我的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
「嗚……」淺淺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捶在他胸口上的手漸漸無力滑落。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只能軟軟地靠在上官玄錦懷里,才能勉強撐著下滑的身子。
她沒有力氣了,病痛和心痛的雙重折磨讓她幾近崩潰。
上官玄錦將淺淺因為哽咽而發抖的身子緊緊摟在懷中,深邃的星眸中滿是哀痛,他的下頜輕輕地抵在她的秀發間。
淺淺感覺到,有冰冰涼涼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來,悄悄滲入青絲下的皮膚,點點涼意滲進她的心底。
她听見他悲痛的聲音,帶著哽咽低低響起︰「青姝璃害死了我們的孩子,我怎麼會放過她呢?她犯下的罪孽,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夠償還的……我一定會殺了她為孩子報仇……還要讓她在地宮里受盡折磨再赴死……」
「我和你一樣,無時無刻不再期盼著這個孩子的降臨……孩子沒有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無數的利刃硬生生地撕扯開,血肉模糊、痛不欲生……我悲痛地快要昏過去了……可是,我不能倒下……因為,你還危在旦夕……我只知道,自己失去了我們的孩子,再也不能再失去你了……我必須撐下去,直到你轉危為安……」
上官玄錦頓住話頭,攬在淺淺腰肢上的手又加重了幾許力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似乎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悲傷︰「你就哭吧,把心里的痛苦和仇恨統統發泄出來,不要再傷了自己……」
他的手輕柔愛憐地撫模著淺淺的背,好似要撫去她心中的仇恨,撫平她心中的傷痛。
在他的安撫中,淺淺漸漸止住了哭聲,迷失的理智也漸漸回歸。只是,心底的悲痛依然強烈。
是啊,那是他們共同的孩子,他和自己一樣,將孩子視為自己的生命,他怎麼會輕易饒恕害死他們孩子的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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