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鐘,肖易所長仍然沒有下班回家,一個人抽著煙,在辦公室里焦躁不安地來回踱著步子。
他把楚淮成等人關進來之後,手機和辦公室里的座機基本上就沒停過,隔上幾分鐘就會有一通電話。一開始是跟楚淮成沾親帶故的人打來幫楚淮成說話的,但是被都肖易給婉拒。後來又是楚淮成的親眷打來電話各種說情和吵鬧的,而剛才,已經開始有一些陌生人打進來,威脅他再不放了楚淮成,不但讓他這個還沒暖熱的所長做不成,還會找他妻兒老小的麻煩。
這些問題,當他在現場做出決定時,就已經預料到了,然而此刻真的一一應驗,他卻很難做到想象中的那麼從容淡定,不停地在心里祈禱王笑不要騙他,否則憑他一個小所長的力量,根本就斗不過楚淮成背後這股勢力,掉了烏紗帽倒是小事兒,關鍵是他更擔心會連累得家人。
「咚、咚、咚。」
有人敲門。
肖易定了定神,這才大踏步地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金水市交警大隊的大隊長周魁新。
周魁親也是肖易的高中同學,後來兩人又一起考入了警察系統。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肖易一直在這個派出所里原地踏步做一名警員,直到最近才掛上副科級,晉升為所長。
周魁新卻要順風順水得多,甚至說他是平步青雲都不為過,現在已經是副處級的大隊長。
肖易看到周魁新過來了,而且手里還憐著一包茶葉,心里就已經明白他此行的目的所在,因為自從周魁山的職務高于肖易之後,兩人的關系就已經越來越淡,平時都已經很少來往,也就今天肖易出警的時候,周魁新打來電話旁敲側擊地給肖易打了個招呼,暗示要關照一下楚淮成。
肖易卻沒有听他的,而且還公然給楚淮成找難堪,把人都給關起來了,周魁新破天荒地主動登門,肯定是為了楚淮成的事情而來。
「哎喲!周處長,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快請坐!」肖易堆出笑臉,笑呵呵地道。
十幾年前,肖易和周魁新基本上都是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稱兄道弟,無話不談。可是,自從周魁新率先晉升到副科級開始,肖易就發覺周魁新在有意疏遠他,後來也就慢慢的改口,從直呼其名,到一本正經地在他姓氏後面掛上他的級別職稱。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為何事而來,老同學你心里應該很清楚吧?」周魁新也不客氣,在沙發上坐下來,沉聲說道。
「唉,肯定是楚淮成的事情吧?」肖易嘆了口氣,說著轉身就去給周魁新泡茶。
「這是我一個朋友,從燕京一個老領導那里弄來的茶葉,世面上根本就買不到的好茶葉,我連洪局長都沒舍得給,今天我特意給你帶來一包。」周魁新看了一眼急著去泡茶的肖易,拿出手里那一小包的茶葉,表情木然地說道。
肖易知道,周魁新故意說出這包茶葉的來歷,不只是想要證明這包茶葉絕非大路貨,更多的是在向他炫耀他的人脈和能力,給他造成心理壓力。
肖易連聲道謝,接過茶葉,立刻拆封給周魁新泡上一杯。
周魁新接過茶,喝了一口,然後才慢悠悠地說道︰「老同學,你不要以為我今天過來是給楚淮成說情,他楚淮成是好是壞,跟我沒啥關系。我來這里,主要就是不放心你啊!你今天出警的時候,我就已經特意叮囑過你,已經有人跟我打過招呼了,可你跑過去之後,把我的忠告全都拋到腦後還不算,竟然還油上澆油地給楚淮成找難堪,我很為你擔憂啊!你做了近二十年的警員,最近才好不容易撞著大運晉升副科級,當上了所長,我可不願看到你因為楚淮成這件事兒,把這二十年的努力全都毀于一旦。」
「唉,這些道理我心里也都清楚,可是我也不得不這麼做啊!實在是那楚淮成太過于囂張,我要是不抓他,不足以平民憤啊!」肖易唉氣道。
「扯淡,什麼平民憤?你要是沒有在現場煽風點火地振臂高呼,有哪個閑得蛋疼的傻瓜敢站出來指證楚淮成?」周魁新听到肖易竟然連這樣的借口都說得出口,一時忍無可忍,徹底撕下最後那一層偽裝,對肖易發飆道。
肖易看到周魁新終于撕下了那層令人作嘔的虛偽面具,心里到是坦然很多。
「周處長,其實,這個時候我很想再喊你一聲周魁新,更懷念當初那個在高中時,帶頭組織咱們班男生,對抗霸凌女同學的小混混的那個周魁新班長。當時如果不是有人及時報警,我們七個男生很有可能就被那五個大我們好幾歲的混混給捅上幾刀。想在想來,那時的我們很傻很天真,可是卻很純粹很英勇。二十多年,物是人非,我們不再相互打屁調侃,不再親密無間,不再掏心掏肺,甚至都不再痛恨我們曾經視為天敵的壞人,而且還要助紂為虐地幫助他們,掩護他們,任他們胡作非為,卻還想讓我們屁顛屁顛地給他們擦。」
肖易這次也是豁出去了,說了一大通的心里話,然後深呼吸一口氣,說道︰「雖然我肖易也沒法再做回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但是想讓我對這幫混蛋網開一面,認錯道歉,我肖易做不到。」
周魁新沒想到肖易的反應會這麼激烈,表情復雜地道︰「年少時做些天真幼稚的事情,會有人說你可愛。而現在你要是真的做這樣天真幼稚的事情,只會被人罵成是傻瓜。相信我不說你也清楚,你這麼做,不只是自毀前程,還會讓你和家人置于危險境地,就算你跟自己頭上剛剛戴上的烏紗帽過不去,可你也不該傻到跟自己和家人過不去啊?」
「如果這個錦繡前程跟我們的理想背道而馳,相去甚遠,這樣的前程,真的就是前程嗎?」肖易感慨道。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這是官場,這是社會,這是殘酷得不能再殘酷的生活,不是可以讓你天真無邪地做夢的象牙塔。你現在就是把楚淮成在里面關上幾天,又有什麼用?他不過是丟些面子罷了,可是你呢?不用我挑明了吧?相信很快你就會接到一些奇怪的案子,然後你就會被查出犯了一些錯誤,別說你這個所長的寶座,恐怕你連警員都做不成,甚至都有可能被人栽髒陷害身陷囹圄。你以為這是小孩子玩的過家家?不是,這是你死我活的斗爭,誰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信就要吃虧,誰天真誰就要栽跟頭。」
周魁新被肖易的話搞得很沒面子,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激動地說道。
「咚、咚、咚。」
就在兩人激烈爭執的時候,又響起了敲門聲。
肖易懷疑是王笑敲的門,因為王笑告訴過他,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在他來之前放掉楚淮成,所以肖易頂著各方壓力,一直苦苦堅守到現在。
但是周魁新也在辦公室里,他有些擔心王笑這個時候進來是否合適。
然而,沒等他決定好要不要立刻過去開門,辦公室的門便被人從外面打開,王笑一臉淡然地走進來,隨手又關上了門。
「不好意思,剛才我在門外已經站了幾分鐘,不小心听到了你們的爭論!」王笑從容地走到兩人中間,站定,輕聲說道。
肖易听了,趕緊平復了一下情緒,跟兩人相互介紹道︰「這位是洪宴民局長的朋友,王笑,也是楚淮成事件受害者的弟弟。這位是我的老同學,交警大隊的大隊長周處長。」
肖易故意擺出了洪宴民,想讓周魁新知道,他背後有楚淮成的哥哥楚淮陽,這邊也有現任局長洪宴民。
「周處長你好,在事故現場的時候,兩名交警同志告訴我說,事發地段的監控設備正在維護升級,所以沒有拍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故意騙我,還是真有這事兒。正好周處長也在這里,我想問問這是不是真的。」王笑面對周魁新,不亢不卑,甚至還有些挑釁意味地問到這個問題。
他進來之後,已經利用死神之眼看過,周魁新身上邪氣略多于正氣,人品肯定要比七成正氣的肖易差得遠,所以也就放棄了爭取他的想法,說話也就直接了很多。
周魁新可是個圓滑的老油條,此刻有外人在場,雖然他對王笑不屑一顧,但是他還是沒敢把話說死,習慣姓地給自己留足迂回的空間。
「這陣子,我們確實正在對整個市區的監控設備,進行大規模的更新換代和維護和升級,至于事發路口是不是正處于維護路段,我還不太清楚,等我明天上班後查一下,再給你一個明確的答復。」周魁新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回答,很官方,看似說了一些內容,可是基本上都是廢話,等于沒說。
「不急。對了,周處長一定是來替楚淮成說情的吧?我听說肖所長自從把楚淮成一伙兒抓回來,已經接了幾十通說情的電話,甚至還有幾通拿肖所長家人的安全來作威脅的電話。唉,肖所長也挺不容易的,能扛到現在還沒有讓步,還在堅守原則,實在難得。這樣的人,才是人民的好公僕,人民的好警察。我可不希望因為這件事兒而讓肖所長丟了工作,甚至遭遇危險。所以,我也請求肖所長,看在周處長的面子上,還是先放了楚淮成吧!」
王笑說著,悄悄給肖易遞了個眼色。
肖易心領神會,背著雙手來回踱了幾步,終于無奈地面對著辦公桌上那盆郁郁蔥蔥的綠蘿,嘆氣道︰「好吧,今晚就暫時先放楚淮成回去療傷,但是這件事兒,該怎麼處理,我仍然會秉公執法。」
坐在沙發上的周魁新對于這樣的轉折很是意外,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可是又想不出這里面會有什麼陷阱。不過,他此行的目的,也確實是為楚淮成而來,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他也暫時松了一口氣。
周魁新怎麼也不可能想到,那盆郁郁蔥蔥地綠蘿里,藏著一只小巧的微型攝像機,這是王笑想到會有很多人來這里替楚淮成求情,所以特意叮囑肖易放在這里的。
周魁新如願以償,帶上楚淮成走了。
王笑也沒有久留,只是給肖易說了幾句話,給他吃了定心丸,然後帶上那只微型攝像機,悄然跟上了楚淮成的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