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記 第五十九回 真丈夫氣如虹魔膽盡摧2

作者 ︰ 北石2009

朱亢瞧了橫匾,沉默片刻,便見他面容一肅,听得他沉聲道︰「李 ,你的來意,孤家曉得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這十數年來,你還未想清楚麼?還不釋懷麼?」

「哈哈,朱亢,你的意思是說你朱家‘是’,我李家‘非’了!」李 狂笑道。他止住笑聲,又怒聲道︰「朱亢,李某與你朱家仇深似海,慢道十數年,便是數十年,李某亦是不會釋懷的!哼哼,你們朱氏一向善于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搶了人家的江山,反將不是推與人家,當真可笑至極、可恨至極!」

「李 ,你只識得如此說話,可想過當年的形勢麼?」朱亢大喝道。他放松了一下語氣,又不急不徐地道︰「當年,梁太祖雖然是由你李家之手接過江山的,但當時,唐哀帝失德,且又無能,殃及百姓,上天降凶兆示警,令他讓位于賢;唐哀帝為免天下蒼生遭禍,才禪位于太祖皇帝的。太祖爺順天時,應民意,在眾臣擁戴下,無奈才登上帝位的。如此,又怎能說是‘搶了人家的江山’?自太祖爺登基,對你李氏宗室恩寵有加,你李家受浩蕩皇恩,你又何來‘屈辱’之言?」

李 以手中大刀指了朱亢,厲喝道︰「朱亢,小小年紀,倒會花言巧語詭辯!你們朱家毀了我們李氏數百年基業,反說我們李家先皇失德、無能,使百姓遭難,你們朱家為救百姓出水火,才廢唐建梁的!你如此將弒君殺父的罪惡行徑說成是順天意、應民心的仁義之舉,將窮凶極惡的奸詐之徒說成是大慈大輩、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當真是恬不知恥!」李 向地上唾了一口,又冷笑道︰「恩寵有加?皇恩浩蕩?哼哼,朱亢,見你的大頭鬼去吧!先父皇是如何歸天的,大概你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李 ,前事的是非曲直,孤家此時無暇與你爭辯,且是不願與你爭辯,容孤家日後再與你解說,那便如何?」朱亢微微一笑,又懇切地道︰「李 ,眼下,晉人南侵,生靈涂炭,大敵當前,咱們還是先齊心合力對付李存勖的為是!待退得晉人,孤家這個皇帝之位,便是讓了與你,又有何不可?」

「晉人南侵?哈哈,朱亢,李某若非借了晉人南侵、爾勢單力孤之機,敢來尋你復仇麼?對付李存勖?嘿嘿,李某不感興趣,李某只想取你的頸上人頭祭典先父皇的英魂,只想奪回失去的江山社稷!」李 陰陽怪氣地笑道。

「哼哼,李 ,你既然如此說話,看來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不有所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了!」朱亢冷笑道。他面容一肅,又沉聲道︰「李 ,你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真是白日做夢、痴心妄想!哼哼,別得意得太早了,你說孤家勢單力孤,莫不成你忘了汴梁周圍尚有孤家的百萬雄師了麼?一旦合圍,你那區區數萬人馬,夠打一次牙祭的麼?」

「哼哼,朱亢,莫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百萬雄師?不錯,汴梁周圍是有千軍萬馬的,且是高手如雲,但又有何人肯听你朱氏父子的號令,前來勤王?一旦合圍?做你的清秋大夢去吧!」李 冷笑道。

「這……」朱亢聞得李 之言,一時之間,竟然沉默無語。

黃麟見得李 如此猖狂,不禁心頭怒起,沉聲道︰「亢弟,這廝是誰,怎的如此狂妄,如此不可一世?」

「麟哥未瞧見橫匾上之字麼?這漢子便是唐廢帝李之子濟陰王李 !」朱亢苦笑道。

「原是如此。」黃麟點了點頭,又憤然道︰「亢弟,休得與這廝理論!此等人,便是與他剖心相見,他也是會當成驢肝肺的!待麟哥出去教訓教訓這個不可理喻的東西!」轉過身子,便要下城而去。黃麟才舉步,忽听一人高聲道︰「麟兒,且慢!」黃麟吃了一驚,卻也停住了身子,向了發話者瞧了過去,卻是「鰾鍋」王鵬。

便見「鰾鍋」轉過身子,笑對羅新彩與雷玉蘭道︰「陳夫人、馮夫人,麟兒說得有理,正該殺一殺這個狂妄之徒的威風!王某之意,咱們畢竟是比麟兒他們多吃了一些年的飯,經驗自是比他們多了一些的,不如咱們出去活動活動老胳膊老腿,試試敵人的實力,便讓麟兒、良兒與超兒保護皇上便了。」「鰾鍋」見得羅新彩、雷玉蘭二人點了點頭,又對了朱亢拱手道︰「皇上以為王某之意如何?」

朱亢略一沉思,點頭道︰「便依王幫主之意了,只是三位前輩要慎重些!」

「鰾鍋」、羅新彩與雷玉蘭三人道聲︰「多謝皇上關懷!」下得城來,點起三千人馬,打開城門,殺將出去。

曹州兵馬正耀武揚威地吶喊罵陣,又哪里能料得城中會突然殺出一隊生龍活虎的兵馬來?一下子便慌了手腳,未及出手抵抗,便被沖倒了大片。

「鰾鍋」、羅新彩、雷玉蘭三人均是頂兒尖兒的高手,殺入敵陣,如虎入羊群,手中之兵飛舞,專向敵人稠密處沖殺,所至之處,留下一路的尸身來。

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正殺得起勁,忽听一聲暴喝之聲傳了過來︰「王鵬,休得猖狂,貧道會你一會!」喝聲甫歇,便見一騎如飛,直馳過來,向了「鰾鍋」猛撲過來。

「鰾鍋」吃了一驚,抬頭瞧將過去,卻是一個七、八十歲的紅衣道人。「鰾鍋」見得此人,大笑道︰「箕斗道人,爾一個出家人,偌大年紀,不在熱海(今伊塞克湖,在中亞的吉爾吉斯斯坦境內)修真養性,到此血腥的殺人戰場來瞎摻和什麼?」

便听箕斗道人大笑道︰「哈哈,王鵬,你年紀未老,怎的便如此不記事了,竟然忘了本道爺乃是先太皇之皇弟了麼?」他口中說話,人、馬已馳至近前。箕斗道人勒住馬,又以手指了「鰾鍋」,高聲道︰「王鵬,你也做了梁朝皇帝的鷹犬了麼?」

「鰾鍋」大笑道︰「箕斗道人,王某乃是大梁子民,又怎不能做梁朝皇帝的‘鷹犬’?」「鰾鍋」指了箕斗道人的左腿,又冷笑道︰「箕斗道人,你為李 出頭,難道忘了你的這條腿是如何廢的了麼?」

箕斗道人猛然愣了一下,旋又听他大笑道︰「王鵬,本道爺與先太皇雖是有些過節,那畢竟是我們李家人自己的事。此等小小粱子,又怎可與毀了我們李家數百年基業的通天大仇相提並論?本道爺若是忘記了亡國的奇恥大辱、血海深仇,還算是李氏子孫麼?」

箕斗道人道「與先太皇……有些過節」,原是如此的,這箕斗道人俗名李芒,乃唐僖宗李儇之弟。李儇繼位後,李芒起兵叛唐,欲謀帝位,後被唐僖宗平定。李芒被唐軍捉住,打斷了一條腿,並被朝廷流放到熱海。李芒識得爭奪皇位無望,無奈之下,便出家做了道人,取道號箕斗。

「鰾鍋」听得箕斗道人之言,冷笑道︰「箕斗道人,‘大義’、‘小義’,你倒是能分得一清二楚的!哼哼,李芒,既然你願意插一腿,王某便不客氣了!」手中招魂幡一甩,倏忽一幡,徑向箕斗道人胸前的璇璣穴招呼過來。「鰾鍋」所以猝然出手,原是他識得箕斗道人功力高強,又見得周圍又圍滿了曹州兵馬,曉得自己若不搶先出手,一旦敵人合圍,只怕招式便施展不開來了,是以他才搶先出手,招魂幡一甩,對了箕斗道人甩了過來。

箕斗道人見「鰾鍋」招魂幡飄來,大笑一聲,身子亦不躲避退讓,左手倏出,徑向招魂幡抓了過來,右手劍順了招魂幡幡桿直刺過來。「鰾鍋」見箕斗道人來勢凶猛,疾忙勒馬收幡,幡桿一橫,向了箕斗道人之劍疾迎而上。

二兵相撞,發出「當啷」一聲脆響,听得二人听乘之馬口中發出一陣暴叫之聲,見得往下一墜,身子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二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勒住了坐騎。

「鰾鍋」見自己以鑌鐵打造的招魂幡的幡桿與箕斗道人手中之劍相撞,劍身卻絲毫無損,識得此劍乃是一件寶兵利刃,心中微吃一驚,當下倍加小心,拍馬舞幡,又疾沖而上。箕斗道人見得自己一招之下與「鰾鍋」斗了個平分秋色,心中亦覺一驚,又見得「鰾鍋」金絲編就的招魂幡幡條揮舞如飛,映著日光,放射出熠熠的光芒,奪人二目,卻也不敢托大,貿然出手再抓,只是揮動手中之劍,奮力與「鰾鍋」斗于一起。

二人功力只在怕、仲間,且是均臻一流,今全力施為,威力當真駭人至極。二人以快斗快,轉瞬之間,便已然拆過了數十招,卻是誰也未沾了半點便宜去。

便在此時,卻听一聲大喝聲傳將過來︰「他娘的,瞪著牛卵似的招子只管瞧個球?還不去助叔祖爺!」看時,卻是李 吹胡子瞪眼地叫嚷著。曹州兵馬听得喝聲,便有數人奔將過來,圍了「鰾鍋」,各以手中之兵,向了「鰾鍋」招呼過來。

「鰾鍋」與箕斗道人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傾盡全力與箕斗道人拼斗,尚只扯了個平手,今對方憑空添了數名高手,頓處下風。「鰾鍋」正感吃緊,卻听一陣陣慘嚎之聲傳將過來,他心中吃了一驚,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卻見汴梁兵馬一個個地倒了下去。原是前時,曹州兵馬一時不備,被汴梁兵馬沖倒了大片;但此亦只是一時之勢,曹州兵馬畢是人多勢眾,他們只亂得亂,便又聚為一團,數人、十數人圍攻汴梁兵馬一人,如此,汴梁兵馬又哪里能敵得曹州兵馬過?是以便不時有人倒了下去了。高手相斗,哪容分毫?「鰾鍋」目光向了聲起處瞥去,如此略一分神,卻被箕斗道人乘隙閃電般刺出一劍,徑向「鰾鍋」左臂招呼過來。也虧得「鰾鍋」見機得快,身子在馬背上疾速一閃,才避過了斷臂之厄。饒是如此,臂上卻也被寶劍削個正著,听得「嚓」的一聲脆響發出,見得老大一塊皮肉應聲飛上了半空,頓時,傷處血如泉涌。

「鰾鍋」識得今日汴梁兵馬斷討不了好去,心中一急,卻也豁了出來,听得他口中發出一聲大喝之聲,見得他招魂幡招式陡然一變,亦不封門戶,只是舍命搶攻,連環數招,將箕斗道人迫退幾步。乘得此隙,「鰾鍋」猛加一鞭,策馬如飛,直向羅新彩、雷玉蘭二人馳了過來。「鰾鍋」馳至羅、雷二人面前,大呼道︰「陳夫人、馮夫人,率弟兄們快走,王某斷後!」

此時,羅新彩正與十數名曹州高手傾力拼斗,忽見「鰾鍋」馳了過來,又听得「鰾鍋」呼聲發顫,識得他真氣不繼,心中一驚,疾忙高聲道︰「王幫主真氣耗費過甚,又是負傷之身,怎可再傾力拼斗,還是王幫主與師妹率人馬先走,新彩來斷後的為是!」羅新彩口中說話,手下卻不放松,倏忽一劍,將一近身之敵刺落馬下,又拍馬如飛,馳至「鰾鍋」跟前,運劍如飛,連連出手,將「鰾鍋」身邊之敵擊退。

「鰾鍋」見羅新彩並不便走,心中大急,厲聲道︰「陳夫人,什麼時候了,還如此爭執不休,還不快走!」「鰾鍋」見羅新彩似是想說什麼,更是急得目眥盡裂,吼叫道︰「羅新彩,再不走,想讓三千人馬盡覆于此麼?」

羅新彩听得「鰾鍋」喝聲,向了四處瞧將過去,才見汴梁兵馬紛紛倒地,曹州兵馬又蜂涌圍來,識得若是此時不走,定如「鰾鍋」所言了,只得狠了狠心,撥轉馬頭,向了汴梁城馳了過去。羅新彩邊放馬奔馳,邊大聲呼叫道︰「弟兄們,不必戀戰,隨了老身突圍!」手臂運足勁力,雙劍飛舞,向了敵人痛下殺手。羅新彩馬快劍利,所至之處,當者無不披靡,登時,一條血路便殺了開來。汴梁勇士順了「血路」,向了城門沖了過去。「鰾鍋」在後斷路。

羅新彩、雷玉蘭率汴梁兵馬一路沖殺,便已然沖入了城門。

「鰾鍋」見得汴梁人馬盡數入城,便也猛策戰馬,向了城門如飛沖去。「鰾鍋」正要入城,卻見箕斗道人、李 與一隊曹州武士亦向了城門猛沖過來。「鰾鍋」心中大驚,顧不得多想,沖口大呼道︰「快閉城門!」

守門官見得「鰾鍋」尚在城外,哪里忍心關閉城門?只是對了「鰾鍋」連連搖手不休。

「鰾鍋」直急得二目冒火,厲喝道︰「再不關門,等敵人進城麼?」撥轉馬頭,返身向了敵人直迎過來。

守門官听「鰾鍋」如此說話,又見他返身殺入敵陣,哪里還敢怠慢?「 當」一聲,緊閉了城門。

箕斗道人全力策馬,眼見便要闖近城門,心中大喜,哪里又料得「鰾鍋」會突然殺個回馬槍來?一時收馬不住,與「鰾鍋」所乘之馬正撞了個馬頭對馬頭。二人均是策馬如飛,二馬相撞,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卻似山崩地裂一般,見得二馬身子猛然向後彈起數丈遠近,又四蹄朝天,摔倒于地,發出「撲通」二聲巨響。也虧得「鰾鍋」、箕斗道人二人見機得快,于坐騎將倒之際,身子躍起,掠于一旁。不者,只怕二人要被馬尸壓于身下,抑或摔個仰面朝天了。

「鰾鍋」、箕斗道人二人身子才著地,幾乎是同時,手中之兵閃電般一挺,向了對方直擊過來。二人使的均是險著,又均是要命的絕技,哪里還能避得?听得「噗,噗」二聲聲響傳出,見得「鏢鍋」胸膛中劍,直沒至柄,箕斗道人被招魂幡桿戳中前胸,桿頭由後背鑽出;又听得「撲通」二聲悶響發出,見得二人的身子摔倒于地。

便在此時,卻听一聲大喝之聲傳將出來︰「攻城!」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便見得李 踏過箕斗道人的尸體,策馬向了城牆直奔過來,驅趕曹州兵馬攻城。在陣陣鼓角聲中,見得曹州將士架起雲梯,向了城牆奮勇爬了上來。

朱亢自幼隨母親在江陵,又哪里見過千軍萬馬拼命攻城的陣勢?一時之間,卻已然慌了手腳。便是羅新彩、雷玉蘭二人,雖是武功高強,且是歷經武林中的群毆比武與單打獨斗,卻是從未見識過大軍用兵的場面的,亦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了。

黃麟雖也是年紀不大,但自幼身在義軍,屢徑戰陣,此等爬牆攻城的陣勢自是司空見慣的了,雖是其後被奸賊李德權掠入漢國去,但攻守之道,卻還是精通的。眼下,他見得曹州兵馬向了城牆爬了上來,又見得朱亢等人束手無策,疾忙大喝道︰「快,放滾木礌石!」

羅新彩、雷玉蘭、朱亢三人听得喝聲,如夢初醒,各自指揮官兵,將滾木礌石向了曹州兵馬傾瀉而下。便听得陣陣慘嗥之聲傳將上來,見得雲梯上的曹州官兵一個個的摔落城下,或變成了「肉餅」,或變成了「肉泥」;便是僥幸逃了性命的,亦是缺胳膊斷腿、焦頭爛額了。

李 見攻城的曹州兵馬損失慘重,只得傳令收兵,命軍兵扎下營寨,將京師團團圍住,擬活活困死城中人馬。曹州兵馬圍城數月,城內之人坐吃山空,已然斷糧數日,且是已有不少老弱病殘者餓死了。

朱亢等人被困城中數月,又見得城中餓殍滿地,心中自是焦灼萬分。眾人正感無計可施,忽听城外戰鼓聲、號角聲、吶喊廝殺聲如潮水般涌了過來,直震得帝都上空之雲變色,城牆顫顫發抖,各個心中大吃一驚。眾人以為曹州兵馬又來攻城,疾忙操兵在手,登上城頭來。

眾人立身于城牆之上,向了城外放眼望將過去,各個心中大感驚疑︰但見曹州兵馬在一隊隊如龍似虎的鐵騎的趕殺下,卻似一群無頭的蒼蠅,四處瞎踫亂撞,不時便被殺個精光;便是濟陰王李 ,亦被鐵騎撞落馬下,被鐵騎踏成了一堆爛泥。

朱亢等人在城頭上瞧得曹州兵馬覆沒,心中自是欣喜萬分,才要開口歡呼,張大了的嘴巴便再也合不攏來︰但見鐵騎隊中閃出一匹黃驃馬來,馬上的黃衣漢子將手中的令旗一揮,便見得一隊隊的鐵騎高挑大旗,吶喊著、叫罵著,向了汴梁城直涌過來。

鐵騎馳至城下,城上之人終瞧清隊前飄揚著的大旗上或繡了一個金色的「李」字,或繡了一個紫色的「周」字。朱亢等人見得「李」、「周」二字,識得是晉國皇帝李存勖與晉軍統軍周錕到了,各個不覺訝然失聲。

黃麟見得城下晉人鐵騎無邊無際,心中不由地暗嘆一聲。他傳過身子,面上擠出一絲笑容來,對了朱亢大聲道︰「亢弟,有羅、雷二位前輩及國良、文超在此保護貞弟聖駕,料來是無虞的了,麟哥便出去殺它一陣,也好挫一挫晉人的銳氣。亢弟又以為如何?」

「唉,麟哥,莫作無謂的犧牲了!以城中區區數千人馬投身于晉人百萬鐵騎之中,何異于孤羊投群狼?麟哥,此事萬萬不可!」朱亢嘆聲道。他苦苦一笑,又道︰「且是麟哥出城涉險,晉人若來攻城,何人指揮衛城之戰?」

「亢弟,經數月時光的研習,羅前輩與雷前輩已然精通守城之道了,有她們二人在此,一時之間,自是不會出得甚事的,便讓麟哥出城一戰吧,也好解解麟哥心頭之憤!」黃麟慨然道。

「麟哥,晉人鐵騎凶悍無比,麟哥便是武功再高,畢是血肉之軀,沖入敵陣,又能堅持多久,又能殺得多少敵人?還是設法護城的為是。」朱亢嘶聲道。

「亢弟,咱們便如此听天由命、坐以待斃了麼?」黃麟長嘆一聲,悲聲道。

「麟哥,也只有如此了。」朱亢搖了搖頭,旋又二目之中現出一線亮光來︰「麟哥,也許汴梁周圍之師少時會來勤王的。」

「勤王?亢弟,別再抱幼稚的幻想了!京師周圍的諸藩鎮是些什麼東西,亢弟心中還不清楚得緊麼?」黃麟冷笑一聲,憤然道。

黃麟「麼」字才出口,卻听一聲大叫聲傳了過來︰「皇上,黃元帥肩負一城防守重任,自是不可輕易出城涉險的,肯請皇上恩準末將出城殺它一陣吧!」

朱亢心中一震,向了發話者瞧了過去,卻見乃是一位身高七尺、相貌堂堂的彪形漢子,著一身黑衣,手中握一桿丈八蛇矛,直似張飛再世一般。朱亢瞧了一回,笑問道︰「壯士何名?」

「回皇上,末將復姓申徒,單字泰。」黑衣漢子胸膛一挺,口中發出雷鳴之聲。

「好個英雄氣概!」朱亢站直身子,高聲贊嘆道。朱亢輕輕一笑,又問道︰「申徒愛卿,何處人氏?」

「回皇上,末將山東泗水人氏。」申徒泰躬了躬身子,恭聲道。

「哈哈,申徒愛卿怪不得有如此氣魄,原來申徒愛卿生于齊魯之地!齊魯大地歷來便是好漢輩出之地。」朱亢大笑道。他笑了一陣,又大聲道︰「好,申徒愛卿,寡人便準愛卿出去殺上一陣!不知申徒將軍要帶多少兵馬?」

「皇上,眼中城中便只有六、七千人馬,守城尚顯不夠用,又焉能再分兵出城廝殺?皇上便讓末將一人出去闖上一闖便了!」申徒泰大聲道。

「申徒愛卿孤身一人涉險,寡人之心怎安?」

便見得申徒泰頭顱猛然抬起,胸膊高挺,二目精光四射,豪氣沖天地道︰「皇上不必為末將擔心!大丈夫生于天地間,長于日月下,當為國盡忠,為民造福,便是捐軀疆場,馬革裹尸,又有何懼哉?末將若是不能返回,那便是戰死陣前,為皇上盡忠了!皇上,末將便是此時便為國捐軀了,亦是後于葛從周大人了!」

申徒泰所以這般說話,原是如此的。這申徒泰原是大梁朝中令兼兗州節度使葛從周麾下之驍將。昔日,葛從周率梁軍沖出濮陽,才行一時,便遇上了朱友貞御駕,葛從周便又隨了皇上龍駕去救援濮州。因葛從周去濮陽時,留申徒泰于兗州防守城池,故申徒泰便未參加濮陽與濮州之戰了。前幾日,申徒泰便識得了葛從周戰死于濮州城外了,當時,申徒泰雖是欲去為葛從周復仇,但苦于自己一人人單勢孤,且是兗州防務又需人處置,卻也無可奈何。申徒泰正感無計可施,卻趕上朱友貞回汴梁招兵。申徒泰得了此訊,便疾忙向了京師應招而來。是以今日申徒泰才說「末將便是此時便為國捐軀了,亦是後于葛從周大人了」之言了。

申徒泰不待朱亢再開金口,又道聲︰「皇上,末將去也!」飛身躍下城牆,牽過坐騎,身子躍上馬背,打開城門,單人匹馬,沖出城來。

申徒泰才闖進晉營,便見一個白衣漢子拍馬舞刀,張牙舞爪地向了申徒泰猛撲過來。申徒泰見得白衣漢子如此狂妄,口中發出一陣冷笑一聲,不退反進,拍馬如飛,直迎過來,手中大刀高舉,向了白衣漢子手中之刀直撞過來。

二刀相撞,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見得白衣漢子的身子被震得離馬背而起,竟達數尺之高,落下地來時,猶自顫個不住。看申徒泰時,只是身子晃了幾晃。

「哈哈,沈祥,虧你還是堂堂的晉軍先鋒官,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申徒泰大笑道。申徒泰斂了笑容,又大喝道︰「沈祥,某家不殺手下敗將,快快逃命去吧!」

沈祥身子著地,胸、月復之中頓覺難受至極,才開口大叫,便有一股鮮血隨了叫聲沖出口外。沈祥身為一軍先鋒官,一招之下,便被人震得跌落馬下,且是身負內傷,心中自是惱羞成怒,听得申徒泰喝叫聲,更覺羞愧難當。沈祥雖是想退下陣去,逃了性命,但想到李存勖凶狠無比,又哪能容得自己逃月兌?與其落入李存勖之手受盡凌辱而死,倒不如拼死疆場來得壯烈,且是榮耀!想至此,沈祥面上現出一絲苦笑之色,低聲道︰「多謝申徒將軍手下留情,但身為人臣者,只有戰死沙場的份兒,又焉有臨陣月兌逃的說法?沈某自是要與申徒將軍拼命一搏的了。」旋又听沈祥怪叫一聲,手中大刀狂舞,又向了申徒泰滾了過來。

申徒泰本想饒沈祥一命不死,今見得沈祥並不逃走,反作困獸猶斗,口中嘆了一聲,道︰「沈將軍,如此,便休怪某家無情了!」申徒泰識得自己不可與沈祥多糾纏,卻也不再說話,手中運刀如風,向了沈祥招呼過來。

沈祥武功本便比申徒泰遜得多多,今以負傷之身步戰,更顯不濟。如此,自是躲避申徒泰閃電般的攻擊不過了。交手未及十數合,便听得「 嚓」一聲脆響發出,見得沈祥的大好頭顱滾落于地。

申徒泰打發了沈祥,口中發出一陣長嘯之聲,手中大刀飛舞,戰馬在晉人隊中縱橫來去,直如虎入羊群,將晉軍殺得尸橫遍地、血流成河。申徒泰武藝雖是高強,畢竟是血肉之軀,又是孤身奮戰,無人策應,終難久持,是以拼殺多時,便在晉人鐵騎的團團圍困下、猛烈撞擊下,身子多處負傷,摔倒于地,被戰馬踐踏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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