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一只雄鼴鼠在叢林中找食物,說是找食物,倒不如說是挖食物,它用一只尖嘴推開一層腐葉,終于發現昆蟲蜇伏在里面,像死了一樣的不動,于是它輕而易舉地把它變為口中的美食,在它嚼出響聲的時候,小葉發現了,也學著雄鼴鼠的樣子,用嘴拱開腐葉,可它付出的行動總是沒有收獲,即使嘴巴被粗糙的腐葉摩挲疼了,或者發癢,也找不到一只昆蟲可供享用,它不善罷干休,往往偷窺著雄鼴鼠還在有滋有味地吃著昆蟲,它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雄鼴鼠屢屢得手,而它卻是空空如也。它把目光集中到雄鼴鼠的動作上,結果看出了令它暗自高興的容易捕捉到昆蟲的竅門,那就是用嘴拱開土層,一遍二遍……那些烏黑的土層往往有昆蟲蟄伏在里面冬眠,可憐尚未醒過來,就讓雄鼴鼠打了牙祭。小葉把這個覓食的秘密藏在心里,在晚上試探著應用,居然也小有收獲。可是這樣也很冒險,多數時候,付出了一些代價,記得那天傍晚,它從土層中咬住一個渾身是毛的家伙,就叫毛毛蟲吧,小葉才用嘴唇踫了一下毛毛蟲,就使唇瓣感染了毒性,而腫脹痛癢。它感覺再覓食就比較困難,便走近雄鼴鼠,看它如何從容不迫地掏出土層里的昆蟲吃。雄鼴鼠發現小葉悄悄走近自己,就將剛捕捉到的一只蟋蟀咬斷腿,又放開,故意讓給小葉,小葉明白它的意思,滿懷感激地一口咬住再也跳不起來的蟋蟀。它享用之後,又走近正在拱土的雄鼴鼠,雄鼴鼠停下來看著小葉,它掉轉身將嘴里餃著的一只蚱蜢,還在蹬腿兒的蚱蜢湊近小葉,小葉沒有退讓,猶豫片刻之後,便張開嘴接受雄鼴鼠的禮物。也就是說雄鼴鼠將尚未咬死的蚱蜢喂給小葉,小葉正在嚼吃的時候,雄鼴鼠便在它身上嗅嗅,隨即來了興致,因為樣子像雄性的小葉其實是雌性,之後它把嘴巴移近小葉的,直至尾部——動物們繁衍後代的聖殿,再之後,雄鼴鼠見小葉對它沒有反感,反倒現出特別溫順的樣子,便膽大起來,騎馬一樣把小葉壓在下面。于是雄鼴鼠成了小葉——這只不再是處女的雌鼴鼠的丈夫。
小葉受孕後,跟隨雄鼴鼠左右,在莽莽叢林間浪漫地生活了一段時間。不久,小葉發現雄鼴鼠又找到一只雌鼴鼠做妻子,那妻子見了小葉非常凶狠地竄過來,張嘴就咬,小葉咬它不過便逃,雄鼴鼠不置可否,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依然用極硬的錐子樣的嘴巴拱土覓食。小葉徹底失望了,孕有雄鼴鼠後裔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它笨重地溜開,遠離這塊令它傷心的地方。
天氣一天冷似一天,天空雲層厚積,漸漸地飄起了雪花,大地和群山眨眼間就染白了,泛著冷峻的銀色的光。小葉藏在大山的一個洞穴中,落寞地蜷縮著,它已經感到月復中的孩子在蠕動,就要臨盆了,它又非常之餓。這是白天,出洞不安全,便爬到洞穴口,伸出腦袋朝外張望,它發現天空中一只鷹在盤旋,像是沖著它來的,一個俯沖就逼近了洞穴口。小葉麻利縮進洞穴,幾乎是屏住呼吸,但它听到自己的饑腸在碌碌作響,沒有好的食物能夠填塞肚子,洞穴中的蟲子都被吃光了,它恨不得洞穴中的土坷垃乃至石頭都是肥胖昆蟲之類的美食,可都不是,它已經把洞穴中能夠翻動的土層都翻動了,再也找不到一只昆蟲。它只能等到天黑到洞穴外面去尋覓。天黑下來了,滿山是雪光,只顯得比白晝稍微暗些,小葉悄悄地爬出來,雪地上沒有蟲子,它折騰了一個晚上,什麼食物也沒有找到,只是自己的四肢和皮毛上粘帶了一層雪粉,它下意識地抖動身子,雪粉紛紛掉落,一會兒身上又粘上了。
下雪的天氣亮得早,不回洞穴就不安全。它幾乎餓得要暈倒,要是返回洞穴說不定會餓死在里面,與其餓死在里面,倒不如繼續在外面覓食。于是它沒有朝洞穴方向走,而是朝相反的方向竄動,它在一棵沒有積雪的樹下周旋,並用前肢扒開腐葉下的土層,仍沒有發現一只蟲子什麼的。它悵然若失地圍著這棵樹走了一圈,忽然覺得應該爬上這棵樹,興許樹上有蟲子呢。就這樣,它用四肢抱緊樹身朝上爬,卻非常吃力,因為它身懷六甲,已經是一個準媽媽了。可是為了生存,它仍艱難地朝上爬去。可就在這時,意外的滅頂之災朝它降臨,一只歇在另一棵樹上的朝它虎視眈眈的同樣饑餓的蒼鷹扯一個響翅,猶如朔風里一片陰雲吹刮過來,可憐的小葉還不經意,當它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陣鑽心的疼痛時,才意識到逃月兌不了即將被啄食的厄運,但它仍然拼命地掙扎,還是抵擋不住暴戾凶殘的蒼鷹的進攻。這只蒼鷹可算個捕獵高手,將它啄傷從樹上墜落到雪地上,它仍然奔跑了幾步,可是抵不過蒼鷹疾飛的速度,蒼鷹那彎鉤一樣銳利的瓜子抓住它一陣猛啄,它的頭上鮮血噴濺,四肢無力地蹭蹬幾下,就瞑目了,它的陰魂仍圍著自己的尸體在打轉。見它不再動彈,蒼鷹就將它的尸體餃起來飛上陰沉沉的飄著雪花的天空,向一個避風的山谷飛去,山谷里一列突兀的陡崖,崖壁上有一個可放進一只手臂的大坑,坑邊堆放著隆起的枯枝,這就是蒼鷹的窠巢,它把小葉的尸體放在里邊,一口一口地啄食那浸血的鼴鼠肉。此刻,小葉的陰魂也跟了過來,它是舍不得月復中的孩兒亦遭遇被啄食的不幸,是哦,蒼鷹啄開它月復腔時,里面的兩只肉裘裘的幼鼴鼠還在蠕動,蒼鷹當作美食一樣,將它們一個個啄死,然後餃在嘴里,脖子一仰,就吞下去了。
小葉的陰魂見此,淒慘地離去,也不知哪里是歸宿。它到處游蕩,游蕩到一個沒有下雪的地方,廣袤、晴朗,但它感覺不到溫暖或者寒冷,它只有一種意識,不再有知覺,但意識的東西也是一種物質,那是一種陰性物質。它進入了橫無際涯的陰性物質世界,也踫見一些死了的陰魂,但這一切都很尋常,只是另一片天空突然陰雲覆蓋,一陣電閃雷鳴,它渾身震顫,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