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一百章他會記住你一輩子的
皇上的猶豫婁錦察覺到了,她知道接下來的話並不適合她來說。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蕭郡公適時道︰「皇上,羊老太爺畢竟年紀不小,我們大齊忠孝,如若羊雲翔能代父受過,那便是皇上的仁慈了。」
婁錦低著頭,殷紅的唇角微微上翹,這個提議,正中下懷。
皇上蹙了下眉,畢竟羊老太爺這番陷害,蕭家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他也著實不想在這些事情上耽誤太多時間,便點了下頭。
「小路子,擬旨吧。」
金黃的布匹從眼前掠過,婁錦掃了那聖旨一眼,目光落在了那被送出去的羊老太爺身上。
羊老太爺這番追殺,是他的意思?還是?
婁錦不過是多留了個心眼,若真只是羊老太爺的心思,那羊雲翔如何,她也不想多做追究。
可若是有人指使……
畢竟蕭匕安經過這番重創,她可不想再留下任何縫隙。
如今,她與萬貴人只見尚未到劍拔弩張,不過也不遠了。到娘孕產之日也快近了,只要娘生下孩子,她也無什麼後顧之憂了。
小路子出去傳了聖旨之後,婁錦便和蕭郡公一道告辭。
這出了養心殿,蕭郡公與她並肩走著,昏黃的燭光將他的側臉打亮,那雙黑亮的眸子看了過來,只深深看了婁錦一眼,便道︰「錦兒,听你大伯母說你下個月就要去軍營歷練。若你不想去,我倒是可以讓你和琴兒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婁錦聞言一愣,那軍營歷練自然比不得國子監里頭的安逸,可也不見得什麼出生入死,這品學的成績佔了大頭,她如何能不去。
「多謝伯父關心,這軍營歷練雖苦,可錦兒卻不排斥。」
听得她這個回答,蕭郡公也不免怪異。
大多富家子弟哪有人願意入軍營去伺候別人。軍營里頭光是汗臭味就能讓人幾天幾夜都睡不好。
而婁錦竟一點都不怕。
是因為那國子監女子第一的成績嗎?
蕭郡公皺起了眉頭,國子監第一的成績是與三皇子有關,難道她?
早已為三皇子與婁錦不過是傳言而已,這會是真的?
不等他多做猜疑,便見著前方一個嬤嬤走了過來,朝二人行了禮,便朝婁錦道︰「蕭二小姐,奴婢受人所托,拿了一個東西給您。」
她走了過來,遞上一包東西,尚不知那是什麼,婁錦只覺得里頭略有些沉。
這嬤嬤婁錦認識,是三皇子院子里頭伺候的。
難道是顧義熙送來的。
她不動聲色地對嬤嬤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入了馬車,蕭郡公在一旁看著,他盯著婁錦手中的包裹,笑著問道︰「要不然打開來看看?」
婁錦思量了下,把那東西打了開來,見著一些藥,大多名貴,多是補身子之用。
有些祛風驅寒,有些化熱解暑。
婁錦眉頭舒展了開來,見著里頭一張紙條,便打了開來。
原來三皇子被派遣去查一宗案子,這是昨日里,三皇子派人準備好的。
蕭郡公眉頭重重一跳,這靈芝烏黑,整株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氣息,他不免一嘆。
三皇子好大的手筆!
見著婁錦眉眼溫柔,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蕭郡公雙眼一閃,眼中精光流轉而過,便閉眼靠在車壁上養神去了。
翌日一早,羊老太爺設計陷害婁正德一事終于傳得朝野皆知。
朝野之中一片唏噓。
其中細細想來,應該是和羊老太爺的愛女羊馨的死掛上了勾。
而更讓人震驚的是,皇上命羊老太爺的兒子羊雲翔替父受過,來坐這牢獄。
這乃是大齊重孝背景下,極為華麗的一筆。
農家房院里,幾只雞啄著米粒,肆意在草地上奔走,見著有人來了才讓了開來。
主人家見著那抹碧青,便笑著迎了出來。
阿木放下柴火,拍了拍手,碎屑掉了一地,他憨笑道︰「婁姑娘來了,快里頭請。」
婁錦朝他一笑,「多謝阿木大哥收留,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里的事,當初婁姑娘救了我們一家四口,我們感恩戴德都來不及呢。這點小事就別和阿木客氣了,隔壁村的人一听聞見著了恩人,便要過來。我想到婁姑娘這還有個傷患,便謊稱您回去了。」
婁錦點了下頭,這阿木腦袋靈活,人很是不錯。
「這藥下去,燒是退了,怎麼還混混沌沌的,眼見著都要日上三竿了,再不回去,爺爺會扒了我的皮。」
方瑤這一聲,讓婁錦沒敢再耽誤,掀開簾子進去,見著里頭兩人站著,一人躺著。
方瑤指著碗里的湯藥無從下手,而左御風直接就用灌的。
蕭匕安一臉烏黑,雖沒有睜開雙眼,可他發間脖子上都是藥漬。
婁錦見著這模樣,暗暗搖了搖頭,這兩人哪里是照顧人的料。
她笑道︰「好了,快住手,匕安哥哥沒有被人殺死也要被這水給嗆死。」
左御風停下動作,方瑤轉了過來,那目光一亮。
「事情辦好了嗎?」
婁錦點了下頭,抽出絲帕把蕭匕安臉上擦了干淨,再緩緩撬開他的嘴,把藥一點一點倒了進去。
方瑤在一旁看著,見蕭匕安這會兒下巴沒漏,頓時愣道︰「怪了,方才他還一口沒喝下呢。」
婁錦聞言,眉頭微微一挑,細女敕的手指朝著蕭匕安腰間掐去,眼見著蕭匕安眼珠子轉了下,卻還是沒睜開雙眼。
婁錦便道︰「行了,我們就先回去吧,有人喜歡賴在別人家里,我們可與人家志不同道不合。」
就在婁錦離席那一剎那,蕭匕安那俊野的雙眼睜了開來,眼中跳著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錦兒妹妹,好狠的心啊。」
方瑤幾人的動作停了下來,婁錦尚未轉身,方瑤便明白蕭匕安原早就醒了。
頓時惱怒道︰「好你個蕭匕安,當我和御風是免費苦力啊,御風,他現在動不得,你久沒有練習箭術了,這活靶子可遇而不可求啊。」
左御風一笑,便把腰上的長弓拉了下來。
蕭匕安冷眼掃了過去,朝婁錦道︰「錦兒妹妹素來狠心又奸詐狡猾,此番哥哥為了你險些害了性命,你就不能再照顧照顧我?」
方瑤听著,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好可怕。
蕭匕安那雙邪魅的眼眨了眨,再眨了眨,一副討好賣乖的模樣,方瑤唇角一陣劇烈的觸動,臉色略是一白。
她可以告蕭匕安謀殺!
婁錦微微側過頭來,略昂著頭,目光一順不順地盯著蕭匕安。
「這份情我記住了,可你的性命匕什麼都重要,值不得如此。」
蕭匕安緩緩坐了起來,張揚的眉目微微一閃,他毫不躲閃直直迎著婁錦的視線,四目相對,他的視線讓人有一瞬間竟喘不過起來。
那仿佛是一種一瞬間就封鎖大地,通天燎火,而那火勢包裹之人竟是她婁錦。
「值不值得,我比你清楚。」蕭匕安並不是傻子,他心中何嘗有什麼人比父親更重要,可如今看來,倒是有這麼一個人,讓他總有那麼一瞬沖動,去覆滅這個世界。
婁錦心頭略是一緊,蕭匕安,沒有什麼東西比活著更重要。
她明白死的滋味,更明白求生的本能幾乎在這活著的當下,她也時刻不忘。
活著,才能改變一切。
死,便什麼都沒了。
「若是你死了,我不過是記住你一輩子,可我的生活里,不會有你,久了,你也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子罷了。」
這話一出,便是方瑤左御風都是一顫。
這便是婁錦的想法嗎?
太過直接,太過真實,真實地讓人心頭堵塞,甚是難受。
她的話宛若利刃,不假,人死了,偉大留在心底,可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與你何干?
蕭匕安深吸了一口氣,怒喝了聲,「知道了,我的命可比你金貴。」
聞言,婁錦笑了。
這話,自然比她金貴。
她轉過頭來看向方瑤和左御風,「準備一下,匕安哥哥中氣十足,可以回府了。」
蕭匕安額頭上青筋暴跳,婁錦這丫頭,當真是會把死人氣活!
方瑤略是抬頭,看了眼婁錦,那股求生的意志來自于哪兒?錦兒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在大齊,人多寧願死地光榮,好留名青史。
可婁錦的想法截然不同。
許是方瑤的目光過于灼熱,婁錦笑著牽起她的手。
「表姐,活要活地絢爛多彩,才不枉往後的長久于地下,便是化為白骨森森,我也無知無覺。」
方瑤怔住了,她不知道,往後的日子里,婁錦的這句話幾乎成為了她心中最為堅定的一個信念。
左御風望了眼婁錦,心中暗嘆,這樣的女子心智成熟強大,有太多人不能承受的東西。
而,她竟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女。
這話,他也曾經听爹說過類似的,而爹在朝堂混跡多年,才有了這番領悟,沒想到婁錦竟也有了這想法。
婁錦留下了一筆銀子給阿木夫婦,之時,這筆銀子放在了他們的米缸里,或許得等到一個月後,他們才會知道,家里突然生財了。
告別了阿木夫婦,婁錦便帶著喬裝成小廝的蕭匕安回了蕭府。
路上,方瑤呵呵笑道︰「呀,還不知道匕安哥哥變成小廝還像模像樣的,怪不得他人說,人靠衣裝啊。」
方瑤這話不過是調侃蕭匕安罷了。
雖是著著一件極為普通的麻布衣服,可穿在他身上,依舊不掩他那卓然囂張的傲氣。
他身姿頎長,挺拔的身軀,如誅神雕刻的五官俊美不凡,婁錦在想,蕭縣公雖也長身玉立,英姿過人,可也生不出這樣的妖孽。
當然,她一早便知道蕭匕安的身份有些特殊,而蕭家卻沒人提及他的身世,蕭郡公更是護著他猶如親生。
蕭匕安的父母到底是何模樣。
料說這世上她見過的俊男不少。
武世杰風流倜儻,左御風玉樹臨風,蕭匕安邪肆狂傲,顧義熙如蓮謫仙。
騎在馬背上的婁錦挑了下眉頭,不覺暗暗嘆了口氣,蕭匕安和顧義熙的姿色便是女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風,若非婁錦自己也生地不差,這日日見著美色,心髒也不見得能好到哪兒去。
她想到這,笑了笑。
蕭匕安見著婁錦朝他看了兩眼,他低下了頭,暗暗思量,難道這刁婦喜歡他穿著這麻衣的樣子?
他額頭一跳,摩挲著這麻衣,咬了咬牙,想著讓管家給他多做幾套。
婁錦若是知道蕭匕安此刻所想,定會笑地前俯後仰。
剛在暗嘆美色,怕是不久就要隕落了。
烏嬤嬤早听聞消息,已經私下安排人做事,婁錦進來之時,倒也沒踫上什麼人,這就把蕭匕安送回了屋子休息。
烏嬤嬤喘了口大氣,這會兒婁錦回屋,她朝外看了眼,便把門關上,這才朝婁錦道︰「小姐,老奴跟了您之後這心髒強地都不用吃藥了。」
好在匕安公子沒事。
婁錦坐了下來,她興味地望著烏嬤嬤,靜靜地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烏嬤嬤見著她累了,這才指著實木圓桌上的藥。
「小姐,這是昨兒個夜里您交給我的藥,我給您熬了,快喝了吧。」
那青花瓷碗中的藥顏色不生,呈褐色,婁錦微微睜眼,便道︰「他送來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烏嬤嬤知道這是三皇子送的,便笑了笑,遞上碗。
道︰「小姐,三皇子這藥定是他自己配的。據聞皇室里頭也有一兩人懂得藥理。」
「哦?」婁錦听著新鮮,好似從未听聞過。
烏嬤嬤點了下頭,「老奴以前听公主說過,皇室之中每一輩都有人煉制迷藥。據聞先祖以前煉制了忘憂仙水,好似能忘記煩惱,重新開始呢。」
婁錦喝藥的手一頓,她記得在雜中略有提過,這東西也沒有任何記載,也不知道如何煉制,難怪會成為皇室秘藥。
烏嬤嬤只隨意提了下,便守在婁錦身側,報告了這兩日發生的事。
「小姐,婁城已經自首了。」
烏嬤嬤想起一早的消息,見婁錦喝了藥,便遞上帕子,婁錦一邊擦嘴,濃密的睫毛一抬,「皇上如何處治?」
烏嬤嬤笑了起來,「治了他不敬之罪,已經被押送到天牢,據聞還是和羊雲翔隔壁牢房呢。」
這兩家終于可以狗咬狗了。
婁錦放下碗,心中微微一動,若是羊雲翔聰明點,應該明白,主控之人乃是蕭府,中間若是還有內幕便要老實說了。
若無,她也沒這個心思去救他們。
「婁府那可有消息?」婁錦打開榻上的一個小桌子,里頭抽出一本醫,漫不經心問道。
「恩,據聞藏空相士已經去寬慰婁陽了,洪娘子那傳來消息,藏空讓婁陽搬離京城,婁陽好似還想做最後的一場掙扎。」
最後的掙扎?
捧著的玉手捻住頁,摩挲出一抹沙沙的聲音,婁錦微微一笑,「我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他要真有這個膽子,倒也不算晚,我雖不敬重他,但也可以不繼續追究。」
婁府幾條性命,有隕落在她手上的,也有死在別人手上的。
說到底,自作孽,不可活。
到這一步了,若是婁陽敢,她倒是不怕。
大可以讓蕭郎帶娘出去游玩一段時日,等孩子出生了,這消息也淡了。
婁錦抿唇一笑,便道︰「听聞三皇子去查案了,皇上貌似也不過問。」
烏嬤嬤點了下頭,「三皇子每隔一兩個月就會去相國寺,不知道是不是與小姐在相國寺險些出事有關,這事也著手兩年了,到現在還沒什麼效果。」
婁錦聞言,心中一震。
他記得,顧義熙當初入了相國寺調查,回來之時受了點傷。
這相國寺哪里來的膽子?
她微微蹙眉,當日在相國寺內,她聞到一股味道,竟已經渾身無力。堂堂一個國寺,竟有這些個骯髒害人的東西,也難怪三皇子會著重調查。
如今已經是盛夏時分,炙熱的驕陽炙烤大地,便會在樹蔭底下,依舊是一縷風度顯得異常珍貴。
這熱,幾乎是毫無預兆地就凌駕在四周,國子監學子們,各個身穿薄衫,崇閣上準備好了濕帕子,課上課下,熱的時候便擦一下。
饒是那些喜歡濃妝淡抹的小姐們,也沒敢往臉上再涂抹些什麼。
就怕這熱汗一出,香汗淋灕是好,可這臉上就如那五彩石,變化多端也甚是可怕。
還未上課,崇閣里已經有不少學子已經到了。
紫曉和一眾女子站在一起,其中一個女子笑道︰「紫曉姐姐的皮膚真好,這看著什麼東西都沒抹呢,白里透紅,與那蜜桃一比,更是甜呢。」
紫曉笑了笑,她並非什麼都沒抹,不過是女乃女乃派人從雪域帶來了雪蓮煉制而成的膏,這一抹幾乎就讓皮膚白女敕自然。
當然,這種東西,她沒必要告知。
「你的皮膚也不錯,平日里多喝點茶,一定也能白女敕可愛。」
眾人看了過去,那女子卸下妝容,皮膚略是紅腫,這哪里是什麼好的面皮啊?
幾人不禁對那女子哄笑了聲,那女子漲紅了臉,看紫曉的目光便是一陣怨毒。
馬上就要下軍營訓練了,她倒不信,那樣的風吹日曬,還能保留這樣的姿色?
此時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紫曉尋聲看去,見著婁錦為首的三人走了過來,臉色便是一緊。
婁錦今日的頭發高高挽起,露出細白天鵝般的脖頸,臉上脂粉不施卻透著白淨和光澤,陽光照耀在她白膩如脂的臉上竟如那光入水晶,一下子暈染出極為絢美的白暉。
要說這世家子弟,或者天下男人,誰不喜歡見你卸下妝容的模樣。
人道淡妝總勝過濃抹,而婁錦這毫無妝容,卻勝過那些昔日里涂涂抹抹的女子強了何止數倍。
自然,婁錦的年歲還小了點,可她今日高綰起頭發,碧青的薄衫很是清爽,她又素來喜歡廣袖流仙裙,與那些女子素服腰身,窄袖細腰不同,她的衣服多有一種飄然欲仙的視覺錯覺。
眾人不免盯了婁錦好一會兒。
若只是婁錦如此便也罷了。
方瑤和蕭琴站在婁錦兩側,方瑤素愛緋色,脂粉未施的臉上自然紅潤,皮膚白皙的她與婁錦站在一起,艷若桃李。
而蕭琴這一身月白色雲天水意圖留仙裙下,已經烘托出了一抹極為淡薄的仙意。
三人站在一起,真真很是養眼。
江子文上來之時,見著三人也不免笑了下,「快入座吧。」
婁錦幾人入座,不少女子對她們三人投來一陣又是嫉妒又是艷羨的目光。
江子文看了眾人一眼,見蕭匕安也來了,便笑了笑。
「後天,我們眾學子就要入軍營訓練,若有誰熬不得苦,大可現在提出退出,品學的成績恕老夫無法給大家填上。」
場面一片寂靜,倒是有人哼了聲,「夫子,就算我們請假不去,這品學課也可以在別的方面加分。」
江子文掃了他一眼,「我只知道堅持和勇氣是在未來人生路上必不可少的東西,我不能要求你們每一個人都博愛世人,如婁錦一樣為百姓祈求皇恩,但,這最起碼對自己負責的事若是沒什麼勇氣去做,思政這一門便一零分計算。」
婁錦又一次成為眾矢之的。
她不由得看向江子文,夫子,您到底是要捧我還是想殺我?
她撇了撇嘴,卻臉不紅氣不喘道︰「夫子過獎了。」
便是方瑤也忍不住落下三條黑線,臉皮太厚了!
江子文點了下頭,「還有異議的嗎?」
這會兒,還真沒人敢有所異議,要知道,一門成績不及格就無法從國子監畢業,一年又一年這樣念下去,好的官位都被人家用上了。
女子們更等不起在這兒耗著,所以即便是為了畢業,眾位學子也是全力以赴。
這也是為什麼,在大陸上不止大齊一個國家,而偏偏大齊人才輩出。
江子文並未直接開始授課,而是朝崇閣下望去,像是在等什麼人。
眾人都察覺到他這一動作,都有些疑惑。
直到一聲笑聲從那樓梯處傳了上來,江子文才笑了笑,迎了上去。
見著來者,婁錦微微斂目,竇公和平國公竟然來了?
做什麼?听課嗎?
想到婁城入了監獄,竇夫人回了竇公府,他可是來算賬的?
婁錦倒也不懼怕,只想著平國公一道來,這兩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打什麼算盤。
江子文轉了過來,「今日兩位國公是來旁听本夫子上課,你們可莫要丟了國子監學子的臉面。」
聞言,下方眾人一陣唏噓。
兩位國公爺來了,這里頭不少人蠢蠢欲動,國公爺在皇上面前地位尊貴,若是讓兩位國公爺看上,收為門生,那倒是個不錯的前程。
紫堂和紫曉見著竇公來了,都有些緊張激動。今日,那是要好好表現的。
竇公的孫子紫堂在國子監中成績不弱,又生地英俊,自然不少人傾心,不少女子打算乘著這個時候卯足了勁好讓竇公看上自己,好做了人家的孫媳婦。
平國公家中子弟眾多,但並不從政,從商的居多,據聞已經有人介入羊家的經濟血脈。
不少人也躍躍欲試了。
江子文把所有人的表現都收入眼底,想來這次兩位國公的到來會讓這些學子生出幾分認真來。
婁錦眨了眨眼,方瑤和蕭琴都拉了婁錦,低聲道︰「錦兒,他們兩人來此做什麼?
婁錦笑了笑,」許是來看熱鬧的,老人家,日子久了無聊。「
便是冷靜自持的蕭琴唇角都止不住一抽,婁錦這丫頭!
方瑤撲哧一笑,她可沒什麼興趣給老頭子演戲。
上課之後,崇閣里異常安靜,落針可聞。
只能听到江夫子的說話聲和身後兩位國公喝茶時,那杯子之間敲擊的聲音。
聲音雖不太大,在眾位學子的耳朵中卻一下一下比江子文的聲音更能侵入耳朵。」老夫子道不信怪力亂神之說,敢問這世上可真有鬼神?「
江子文一問,不少人都笑了出來。
這便是在上面的掌權者和百姓的不同之處了。
掌權者明白的知識和道理諸多,而百姓們不懂,上位者以鬼神論來輔助統治,這些世家子弟自然明白,這天下哪里來什麼鬼神。
便說這各家各院哪里不沾染血腥,若早有鬼,怎麼不來索命?
江子文見眾人笑了,而婁錦卻睜著一雙烏溜溜的黑眸朝他看來,那目光很是幽深,就只那一眼,便讓江子文周身一寒,詭異地很。」婁錦,你說說。「
點名婁錦,婁錦翻了個白眼,江夫子這眼楮是定在她身上不成?
竇公和平國公都朝婁錦看去,那目光透著七分興趣,三分打量。」信則有,不信則無。「
江子文笑了笑,」那你信或不信?「
婁錦歪著頭,一雙柳眉微微一挑,」我信。「
眾人一愣,婁錦是那白痴不成,鬼神之說不過是來欺騙下層民眾罷了。」原本是不信的,後來看著偌大的婁府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還真是信了。「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眾人突然想起婁府的詛咒,可怕的東西。
婁城入了監獄,婁陽孤軍奮戰,這場面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
眾人不由得沉默了。
婁錦只笑了笑,便低下頭去。她說過了」信則有不信則無。「這世上哪里來的鬼神,婁府能如此,不過是認為罷了。
然而,命運的軌跡在她重生之後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上天給了她重生的契機,改變這一切的不過是四個字」事在人為「罷了。
竇公和平國公都凝視著婁錦的背影,這個姑娘短短一句話,便讓一些家族子弟臉色頓變,她只掃了一眼,便可明白哪些人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
而這些人還未使家族蒙上陰影,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改邪歸正。
下課之時,婁錦正在收拾本,見著那翠色的木欄桿上一只巴掌大的狗蹲在那,朝她看了過來。
婁錦笑了起來,這不就是顧義熙的狗阿狸嗎?
她走了過去,阿狸也不躲閃,只在婁錦靠近的時候飛了起來,竄到婁錦肩膀上坐穩。
顯然,它已經不排斥婁錦了。而且,還生了幾分喜歡之心。
婁錦受寵若驚,暗嘆,」你這畜生改性了。「從母的改為公的?
阿里撇開了頭,對婁錦這自以為是的想法十分不齒。
若不是主子一天到晚想的念的都是這只母的,它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見到婁錦便也親近了不少。」你主子呢?「
婁錦從桌上拿一個桂花糕出來,遞給了阿狸。
那桂花糕味道特別香,阿狸雙眼一亮,接過就肯了起來。
奈何婁錦的衣襟上全是碎屑。
竇公和平國公見人四下散了,只留下紫堂兄妹,方瑤蕭琴和婁錦五人,便走了上來。
紫曉並不喜歡寵物,見著婁錦肩膀上的小狗,皺眉道︰」你怎麼喜歡養這種寵物,一身怪味。「
正吃著桂花酥的阿狸動作一頓,那桂花酥放下,對著紫曉張牙舞爪。
奈何它一直巴掌大狗,這番動作做下來,還是顯得又萌又呆。
紫曉嗤笑了聲,便道︰」這畜生還能知道我在說它?「
畜生這個詞,婁錦可不喜歡別人用。
她與追雲一道之時,用這詞親切地很,可他人說來,卻不見得了。」我能道畜生,你不能,它喚作阿狸,若你這兩個字都不認識的話,滾回去念你的私塾。「
少有的囂張!
婁錦這段日子被惹地有些毛了,她隱忍不發,不表示所有人都可以欺到頭上來。
她看了眼竇公,眼下,她非常清楚竇公的意圖,就算剛開始有些疑惑,多番試探下,竇公的態度著實可疑。太子妃?
今日這般無狀,也好讓竇公看好,她並不是什麼太子妃上選。
紫曉被婁錦這樣頂撞,一口怒氣上來,還未出口,便接到婁錦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帶著幾分警告,小小年紀這樣的氣勢,卻讓她一時間錯過了開口的最佳時機。
阿狸顯然很喜歡婁錦氣勢。
這和主子多像啊。
霸氣側漏啊!
它朝婁錦拱了拱,就要往婁錦懷里鑽去。
婁錦臉上一紅,阿狸果然屬公的!
竇公和平國公都是一愣,婁錦方才的氣勢讓二位國公都產生了一種錯覺,好狠厲的氣勢,這種模樣與當年的太後如出一轍,他們二人眼眸一閃,都朝婁錦笑了起來。
方瑤和蕭琴見著婁錦那樣,都略有些緊張,婁錦是直接朝竇公的孫女發飆,竇公不會對婁錦如何吧?
沒想到,竇公這一笑,頓時讓二人陷入了僵硬。
開玩笑?
婁錦幾乎也要跳腳了,只朝二人行了個禮,便道︰」錦兒還有事,請竇公和平國公自便。「
方瑤和蕭琴跟著婁錦走了出去。
紫曉氣得臉色發紫,與她那名字是越發般配了。
出了崇閣,婁錦才覺得這兒空氣舒服地很,不像里頭壓抑著一團烏雲,讓人難以忍受。」阿狸,你家主子呢?「婁錦再次問道。
阿里卻躲在婁錦的懷里,一副睡著的模樣。
婁錦笑了笑,正要往清心樓的方向走去,卻見著迎面走來之人。
還是那熟悉的一張臉,再次見到,他的臉上並沒有以往的痴戀,那雙眼中不知道是不是經過歲月的沉澱,帶了些悲傷沉痛的色彩。
他依舊風流瀟灑,可這種風流已經被一種穩重所代替。
婁錦站在他的對面,面上沉靜,不卑不亢。
他走上前來,目光落在婁錦身上,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目光,有傷痛有不舍,有很多很多連婁錦都無法解釋的東西。
他遞上了一張紅色的紙,上頭寫著」請柬「二字。
經過婁蜜的死,和高陽的身殘,他明白自己背上背負的是什麼,以往的自己放縱地過了,而現在,他必須得承擔起男人這二字。
所以,他凝視著婁錦,好幾個月沒見了。
他很想她。
若是重來,他一定倍加珍惜錦兒的情,便是再多誘惑,用他現在的心境,如何都打動不了他。
而此刻,他擁有的只有認命和傷痛兩個詞。」錦兒,我和高陽的婚宴,你一道來。「
話到最後,竟隱隱有著顫抖。
沒人听到他心里的哭泣,那種一種被生生剝離的痛。他寧願就和婁蜜一樣,就那樣死了,或許,余生就不要經歷這樣的痛楚。
他有太多不甘心,現在都只能化為悔恨和痛。
高陽太需要他了,他對高陽更多的是感激,然而,這個時候,他別無選擇。
那個夢,那個糾纏了他許久的夢。
一次一次讓他從睡夢中痛醒,午夜夢回,他能感覺到肺部深深的痛,和心髒劇烈的揪疼。
那個鮮血淋頭的女子哀怨地望著他,恨他的叛變,恨他對她說出那句,」娶你為妾也是一樣的「諸如此類的話。
他明白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這個夢是預示也要,是警告也好,當他回頭,那兒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他頓覺得蒼天之下,鏡湖偌大,卻只有他一人。
依舊是桃林深處,卻只有他的心空空曠曠。
上天能許他一個重來嗎?
他搖了搖頭,對著錦兒,眼眶通紅,卻沒有淚水滑落。
他送來請柬一是應高陽的要求,二是為自己的半生荒唐,落下最後的帷幕。
婁錦愣了下,這一次竟沒有任何心結。
武世杰的眼楮告知了她一切,那種痛楚的,後悔的,最後都化為寧靜的目光,告訴她,她與武世杰的恩怨,都化為灰燼了。」恭喜你,武哥哥。「
她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麼喚他了,再次喚出來,竟如八歲那一年,純真自然,毫不做作。
武世杰微微一怔,心頭頓時驚濤拍浪,翻天而來的痛幾乎要將他淹沒。
沒什麼事,比後悔更讓人痛苦。
他哽咽了聲,應了聲,」恩。記得要來。「
話一落,他便轉身離去,先是緩緩走著,接著越發快了,直到那拱門過後,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他……「方瑤怔忪在那,她方才像是見到了武世杰轉身之事眼角的淚。
婁錦沉默著,把那請柬打開。
心頭卻很是平靜,摩挲著這厚實的紙頁,婁錦笑了笑,」武哥哥,希望你待高陽好些。「
蕭琴在一旁看著,心頭無比震驚。
武世杰就這樣割舍了錦兒,他那樣的痛連站在一旁的她也能感受得到。
她不敢相信,如果有一個男人這樣背叛了自己,她是不是能有婁錦這樣的豁達,就這樣放他一馬?
讓他與別的女子雙宿雙飛?
她幾乎得不到回答。
方瑤嘆了口氣,」他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錦兒,你會讓他記住你一輩子,也會後悔一輩子。他往後的日日夜夜沒有一日不會在後悔中度過。我看他痛徹心扉,心里都有些震動。「
他們二人當初如何,方瑤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到了這一步,除了喟嘆卻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蕭琴陡然明白,誠然,武世杰的痛將會日日夜夜折磨著他,人生之苦,第一便是求不得。
她搖了搖頭,這種感覺,她何嘗沒有?
婁錦搖頭,」這不見得,高陽對他的心意,已經讓他改變了不少,這和我當初認識的武哥哥一樣,可貴著呢。「
方瑤白了她一眼,讓武世杰改變的人是你,與那高陽什麼關系。
婁錦笑了笑,頓覺得心肺很是舒暢,便道︰」這天氣熱得很,一會兒我們去游湖,順道把外公那只鷹拿出來玩玩。「
或許這一趟出去能有點收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