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時,厲行醉了,盡避有賀熹扶著,他還是腿腳不太利落地先把桌子上的酒瓶踫到地上,後又在踉蹌中踢翻了旁邊的凳子,總之劈里啪啦制造出一連串聲音。
眾人關切的目光中,厲參謀長居然一笑,口齒不清地吐出兩個字︰「見笑。」
賀熹被打敗了,承受著厲行身體部分重量,她沒好氣,「再也不給你喝酒了!」
于是從那時起,喝酒這件十分需要技巧的事,顯然成了厲行的內傷。
事實上不只厲行醉了,赫義城也喝多了,為安全起見,賀雅言只好充當司機,本想先送米佧,結果邢克壘以不順路為名攔下了,在米佧哀怨而擔憂的眼神中,邢少校攬下了送佳人的美差。
等他們都撤退了,賀泓勛親自送厲行回去,隨後通信員送來了蜂蜜水給他解酒。
以厲行那點不算酒量的酒量,今晚實在是喝得多了,現在酒勁上來,他頭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賀熹見狀,用溫水沾濕了毛巾幫他擦臉,他老老實實地任由她擺弄,只是嘴里低低地呢喃說︰「小七、小七……」手也不安分地試圖握住賀熹的。
賀熹像哄孩子一樣耐心地哄他,「我在呢,你听話啊,別亂動。」
厲行瞇眼,似乎是在確認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小七,然後皺眉,「難受……」
喝醉酒的感覺賀熹再清楚不過了,坐在床邊讓厲行枕著她的大腿,力道適中地幫他按太陽穴,「睡一覺就好了,忍忍啊。」
厲行「嗯」了一聲,乖乖地閉上了眼楮,很快就睡著了。
賀熹肩膀有傷使不上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厲行的軍裝扒了,接著又把他軍裝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然後扯過被子蓋在他身上,等把他打理好,自己累得出了一身汗。
看著趴睡的姿勢像個孩子的厲行,賀熹的心柔軟得不行,這樣靜靜的凝視彷佛比擁抱更加親密,那記憶中的男孩如今已成長為一個渾身充滿陽剛氣的男人,但無論怎樣,眼前這個叫厲行的男人只是一個愛她疼她的普通男人而已,這樣的認知讓賀熹覺得很幸福,而這種真實且強烈的幸福感,讓她情不自禁地將臉頰輕輕地貼在厲行結實寬厚的背脊上。
他們還是如願地在一起了,確切地說,他們一直在一起,哪怕天各一方的六年,心也未曾分離,賀熹握緊厲行的手,唇角上揚的弧度漸大。
似是被賀熹的動作驚醒,將睡未睡間,厲行翻過身來側躺著,彷佛清醒地記著賀熹肩膀有傷,他小心翼翼地扶高她的小腦袋枕在他手臂上,將臉埋在她頸窩,修長的腿則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搭在賀熹腿上,在沒給她增加多少負擔的情況下,親密而完全地將她擁在懷抱里。
賀熹听到他囈語說︰「小七……」然後他的唇輕輕踫觸她頸間的肌膚,吻得很輕很輕。
賀熹回抱著他,彷佛母親一樣,給予他想要尋求的某種依賴,之後很快的,耳畔傳來厲行均勻的呼吸聲,酒後的他比以往更安靜、睡得更沉。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投射到賀熹臉上,將她恬淡柔美的笑容映照得格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在厲行懷里,賀熹不知不覺睡去。
◎◎◎
次日清晨,賀熹被起床號吵醒,本能地想伸手拉高被子蒙住頭,卻發現整個人被厲行壓著根本動彈不得,而他酣睡在自己身邊,大半個身子斜壓在她身上,姿勢親密。
果然醉得不輕,連起床號都叫不醒了,賀熹淘氣地伸出手,胡抓一把他精短的頭發,「阿行,阿行醒醒……阿行。」
厲行素來淺眠,原本以為是醉得太厲害才叫不醒,結果卻發現他身體的溫度奇高,有了上次的經驗,賀熹的第一反應是他發燒了,心中警鈴大作,賀熹一骨碌爬起來,掌心觸及他額頭,竟是滾燙。
懊惱自己睡得太沉居然沒發現他身體的異樣,賀熹先打了電話給賀泓勛,匆匆洗漱過後換好衣服,等幫他把軍裝套上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沒有片刻耽誤,厲行直接被送去了陸軍醫院,接著是持續五天的四十二度超高燒,厲行始終昏迷不醒。
就在醫生研究新的治療方案時,賀熹沒有像上次那樣大吵大鬧,而是沖出了醫院,等賀雅言聞訊趕過來時,她拿了兩瓶六十度的蒸餾酒回來。
見賀熹解厲行的扣子,賀雅言試圖拉她,「小七妳干什麼?」
賀熹避開她的手,「妳出去,別讓任何人進來。」
賀雅言的神情是疲憊的,接連幾晚沒有休息好,讓她的大腦運轉跟不上賀熹的思路,「妳到底要干什麼?」
「我說讓妳出去!」甩開賀雅言的手,賀熹迎視她的目光「你們沒辦法,我來想辦法!」
觸到她眼里黯淡中透出幾分倔強的目光,賀雅言轉身出去了。
病房的門關上,賀熹把酒倒在盆里,準備在不摻水的情況下,直接浸濕了毛巾為厲行擦身,但當她把厲行的上衣月兌了,目光觸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時,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一滴滴砸在他的肌膚上。
她早就該想到他的肩章是多麼來之不易,一般情況,軍餃每四年晉一級,短短六年他就從一個小小的少尉晉升到中校,六年他連升四級,那是怎樣一種進步和榮耀,而這光鮮背後又流了多少的血?
難怪他說不當兵不知道肩章為什麼那麼重,因為那是他用命換來的。
難怪兩人已如此親密,他卻不願在她面前光果身子,因為怕她看見他身上累累的傷痕。
掌心顫抖著撫過他赤果的上身,賀熹咬緊下唇壓抑著哭聲,然而最終她還是趴在厲行胸口失聲痛哭,「阿行你醒醒,你不能有事,你還要娶我呢,你快點醒過來啊,我以後都乖乖的,再也不氣你、不欺負你了,阿行……」
听到病房里傳來的哭聲,賀雅言的眼眶頓時濕了,沒想到厲行受傷後體質會變得如此特殊,飲酒過量會令體溫中樞出問題,導致高燒不退,她自責沒在慶功宴上阻止他喝酒。
赫義城過來時看見賀雅言站在病房外抹眼淚,嚇了一跳,他問︰「怎麼哭了?」
賀雅言抬頭,淚眼蒙地瞪他,「都怪你,干嘛灌他酒啊?你知不知道他這次發燒就是酒精引起的,赫義城我告訴你,要是厲行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就完了!」
赫義城的臉色沉下來,「胡說什麼。」听到賀熹的哭聲,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緩和了一下情緒,「厲行是什麼人?那是受過嚴酷訓練的特種兵,不會那麼容易倒下的,妳別自己嚇自己,要是連妳都亂了,賀熹怎麼辦?」之後他不顧賀雅言的掙扎將人摟進懷里,安撫般輕拍她的背,後來平復了情緒的賀雅言去了院長辦公室。
邵宇寒去外地交流學習,才剛下飛機,匆匆換了衣服直奔病房而來,見賀熹用酒幫厲行反復擦身,他沒阻止,只是為厲行檢查身體、測體溫,並開了新藥、安排護士打點滴。
深夜,厲行的體溫恢復正常,清晨,他被賀熹覆在臉上的小手吵醒。
他緩慢地睜開眼楮,微微嗔道︰「妳吵到我睡覺了……」話一出口才意識到嗓子啞得厲害,環顧四周,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身在何處,他聚緊眉心問︰「我怎麼了?醉得住院了?」
下一秒賀熹將自己投進他懷里,使力在他身上捶了兩下,她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命令,「以後不準逞強喝酒,一滴也不行。」
厲行被捶得皺眉,但不妨礙他表示決心,「我戒我戒,以後再也不喝了。」
「再喝就不要你了,你看我是不是開玩笑。」
「輕點,妳肩膀有傷呢,答應妳了就肯定戒,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啊?」然後愛憐地拍拍賀熹的背,「看看這點承受力,才多大的事就哭了。」
賀熹在他頸間咬了一口,回應她的是厲行緊緊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