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記 第五回 驚天地泣鬼神青龍尋仇

作者 ︰ 北石2009

一輪皓月懸掛中天,照得地面之上絲毫可辨。夜深人靜,四顧悄然。

驀的,怪嘯迭起,直似龍吟虎嘯,在靜夜中听來,格外懾人魂魄。嘯聲甫歇,便听「呼呼」數聲聲響傳過來,卻似疾風掠過樹林所發之聲,見得地面之上,已然平空多了四人。

為首者乃是一位五十余歲的老者。此人雖是五短身材,但腰肚卻是粗如山岳,整個人看上去,活像一只笨重的大狗熊。一襲青衣在粗短的身子上緊緊地捆著;腰間,斜斜地束了條青帶。頭上,歪歪地扎了一方青巾。衣、帶、巾之上,均繡了些張牙舞爪的青龍。面色極似蟹蓋,黑黑地透出亮光,粗眉大眼,鼻孔大如水桶,門牙吐出唇外。一副凶猛之像。

左一人中等身材。三亭長廣、五岳隆明的「同」字面;目如點漆,精光四射;倉庫俱全,部位不迫。一副大富大貴的上好相貌。如此英俊漢子,卻披了一身孝衣,執了一桿招魂幡,長長幡條直飄于地,上幾個篆字,卻是「青衣使者招魂」六字。

右一人禿頭賊亮,絕無半點毛發;天倉狹、地庫尖、中央闊大的「申」字面上,密密地布滿了長毛;透過長毛,隱約可見一雙龍目吐著彩光。腿、臂半根也無,綠色長袖、紅色肥褲飄拂個不住。

後一人身材甚是高大,宛如半截鐵塔;便是腦袋,亦比驢頭還要大得許多;藍靛似的圓面上,耳圓、眼圓、口圓、鼻頭圓。身子上,披一件藍布小褂。

左、右、後三人與為首之人一般,衣、帶、巾之上,均繡了些活靈活現的青龍。

四人才立定身子,卻見對面走過數十人來,為首者乃是一位十七、八歲的黃衫少年。此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天倉地庫興隆的「田」字面上,兩道劍眉聳秀潤澤,一雙虎目透著威嚴,鼻如截筒,山根豐隆,準頭晶瑩,口如含丹,口角如弓。好一副英俊瀟酒之像!

黃衫少年向了面前的四位怪人望將過去,心中微吃一驚,旋又見他拱了拱手,听得他笑道︰「四位駕臨鄙地,在下等殊覺榮幸。在下斗膽請教足下的萬兒?」

「哈哈,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乳臭小兒,也敢問老夫的名號!」青衣老者仰天打一「哈哈」,大嘴一撇,猶如城門,狂笑道。

黃衫少年俊面一紅,但很快便又恢復了自然,身子移前一步,又施一禮,笑道︰「足下既然不願賜教尊姓高名,能否指示到此有何貴干?」

「討債!」青衣老者雖是語含不屑,卻是干脆利索。

「討債?討什麼債?」黃衫少年面現驚疑之色。

「人命債!」青衣老者切齒道。

「人命債?向何人討人命債?」

「嘻嘻,小鬼怎的只是似審賊似的問老夫弟兄,自己卻不報出個名頭來?」青衣老者尚未說話,便見著孝衣者身子上前一步,以手中招魂幡指了黃衫少年,笑嘻嘻地道。

「蒙足下垂詢,在下黃浩。」黃衫少年恭聲道。

「小子與黃巢是何關系?」青衣老者笨重的身軀拽上前來,大口一張,高聲問道。

「乃是先父。」

「啊,小賊,老子找的便是你,還債吧!」青衣老者黝黑的面龐變得黑綠,身子一抖,怒吼道。他口中喝叫,手中兵刃一舉,對了黃浩砸了過來。黃浩身子輕輕一閃,避了開去。他站穩身子,面容一肅,沉聲道︰「閣下要伸量在下,很好!但閣下也須賜出尊號,道明原委,劃出道道來吧?」

青衣老者直如未聞,不言不語,手中之兵一擺,又一招「橫掃千軍」施出,向了黃浩攔腰招呼過來,他兵刃才出,便听「當」的一聲巨響傳出,見得一柄釘耙將他手中之兵架開。听得一人朗聲道︰「‘難纏’,對小孩子發什麼洋威?黃老五領教你的鐵松樹妙絕之技!」

青衣老者收回巨大的鐵松樹,身子退後一步,向了使釘耙者瞧了過去,卻是一劍眉虎目的黃面漢子。他見得黃面漢子,心中一驚,施又發煙冒火地駕道︰「‘霹靂子’,婊子養的!老子以為你們黃家八個老小子都死絕了,原來還留下一個人種來!好,黃老五,今日,老子便成全你的孝悌之心,讓你去尋你的那七個弟兄團圓去!哼哼,出招吧!」橫眼斜視,一副目空四海,眼中無人之態。

「哈哈,‘難纏’,好個狂妄的東西,倒真是‘空棺材出殯——目(木)中無人’了!不給你點厲害一嘗,大概你便識不得馬王爺三只眼、閻王是管鬼的了?」「霹靂子」見得「難纏」不可一世之態,心中暗覺好笑,以手中釘耙指了他的鼻子,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冷哼道︰「‘難纏’,你以為黃家八個老爺都歸天了麼?哼哼,那又怎麼為你等弟兄掘墓?好,既然你不願先出手,便先吃老子幾耙吧!」他號稱「霹靂子」,性情自是暴躁無比的了,「吧」字才出口,便手中釘耙高舉,一招「泰山壓頂」施出,向了「難纏」當頭築下。「難纏」卻不退後,口中發出一聲大喝聲,施出一招「舉火燒滅」來,手中鐵松樹上舉,直向釘耙迎了上來。听得「當」的一聲巨響發出,二兵相撞,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隨了響聲,見得「難纏」兵刃上飛出如雨般物事來,遍襲「霹靂子」全身要穴。

「嘿嘿,‘難纏’,望娘台上打能能——不知死的鬼!螢火蟲也敢與日月爭光!你那點微末伎倆,能奈五爺何?」「霹靂子」鼻子哼了聲,冷笑道。他口中說話,被鐵松樹蕩開的釘耙亦不收回,只是將內力運于耙端,迎了射來的物事橫掃過來,見得飛來之物盡數吸于耙上。

「哼哼,黃欽賊子,好大的膽子,敢收老子的鐵針!」「難纏」厲喝道。他身子沖前一步,氣運雙臂,手中之兵只一顫,便將附于黃欽耙上之物硬生生地收回鐵松樹上。

二人收招換式,各施絕技,斗于一起。

著孝衣者見「難纏」與「霹靂子」黃欽交上了手,不覺技癢,他沖前一步,手中招魂幡一甩,向了黃浩直裹過來,口中輕笑道︰「小賊,大哥顧不得向你討債,便由老夫代勞吧!」

黃浩身子退後一步,避了過去,正欲出手應戰,卻听一聲大叫聲傳了過來︰「浩兒暫且退後,八叔陪他過上幾招!」叫聲甫歌,便見得一人由人群中跳將出來。看時,卻是一面如冠玉的白面漢子。

見得玉面漢子對了著孝衣者拱了拱手,大笑道︰「哈哈‘鰾鍋’,這麼大把年紀了,卻要讓一個胎毛才退的小娃兒哄著玩,羞也不羞?不如讓黃某哄你一哄吧!」

「哈哈,原來黃家還留下一個喘氣的!真是蒼天有眼,令我等弟兄得以多殺一個仇人!小老巴子,既然你想玩,老夫便陪你玩上一玩!」「鰾鍋」笑罵道。他倒也不客套,手中招魂幡一擺,一招兩式,幡桿戳向玉面漢子太陽穴;幡條矯如游龍,裹向他的天突、鳳府、肩井三穴,出招便是殺著。他手下要命,口中卻嬉笑道︰「黃思厚,咱弟兄倆‘冷水泡茶——慢慢來’!」

「好‘鰾鍋’兒,真有你的,說干便干!」黃思厚見他猝然出手,心中不覺有氣,口里卻笑罵道。他口中說話,身子閃動,避過幡桿,手中兩盤鐵磨錯動,火星串串,直向幡條夾了過來。

「好,‘火星子’果非浪得虛名,當真功夫了得!」「鰾鍋」喝一聲彩,手中招魂幡疾速一轉,幡條中途變向,施出一招「魂飛魄散」來,飄忽不定,似攻頭頸部的啞穴、懸厘穴,又似掃月復、胸部的痰喘穴、赤穴,更似拍腰背部的喘息穴與八華穴。一招便具數種變化,招式端的詭異至極。

「火星子」黃思厚見他變招如此之速,發招如此奇詭,心中微吃一驚。他雖是久歷江湖,經多識廣,卻辨不出招魂幡的路數,心中亦覺愧然。他功力深厚,雖是一時想不出破解之法,卻也並不慌亂,只是緊守門戶,不再發動攻勢,手中兩盤鐵磨錯動,有如霹靂滾動,火花飛濺,密密地將身子護了。「鰾鍋」雖是招式怪異至極,卻也不敢過于欺進,只得收回招魂幡來,發招再擊。

二人功力銖兩悉稱,勢均力敵,轉眼之間,便已然拆過了數十招,卻是誰也奈何誰不得。

臂、腿皆無的禿頭見得「難纏」、「鰾鍋」二人均尋著了對頭,不覺心中發癢,听得他口中發出一聲聲震長空的吼叫聲,雙袖輕擺,身子凌空躍起,施出一招「大鵬展翅」來,禿頭朝下,直向黃浩腦袋撞了過來,巨口一張,大叫道︰「小賊,試試老子的鐵頭功!」

他身子才飛起,卻听一聲大喝聲傳將過來,︰「‘貼樹皮’慢來,吳某在此!」見得一人由人群中躍出,身子擋于黃浩面前。他心中一驚,卻也硬生生地收住飛行之勢,身子落于地上。他向了「吳某」望將過去,卻是一青衣漢子。他見得此人,大笑道︰「喲,我當是誰?原來是青竹幫吳幫主在此。吳幫主不在總舵之地處置幫務,駕臨此地作甚?」

「哈哈,王兄是不知,還是故問?」「吳幫主」大笑道。他以手中的大茶壺向口中倒了一口茶水,又輕笑道︰「王兄難道識不得吳某隨黃賢佷取池州、建‘浪蕩軍’之事麼?」

「哼哼,如此說來,吳幫主是歸附黃氏賊子的了?」「貼樹皮」冷笑道。他面容一肅,又道︰「如此,在下倒有一事不明了,須請教吳幫主︰想你們青竹幫在江湖上俠名遠揚,享譽甚高,在下弟兄亦甚為欽佩;只是吳幫主如此一個嫉惡如仇的俠義漢子,怎的竟不辨青紅皂白、善惡是非,甘與黃家賊子為伍?」

「哈哈,賊子?王兄是說黃家人是賊子麼?當真令人笑掉大牙!」青竹幫「吳幫主」大笑道。他笑了一回,又反問道︰「王兄,捫心自問,齊帝弟兄所為之事,哪一件對天下蒼生不起?哪一條違背了武林道義?便是當今的‘浪蕩軍’一軍之首黃少俠,所作所為,又有哪一點對不住天地良心?王兄弟兄一向聰明過人,怎的今日竟分不清是非曲直了?」

「貼樹皮」听得「吳幫主」之言,一時之間,竟識不得說甚為好,只是低低地耷拉著腦袋。半晌,才見他抬起頭來,口中發出一陣驢叫似的怪笑聲︰「嘿嘿,吳北斗,老子倒忘了你與黃巢老賊乃是仁兄義弟了,怪不得你一味為他弟兄、父子說話!哼哼,任你如何巧言詭辨,難洗黃氏弟兄殘害武林義士、慘殺江湖同道之恥!」

「王三兄,殘害武林義士、慘殺江湖同道?此話由何說起?」青竹幫幫主吳北斗聞得「貼樹皮」之言,心中大感驚疑,口中急問道。他拱了拱手,又道︰「王三兄能否見告原由?」

「哼哼,吳北斗,另他娘的‘豬鼻子插蔥——裝象’了!黃氏賊子作的孽,你能識不得麼?且是我們青龍幫的規矩,小孩子們曉不得,你還識不得麼?」

「‘貼樹皮’,只怕是吳某無論如何解釋,你也是不會相信的了!」吳北斗嘆聲道。他苦笑一聲,又自我解嘲道︰「看來吳某是越活越糊涂了,竟然忘了貴幫的幫規了!」

「哼哼,吳北斗,你如此說話,是譏諷王某不講道理麼?」「貼樹皮」冷笑一聲,又道︰「此時,你若能袖手旁觀,咱們日後依然是朋友,否則……」

「否則怎樣?王三兄,吳某大不了這顆腦袋交于王三兄便是了!」吳北斗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肅聲道︰「王三兄,吳某以為,令弟兄與黃巢大俠之間的所謂‘梁子’,定是有些誤會,或是受人挑撥,中人圈套,亦未可知。吳某之意,令弟兄不如今日暫且離去,待查明真相後,再作道理。王三兄又以為如何?」

「哈哈,吳北斗,你是說王某弟兄誣陷黃家賊子麼?你是說王某弟兄是識不得好人、壞人的糊涂蟲麼?」「貼樹皮」怒極反笑,大叫道。

「王三兄之言差矣!吳某焉有此意?」吳北斗搖了搖頭,輕笑道。

「哼哼,憑良心說,吳北斗,王某弟兄何時冤枉過好人?死于王某弟兄之手者,哪一個不是大奸大惡之人?」「貼樹皮」冷笑道。

「王三兄所言倒也是實情。」吳北斗點頭道。他輕輕一笑,又道︰「王三兄,話雖如此,但世上之事,往往有出人意料者,便似令弟兄與黃大哥的‘梁子’……」

他話猶未盡,卻被「貼樹皮」截口打斷道︰「吳北斗,你老小子真是鬼迷心竅,竟然一味為黃氏賊子開月兌罪責!好,你既然願意’三個鼻孔喘氣——多出一股子氣,’老子便教訓教訓你這個認賊為友的糊涂蛋,也好讓你清醒清醒!出手吧!」

「王兄,讓客三千里。王兄遠來是客,吳某雖是功夫低微,亦不可毀了規矩,先行出手吧?還是請王兄先發招賜教的為是。」吳北斗雖是遭到了「貼樹皮」的斥罵,卻不動怒,依然滿面春風。

「貼樹皮」識得他自重一幫幫主之身份,斷不會先行出手,卻也不再客氣,長袖一拂地面,身子騰空而起,施一招「所向披靡」,禿頭撞向吳北斗四神聰穴;面上長毛根根豎起,宛如鋼針一般,直刺他的面門;雙袖飄擺,分拂章門、關元二穴。一招便具數式。

吳北斗見得他一招分攻三處,心中暗暗贊佩不已,他身子退後一步,口中大笑道︰「‘貼樹皮’,來得好!此茶正釅,請飲一杯!」右手中指一按茶壺蓋,見得一股急流沖出壺口,直向「貼樹皮」禿頭撞將過來;左掌輕揚,施出一招「抽刀斷水」來,削向「貼樹皮」的右肋。他對敵之時,猶自帶了茶壺,原是他素有茶癖,除睡覺時不能飲茶外,其余時光,卻是一刻也離茶不得的,便是外出之際,亦須是帶了茶壺同行的;後來,他想出一法,便以精鋼打造了一把特大的茶壺,帶于身邊,如此,既解了飲茶之難,又可在對敵時作兵刃之用了。

這「貼樹皮」身子正自飛行,忽見一股急流迎頭擊來,卻也不懼,前沖之勢不減,依然箭也似撲將過來。便听「轟然」一聲巨響發出,卻似打了個悶雷,見得水柱與禿頭相撞,「貼樹皮」的身子被震得退後一步,墜下地來。他身子著地,猶自旋了幾旋。看吳北斗時,右臂猛然一顫,手中茶壺幾乎月兌手飛出。

前時,吳北斗左掌發出,才觸「貼樹皮」右肋,卻覺渾不受力,心中一驚,疾忙收掌退身。他收招雖快,畢是有些不及,雖是避過了「貼樹皮」雙袖的攻擊,面上卻被他臉上的長毛掃了個正著,頓覺**辣地疼痛。也虧得他內力深厚,否則,只怕要變成個「滿面開花」了。他雖未負傷,但他乃是一幫幫主,身份極高,卻也自覺輸了一招,神情卻是尷尬至極。他正有些失神,水柱與禿頭相撞的反彈力又循了水柱傳了回來,手臂一抖,手中茶壺幾乎摔落于地。

「貼樹皮」禿頭被茶水擊中,卻覺如遭五雷轟頂,眼楮直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身子亦顫顫地抖個不住,神態實是比吳北斗狼狽萬分。

吳北斗、「貼樹皮」二人各自退後一步,復又反身撲上,各施絕技,傾力斗于一起。

六人三對斗得正熾,忽听一聲憨聲憨氣之聲發出︰「黃老七,別人都已找到了對頭,便只剩某家是個單兒了,咱倆也配個對兒,如何?」看時,卻見身材高大的藍衣漢子正以手中之兵指著黃浩身旁的一身材高大的烏衣漢子,高聲叫嚷著。

烏衣漢子身材雖是甚為高大,卻長了一副瘦瘦小小的「目」字面,高而狹的額頭下,深井般的眼窩中,一雙龜目閃閃地發著亮光。他听得藍衣漢子之言,龜目瞪得滾圓,口中發出大笑聲︰「好,‘粘窩窩’,黃某便與你小子配個對兒便是了。小子,出手吧!」

「嘿嘿,黃老七,如此,便開始了!」「粘窩窩」口中說話,手中之兵猝出,左發「肆無忌憚」,右發「好高騖遠」,一招兩式,分向烏衣漢子「黃老七」肩井穴與牽正穴招呼過來。

「哈哈,‘粘窩窩’,真有你的,說開始便開始!好,七爺便試試是你鐵筷兒快,還是七爺的鐵扇快!」「黃老七」大笑一聲,身子往下一沉,手中鐵扇一揮,一招「神斧鬼工」施出,點向「粘窩窩」梅花、魂舍、橫紋、巨覺、無名、銀口六處大穴。一招便兼數種變化,且是快逾閃電。

「粘窩窩」見他迎了自己的鐵筷而上,且是只攻不守,形同拼命,心中一驚,哪里願意與他兩敗俱傷?听得他口中發出一聲冷笑之聲,見得他手腕一旋,「肆無忌憚」與「好高騖遠」中途陡然一變,便成了「暗度陳倉」與「偷天換日」了,數十年功力凝聚鐵筷頂端,猛然向鐵扇壓了下來。

前時,「黃老七」見「粘窩窩」鐵筷攻向自己的肩井穴與牽正穴,亦施出一招「神斧鬼工」來,向了「粘窩窩」招呼過來。他如此施為,倒也並非真的與「粘窩窩」拼命,而是旨在迫「粘窩窩」中途收招,自己以搶先機。他鐵扇已近「粘窩窩」的身子,卻見他不是中途收招,而是中途變招,鐵筷向了自己的鐵扇直壓而下,心中不由大吃一驚,疾忙收招撤扇,身子退後一步。他收兵雖快,亦覺一股大力涌來,鐵扇幾乎月兌手飛出。

「粘窩窩」見「黃老七」身子後退,哪肯錯過良機,口中發出一聲長笑之聲,身子如影附形般緊跟而上,雙筷抖動,已然攻出十數招來。他模樣看似憨憨傻傻,實是精明過人,功力亦已臻一流,眼下全力攻擊,威力當真大極。

「黃老七」一著不慎,不僅搶先機不著,且是招式上輸了一招,卻也心中一驚,但他雖驚不亂,見得「粘窩窩」雙筷連環攻來,身子卻也不再後退,口中發出一聲長嘯之聲,月復內真氣一提,內力灌注鐵扇之上,專尋鐵筷點擊。「粘窩窩」識得他內力深厚,哪肯讓他點著?鐵筷輕擺,滑如游魚,只尋鐵扇空隙進擊。

二人身子往來縱橫,鐵扇、鐵筷分開合來,竟似生相戲,哪里又像以性命相搏?一個功力深厚、招式純正,一個身法奇妙、技藝詭異,二人拼斗良久,亦未分出個雌雄來。

「難纏」八人四對,各施平生功力,霎時之間,便已然拆過了百余招。

黃、吳四人正自酣斗,忽覺一股奇寒之氣襲了過來,身子登時便顫顫地抖個不住。四人功力均是不弱,今遇此境,各個心中暗叫「邪門」。如此的過得片刻,看看撐持不住時,卻又覺漸漸地溫暖起來,直有如沐春風之感,融融的暢快無比,但此亦只是瞬間之事,旋又感陡然一轉,變得酷熱難當,渾身上下熱汗直流,衣衫盡濕,鼻孔之中「呼呼」直喘粗氣,胸口奇悶無比。四人在此等忽而冷如萬年玄冰裹體,忽而暑似千載洪爐罩體之境況中,不時,便覺頭昏腦脹、心煩意亂,眼前金星直冒。此時,四人招架尚感不及,又哪里還有還手之力?早已被迫得險象環生了。

便在此時,卻听一聲大笑聲發出︰「砍球**哩!哈哈,五哥四人晃來蕩去地施出‘醉’功來,倒是精彩、有趣得緊了!」循了聲音瞧去,卻見一人身子蹦來跳去,雙手拍得「啪啪」作響,听得他口中大笑不止。

「八叔,甚時候了,還有閑心開玩笑?」黃浩苦笑道。他身子上前一步,又低聲道︰「八叔可有妙計救四位叔父麼?」

「八叔」直如未聞,依舊蹦著跳著,口中連叫「好玩」。他叫了一時,又自語道︰「砍球**哩!看來用不得多久,五哥四人便要完蛋了!」

「八叔,你……」黃浩急得眼淚幾乎流了出來,澀聲道。他躬了躬身子,央求道︰「八叔,求您老想法救救他們吧!」

「砍球**哩!浩兒,對付這幾個龍羔子,八叔亦未有甚麼妙計,除非……」「八叔」「咕」的一笑,卻又住口不言。

「龍羔子?八叔,什麼龍羔子?」

「砍球**哩!浩兒,到了此時,怎的還識不得這幾個怪物兒便是他娘的‘青龍四雄’?」

「‘青龍四雄’?八叔,他們便是‘青龍四雄’麼?」黃浩面色一變,口中發出驚叫聲。

「砍球**哩!浩兒,怕了麼?」「八叔」尖聲笑道。他身子湊前一步,又神秘兮兮地道︰「浩兒真想救你四位叔叔麼?」

「八叔,您老便別再賣關子了,有何良計便說便是了!」黃浩見得他吊兒朗當之態,直急得心中冒火,雙足頓得地面「砰砰」作響。

「砍球**哩!浩兒,要宰這四個龍羔子,卻也容易得緊——乘這四個老小子與你四個叔父玩得正歡之機,咱們各拉兵刃,並肩子,包他娘的姣子,不便萬事大吉、皆大歡喜了麼?」「八叔」一捋「鴛鴦胡」,笑嘻嘻地道。他說至「包他娘的餃子」時,雙手用力一合。

這「八叔」顯見便是「爛柿子」華機了。

黃浩听華機說出如此之言來,瞪了他一眼,長袖一拂,肅聲道︰「八叔,別說笑話了,浩兒自有道理!」他身子上前幾步,丹田氣一提,揚聲呼道︰「諸位請住手,听在下一言!」其聲響若雷霆,直入雲霄,震得眾人心頭顫個不止,且是又有一股不可抗拒之力,便是舍命相拼的八人,亦不得不停下手來。

「霹靂子」、「火星子」、「黃老七」三人招式才收,便再難支持,各個大叫一聲,身子跌倒于地,口、鼻之中「吁吁」地直喘粗氣。便是青竹幫幫主吳北斗,身子雖未倒地,卻也覺暈暈地站立不穩。

「難纏」四人听得黃浩呼聲,目光齊向了他射了過來,緊盯不放,似是要從他身上找出些什麼來似的。四人正自出神,卻見黃浩上前一步,對了四人拱手道︰「四位前輩不問青紅皂白,便出手賜教,到底為了何事?前輩能否見告晚輩?」

「小奸賊,不識老子們的規矩麼?還問個屁!」「難纏」被黃浩話音驚醒,手中鐵松樹往地上一頓,口中暴叫道。

「規矩?什麼規矩?」黃浩愕然道。他轉過身子,對了華機道︰「八叔識得他們的規矩麼?」

「砍球**哩!浩兒,他們青龍幫的臭規矩,何人識不得?」華機撇嘴道。他大聲笑了笑,又道︰「這青龍幫向人尋仇,從不向人道明原委,便是被殺之人,在臨死之前,亦識不得自己何由被殺,一個個胡里糊涂便上了黃泉路。不過,青龍幫的龍羔子們所殺之人,均是些罪大惡極、死有余辜之人,卻從未有一個好人。嘿嘿,不知今日這個幾個龍羔子怎的找到了你、我爺們頭上了?大概是鬼迷心竅,豬油蒙了招子吧!」

「啊,原是如此。八叔,看來‘青龍四雄’將咱們當成十惡不赦之人了!」黃浩苦笑道。他眼珠一轉,又問道︰「八叔,青龍幫弟子便從未做過違背規矩之事麼?」

「嘿嘿,小鬼,算你說對了,老夫等手下從未有明白鬼!不過,今日算你小子走運,老夫便破一回例,發發慈悲,成全你做個明白鬼吧︰五、六年前,你老子黃巢殺了我老子;今日,老夫弟兄便是為了給老爺子復仇而來的!」華機尚未開口,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麼?家父殺了令尊大人王老幫主?王前輩,此話由何說起?!」黃浩心頭一震,身子一顫,俊面早已變了顏色。

「賊小子,休得得寸進尺!老夫能對你說這些個,已是給了你小子天大的面子了,還要再嗦個什麼?」發話聲已明顯地透出不耐煩之意。

「這個麼……」黃浩俊面一紅,一時語塞,旋又恢復了平靜,拱了拱手,笑問道︰「前輩說家父害了令尊王老幫主,請問前輩可有憑證麼?」

「哈哈,小子,真不愧為‘浪蕩軍’一軍之首,好會說話,竟拐彎抹角地套起老夫的底兒來了!」「王前輩」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調侃道︰「賊小子,你的運氣當真不錯,老夫既然破了規矩,索性讓你做個徹頭徹尾的明白鬼吧︰當年,你老子與我老子交手時,你老子中了我老子的一顆皮荸薺。」

「唉,王前輩,令尊大人與家嚴均已作古,王前輩硬說家嚴曾中過令尊的獨門暗器,在下倒也不好說明白了!」黃浩苦笑道。

「哈哈,小賊頭,硬說?你是說本幫主誣陷你老子麼?本幫主何等身份,還能騙你不成?」「王前輩」語含不屑。

「前輩的話,晚輩豈敢不信?只是在下還是想要一憑據為證的。」黃浩語聲雖是恭敬,卻是堅定無比。

「哈哈,小賊說得好听,還是不相信本幫主的話的!小賊要想驗證本幫主的話,卻也好辦得緊!」「王前輩」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陰陽怪氣地說出一通話來。

他話才說完,便听一聲大罵聲傳將過來;「‘鰾鍋’,我**你八輩子祖宗,竟想出如此的絕戶招來,也不怕天打雷劈麼!」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卻見華機身子一蹦三尺高,正大聲叫罵著。他盛怒之下,將從不離口的口頭禪竟拋至九霄雲外去了。

華機「麼」字才出口,便听一人大叫道︰「‘鰾鍋’,你還是人麼,竟生出如此歹毒的法子來!」又听一人厲喝道︰「‘鰾鍋’,你簡直是畜生不如!」又見一人胳膊一揮,听得他大呼道︰「弟兄們,‘青龍四雄’欺人太甚,咱們與他們拼了!」……

便見得眾人各拉兵刃,便欲對了「難纏」四人招呼過來。

黃浩飛身上前,架住眾人之兵,大呼道︰「弟兄們之情,黃某心領了,但黃家結下的梁子,自有黃家人自己處置,豈可毀了武林規矩,惹人恥笑?」

「嘿嘿,賊小子,倒也有種!」「鰾鍋」手中招魂幡「叭」的一甩,挽了個漂亮的花兒,口中嘻笑道。他以幡頭指了黃浩,又神氣十足地道︰「賊小子,其實,老夫想出此法兒來,也是為你小子好,是想讓你為你那死鬼老子洗清嫌疑的,你小子別把老夫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小子,老夫為你想好了轍兒,干與不干,那是你自己的事,老夫便不管了!」

黃浩勸退眾人,緊咬下唇,默思片刻,毅然道︰「好,便依王幫主之意了!」

眾人尋來尋去,終于江邊一不起眼處尋到了一座墳墓。眾人才至墓前,便見一人對了墳墓跪了下去,叩頭道︰「爹爹在天之靈見諒,並非孩兒褻瀆您老人家英魂,實是不孝子為洗刷您老人家冤屈,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請您老人家恕罪則個!」又磕了幾個頭,站起身來,輕聲道︰「八叔,開始吧。」

「砍球**哩!浩兒,你可想好了!」華機手捋「鴛鴦胡」,躊躇道。

「八叔,不要多說了,浩兒主意已定。」

華機點了點頭,取下背上的「百寶囊」來,打了開來。一時之間,便見得刀、鏟、剪、錘、鑽、錐、鉤、叉、鋸、鑿、燻香、蒙汗藥等物事登時展現在人們面前。這華機早年乃是挖墳掘墓、穿室入戶、斷路剪徑、瞬時搞定的主兒,是以此些物事便成了他的必備之物了。

便見他取過掘墳小鏟,使勁挖將起來。不多時,墓穴打開,露出紅漆棺木來。他擲鏟于地,蹲子,雙手抓住棺蓋,口中大喝道︰「砍球**哩!開!」氣運雙臂,用力一晃,听得「 嚓」一聲聲響發出,見得棺材打了開來。

黃浩又拜了下去。他尚未站起身子,忽听「呼、呼、呼」數聲聲響發出,卻似山崩地裂一般,便覺幾股勁風撲將過來,胸口頓感微微發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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