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無聲前行,霓虹如光影掠過,似繽紛綻放的煙火,小五靠在窗戶上,心頭的茫然化作難以言喻的低落,她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消沉,想哭的沖動蟄伏胸口,她眨下了眼楮,眼前的景致變得模糊起來。愨鵡曉
「怎麼了?」邵和光抬頭看了一眼,丟開手上的文件,伸手摟住她,低沉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顯得十分溫柔。
「沒什麼。」小五眉頭微皺,身體挺直,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邵和光目光幽深。
小五扭頭看向窗外,一排漂亮的塔松被路燈照亮,她覺得不太對勁,問︰「這不是回明陽山的路?恁」
邵和光笑著說︰「咱們回大宅。」
小五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大宅是邵家老宅,可這種時候回去,她並沒有心理準備,但比起大宅,似乎回明陽山更令她難以忍受,所以,她無聲默許了。
邵和光又說︰「子牧跟元悠過幾天要回美國,要不明天去叔叔家吃飯,你不是喜歡寶寶嗎,可以陪她玩會,下次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帶」
小五凝了凝神,沒錯,她是喜歡寶寶,但再喜歡她也要回美國的,美好的事物都太短暫,突然間,她心里空得厲害,想抓住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到,她心煩意燥地說︰「我想繼續上班。」
邵和光微怔,說︰「去子千公司?現在不合適。」
「為什麼不合適?」小五瞪著他。
邵和光正色望著她,說︰「爸媽希望我們盡快接手蔣氏,而接手蔣氏後,你就是名副其實的董事長。」
小五悶悶地低下頭。
邵和光輕嘆著模了模她的頭,說︰「做董事長不好嗎?」
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小五在心里大吼,她從未想過做董事長,卻又一點都不想被邵和光看出自己的退縮,他不是覬覦蔣氏嗎,那她更應該守好公司的一分一毫。
轉眼到了邵宅,羅宋下車拉開後座的門,邵和光走出來,等他轉過車尾,小五已經從另一邊下車,夜風有點涼,她畏寒地環抱胳膊,不理會旁邊殷勤伸出的手。
羅宋趕緊低下頭,說︰「邵先生,我明天來接您。」
邵和光嗯了一聲。
車子迅速滑入夜色中,小五耐不住冷,轉身進屋,邵和光快走兩步,抓住她的胳膊,耐心說︰「他們會看出來的!」
小五愣住。
心中冷嗤,原來回大宅住,他打的是這個注意,回她家吃飯也是,小五掙扎了一下,絡姨已經迎出來,笑容滿面的說︰「回來啦,快進來。」
沒有一絲詫異,想必早就知道。
一進屋,只見邵偉良一個人在燈光下研究棋局,而單芷安冷著臉端身坐在沙發上,怒視著蔫頭巴腦站著一旁的邵和韻,那委屈的表情像是挨了罵,但看到有人進去,小臉立馬笑開了花︰「二哥,小五,你們回來啦。」
「爸,媽。」他們打過招呼。
邵偉良點了點頭,繼續研究自己的棋。
單芷安整了整神色,笑著說︰「坐吧,吃點水果你們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小五看了眼擠眉弄眼的邵和韻,感覺氣氛不對,說︰「媽,要不我先回房去。」
單芷安盯著女兒,哼了一聲說︰「你別理她,讓她站著,好好思過。」
「媽。」邵和韻苦巴巴擰起眉頭,說︰「您都審問我兩個小時了,也該夠了吧,您要再這樣,我只好搬到學校公寓去住!」
「你還敢頂嘴!」單芷安拍了下沙發。
小五不覺驚訝,邵和韻一向膽小,怎麼敢說這種話?
邵和光沉色問︰「和韻,你做了什麼事惹媽生氣?」
邵和韻嘟了嘟嘴,小聲說︰「什麼嘛,我哪敢惹她生氣,是她疑神疑鬼,非要找我的茬,看來真是更年期到了。」
單芷安氣得臉色都變了,冷呵︰「給我滾回房間去,從今天起,不準你再往外面跑,要是被我發現,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邵和韻不服氣,大聲說︰「媽,限制自由是非法軟禁,您這麼做是違法的。」
單芷安猛地站起身。
邵和韻嚇了一跳,趕緊躲到邵和光身後。
「媽,您先消消氣,我想和韻她肯定不是有意惹您生氣的,這里面是不是有誤會。」小五忙出面安慰。
單芷安厲聲說︰「讓她自己坦白,看到底犯了什麼錯!」
邵和光把身後的人揪出來,奇怪地問︰「你最近干什麼了?」
邵和韻目光微微躲閃,理直氣壯地說︰「二哥,我什麼都沒干,是媽非要懷疑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也沒有法子。」
邵和光皺起眉頭。
單芷安作勢在她胳膊上打了一下,怒不可遏︰「你倒是說說,我為什麼冤枉你!」
邵和韻咬了咬嘴唇,生氣地說︰「反正您也不相信我,您想怎樣都隨您!」
說完,她跑上樓去。
單芷安氣得不輕,小五扶著她,替她順胸前的悶氣,說︰「媽,您坐下吧,有什麼話慢慢說。」
一直沉默的邵偉良沉聲說了一句︰「不像話!」
他抬了抬手,助理從遠處走來,推著他去書房。
單芷安嘆了口氣。
「媽,和韻怎麼了?」邵和光問。
單芷安看了他一眼,說︰「我好多回發現她半夜三更才回來,幾次被我抓住,她都扯口說在學校加班,我本沒生疑,還是學校親自打電-話來,說她一個星期沒去上班了,我問她的時候,竟還騙我說在工作,這不是有鬼,還是什麼!」
小五沒想到竟已這麼嚴重,以邵和韻的個性,能做出這種舉動,實在匪夷所思,邵和光也意識到了,神色尚算淡定︰「我會看著她的。」
單芷安穩了穩心神,困惑地問︰「她就沒跟你們說過什麼?」
一個是最親近的哥哥,一個是最親密的姐妹,小五跟邵和光對視一眼,她低下頭說︰「媽,對不起,是我關心得太少了。」
單芷安拍了拍她的手,說︰「怎麼能怪你,都是我平日里太縱容她了。」
小五說︰「那我上去看看她。」
單芷安欣慰地點頭。
邵和光也站起身,單芷安盯了他一眼,說︰「你先別走,我有話問你。」
等那道身影在樓梯口消失,單芷安端起精致的茶盞,她緩緩撥動茶蓋,清香的氣味飄出來,一屋子的茶香。
「媽!」邵和光面露困惑。
單芷安擰起眉頭,不知是茶湯苦澀,還是難以啟齒。
邵和光微愣。
單芷安放下茶盞,落手極輕,茶蓋卻蹦落在地毯上,發出 當的響聲。
「媽,這可是外公給您的嫁妝,摔了這只,另一只就不成對了。」邵和光俯身撿起,抬頭見她臉色燻白。
「你可知外頭在傳些什麼?」單芷安猛地抓住他的手。
邵和光驀地斂下神色。
單芷安看著他,許久才說︰「你跟小五結婚,死活不願意操辦婚禮,我就覺得不對勁,倘若是小五父親的意思,自然會跟你父親說,但沒有,我去了單家,才听到一些風言風語,我倒覺得,這些話單家人不說,別人那里,我也是听不到的。」
「媽。」邵和光目光一刺。
單芷安眼眶一紅,露出極其傷心的神色,問︰「你捫心自問,我待你與和宜,可有半分區別?」
邵和光沉聲說︰「您待我,更甚大哥!」
單芷安一怔,觸動不已︰「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重蹈覆轍?」
「媽!」
單芷安更加用力抓住他的手,細長的指甲幾乎陷進他的肉里,他臉上不動分毫,單芷安調整氣息,畢竟是在客廳,盡管知道不會有人過來,她不自覺放低了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顯得苦澀而悲哀。
「當年你爺爺抱你回邵家,家人都勸我不要心軟,可我想著,縱使你父親有錯,可孩子有什麼錯,何況是剛出生的嬰兒,那個時候,你哭鬧不休,誰抱哄都不行,你爺爺把你交給我,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反而沖我笑,你爺爺說你跟我有緣,既然是邵家的血脈,要我看在大局的份上,接納你,當時我與你父親結婚不過三年,我也恨過怨過,慢慢的,時間就撫平了一切,也許是內疚,你父親反而待我極好,家人才認同我的決定是對的,但我知道,他們面上不顯露什麼,但私下里談起,何曾沒有難受過,既然我吃過這樣的苦,就不能眼睜睜看著小五變成第二個我!」
她的語氣驟然嚴厲。
邵和光目光復雜︰「媽,您听到什麼了?」
單芷安用力看了他一眼︰「你跟德川家的女兒,交往過甚。」
邵和光神色怔忡,說︰「那是以前的事。」
單芷安撫著胸口冷冷呵斥︰「以前?虧你說得出口,她們家的女人,一旦纏上,只會萬劫不復!」
邵和光肩膀僵硬。
單芷安知道他的心思,緩了口氣說︰「如果你怪我詆毀董墨雪,那往後……」
「媽。」邵和光打斷她,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冷笑︰「她如何能跟您比!」
單芷安內心五味陳雜,不禁撇開臉去︰「斷就斷干淨,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有天鬧得人盡皆知,不只你父親,還有整個岑家,都不會放過你,最重要的是,你永遠也沒法獲得小五的原諒。」
「媽,那您當年是怎麼做到的?」邵和光苦笑著問。
聲音在客廳響起,恍如幽咒。
小五連打三個噴嚏,邵和韻爬過床頭,拿過一盒薰衣草的抽紙遞到她懷里,小五眼淚直流,抽了一張掩住口鼻。
「你是不是感冒了?」邵和韻問。
小五抬手試了試額頭的溫度,說︰「沒有。」
邵和韻嬉皮笑臉的說︰「要不你趕緊回房休息吧,說不定二哥都等急了。」
小五奇怪地看著她。
邵和韻渾身不自在,問︰「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小五正色說︰「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秘密。」
邵和韻仰頭倒在床上,哀嘆︰「我能有什麼秘密,你們真是奇怪。」
小五推了推她的胳膊︰「那總得有個解釋吧。」
邵和韻想了想,撐起身體盯著她,欲言又止後,下定決心問道︰「小五,我問你個問題,你真實地回答我好不好?」
小五愣了一下。
邵和韻極其認真地看著她︰「你喜歡我二哥嗎?」
小五眸色閃過一抹異常。
邵和韻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顯得難過。
不知為何,小五下意識地說︰「自然是……喜歡的,我們都結婚了。」
邵和韻呆了一會,問︰「因為結婚,才慢慢喜歡上的嗎?」
小五撇開眼,說︰「大約是吧。」
邵和韻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小五突然一驚,問︰「你談戀愛了?」
邵和韻臉色平靜地點頭,央求︰「你先別告訴其他人,我還沒有想好,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他有好感,他對我並沒有其他意思。」
「那你們……」小五困惑不已。
邵和韻淡淡一笑,眼底有一閃而逝的憂郁,抬起頭卻是沒心沒肺的模樣︰「但他失戀了啊,說起來都是我用了心機,趁他傷心難過的時候,趁虛而入,他現在提出要跟我交往,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因為你跟二哥,也不是一開始就相互喜歡的。」
小五錯愕地說︰「你腦子進水了,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邵和韻緊張地噓了一聲,說︰「我這不是還在考慮嘛。」
小五用力捏了一下她有些嬰兒肥的臉,嚴肅地說︰「感情的事,是不能開玩笑的,你太單純了,現在就為了男人騙人,保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說到這兒,小五驚恐地張大嘴!
邵和韻人單純,但不傻,立馬明白她在想什麼,慌忙解釋說︰「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可你徹夜不歸!」小五指出。
邵和韻捂著她的嘴,小聲說︰「我只是回來得比較晚,哪里有徹夜不歸,求求你了,千萬別在我媽面前說漏嘴,不然她鐵定會打死我的。」
小五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邵和韻一再哀求她保守秘密,小五纏不過她,只好約定先不說,但提出想見見那個男人,邵和韻表情愈發奇怪,小五來不及深究,邵和光在外頭敲門,探進半個身體。
「很晚了,該休息了。」穿著休閑衣褲的男人神清氣爽。
邵和韻傻笑著說︰「小五,你瞧,我讓你走你不走,二哥都來接人了。「
小五剜了她一眼。
邵和韻心虛得左顧右盼。
邵和光牽起妻子的手,帶她回自己房間,睡衣已經整齊地擺放在床上,小五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些詫異。
「是燻香,幫助睡眠的。」邵和光指著一盞別致的燻燈說。
見她許久沒有反應,他柔聲說︰「快去洗澡,我有事跟你商量。」
小五本想說和韻的事,但這種事對他說,氣氛未免太和諧了,她抱著衣服去了浴室,關上門,心中月復誹,有事商量?他眼神里藏著東西,以前可從不輕易顯露,這回大約是太急迫,反而能瞧出來。
會是什麼事呢?
小五一怔,能讓邵和光擺出這種姿態的,莫非是關于是蔣氏?畢竟今天他見過父親和母親,而且還提醒她即將是蔣氏董事長的事。
小五滿懷心事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用了一點卸妝乳,額角的疤痕就顯露出來,強烈的浴燈下,它依舊丑陋,今天母親都沒瞧出什麼,倒是單芷安的目光透著心疼,但這種心疼,反倒令小五處境尷尬。
婆婆與董墨雪,她與芸香……
小五拼命用冷水撲臉,再這麼下去,她覺得自己要瘋了。
她出來時,邵和光正靠在床頭沉思,一抬頭,眼中的情緒隱匿得無影無蹤,他伸出手,小五僵持在床邊。
「我想分床睡。」她鎮定的提出。
邵和光沉默了幾秒,說︰「何必那麼麻煩,醫生說了,我們半年內,不能有小孩。」
小五盯著他。
邵和光淡淡說︰「我不踫你,外頭冷,到被子里面來。」
小五猶豫不決。
他伸長胳膊一拉,溫暖的被子立馬包裹住她的身體,小五害怕得掙扎扭動,想要逃跑,他從身後抱住,略帶滾燙的體溫,包圍她所有的不安。
「今天爸跟我說,既然結了婚,就不準離婚,這是岑家的祖訓。」
「你說什麼?」小五詫然。
邵和光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他垂下眼,這種時候,她的表情荏弱無助,反而激起他內心狂妄的佔有欲,他摟緊她嬌女敕的身子,掌心的滑膩,他不由得意亂情迷,但一想到那天她泡在海水里,全身冰冷的情景,高漲的欲、火瞬間熄滅,撫模不再帶有侵犯性,而是滿滿的心疼。
老婆柔柔軟軟地躺在懷里,卻只能看不能踫,這種痛苦的處境,大約只會發生在他身上吧。
「你……到底還睡不睡了?」小五不禁氣惱。
邵和光郁悶地嘆了口氣,扳過她的身體,將自己的肩膀給她當枕頭,等身體的燥熱平息,他沉聲說︰「你準備一下,我們去趟蔣氏。」
小五神色一僵,問︰「什麼時候?」
「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這些年一直是股東們在把持內政,早是結黨成派,盡管你才是合法繼承人,但難免人心不服,到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穩住場面,唯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怕你,不然,往後公司上下,就難將你放在眼里了。」
小五心中嫌惡,冷聲說︰「他們都是外公最信任的人,自然值得我相信。」
邵和光在她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小五怒瞪他。
邵和光嚴肅地說︰「按我說的去做,沒有誰是省油的燈。」
「睡覺!」小五氣悶地閉上眼楮。
許是燻香的作用,她很快就睡著,邵和光低頭看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何嘗不希望她什麼都不要管,但是,事情已經到了不允許退縮的地步,只要她吃半分苦,受半點委屈,他的心就會萬劫不復!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岑天華會提出那樣的要求,而他,不管是為了小五,還是為了自己,都不得不做。
小五睡得很沉,直到惱人的電-話鈴聲孜孜不倦地將她鬧醒,她迷迷糊糊地從抽屜里拿出手機,聲音微啞︰「喂?」
「還在睡覺?這都什麼點了。」那邊詫異地說。
小五仰起頭看了眼牆上的鐘,皺眉︰「不是才十點嗎?」
那邊賠笑︰「出來吧,我請你吃飯。」
小五捂著額頭說︰「我不想吃飯,只想睡覺,四哥,你找別人陪你吃飯吧。」
岑子千擔心她掛電-話,忙說︰「吃飯是次要,我有事找你幫忙,你在哪,我去接你。」
小五有氣無力地說︰「我能幫你什麼?」
岑子千正色說︰「初夏的父母和妹妹來A市了,你跟我一起去接機。」
這下,小五的瞌睡全沒了,坐起身問︰「為什麼要我去?」
岑子千笑著說︰「你是我妹妹,出現在這種場合不奇怪。」他一頓,語氣變得一本正經起來︰「而且,我打算趁這次機會,跟初夏提解除婚約的事,順便跟她父母解釋清楚,免得她受到其他不必要的傷害。」
小五一怔,忍不住大叫︰「那你傷害她的事又怎麼算?」
那邊噎住,只剩下淺淡的呼吸。
小五心里難受。
岑子千沉聲說︰「只要她答應解除婚約,無論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
小五苦澀一笑︰「四哥,這個世上,錢與權利並不是萬能的。」
在機場看見岑子千的時候,小五才發現,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瀟灑,至少,曾經放蕩不羈的公子,眼底見了滄桑,看見她,怔笑著說︰「不是不來嗎?」
小五盯著他,問︰「初夏呢?」
岑子千說︰「去洗手間了。」
小五咬了咬牙,說︰「四哥,你想跟初夏分手,怎麼說都行,但別提錢的事。」
「但她需要這個。」岑子千認真地說。
小五閉了閉眼,一想到他用錢來逼迫初夏,感覺十分傷人,盡管他說的是事實,但小五以為,每個人都想保留最後的尊嚴。
「小五。」初夏站在他們身後,驚訝地出聲。
看向她,岑子千笑了一下,小五是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胡亂說︰「我路過這里。」
初夏拉住她的手,說︰「我家人今天過來,子千陪我一起接他們。」
子千……小五驀地想起子楚姐一直叫四哥岑先生,初夏可以自然地叫他的名字,似乎他們之間,並非沒有一點感情。
小五搖了搖頭,制止自己胡思亂想。
初夏一雙明眸盯著她,神色悵然。
岑子千攬過小五的肩膀,說︰「她跟我們一起。」
初夏微詫,心里卻是高興的,她父母來的事,她還未跟其他人提起,父母一輩子都住在鄉下,看重規矩禮數,如果只有岑子千一人來,大約他們心里會不高興,但多個岑家人的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還有十幾分鐘,我們坐著等吧。」初夏說。
他們在休息區坐了一會,岑子千點了三杯飲品和三份蛋糕,小五雖然剛吃過早餐,但肚子卻有點餓,于是吃掉自己面前那份,到了時間,岑子千說去出口等,初夏叫來服務員,將兩份沒有動過的蛋糕打包,抬頭見他們兄妹看著自己,她臉上有些尷尬,解釋說︰「我看那兒寫著禁止浪費。」
岑子千笑著說︰「我看小五吃得挺香,要不多打包幾份給你父母和妹妹。」
初夏忙說︰「不用了,知道他們來,我事先準備了不少,都在家里呢。」
岑子千點點頭。
小五瞪了他一眼。
接人很順利,因為簡家人識別度很高,大包小包的麻布袋子,每個人身上起碼掛了五六個,簡家夫婦都是憨厚樸實的人,看到大城市的繁華,和衣裝筆挺,卓爾不凡的岑子千,他們露著不安的笑容,而初夏的妹妹初冬長得高高壯壯,容貌與初夏有五分相似,不過皮膚粗糙黝黑。
這種時候,岑子千的處變不驚體現得淋灕盡致,他溫和周道地打過招呼,就要上去幫忙拿東西,簡父見他身上的西裝還泛著光,忙不迭地後退︰「我來我來。」
語音別扭,帶著口音。
小五上前自我介紹,叫了伯父伯母,簡母一雙眼楮上下打量,笑著說︰「這是親家小姐,長得真好看,像年畫里出來的一樣。」
她口音更重,小五听不太明白,初夏擔心他們兄妹不適應,忙說︰「爸,媽,初冬,咱們先出去吧。」
簡父簡母見大女兒穿得好看,且細皮女敕肉,跟城里的小姐沒什麼區別,心里別提有多高興,精神抖擻地應了。
岑子千將麻布袋子全塞進後車廂,初夏紅著臉低聲說︰「爸,媽,跟你們說過多少回了,不要帶東西來,這里什麼都有,根本用不上。」
簡父一見到嶄新黑亮的商務車,不安地搓著手說︰「以後不帶了,不帶了,免得弄髒這車。」
簡母卻小聲說︰「都是家里的特產,雖說不值什麼錢,但給親家們嘗嘗鮮,是我們的心意,大城市的人,哪里吃過我們那兒的東西,媽也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
初夏再難為情,也不好說什麼了。
「伯父,伯母,先去吃飯吧,看二老想吃些什麼?」岑子千笑著問。
簡母大聲說︰「不用,不用,帶了好些菜,怎麼還到外頭吃,這麼大的地方,吃飯肯定很貴,回家我給你們做。」
初夏臉色刷白。
「媽。」初冬扯了扯母親的衣袖,不高興地說︰「您就別插嘴了,行不?」
簡母神色尷尬。
岑子千格外體貼地說︰「沒事,我們找便宜點的地方吃,二老初次來,我必須要好好招呼才行。」
簡父是傳統的男人,講面子,見未來女婿如此體貼,心里熨帖不已。
嘴上說著找便宜地方,但岑子千何曾去過尋常餐廳,直接將車開到石悅軒,初夏暗松了口氣,還真怕他一時興起,做什麼奇怪的事。
簡父簡母看到奢華的大廳,腳踩在深厚的地毯上,比床鋪還舒服,他們大氣不敢透,初冬才二十歲,正是愛美的年紀,盡管身上穿著新做的衣服,但她用力扯了扯衣角,覺得寒磣,再看看大姐和親家小姐,那衣服真是好看極了。
初冬走過去,拉住姐姐的手,羨慕地模了模她的袖子,問︰「姐,這是什麼料子做得,真好看。」
初夏盯了她一眼,低聲說︰「改明我給你買,一會看著爸媽,別讓他們亂來。」
初冬用力點頭,用崇拜的語氣說︰「姐,你真厲害,姐夫家一定很有錢是不是?開那種大車,還來這麼高級的地方吃飯。」
「別說這種話。」初夏沉臉警告。
初冬趕緊閉上嘴巴。
岑子千本來要包間,但初冬看到一個水晶鋼琴,就挪不開腳步,他叫來服務員,在鋼琴旁邊置放一個長桌。
初夏不安地說︰「還是去包間吧。」包間是一早就定好的,她更多的是擔心父母的格格不入,會讓人看笑話。
「就這兒吧。」岑子千並不放在心上。
初夏臉色微紅。
小五看著他們,因為不曾想過四哥能做到這樣,多少都感覺詫異。
菜很快上桌,簡家人看著食物都不敢動筷子,岑子千熱情地讓他們多吃點,說︰「我去看看,有什麼飲料。」
初夏僵硬。
小五瞧著不對勁,先她一步站起來,說︰「四哥,我和你一起去。」
他們走到僻靜處,回頭看去,沒有外人在場,簡父簡母吃得還是很高興,岑子千嘆了口氣,小五拉住他︰「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岑子千瞥了她一眼,挑起眉頭。
小五沉聲說︰「你要是決定好了,就不該做太多,她父母會受不了的。」
岑子千面色沉郁,說︰「我也沒想到是這樣子。」初夏的父母,他以為就算來自小地方,也該是知書達理,相反,這樣樸實的一對夫妻,他倒還真無法開口。
「你跟初夏說了?」小五問。
岑子千皺起眉頭︰「沒有,不過她應該能看出什麼。」
從未見他這樣心煩,小五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不先吃飯,以後再說。」
岑子千整了整臉色,正要走出去,突然,他全身一挺,竟看到了喬子楚,這個女人,想方設法地躲著他,還不準他親近兒子,但是,現在,此刻,她正笑靨如花地帶著他兒子跟另一個男人吃飯,那感覺,怎麼看都像是和睦的一家三口。
岑子千的妒火蹭蹭燃燒了理智,他大步走過去,小五也看見了,吃驚的空當,她沒抓住他,膽戰心驚地跟上去。
岑子千氣勢凌人地站在餐桌前,小五往旁邊看了一眼,好在有屏風擋著,簡家人看不到,她正要拉他走,喬子楚看到他,卻不驚不訝,十分坦然。
「爸爸。」冬冬不咸不淡地叫了一身,目光落在小五臉上,看了幾秒,又低下頭去對付香蕉船。
岑子千怒氣稍緩,陰陽怪氣地問︰「喬子楚,你什麼意思?」
喬子楚歉意地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起身介紹︰「慎海,這位是岑先生和岑小姐,冬冬的父親和姑姑,岑先生,小五,慎海是我的未婚夫。」
岑子千一怔。
聶慎海風度翩翩地伸出手︰「岑先生,久聞大名,岑小姐,初次見面,幸會。」
小五震驚地望著男人,第一個感覺是優雅,有成熟男人的處變不驚和俊朗斯文的外形,盡管年紀似乎有些大,但應該不超過四十五歲。
而在這個男人面前,岑子千一貫的紳士作風完全崩盤,他目光深冷,沒有握手的意思,小五擔心他鬧起來,趕緊同男人握了手。
聶慎海笑著問︰「岑先生和岑小姐,要不要一起用餐,我們也才剛開始。」
岑子千臉色更加難看,他語氣一緩,對冬冬說︰「爸爸也在這里吃飯,你要不跟我一起?」
冬冬理性地說︰「我已經答應跟海爸爸一起吃!」
岑子千愣住,問︰「你叫他什麼?」
「海爸爸。」想了想,補上一句︰「我一直都是這麼叫。」
岑子千咬牙切齒地盯著孩子媽,問︰「你真要跟別人結婚?」
喬子楚坦然看著他,反問︰「有什麼不可以?」
岑子千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克制自己想掐死她的沖動︰「冬冬是我兒子!」
喬子楚嘆了口氣,說︰「你只是他生理上的父親。」
岑子千恨不得用眼神殺死她,但目光一沉,落在她挺起的肚子上,問︰「你敢發誓,你肚子里面的孩子不是我的?」
喬子楚微微皺起眉頭。
小五憂心地拉住岑子千,再鬧下去,只會更難看,何況是公眾場合。
喬子楚沒說話,聶慎海突然說︰「岑先生,我跟子楚要結婚了。」
岑子千如遭雷擊。
「四哥……啊!」小五被推開,眼見他要沖上去打人,初夏卻跑過來攔住他。
「子千,你干什麼?」
氣氛僵持到了冰點。
冬冬終于放下勺子,黑幽幽的眸子掃過,問︰「爸爸,你也要結婚了嗎?」
岑子千心里嘔得要死,動作親密地摟過初夏,說︰「沒錯,冬冬,你馬上就有後媽了,開心嗎?」
冬冬沒什麼表情,說︰「我想去洗手間。」
聶慎海溫柔地說︰「我帶你去。」
「放開,這是我兒子!」岑子千大吼一聲,形象盡毀。
「岑先生,請你自重!」喬子楚扶著後腰,身形微晃。
冬冬自己離開座位,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小五趕緊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