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戰湛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跌跌撞撞著往前跑。越往前,水汽越濃,彌漫成大片白霧,霧蒙蒙地遮著視線。水聲漸亮,拍打沖擊,聲勢浩大。不多時,二十余米高的瀑布便出現在眼前。
瀑布沖入深潭,激起白花如雪,潭水高積,分兩條細流,順東西流淌。
戰湛口干舌燥,撲倒譚邊,雙手掬水,猛喝起來。
潭水冰冷,從喉嚨滑入,直凍五髒六腑。
戰湛牙齒咯咯地打了個好幾個寒戰才緩過來,低頭看水中倒影,竟比昨天更豬頭。他一坐在地上,慢慢將折斷地腿放好。
人在書里,適應能力和承受能力都比現實中要強一些,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穿越福利。
他模著腿,找了兩根粗一點的樹枝固定住,解下發帶綁了綁,又找了根粗拐杖,正要站起,就听瀑布上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隨即眼角黑影從上至下一閃,潭水被激起數米高的水花!
……
誰把飛機開這空投來了?!
戰湛抬頭一看,正好看到像虎又像象的怪獸站在瀑布上盡情的咆哮。
赤足虎紋象?!
擦。
寒非邪!
戰湛掏出玄靈丹放在潭邊,拖著傷腿往水里一扎,吃力地朝黑影下墜的位置游去。可是他低估了自己腿傷在水里的拖累程度,身體剛入水,手還沒劃開,人就直線下沉。
嗚!
他激烈地掙扎起來。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
為什麼他快死了才發現自己語文學得還不錯?
戰湛一邊咳嗽一邊懊惱。
……
咳嗽?
戰湛呆呆地抬頭看四周。潭水水面就在他胸前起伏,大大小小的水珠子不斷濺到他的臉上,仿佛在笑他傻缺。他不敢發呆,拿起潭邊的拐杖在水里撩了撩,然後拄著往水里走。
走了大約五六步,拐杖終于踫觸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他正要收回拐杖,就感到拐杖上傳來極大的拉扯力,將他整個人拉進水里。
該死!
戰湛摔進水里的同時立刻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寒霸前期又叫寒小強,無論受了什麼傷都能呱呱叫別別跳,自己瞎操個二百五的心。
果然,寒非邪閉目坐在水里,左手抓著拐杖的一頭,把他拉近的剎那才突然睜開眼楮,微微上挑的眼楮閃過濃烈的殺意和冷厲之氣,右手想也不想地抽出匕首朝戰湛的喉嚨割去!
忘恩負義啊!
求生的本能讓戰湛的速度和反應發揮到極致。他一邊松開拐杖,一邊雙手去抓寒非邪揮過來的手腕。三只手相交的剎那,他發現寒非邪的力氣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簡直可以算……軟綿綿?
他輕而易舉地摘下匕首,轉頭再去看寒非邪,發現他竟然哇得一口吐出血來?
血在水中化開,戰湛一時不慎,吃了一小口,差點沒反胃地吐出來!
別人是隨地吐痰,你是隨潭吐血,真是為污染環境事業不遺余力奮不顧身啊!
戰湛一邊想一邊去扶他,寒非邪一動不動地任由他擺布。
兩人沖出水面。戰湛狂吼道︰「你想死嗎?」。
寒非邪無言地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
巨大的瀑布聲掩蓋了它以為的所有不和諧之聲。
戰湛惡狠狠地罵了一會兒,才半摟半拖地將寒非邪拖回岸邊,做完這一切,他整個人也差不多虛月兌了。
他卻不知道寒非邪現在正處于走火入魔的邊緣。
按照原書,寒非邪從瀑布墜入寒潭,渾身火陽劍氣被冰寒之氣壓制,全力反抗,打通任督二脈。戰湛用拐杖戳他的時候他正是他沖破的最關鍵時刻,被他一破壞——或者說一救助,火陽劍氣逆轉,散亂在全身各大經脈,幾乎等于當年他吃焰紋魔獅魔晶的噩夢重演!
幸好戰湛很快發現他不對勁——寒非邪貼著他的胳膊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把他烤熟。
「喂,你沒事吧?別嚇我!」戰湛翻身坐起來,伸手踫了踫他的臉。
寒非邪努力保持著意志清醒,看他的目光幾乎要把他凌遲。
戰湛道︰「要不要我把你丟回水里?」水能降溫吧?
寒非邪默然。
戰湛考慮到他可能動不了,于是道︰「可以就眨一下眼楮,不可以眨兩下。」
寒非邪眨了三下。
……
擦,這孩子的數學是誰教的?
戰湛咬咬牙,拿出玄靈丹,往寒非邪嘴巴里一塞。
寒非邪的瞳孔在剎那收縮,眼底的光芒像針一樣,穿刺他的眼楮。
但他的樣子實在太落魄,眼楮睜得再大也像一條落水狗,戰湛沒有像以往那樣誠惶誠恐,而是拍拍他的臉頰道︰「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嗎?」。
這時候玄靈丹已經在寒非邪口中化開。他眼底的恨意和殺意漸漸轉為驚愕和疑惑。
戰湛懶得看他變臉,徑自往邊上一趟,頭枕雙手想自己的心事。經歷連番變故之後,他對這個世界已有些意興闌珊。要是最後寒小強都沒扛住死了,那他就徹底絕了希望。金謙說得對,以他這樣的性格,就算有再好的家世背景也是白搭。可笑自己看書的時候還拼命地吐槽寒非邪這里不夠干脆那里不夠利落。
不過一到八號和金謙不能白白犧牲。
他一定會竭盡所能回到戰家,把事情包括預知的那部分全部告訴雲霧衣,至于他們能不能逃過一劫或者知道之後會怎麼看待自己,他已經不想考慮了。
作為一個讀者……他盡力了。
擦。那個作者太陰險了,居然沒在文案上寫明︰看文有風險,自行買保險!也不知道自己摔下去之後怎麼樣了,身體還在不在,死狀好不好看。雖然他無親無故,只有些酒肉朋友,可這事兒萬一上了報,他還是希望廣大人民群眾瞻仰的是他那張沒有被拍扁的臉。
左想想,右想想,好的想想,壞的想想,他的心情越來越放松,頗有些人之將死萬念成空的意思,到最後干脆頭一歪睡過去了。
寒非邪從火陽劍氣反噬亂竄中解月兌出來時,听到的就是震天響的打呼嚕聲。
「……」
他起身走到戰湛身邊蹲下,看了看他腿上綁得歪歪斜斜的樹枝,將手伸到他的懷里,觸手一沓糊掉的銀票,一小包金片,幾只銀錠……最後一塊半個手掌大的令牌,上書軍神府三個字。
寒非邪眉頭微皺,將戰湛側過去的臉撥過來。
「啪」,戰湛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停下呼嚕,嘴里含含糊糊地咀嚼著什麼。
寒非邪不以為意,將所有東西放回他的懷里。
戰湛突然驚坐起,「去你媽的!」
寒非邪︰「……」
戰湛呆呆地看著瀑布,腦袋總算從跳樓的記憶中穿越回來,慢慢地轉頭看他,眨了眨眼楮道︰「你沒事了?」
寒非邪道︰「為什麼救我?」
戰湛道︰「四海之內皆兄弟。」
「我還給你吃了毒藥。」
戰湛腦仁疼,也不想抱大腿了,隨口道︰「是啊,我就是怕你死了沒人給我解藥。」
「你沒翻我的東西怎麼知道我身上沒帶著解藥?」
「沒想到啊。」
寒非邪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
我擦!
戰湛眼楮都直了!這什麼人哪?自己不計前嫌把保命的東西都給他吃了,也沒邀功,他竟然拍拍轉身就走了。說一聲「謝謝,對不起」是有多難啊?
過了會兒,寒非邪又迎著戰湛驚愕的目光走了回來,將手里的兩塊木板往地上一放,拆開他腿上的發繩,重新用木板固定。
戰湛︰「……」
寒非邪道︰「還哪里有傷?」
這是抱上大腿了?
戰湛有點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看。
寒非邪不耐煩地揚眉道︰「沒事我走了。」
「有有有。」戰湛立刻以邀功般的表情月兌衣服,指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道︰「看,這里這里這里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寒非邪道︰「那是蚊子咬的吧?」
戰湛道︰「咬得我很受傷!」
寒非邪︰「我一會兒去采藥,你坐在這里等。」
「兄弟,靠你了!」戰湛握住他的手,眼淚汪汪地說。這真是︰寒霸虐我千百遍,從心到口不敢怨,萬念俱灰睡一覺,雲里霧里過考驗。
寒非邪將右手從他合起的掌心中用力地抽出來,淡然道︰「我只是禮尚往來。」
戰湛叫起來︰「那不一樣!我是在生與死二選一的時候把生的希望留給了你。」
寒非邪咬牙切齒道︰「我會那樣是誰害的?」
戰湛道︰「赤足虎紋象!」
寒非邪睨著他。
「我看到的,它把你撅下來的。」
「……你怎麼會來這里?」
「……抓魔獸。」戰湛想起他上次不但不信,還喂他吃「毒藥」,連忙補充道,「捉回去掙面子的!」
寒非邪看著他那張豬頭臉,頷首認同︰「你掙得挺多。」
戰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