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陰沉著，雖然沒有風，但顯得有些清冷。一根根幾乎光禿的樹枝像刀槍一樣向上直挺著，仿佛冬天提前來到了人間。天還沒黑，整個新口村就籠罩在一片深暗灰濛之中。
在靠近河邊的堤岸旁邊，有兩個穿著破舊的壯年農民相遇了。
「董雲山，你欠我五兩銀子，什麼時候還呢？」孫大炮一見到董雲山就瞪起了眼楮討要賭債。
「……哦，是兄弟你呀，你看我手頭兒挺緊。——這樣，你再寬限幾天，年前我一定還你！」董雲山緊找借口對付，眼楮一邊嘰里咕嚕地亂轉。
原來這個董雲山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賭癮，脾氣火爆性格執拗的他，誰勸他也听不進去。有道是十個賭九個輸，本來他們不錯的家景不到兩年家底就被掏空了。半年前，他父親董太明被董雲山活活給氣死了。但董雲山仍不思悔改，他爹這一死更沒人管得住他了。辦完父親的喪事後董雲山依然我行我素，有時候呆在賭場一天都不回家，有錢他賭，沒錢他看，有時候甚至借錢賭，反正不想回家。為這事，他的妻子黃氏和他沒少絆嘴。
後來黃氏一看狗改不了吃屎，自己管不住丈夫干脆也不管了，一個人帶著十三歲的小董全相依為命。小董全長得虎頭虎腦的，一雙又大又黑的眼楮很有神，別只有十三歲，又懂事又勤快，一天到晚什麼活都幫著黃氏干。
這一天，黃氏賣了幾捆柴得了幾吊錢，被董雲山掃著影了。一心想翻本的他賭癮又犯了，偷偷地將這這幾吊錢往身上一揣，又進了賭場。董雲山心說，今天就賭這一次，再輸光了今後一輩子都不再進這種地方了。沒想到，當他輸得還剩最後一吊錢的時候，手氣突然好轉，所向披靡，一上午就贏了七兩多銀子，賊心不死的他下午又進了賭場。可這次，不但把上午贏的錢輸光了，還倒欠孫大炮五兩，這下董雲山後悔得腸子都清了。
從這以後，孫大炮就隔三差五地上門要賬，董雲山根本拿出這麼多錢來，只好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後來干脆交待了媳婦幾句後他遠離家門了。如今離開家都兩個多月了，天也冷了，董雲山才不得不回來。沒想到還沒到家，在河邊上，就被孫大炮給堵上了。
「不行！你他媽的耍我是吧！都兩個多月了，每次你都找理由。今天你要不還錢，老子就跟你沒完！」三十多歲的孫大炮也很強壯，特別是他沒有吃著唐僧肉心里早已惱怒不已，說著又摞胳膊又挽袖，擺出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哎，兄弟，別，別別別……」四十剛出頭的董雲山緊說好話，欠人家口短嘛，但後來一看孫大炮非要動手，火一下子也上來了，「……哎，我說兄弟，我沒錢人欠著你呢，到任何時候咱都不為賴，是吧！怎麼，你非要逼啞巴說話嗎？我今天就是沒錢你能咋地？」
「好哇，欠人錢還敢瞪眼楮，別人怕你我姓孫的可不怕你！你他媽的壓根就沒打算還我是不是？！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今天教訓教訓你……」說著孫大炮一個通天炮照著董雲山的臉上就捶過去了。
孫大炮在村中是個愛打好斗的刺兒頭，是個孬得吃屎的主。這一拳頭正打在董雲山臉上，一下子滿臉開花，鼻子嘴都出血了。董雲山火冒三丈，「呯，呯」對著孫大炮的臉就回敬了兩拳，一下子把孫大炮打倒在地。這時孫大炮一下子從地上又跳起來了，就勢飛起一腳，「當」的一聲正踢在董雲山的襠部。
董雲山「哎呀」一聲慘叫，就地翻滾起來，能有二三十秒鐘，只見他雙腿一伸，兩眼一瞪，死了！
孫大炮一看，出了人命了，不由也嚇得面如土色，也不管董雲山如何了，撒腿就跑，眨眼間就沒影了。
第二天，董雲山的媳婦黃氏帶著小董全在河邊找到了丈夫的尸體，這不亞于楮天霹靂，黃氏不由得天旋地轉，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差點兒昏過去。小董全早嚇得哇哇直哭……
好半天，在村中好心人的勸說下，黃氏拖著疲憊的身軀，一手扯著可憐的孩子董全，母子二人回到了一窮二白的家中。
董家在這里還是孤門獨戶，後來，在街坊鄰居等好心人的幫助下，黃氏借了點兒錢，買了一口薄皮棺材，母子倆披麻帶孝總算是讓董雲山入土為安了。
這時的小董全心里早已裝上一個仇恨的名字——孫大炮，並咬牙切齒道，我絕不會放過你。半年後，小董全跟著母親黃氏來到馬嶺村一個鐵將家里。這家主人也就是董全的繼父姓章，叫章繼堯，今年四十歲，一年前媳婦得了重病一命烏乎了，留下一個十三歲的兒子叫章軍。
經好心人從中撮合，他們兩家重新組合成了一個家庭。黃氏母子這一來，算是把章軍的活給頂了。從此小董全跟著張鐵將拉風箱，掄鐵錘，賣鐵器，砍柴，挑水，燒火……小小年紀什麼活都搭得上手。黃氏則侍候丈夫，教養兩個兒子，縫縫補補，日子過得雖然緊巴巴的，但也總算有了個溫暖完整的家。
但好景不長。黃氏帶著兒子過門後沒多久，她們就發現這章鐵將太嬌生慣養兒子了，章軍游手好閑，好吃懶做，一天到晚什麼活也不干，還經常對她娘倆兒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但章鐵將非常疼愛他，無論章軍如何過分也不舍得吵嚷半句，更別說打了。黃氏雖然看不下去，但作為剛過門的女人，自然也不好說別的，就這樣听之任之。
大年三十的晚上，黃氏為一家人張羅一了桌好菜，往小桌上一擺，熱氣騰騰的，一家四口往桌子邊一座，吃起了團圓飯。
「不許先吃肉丸子，這是我最愛吃的，我和爹吃剩後你們才能吃！」十三歲的章軍很霸道地用筷子擋住了剛要用筷子夾吃丸子的董全。
「憑什麼？這是我娘做的，我就要吃！」董全畢竟也是個孩子，哪肯服軟相讓，說著「啪」的一下用筷子敲了一下章軍的筷子，不小心正敲到章軍的小手上。
「……他欺負我，爹，你得給我作主！……」小章軍就撒開波了，把手中的筷子一摔，撲在章鐵將的懷里就嗚嗚地哭開了。
剛喝了一口酒的章鐵將見狀，「啪」的一聲，把酒杯往桌上子上一蹲，就豁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