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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依然悶熱。陣陣熱風,撲在人們身上,就像在蒸氣室里走動。
裘枝義的臉上,越發凝重了。
昨天,裘枝義設置了一些問題,讓楊佩佩記住,帶上朱達理,上劉家門,徑找劉母。
「大嬸呀!」一進劉家門,楊佩佩便說,「比起從前,你的精神可好多了。」
劉母的家,在鎮的中心,是自家蓋的排房,共有三層,全是鋼筋混凝土倒的。雖然房屋規模不小,但十多年前,其氣派,在這安德鎮,是無人可及的。但現在已經過時,一些地方,也開始破舊,甚至不堪入目。
剛結婚時,葉吟秋就住在這里,後來才搬到學校去住。現在這里的房間,大多出租給外來的打工仔。
「你們——」見楊佩佩笑眯眯的,後面跟著朱達理,劉母很是驚訝。
「大嬸,」楊佩佩說,「我今天來,首先是來賠禮的。」
「賠禮?」
「對!」
「向我?」劉母越發驚愕了。
「是的,」楊佩佩還是笑。她說︰「在找錢過程中,我們倆有膽大你的地方,大嬸,那都是過去。你是長輩,大人不記小人過,請多包涵。」
劉母還在呆愣,楊佩佩又說︰「大嬸,你看看,能不能先安排——」
「你別說了,」知道下面的話要說啥,劉母立即打斷楊佩佩的話。她說,「我早就告訴你們,我沒有借你的錢。上門喝茶我歡迎,但找債,你們甭找我!」
「但是,大嬸,」朱達理說,「劉才山有電話回來,你可要幫我們說說,我們——」
「我知道。」劉母又打斷了朱達理的話。她似乎有點兒不耐煩了。她說,「我會的,每次電話回來,我都有說。」
朱達理說︰「大嬸,我們倆的錢數目少,在電話里,跟才山說,我們要先還。我們拿到錢,會上天坪峰,在菩薩面前,燒香跪求,保佑你晚年幸福,健康長壽。」
「那好,」劉母還是那樣,不冷不熱的。她說,「下一次,才山要是電話回來,我一定再說。」
「大嬸,」朱達理說,「你千萬記住,假如才山寄錢回來,我們的錢,你一定要先安排還。」
「那是一定的。」
「但是,大嬸,」楊佩佩說,「我們听說,老宰那一頭,都拿到了錢。你們這麼搞,是欺軟怕硬。」
「這不可能,」劉母說,「我兒子的底細,我最清楚。最近,他根本沒有寄錢回來,哪會還債這回事?」
「我就想了,」楊佩佩說,「有錢不還給人家,只有斷子絕孫的人才干得出來的。還好,你劉家不是這樣的人家。」
劉母听了這話,立即板起臉,但有後面一句話,她又發不出火,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朱達理匆忙說︰
「大嬸,你的話,我們百分百相信。大嬸,我知道你上了年紀,年輕人借的債,向你找,這實在沒有道理。不過——大嬸,我們想跟你商量件事,既然這是我們同才山間的事,那你能不能將他在國外的電話號碼給我們?」
「沒有!」看來劉母心頭的火,還沒有消去。她說,「他的電話,我手里根本沒有。」
「沒有?」楊佩佩說,「要是沒有,那你母子間,平時咋通話的?」
「都是他打回來的。」劉母冷冷地說,「他打回來不用錢。」
「大嬸,」朱達理說,「听說,葉吟秋不見了。你知道嗎?」
「我告訴你們,」一提起葉吟秋,劉母便火了。她悻悻地說,「少在我面前提起這個‘狐狸精’。她不是我劉家媳婦了,是生是死,你別問我。」
兩個人上劉家試探的結果,全在裘枝義的意料中。她知道,葉吟秋不會再跟劉家有任何瓜葛。只是劉家曾是葉吟秋的家,多多少少,有點兒關系,外頭有什麼風吹草動,憑著劉母的交際圈子,她應該有所听聞,因此,他還是讓楊佩佩他們倆,上劉家門探探。
打發走楊佩佩他們後,裘枝義騎了一部單車,直奔「萬八嫂」俱樂部,但是,在俱樂部里,胖姐動員了所有資源,整整忙了近兩個鐘頭,葉吟秋依然沒有下落。
于是,一回到學校,裘枝義就上葉吟秋的房。房間里,只有邱凌煜和劉艾杉。邱凌煜在改作業,劉艾杉在做作業。
「裘叔叔,」見裘枝義進來,劉艾杉放下手里的作業,迎過來說,「找到我媽了嗎?」
「正在找。」裘枝義說,「杉杉,你外公家的電話,你知道嗎?」
想了想,劉艾杉說︰「我找找。」
到了臥室,翻了一會,從一個抽屜里,劉艾杉找到一個本子,里頭有她外公的電話。裘枝義將號碼輸好後,便對劉艾杉說︰
「杉杉,待會兒電話通了,你先將電話給叔叔。」
劉艾杉點點頭。
裘枝義按下電話,一接通,劉艾杉接過手機,便說︰
「喂——是外公嗎?你等等,裘叔叔找你。」
從劉艾杉手里,一接過手機,裘枝義便說︰「伯父,最近幾天,吟秋她,有聯系過你們嗎?」
「沒有,已經好久了。」
「那最後一次,是咋時候?」裘枝義說。
「有十多天了。怎麼了?」听得出,對方很擔心。他說,「吟秋她怎麼了?」
「她很好,」裘枝義說,「她學習去了。」
「裘老師,麻煩你,將電話給杉杉。」
裘枝義掩住話筒,邊遞給劉艾杉,邊輕聲地說︰「杉杉,記住,待會兒,外公要是問你,你們好嗎?你要回答,媽媽跟我都很好。」
劉艾杉點點頭,接過手機,叫了一聲︰「外公,我是杉杉。」
「杉杉,你們好嗎?你跟媽媽都沒什麼事吧?」
「沒有。」
「杉杉,你媽去哪兒學習?」
「去——去——廣東!」愣了一下,一回答完,眼便瞧著裘枝義,裘枝義明白她的意思,便伸出拇指搖了搖。
劉艾杉通完話,便對裘枝義說︰「裘叔叔,我媽她,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很快了。咋了,」裘枝義說,「想媽媽了?」
劉艾杉點點頭。眼里噙著淚花。裘枝義上去,一把摟住她,說︰「杉杉,怎麼,你不想跟我們一起了?」
「不是,」劉艾杉搖搖頭,「我只是想媽媽。」
「杉杉,你放心,」在劉艾杉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裘枝義說,「裘叔叔我,會盡全力找到你媽媽。」
安慰罷劉艾杉,葉吟秋的事,又纏上裘枝義的心頭,現在,能查能問的,都查都問了,葉吟秋依然杳無音信。想來思去,只剩下一個地方沒有走了,盡管說,到這里,找到葉吟秋的幾率不是很太,但裘枝義還是覺得,必須走這一趟。
過了一天,裘枝義就上了天坪峰。天坪峰邊上,有一個觀音堂,座落在一個山坡上,坐北朝南,正面和東面全是海。站在這里,可以看到那翻卷的白浪,簡直是藍色的錦綢緞,寬闊無邊,在海面上飄蕩著。觀音堂翻蓋不久,主殿高大雄偉,雕梁畫柱,十分氣派。邊上還有小樓,全是硫璃瓦的頂,這里是主事和信眾住的。這里的主事,是組里一個老師的母親。人們都叫她王嫂。她認得葉吟秋,也很疼愛葉吟秋。那陣子,帶著女兒,葉吟秋還同自己一道來過這里。
「伯母,」一見到王嫂,裘枝義劈頭便問︰「吟秋來過這里嗎?」
「來過!」
「啥時候?」
「兩天前。」
「後來去哪里了?」
「下山了。」王嫂認得裘枝義,見他今天就一個人來,又這麼問,便驚訝地說,「葉老師咋了?」
「我正在找他。」
「她會去哪里?」
「這一次,連我也不懂。」
「你都找哪些地方了?」
「她可能會去的,除了這里,我都找過問過了。」
「一定會找到的。」
「我也想,一定會找去的。」
「裘老師,」王嫂說,「這兩天她沒有上這里。現在,你跟我來,我問問菩薩。」
到了大殿,王嫂求了一簽。她抓起來一看,大驚失色。她說︰
「裘老師,照簽意上看,葉老師她,有一場大難。你下山去,趕緊再找。我在這里,多燒幾柱香,祁求菩薩保佑她平安無事。」
裘枝義一轉身,二話沒說,就像一陣風,果然走了。雖然說這是迷信,平時,簽呀命呀,他也不太相信,可眼下吟秋她,畢竟下落不明,裘枝義的心里本來就重,王嫂這麼一說,不知為何,一塊千斤巨石,在他心頭倏地壓下來。
但是,裘枝義沒有下山。他出了觀音堂,徑上天坪峰。在這里,他不止一次,站在山峰前,俯瞰著洶涌的波浪,默默地陪在葉吟秋的身旁。他知道,葉吟秋的心里,滿是苦水。一陣陣海風過來,他都希望這是自己的手,在撫慰她備受煎熬的心……
往事全成了過眼雲煙,風依舊,浪如常,可吟秋呀,你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