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婚典所需物品紛紛由喜娘指點著一一送入新房,再由十六名年輕宮女分立兩旁,從殿門排立至新床之前。愛睍蓴璩
在這些宮女的手中各呈著一面大紅托盤,上面放著花生、蓮子、開口笑以及結婚所需的各類果棗。
喜娘一臉喜氣,一張微圓的笑臉將眼楮眯成一張縫,麻利地從這些托盤中一一抓起果品,再均勻地散在殿內那張雕龍畫鳳的大床之上。
做完這一切,她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如同刮起的紅色旋風一樣,迅速地消失在殿內。
只有兩排宮女依舊靜靜地侍立在那里,恭等著那一對即將來臨的新人入殿 。
「皇後娘娘駕到!」隨著一聲尖細的通傳,毓秀宮內所有的宮人幾乎同一時間呆愣在原地,心中震驚︰皇後娘娘?不是帝後同歸嘛?為何只有皇後娘娘一人入洞房?皇上呢?
僅是幾秒的怔忡,隨著那一襲大紅衣裙的身影緩步而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紛紛低下頭去,恭敬地只看著自己的腳面。
「娘娘千歲千千歲迎在殿外的喜娘也是微微一怔,可她畢竟是久經疆場,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立時堆著笑臉上前引路,手中灑著紅紅的喜花,一路將新娘領入新房擤。
青姝璃頭蓋大紅喜帕,身披一套艷紅似火的華美禮服,腰間橫著巴掌寬綴著暖玉的金帶,更顯得柳腰縴細,姿態婀娜,在貼身侍婢月兒的攙扶下款步走向自己的新房。那用金線點繡的九只金鳳翩然于華服之上,隨著她的裊娜身姿宛如活了一般,華麗動人異常。
看著身份尊崇的皇後徑自在侍女的攙扶下坐在了鳳床上,喜娘立在一旁,眼珠子滴溜溜轉起來,心下做了難︰這下面可是夫妻合巹之禮,若是錯過了良辰吉時,可是不好的。令人頭疼的是,如今這洞房之內唯有新娘子一人,她一輩子主持過大小婚禮不下兩百場,可是從來沒有踫見過這樣的局面啊!
她正暗自著急,耳邊忽然傳來琴音般婉轉動听的聲音,帶著一絲可不容抗拒的威嚴︰「不急,本宮先在這里靜候皇上
青姝璃的聲音平靜無波,听在外人耳中如碧水柔波輕輕蕩漾,唯有她自己知曉心中是何樣的波濤洶涌。
「是喜娘心中一緩,連忙畢恭畢敬地答了一聲,垂首立在一旁。
剎那間,偌大的寢殿陷入一片沉靜,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金質香案上,一對孩兒臂粗的龍鳳紅燭燃燒的正旺,照著搖搖曳曳的大紅透明紗帳,映出一室旖旎。
青姝璃正襟危坐于令人眼花繚亂的鴛鴦錦被之上,縴縴玉手交疊置于腿上,盡顯優雅華貴之姿,一顆心卻在激烈的喜怒廝殺中輾轉忐忑。
今日,是她的封後大典,亦是她和上官玄錦永結同心、締結良緣之日。
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久到讓她自己差一點就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一天終是被她等到了。自此後,朱雀華蓋之下,陪在他身側的便只有她一人。
這是讓她翹首痴盼、望穿秋水、費勁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呀!她不是應該欣喜若狂、歡呼雀躍的嗎?可為何,她此刻卻還要忍受憤怒與嫉恨的雙重折磨?
哼!她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只怕他的一顆心早已給了那個賤人,如今又拿什麼和自己相結呢?更遑論讓他許給自己一段天賜良緣了!
不過,她不著急,縱然他心中再如何不願,這洞房花燭夜他是必然會來的。
因為,只有行了合巹之禮,他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夫妻。
作為一國之君,她不信在他的心中,江山社稷竟然抵不過一個聲名狼藉的賤人!
紅綢之下,容顏絕麗的女子唇角浮現優美的弧度,勾起一抹信心十足的冷笑……
************************
夜上闌珊。喧囂的毓秀宮此時已是一派沉寂。
沉沉的暮色中,一頂明黃色的轎輦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中緩緩走向宮門。
輦內,上官玄錦靠在臥榻之上,一襲大紅喜服愈發顯得姿容絕世驚艷,他托腮閉目,濃密的睫毛在微弱的燈光照映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皇上駕到!」驟然一聲尖細的通傳,讓守在宮門口的兩個宮人渾身一個機靈,條件反射地噗通跪到雪里,沁膚的寒意霎時讓迷蒙的大腦清醒,頃刻間睡意全無,慌忙低首瑟縮,口中直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黃色的轎輦在朱紅雕鳳金赤木門前停下,令言繞到了轎子的正前方,輕輕地掀開了簾子,輕聲道︰「皇上,到了!」
他的笑容一絲不苟,不卑微,卻帶著讓人無法挑剔的恭敬。
回應他的,只有沉寂,寒風呼嘯而來,卷起了他的袍擺。
令言一直保持著得體的笑容,雖然他的心已經笑不出來了,可今日非比尋常,他無法不笑。
直到,從轎輦里伸出一只修長完美的手掌來,他臉上的笑意才倏然淡去。
轎簾掀起,一襲紅衣的頎長身影從里面歪歪扭扭地邁出來,令言連忙揮手,便有一個眉目清俊的小太監疾步上前,同他一起扶住了那搖搖欲墜的軒昂身影。
上官玄錦星眸緊閉,蒼白如紙的俊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他整個身子幾乎是倚在令言身上,被連擁帶架地送入了朱華殿。
上官玄錦便是這樣出現在洞房之中的。
一眾宮人听到外面的通傳,立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早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令言眸光掃了一下屋內眾人,這才附在上官玄錦耳畔,輕喚一聲︰「主子——」
濃密如扇羽的睫毛輕顫,一雙深入墨玉的星眸倏然睜開,好似不適應這四周的明燈璀璨,上官玄錦微微眯了雙眸,醉眼惺忪地將眾人一一打量了個遍,清瘦頎長的身子卻依然掛在令言肩頭,落在那端坐在鳳床之上的火紅色身影時,混沌的目光中驀然浮現出一抹清明,泛著水晶般的冷光,稍縱即逝。
他薄唇輕啟,淡淡道︰「扶朕坐下
聲音平靜無波,听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令言依言將他攙扶到鳳床一側的麒麟椅上,轉首看向喜娘︰「開始吧
喜娘原本已經醞釀好了接下來的說辭,卻在看到被架擁著弄進洞房的新郎官時,直接就懵了。
見過婚禮上喝醉的,卻從來沒有見過醉的這般不省人事的。
可若說他是醉了,為何令公公一句話,他便倏然睜眼,甚至沒有半點的遲疑;若說是沒醉,他滿身的酒味和混沌的眼神卻分明昭示了酣然醉態。
不過,也僅限于匆匆一瞥,九五之尊、威嚴絕頂,聖顏豈是她這等卑微之人能一而再地窺視的!
此時,听到令公公的話,喜娘便猶如驀然在雲霧穿梭中認清了前進的路,連忙堆起了招牌式的笑容,謹慎地走到那人中之龍面前,輕輕掀起第一個宮女手中的托盤,對著上官玄錦眉開眼笑︰「請皇上為皇後娘娘挑去喜帕
上官玄錦面無表情地伸出修長蒼白的手指,懶懶拿起喜稱,轉向面前身披鳳袍的女子,他的椅子離鳳床極近,不用起身,便可完成這揭去蓋頭之禮。
可是,視線里卻有一幕幕影像飛速略過,全是淺淺眉眼含笑地在看他。
一貫穩如磐石的修掌忽然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險些拿不住那桿瓖金的喜秤。
眾人的視線都停在了皇上那堪稱完美的手上,喜娘更是詫異。
令言看著彷如入魘一般的主子,心里一揪,只得上前一步,小心提醒︰「皇上?」
那刻入心底的笑臉剎那間蕩成碎片,上官玄錦心神一顫,定定凝視著面前的火紅身影,雙眸中陡然浮現出激烈的刺痛——那艷紅如火的色澤,狠狠地刺痛了他的雙眼。
眸光一冷,再沒有半分遲疑,手腕一翻,紅蓋頭便如同零落的葉子翩然墜去,露出一頂六龍三鳳冠。
那鳳冠,金絲掐制成龍,翠鳥羽毛編制成鳳,四周點綴著翠藍花葉,龍嘴里垂下許多珍珠寶石,在明燭映照下,流轉出璀璨華光。
青姝璃只覺得眼前一亮,她看到了坐在面前的上官玄錦。
他皇冠束發,穿著繡金刺喜龍袍,束著金色玉帶,蹬著一雙金色的長靴,瓖嵌著紅綠鮮明的寶石。身姿侗儻,仿若玉樹臨風。如水墨畫一般流暢的
眉,似幽潭般深邃的眸,挺鼻薄唇,即使面色蒼白、眉宇怠倦,卻依然難掩那絕世風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