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是在內宮出事,要調查也應該她出手吧。
可偏偏四周一片沉靜,沒人質疑三皇子的話。
所有人站在這門外,雖只有一門之隔,卻感覺門里頭有一股寒流源源不斷地逼透而出。只在這門邊站著,便覺得渾身麻痹,手腳冰冷。
三皇子,怒了!
劉韜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英嬪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朝後看了一眼,發現跟在身邊的宮女臉色已然發白,打顫的手腳更是出賣了她的情緒。
那宮女見英嬪看她,更是害怕地手腳哆嗦。
「娘娘,她不見了宮女壓低了聲音,每一個音節似乎都結巴了起來。
英嬪一听,臉色刷地綠了。
被抓了?
她驚恐地抬眼看著那緊閉的房門。
宮人們稟來皇上駕到,英嬪的神色戚戚,跟著眾人跪下,卻在宮女用了力氣的扶了下,才免禮平身。
跟隨在皇上身後的紅袍太子對著舒朗道︰「把人帶上來
只听得一聲噗通,一個黑衣人當即被甩了出來,那黑衣人似乎已死。
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舒朗將這黑衣人一身行頭扒了,才發現這是一個宮女。
所有人驚呼了起來,見這宮女面熟,心里隱隱有了點底。
劉韜走了上來,將那宮女的手臂檢查了一遍,再看了眼她的手掌內側,道︰「英嬪娘娘,您這宮女倒是力氣大地很啊
被點名的英嬪打了一個冷顫,僵硬的臉上擠出了一抹笑來。
皇上森寒的目光一轉,固倫公主冷不丁地走了上來,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扣下,霹靂地幾乎讓人以為這肉定也是要打散了的。
英嬪本還是在強撐,固倫公主一巴掌下來,徹底讓她沒了膽氣。
慌亂地跪下,尋思著要如何才能月兌罪,只能死死咬定。她指著那尸體道︰「抓了一個我的宮女給她換上這一身衣便要來誣蔑我嗎?」
劉韜冷哼了一口氣,「爺想要一個人的命,可不需要這樣冤枉
舒朗也站了出來,「太子殿下要你的命,也無須冤枉你
英嬪陡然被二人一堵,胸口極為不暢。她哭著道︰「皇上,嬪妾一直以來都安分守己,我的宮女也素來如此,還請皇上為我找出那嫁禍之人
這話,皇後就不愛听了。
賢妃娘娘看了眼英嬪,冷哼了聲,便道︰「我兒子從不冤枉人,他說是你,便是你
皇後娘娘看了眼賢妃,自也不甘示弱。
「太子殿下難道還會冤枉了你,來人!」
要說這都人贓俱獲,英嬪卻還在狡辯,可奈何素來針鋒相對的皇後與賢妃突然聯合起來,這真真是讓宮中上下措手不及。
站在眾位妃嬪之中的宸妃娘娘眯起了眼來,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太子,心中突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來不及捕捉。
皇上冷冷看了英嬪一眼,「朕以為朕對你們秦家寬容一次,你會安分守己,沒想到……來人,帶下去!」
英嬪渾身一顫,她蒼白如紙的臉陡然灰敗。
知道沒人信她,她指著那緊閉的房門道︰「婁錦,你會遭報應的!你這個惡毒的婦人,你搶了別人的丈夫,你會遭報應的,我賭咒,賭咒你這一輩子都沒有兒子送終!」
英嬪冷厲的話語刺耳地很,宮人們大臣們紛紛低下頭來,臉色蒼白地听著這些誅心的話。
最後一句話,成功撩撥了皇上心頭的一根刺,只見皇上勃然大怒,睚眥欲裂地盯著英嬪。
「給我帶下去亂棍打死!」
太後娘娘臉色也極為難看,在一陣死一般的沉默之後,她朝緊閉的屋內走去。
宸妃娘娘在听到皇上最後一句亂棍打死的時候身子也幾不可聞地一顫。
所有後宮妃嬪都兩股戰戰,身子猶如月兌了水一樣冒著冷汗。
皇上素來對後宮眾人不錯,便是有了過錯的妃嬪狠一點的便也只是打入冷宮,可沒想到,竟是一個亂棍打死?
所有人都噤聲不語,一種極為古怪的,森寒的空氣在眾人之間盤旋徘徊。
屏住呼吸的人們似乎以為只有如此才能隔絕這里頭的血腥味道,才能不至于被這血腥沾染上。
皇上的臉色極為不善,他盯了眼在場眾人,道︰「婁錦乃是三皇妃,乃是朕的兒媳,誰要是敢再對她動手,朕誅她九族!」
一時間,空氣變得凝滯了起來,這一聲命令在原本就戰戰兢兢的人們心中打開了一道驚雷。
皇上,竟這樣看重三皇妃?
皇上冷冷看了眾人一眼,回首也朝那緊閉的屋子內走去。
宸妃娘娘抬了下她那眼眸,一雙美目中閃過一抹深思。
在其他人準備散去的時候,路公公發了話。
「皇上有旨,所有人在沒有得到聖旨之前不得離開
底下傳來了竊竊私語之聲,路公公掃了他們一眼,便就朝內走去。
幾個受了驚嚇的貴女們低聲交流著,「皇上為什麼還不讓我們離開?」
「不知道
在所有人一頭霧水的情況下,僅僅一牆之隔的外頭傳來了淒厲的,可怖的嘶聲哭泣和求救聲。
那是……
英嬪的聲音。
固倫公主掃了他們一眼,便帶著蕭琴和帶著蕭琴和方瑤他們一道入內,臨走之前,她道了聲,「都給我好好听著
其他人身子一凜,都紛紛明白過來。
原來皇上是要殺雞儆猴啊。
英嬪的聲音越發悲哀,越發嘶利。直直傳到這空曠又幽深的夜色中,驚起了林蔭小道那歸巢消息的鳥兒,引得烏鴉盤旋在空中,等待著即將腐朽的肉餐。
一些貴女名媛縮起了腦袋,更有些倚靠著自家父兄,臉色發白。
後宮妃嬪們人人自危,听著英嬪的叫聲越來越弱,心似乎敲起了一陣陣雷鳴般的鐘來。
那是,喪鐘!
待半個時辰過去,有些承受不了這叫聲的人虛弱地暈了過去,有人側眼看到被拖著帶走的英嬪更是嚇地站不住腳來。
宸妃的臉色異常難看,梅貴人一直低著頭,沒人看到她的臉色,更不明白她此刻在想著些什麼。
而屋內,流螢和烏嬤嬤照顧著婁錦,三皇子抱著婁錦擦干她的發絲。
皇上和太後面色凜然地站在那,看著三皇子時不時地捂手,時不時地給昏迷的婁錦說著話。
那溫柔的模樣,堪堪是狠狠地刺了他們的眼。
賢妃娘娘道︰「太醫呢?」
流螢的身子陡然一僵,烏嬤嬤與她對視了一眼之後,都臉色一變。
固倫公主走了上來,她看了眼婁錦,道︰「這宮中的太醫我不相信,這樣,太醫由我來命
剛走進來的皇後听得固倫公主這話,臉就黑了。
今日,固倫公主掃了她幾次面子,一次一次都是在諷刺她治宮不嚴!
「這宮里的太醫是極好的,怎麼?出了一次事就成了驚弓之鳥?」皇後有些不屑與固倫公主狡辯,畢竟固倫公主那胡攪蠻纏的勁她是體會了多年。
「我好好的外孫女送入皇宮就險些喪命,我也是從皇宮出來的,別給我整你那套干淨的東西固倫公主哼了聲,她看了眼面色有些難看的皇上,再看了眼同樣面色的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卻只看著三皇子,良久,三皇子才抬起了眼來,清冷的鳳眸直直看向皇上,俊美灼人冠玉面容上透著一抹疏離。
「父皇,這段時間家國大事還請父皇與六弟處理,我與阿錦想要有個清淨日子過一過
皇上怔住了,三皇子竟是要罷工?
「朕不是答應了你,下個月封王之後便有了王府行宮,為何還要……」皇上的話在看向昏睡之中的婁錦時,頓了下來,一時間真不知道要如何繼續下去。
皇後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皇上早早就培養三皇子看奏折,太子殿下回來之後雖一直握有重兵,可這批閱奏折一事卻一直沒有交代下來。
今日,當真是一個好機會。
太後怕三皇子賭氣,道︰「你要到哪兒去?」
「這便不牢皇祖母擔心了顧義熙落下這話,便轉而看向賢妃娘娘。
「母妃在宮中多年想來也是有些無聊,兒子願意帶母妃一道出去走走
賢妃娘娘本被三皇子上一個請求弄得有些錯愕,可听到兒子說出這話來,她那冰封了多年的心瞬間開起了一朵花來,這皇宮她著實呆地有些累了。
皇上的臉色有些難看,合著一家四口故意落下他一人。
就在皇上準備提出要求的時候,屋外傳來了高太醫求見的消息。
皇上點了下頭,命路公公傳人。
固倫公主眉頭一皺,道︰「高太醫此人我並不熟悉,這樣吧,烏嬤嬤,你去請了阮太醫過來
烏嬤嬤點了下頭,想著現在能拖延一時是一時,而且阮太醫總是有辦法周旋。
此時,床上發出了動靜。
濃密的睫毛動了一下,那張瓷白的小臉皺了下,殷紅的唇發出了一聲嚶嚀。
床上的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見那水波流轉的雙眸睜開,那一瞬間猶如剛剛開了卷的畫,山水浮動,月色出雲。
方才進來的蕭匕安見著這一幕,頎長的雙腿卻突然被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怔怔地看著那從別人懷中醒來的人兒,看到從那杏眼中傾瀉而下的萬丈柔芒,那一瞬,他只覺得胸口堵塞地嚴重。
一股陡然而升的懵懵心動,怦怦然地撞擊著他的胸口,接著,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那沸騰的血液當口,他猛地咳嗽了起來。
可聲音卻被生生壓了下去。
蕭匕安轉過身去,在舒朗瞪大的雙眼前,伸手擦了下唇角,道︰「進去吧
「殿下,您……」
舒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因著殿下垂下來的眸子被一層陰影遮掩,那里看不出一絲絲飛揚跋扈。
眼睜睜地看著殿下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笑著與那喚作婁錦的三皇妃說話,舒朗覺得,殿下,中毒太深。
「錦兒,你醒了是不是要謝謝你的匕安哥哥?這次可是我救的你俊挺的下巴微翹,他半眯著眼那微微得意的模樣,仿佛在告知婁錦,這一次終于是我救了你。
婁錦才一醒來,頭疼地發漲,听了蕭匕安這話,她微微一愣,卻笑了起來,「那就多謝匕安哥哥了,只是,這屋子內怎麼會有這麼重的酒味?」
蕭匕安面上的笑凝滯了下,他挑了下眉,卻沒有繼續說話。
言語之中,一道視線與他的相交。
那是一道清冷的目光,然而,那目光之中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感激。
顧義熙撫著婁錦的後腦勺,那力道不輕,壓地婁錦唉唉直叫。
顧義熙似乎知道自己力道重了,他看了眼在場的眾人,想著換種方式讓阿錦舒服點,便將婁錦打橫抱了起來,直直往外走去。
經過蕭匕安身側的時候,他微微側目,狹長的鳳眸猶如冷月。
「多謝六弟救了阿錦
話方一落,人便出了門。
蕭匕安沉默了下來,他看著那空空如也的床,笑了起來。
他與錦兒還來不及多說兩句話……
這一笑,笑地很澀,皇後娘娘在一旁看著,一陣心驚肉跳。
皇上皺眉看向蕭匕安,良久,他嘆了一口氣,道了聲回養心殿便走了。
太後娘娘也疲累地很,讓賢妃娘娘扶著離開。
固倫公主他們也相繼走了。
很快,屋內便只剩下了尊貴無比的皇後娘娘與太子殿下。
蕭匕安笑了良久,笑到心肺都震痛了起來,他才猛的咳嗽了聲。
皇後娘娘心驚地看向他,道︰「匕安,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訴母後
蕭匕安沉默了,沉默下來的他卻顯得那樣孤寂和落寞。
皇後看著,心揪疼了下。
「太子……」
「母後,我還沒來得及與她說第二句話,她就走了。這次是我救的她,終于是我了……可是,我覺得還不夠,怎麼都不夠。你說,是不是我徹底報答了救命之恩,是不是便不會再去計較,便不會再去奢望。這樣,我們兩人也就徹底不欠誰了
皇後怔住了,她看著那站在床邊,微微低垂著頭,張揚的五官卻柔和了許多的太子殿下,她的兒子。
她虧欠了兒子。
這種深深的責備和愧疚感瞬間充滿了皇後的心間。
若是一開始兒子便是太子,他與三皇子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他沒有因為多次的暗殺而警戒心四起,是不是就不會輸得這樣徹底?
皇後沒敢想,這一切乃是天意。
蕭匕安跨步朝外走去,一步一步,有些沉。
舒朗在門外站著,見殿下出來忙去扶了一把,蕭匕安甩了下手道︰「回軍營
那一夜,皇宮之中發生了許多事,可因著三皇妃的失蹤,有些事便被人忘了。
比如,紫曉落水後便陷入了昏迷。
三天過去了,竇公府讓太醫來了去去了又來,不過是開了一些藥和參湯來續命,別的,藥石都開,卻都無藥效。
而安府的人自那一夜听聞紫曉是上了太子殿下的船後掉下湖中去,便沒去理會紫曉的死活。後來還是竇公派人上門才把半死不活的紫曉給帶了回來。
依著太醫所言,紫曉可能會一直昏迷下去,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也有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醒。但只要有湯藥在,即便會削瘦也不會死。
盛夏時節,天氣極為悶熱,便是繁華的路邊也能听到蟬鳴聲聲,燥熱的天氣讓人恨不得來一場酣暢淋灕的大雨方能痛快。
寧城是大齊北方的一個城市,這里的人煙稀少,有一片大濕地,時常有白鷺飛來在這片碧色的山下停留。
寧城的驛站便是在這極為寧靜的地方開了起來。
驛站的南側那有五六輛馬車停了下來。
為首的馬車上走下來的貴婦發絲若雪,卻生得很是端方,只不過她那尤為冷艷的眸子只有看到身後那一對逼人的時候才有了些笑意。
驛站這來往的客人不少,有些人正要出門,見那藍色的帷帳被一只素白的根根若蔥一般的手拉了開來,便都紛紛走不動了。
不想走出來的竟是個俊美無儔的男兒郎,他們都是一驚,不覺又是一陣嘲諷。
「一個男人怎麼一雙手與女人一樣?」
男子俊美灼人的冰冷雙眸淡淡一掃,清晰的好比冬日里的凜冽寒風掃了過來,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驚訝于此人的出身,看這馬車並非多華貴,但能用上馬車的這些出門在外的人自然都是有些銀錢的,但有那樣的奪人氣勢,還堪堪猜不出身份來。
就在諸多人猜測那白玉若松一般的男子適合身份的時候,他的動作卻讓人瞠目結舌。
只見他轉過身去,長而有力的雙手朝身後一個少女抱去,少女騰空而起,被他打橫抱了下來。
他清冷的面上似乎有些慍怒,少女卻喜笑顏開地在他的耳邊落下一吻來。
那清冷的男子愣了下,隨即臉上一紅,後笑了出來。
那一笑看得在場隨著父兄出門的女子都感覺心髒猛然一縮,一時間都是目光痴了直了的女子朝自家父兄說了幾句話。
劉韜站在顧義熙身邊,他的額頭隱隱生出了一些汗來。
為什麼三皇妃要與懷遠侯世子他們做那種賭?賭金竟還是……抱著娘子經過任何一個女子身邊,說什麼這世上我只要我手中之寶,絕不背叛絕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除了你,每一個女子在我眼前都不過是個木頭罷了。
劉韜回過頭去,身後的三輛馬車都停了下來。
後面第二輛的簾子拉了開來,一身著碧藍色錦袍男子猶如一彎藍泉,他下來之時,目光幽幽地看了眼婁錦,然後認命地抱起了出了簾子的嬌俏女子。
那些站在驛站的女子眼都看直了。
不時看看這個儒雅的男子又不時看看那個清俊地渾似雪山盛蓮一樣的男子。
目光一轉,他們都齊刷刷地看向這二人懷中的少女。
只見那身著碧青衣袍的女子嬌顏若月,她笑著回頭朝那儒雅的男子道︰「恩,現在就看看世子了
左御風面上有兩分苦色,他看了眼那眼微抬,目光悠遠的三皇子,心里想著,三皇子不是被婁錦給折騰地沒邊了,為什麼還要答應這種事?
懷遠侯世子黃廷煜出來的時候,面上的笑卻有些僵硬,因著蕭琴給足了婁錦面子,左右沒肯下來,他在里頭好生一求,蕭琴卻還是沒願意下來。
這個賭,懷遠侯世子輸了。
婁錦面上揚起了笑,她得意地看了眼這個不管是春日還是冬日都拿著一把玉骨扇子為了冷靜的家伙,心里著實歡快。
果然,風流倜儻的世子爺抱著蕭琴來到一個女子身旁。
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可憐,此刻正低垂著頭,羞紅著臉在下一瞬卻變得木然無比,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直到懷遠侯世子將蕭琴抱了進去,那女子還怔怔地看著。
婁錦不再耍這淘氣勁,從顧義熙身上下來後,便與方瑤笑鬧了起來。
「錦兒,你真是,我一開始還以為三皇子不會答應呢方瑤笑著牽起婁錦的手走在了左御風和三皇子的前頭。
「這一次出了皇宮,自是要好好玩耍一番婁錦話剛落下,便在一側的馬車那等著,扶了賢妃娘娘下來,賢妃也看著他們這一鬧,面上也揚起了笑來。
流螢與烏嬤嬤一左一右扶著賢妃娘娘,賢妃看了眼婁錦,朝最後一輛馬車道︰「怎麼田笑田大人也跟來了?」
婁錦聞言一笑,見流螢把頭低地越發低了。便道︰「有美人兮,令人輾轉反側,自然便有人來了
流螢的耳朵紅了,她咬著貝齒,羞地真想找個縫鑽了。
幾人說說笑笑,便入了驛站。
到了里頭,令掌櫃的上了菜,幾人圍桌而坐之時,婁錦與顧義熙二人對視了一眼,劉韜壓低了聲音在二人身後道︰「皇上一直派人暗地里保護,相士門的人都按兵不動,相信是怕被皇上的暗衛發現
顧義熙點了下頭,「一切照計劃行事便可
「是
婁錦打了個哈欠,有些疲累地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
顧義熙皺了下眉,賢妃擔心地看了過來,道︰「最近想來是舟車勞頓,胃口不佳
漆黑的眸子轉了下,深邃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直盯著她來,婁錦心里漏了一拍,咚咚咚地跳了起來。
顧義熙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拿起湯匙,在左御風黃廷煜幾人古怪的目光中,盛了一碗湯來。
當湯匙送到婁錦唇邊,他的聲音堅定,透著一抹不容置疑。
「張口
婁錦努了努嘴,有些不願地抬起頭來,對上顧義熙那雙清冷的雙目,她頓了下,卻還是耍起了無賴。
「我能不能不吃?」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他那雙極為冷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似乎她不張嘴便會如此看著她。
婁錦見無數雙眸子都看了過來,驛站里頭用膳的人何止他們這些人,那些商客,那些嬌客無不是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那男子竟親自喂他的妻子,我要是他娘子,要我伺候他還來不及呢,怎麼敢讓他喂自己吃飯?」一個女子壓低了聲音說道。
「她是沒了手還是沒了腳,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態度,可有想過丈夫的威嚴?」一個男子喝了聲,顯然是為三皇子報不平。
婁錦縮了縮腦袋,倒不是因為那不認識的男子,而是因著顧義熙冷冷地看了過去,那說話的男子陡然被這寒冰一眼掃中,腳底竄上一股寒意,心中嘀咕著這人的身份,便抿著唇坐了下來。
三皇子一怒,時間都會凝結成冰。
婁錦听話地張開了口,顧義熙那殷紅的唇才緩緩有了些弧度。
可左右也就多吃了幾口罷了,婁錦便困了。
她疲累不堪地窩在了他的懷中,也不理會眾人,只道了聲,「義熙,我想睡
顧義熙白皙的臉紅了紅,他看了眼拿著帕子掩住唇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抽的母妃,再掃了眼一眾拿眼偷瞄的觀客,白皙的臉黑沉了下來,卻還是咳嗽了聲,將婁錦打橫抱了起來,往樓上的天子房走去。
方瑤嘖嘖稱嘆拉著蕭琴的手道︰「婁錦這矯情勁,懷了孩子怎麼就這麼跋扈了起來?」
二人說話的聲音很低,他人自然是听不到的。
蕭琴笑了起來,兩人竊竊私語了一陣,左御風與世子黃廷煜都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于是乎……
方瑤和蕭琴同時道︰「我困了
左御風的臉一黑,暗惱三皇子做了個反面表率,這飯吃了一半,還要在眾人面前如此丟臉,偏偏他還不能惱,人家三皇子心甘情願,他左右不過是個左相公子,還能讓三皇子為了自己而不考慮親親娘子?
左御風長嘆了一口氣,終于認命地抱起方瑤,在眾人行注目禮中,上了樓。
黃廷煜後悔,他後悔極了。
得知三皇子召了一道出京來游玩,本以為是個好差事,誰知道,成了妻奴。
田笑笑了笑,他目光一轉,灼熱的視線搭在了流螢身上。
田笑站了起來,對流螢道︰「可困了?」
話方一落,一記狠狠地踩腳讓他一張臉又青又紫,最後呵呵一笑,坐回了原位。
賢妃娘娘是看著這一幕,咯咯直笑。這是她這幾十年來最為暢快的一天,見著這些年輕人的態度,竟覺得這一趟真真是來對了。
烏嬤嬤扶著她,她便笑道︰「以往阿錦都這麼好玩嗎?」
烏嬤嬤頓了下,卻搖起了頭來。
流螢心中一陣喟嘆,小姐以往的生活並不暢快,因著心中的仇恨,因著那些不能說出的秘密,因著孤軍奮戰而有些苦澀。
但,流螢記得,十二歲以前的小姐便是如此,開起玩笑來真真是有趣。
賢妃娘娘見她們二人似乎都陷入了過去不快的回憶里,才想到阿錦的父親,那個險些毀掉了阿錦和她娘親的男子。
這一想,便又覺得現在的一切得來不易。
屋子里頭,床榻之上。
女子趴在了男子的身上,左右搖晃著,男子俊美無儔的面容有些微紅,他嘆道︰「阿錦,你不是困了嗎?」
「不要出去,陪我睡婁錦喃喃道,她壓著他,右手從下方伸入,拉開那玉色的絲帶,便有一方精壯的體魄在自己的身子之下。
他的體溫不高,在這炎炎的夏日里最適合祛熱散熱了,婁錦有些貪涼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顧義熙悶哼了聲,拉開她肆無忌憚的手,漆黑的眸子越發深邃迷人。
瓷白的面容上因著這夏日炎熱而有些酡紅,她疲累地半眯著眼,惑人的眸子散發出撩人的性感。
因著扯動,那白皙的肩在那粉色的肚兜旁顯露了出來晶瑩剔透的鎖骨透著誘人的光澤。
他的手動了動,撫著她細女敕縴長的脖頸,粗糙的手帶著特殊的麻栗透過她敏感的皮膚傳了進來。
婁錦猛地打了個激顫。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熱情,那殷紅的唇微微一勾,雙手從下而上深入發絲,揉捏著她最喜愛的光可鑒人的頭發。
「恩,舒服她喃喃道。
「阿錦,你在誘惑我低沉而溫厚的嗓音透著勾人的誘惑,他就勢仰頭,在婁錦那微微咧開的衣襟口落下了一吻。
看著那里頭女乃白的色澤還有晶瑩的身軀因著他這一吻而變得緋紅一片,顧義熙的眸光驟然一深。
他身子一轉,將婁錦放在身下,道︰「阿錦,你可要沐浴?」
熱,可熱了。
婁錦沒有回答,拉下他的衣襟,手一伸便觸及他胸膛的肌膚,滿足舒服地往里頭模索了進去。
顧義熙沉默了,他順勢一扯,將那肚兜拉了下來,便壓了下去。
很快,劉韜便鎮守在門外,僵硬著一張臉盯著所有四下經過的人。
但凡有一人發現這里頭的傳來的恩恩之聲,便很快會收到劉韜的一番警告。
漲紅了臉的劉韜實在想不明白,這大白天的,為何要這樣折磨人,他劉韜也是要準備成親的人啊。
夜里涼風徐徐,整個驛站才從懨懨的一天里恢復了熱鬧。
婁錦方才睡醒,便感覺身子極為清爽,她睜開雙眼,對上一雙狹長的清冷的鳳眸,一時間痴迷了起來。
顧義熙看著看著,便笑道︰「阿錦
婁錦的臉騰地紅了,她辯駁道︰「我大可以看看鏡子
「好男色
顧義熙不留情道。
婁錦悶聲不說話,心中卻極不爽利。顧義熙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副禍國殃民的臉,而女子的容顏在他面前都遜色了幾分。
思及此,婁錦便笑了起來,她今日竟與他談論起了。
「阿錦,你的身子,怎麼了?」
燭火被風吹地晃了一晃,一如此刻婁錦的心,她微微有些愕然,卻立刻道︰「我不過是沒那麼多瑣事煩心,便嗜睡罷了
「哦?」顧義熙低下頭來,眸子幾乎與她不過一寸距離,他眉頭皺了皺,又皺了皺。
「不行,我不放心他正要叫來劉韜,婁錦卻立刻從床上起來,一絲不掛地趴在了顧義熙的後背,細長的雙腿勾住他,嗚嗚道︰「義熙,我們已經出來三個多月了。什麼時候回去?」
俊美的臉再次紅了起來,他回過身去,將婁錦抱住,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肩頭,帶著剝繭的手捏了捏臀上的白皙之肉,才將她塞入被窩。
「方才劉韜傳來消息,說是王府已經竣工,現在我們便可以回去了
婁錦心里一甜,面上也有了笑意。
「義熙,我們以後有自己的家了她心里暢快,自然也快活地緊。
顧義熙拉著她坐下,在她那紅撲撲的小臉蛋上啄了一口,才道︰「阿錦,你後悔嗎?」
婁錦愣了下,心中那暢快的河流霎時猶如從高高的地方墜落成了瀑布沖擊到了潭水之上,濺開了一層層花白的激浪。
他是在怕嗎?
婁錦察覺到他那拉著自己的手收緊了兩分,溫暖的觸感,微濕的手心。
她笑了起來,豐潤的唇上貝齒晶瑩雪白,「義熙,今世我們要同衾共裘,生死相依
夜里更深人靜,入手的絲被冰滑若水,月光傾泄而下,靜謐地鋪在了地面上。
屋子里因著這月光倒是皎亮地很,對面的男子劍眉下的星目閉著,俊美的臉白皙若雪,而那殷紅的唇卻極為性感撩人。
婁錦看著看著,陡然生了興致,她趴在那枕頭上,含笑看著他的容顏,心中又甚是歡喜。
手撫著肚子,每每到了夜里散功的時候肚皮膚都會癢地難受,因著妊娠而形成的皮膚的麻癢。
顧義熙睡著的時候很乖,不會翻身也不喜歡踢被子。
婁錦靜靜地看著,心中甚是滿足,待她將孩子生下,便也就兩全了。
肚子里頭的孩子也足有七個月了,再過兩個多月,便要生了。
她眯起了眼,回王府之後,得秘密找人安排穩婆和需要的人,事。
就在婁錦尋思著接下來的事時,顧義熙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婁錦的手放進被窩,低沉溫柔的聲音噴在了她的鬢發上。
「阿錦,快睡
他作勢拍了拍她的背,許是看她最近嗜睡地狠了,下手的動作輕柔了許多,也延長了許多。
京城的繁華依舊,便是這最為炎熱的時節到了夜里也是張燈結彩,比肩繼踵。
當夜,三皇子他們的馬車入了城門,宮里早就得了消息,皇上與太後皇後三人在華清宮等著,命了宮女太監傳了消息。
火紅的燈籠幾乎將華清宮照耀地猶如白晝,皇上這三個多月來緊緊蹙著的眉頭舒展了些,路公公笑著走了進來,「皇上,賢妃,三皇子和三皇妃都回來了
話方一落,幾人便走了進來,三人一一行禮。
皇上看著賢妃,見她面容依舊清冷,可風采依舊。
目光一轉,他看向三皇子,面色就冷了下來。
「知道你這幾個月丟下事不管,朕和你六皇弟忙成了什麼樣?」
顧義熙面上依舊平靜無波,只微微頷首。太後見狀,盯著婁錦看了一眼,良久,她才道︰「行了,早些歇息吧
皇上又囑咐了兩句,道那王府依舊休整好了,什麼時候入住都好。
此時,路公公沉著臉色從外頭走了進來,道︰「稟告皇上,方才得來消息,相士門突發爆炸,整個屋子都燒了起來,連著那宅門附近的幾個房子都燒了起來,百姓們逃了出來,正在救火
「什麼?」太後忙站了起來,詫異道︰「爆炸?那藏空相士呢?」
路公公看了眼很是詫異的皇上和皇後,道︰「微臣不知
不知?
難道?
「還不快增派人去救火!」皇上怒喝一聲,路公公忙朝外走去。
婁錦低下頭去,黑白分明的杏眼中閃過一道鋒芒,手被一只大掌包裹起來,婁錦微微一愣,顧義熙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父皇,母後,我們舟車勞頓有些累了
皇上看了他們兩眼,見是風塵僕僕,便帶著人離開了。
待這屋內的人都散去,顧義熙才抱著婁錦上了榻,他一邊揉捏著婁錦微微有些浮腫的雙腿,喚了人送來了洗腳盆子,便道︰「阿錦,你有事瞞我
婁錦的心咯 一跳,被揉捏地舒服的雙腿感覺抽了一抽。
顧義熙蹲了下來,盡管如此,他的身子還是與正坐著的她一樣高。
平視的目光似乎是黑暗中的一道聚光,讓她無所遁形。
「我……」
「阿錦,你懷孕了
他竟猜到了?
婁錦錯愕地看著他,他卻並沒有因著她的承認而高興,只是盯著她。
只那樣看著,婁錦便覺得生了諸多愧疚和自責來。
她努了努嘴,試著開口說個明白。
「義熙,我是在補償你她頓了下,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可知道我要是用力過猛,你和孩子會面臨什麼?」顧義熙的眉頭皺地緊緊地,他對外喝了一聲劉韜,劉韜便灰頭土臉地走了進來,不用顧義熙說什麼,當即跪了下來。
「自己去認罰,不用我多說
「是
見劉韜灰溜溜地出門,婁錦只覺得脖頸處一陣寒冷。
顧義熙轉過身來,卻是沒再多言,而是將婁錦的鞋子月兌了,放入那熱水之中。
他皺眉將那玉足放在大腿上,朝著足底的地方按壓了起來。
這力道一上來,婁錦便唉唉直叫,求著嚷著說自己錯了。
可偏偏顧義熙沒有停手,冷不丁地道了句,「幫你護著身子,這樣可以讓你雙腿的水腫好些
屋外流螢和烏嬤嬤本還捂著手帕,心驚膽戰地生怕爺生了大氣,可听著那水聲,再听到爺這話,他們都有些愕然。
爺竟幫著小姐洗腳,而且還按摩了起來。
流螢原本見劉韜下去領了鞭子,心里就砰砰直跳,看來爺還是愛屋及烏的啊。
至少她和烏嬤嬤沒有受罰。
只不過……
「阿狸,你這輩子沒法成親了那溫潤淳厚的聲音一出,月白的衣襟胸膛處冒出了一個烏黑的腦袋。
阿狸十分不滿地汪汪直叫,可顧義熙卻道︰「隱瞞不報,罪加一等。自己下去領罰
婁錦有些愧疚地看了阿狸一眼,阿狸抬了下雙眼,嗚嗚地朝婁錦飛了過去,可憐巴巴地在婁錦的胸口處佔據一席之地。
那俊美灼人的俊臉卻黑了起來,喝了聲「下去!」
阿狸嚇了一跳,灰溜溜地從婁錦身上爬了下來,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婁錦。
婁錦的一顆心都軟地不得了,正要求情,腳下的力道又重了兩分,她再次仰頭高叫了起來。
「義熙,輕點,疼……」
「我知道,我知道錯了……」
婁錦的叫聲越發大了,到最後卻是沙啞無力。因著婁錦的聲音本就靡軟,她這幾聲叫聲很快讓華清宮上下紅透了臉。
燭光下,顧義熙白皙的側臉微微有些紅,卻不想就此放過她來,而外頭,烏嬤嬤咳嗽了兩聲,以廚房還有事為由遁了。
流螢尷尬著呆在外頭,見路過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低垂著頭,耳朵冒煙一樣疾步而過。
而此時,京城里頭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救火行動。
因著相士門的宅門連著好些個房子,這一爆炸,便引來了近乎半城的百姓。
火勢滔天,便是近水也救不了這近火。
最後保住了附近的幾個房子,而相士門卻被燒地什麼都不勝。
京兆尹見宮中侍衛也都來了,可火也幾乎滅了,人卻找不到幾個。
藥童站在人群中,灰頭土臉地怔忪地看著這一幕,心卻是縮地一跳。
幾個相士還有府中的奴僕都雙腿打顫,呆坐在地上,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京兆尹上前來詢問藏空所在,藥童道︰「尊主他……」
藥童心中有些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卻見了那凋落的牌匾下有個手動了下。
他忙走了過去,撩開牌匾,其他幾人都盯著他的動作,見真有一人,便立刻去尋了大夫。
京兆尹過去一看,那人被牌匾壓著,一雙一雙腿早已經鮮血淋灕,分成兩段,人尚有一絲氣息在,整個人猶如黑炭。
藥童顫抖著手將藏空扶了起來,相士門中其他人都跪了下來。
「尊主?」
被扶著的人只喘息著,發出嘶厲的可怖的聲音,接著他一陣咳嗽,痛意讓他周身一陣扭曲。
他竟說不出半個字來,京兆尹眉頭一皺,而此刻太醫奉命而來,京兆尹便命了人把藏空轉到了附近的藥房里頭。
多人圍著,太醫診斷的時候眉頭緊蹙,臉色也很是難看。
藥童渾身直顫抖,有些懼怕地站在了藏空身後。
他想逃,此刻,他真的想逃。
尊主醒來第一個要懲治的人必定是他,那好端端的配藥竟爆炸了起來,問責下來,他必死。
他不想死,可他能逃到哪里去?相士門的人都被尊主以藥控制,藥童既不能讓尊主死,也不能讓自己死。
眼下,他唯一的情緒便是害怕,恐懼猶如一個發脹的饅頭瞬間扼住他的喉嚨,讓他呼吸困難,走在死神的邊緣。
「他怎麼樣了?」京兆尹可是得了皇上的指示,一定要好生照顧藏空相士,可不能出什麼岔子啊。
太醫嘆了一口氣,「眼下,我只能開止血的藥和消毒的一些藥方給他,他的雙腿是不能有了,下半身也動彈不得,而且,傷了嗓子,得休息之後方能說話
本緊閉著雙眼的藏空陡然睜大了眸子,一雙陰鷙的眸迸射出一道刺眼的鋒芒來,他扭曲著臉,暴喝了聲,一下子嚇了這屋中所有人。
「我……」
奈何,他只能發出這麼一個聲音。
藏空頓住了,半晌,在藥童他們又驚又懼的目光中突然暴跳如雷,卻偏偏發出了極為古怪的聲音來。
沒人知道他喉嚨里震蕩而出的是什麼話語,只是悶悶地很是難听。
太醫命人壓住了他,道︰「不能動,你還在流血
藏空的眼垂,見本是頎長精干的雙腿從大腿的地方便空了一截。
心突然一陣拔涼,雙手重重地砸在了榻上,一雙陰厲的眸子突然一抬,朝藥童看了過去。
那藥童心一驚,當即噗通一聲跪下,道︰「尊主饒命,尊主,那藥源定是出了問題,請尊主繞我一命,我一定為尊主查個水落石出,讓那人償命!」
其他人戰戰兢兢,便是京兆尹還是頭一次看到藏空相士如此恐怖的眼神。
發作了兩下,藏空的精力仿佛被抽走了,他疲憊不堪地躺了下來,目光卻緊盯著那藥童。
藥童不敢耽誤時間,跪著磕了兩個頭,便出門去了。
他一定要查出那給了這藥源之人,是有人要害他,還是想要害尊主?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一狠,便下去安排了。
子午街的胭脂巷那一個小茶館內,幾個人將一個男子包圍了起來。
那茶館的門關上,里頭的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藥童盯著對面這人,道︰「給我說清楚,究竟你這藥源是誰給你的?」
昏暗的光線下,對面那人哼了聲,便笑了起來,「自是有人要對付你的主子,據說,他現在沒了雙腿?」
藥童本還抱著僥幸心理,一听這話,眉頭當即挑高,喝道︰「你主子是誰!」
「我主子?你沒資格知道,告訴他,這還只是第一步,你們相士門尊主是不是給你們都投了毒?看看,這是什麼?」
只見那男子甩出一個瓷瓶,藥童接過,狐疑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命身邊的奴僕打開來一聞。
奴僕一聞這藥,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起來,他震驚地盯著那男子,雙手都顫抖了起來。
「這,這……。這是解藥?」
他們每一個月都要吃一小顆藥丸,這味道和那藥丸的味道幾乎一樣。
藥童一听這話,背後一凜,立刻奪過奴僕手中的瓷瓶,在鼻端吸了一口氣。
他滿臉震驚,錯愕不已地看著對面的男子。
男子呵地一笑,道︰「如何?可是好東西?」
藥童的雙手一顫,這可真真是好東西,有了解藥,他就可以月兌離尊主的控制,有了解藥他便可以放手一搏。
「忘了告訴你,相士門內已經有不少人服用了這東西,你們是最後一批,他們早就蠢蠢欲動,你說,一個沒了雙腿人能服眾?能成為相士門的尊主?藏空,他廢了!」
藥童的眼閃過一絲精光,竟已經很多人服用了這解藥?
那他還等著什麼,論資輩,他在相士門中屈居于藏空之下,可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一時間,他的眸子一片赤紅,被壓制多年的貪婪和**瞬間膨脹了起來。
是的,藏空廢了,沒人會听他的,尊主的地位何其尊貴,得了皇上和太後的賞識,便從此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一朝入了九雲霄!
他猛地將那藥瓶高舉,一口含住,仿佛那是這世上最為美妙的玉露瓊漿一般。
對面的男子笑了起來,他道︰「這里每人一瓶,喝了便都散了吧,你們相士門的人怕已經從四面八方過來了,再遲了一步,怕相士門重新排位,沒你們的份了
所有人眼中都藏了一絲野心,這個野心被這男子隨意挑說,便都暴露了出來。
其他人紛紛過去將那解藥喝下,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這個小茶館,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這屋子,瞬間就清淨了下來。
劉韜見人都走了,悶悶地挑了下眉,「三皇妃這藥配的,那些人恍以為都沒了控制,卻不知道,相士門的人將會在不久後全軍覆沒
他嘆了一口氣,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三皇妃,給你一顆棗子的時候還不知道那棗子里頭可有沒有那致命的東西。
劉韜打了一個寒顫,覺得後背那被鞭笞的地方盈盈有些疼,見四下無人,便離開了此地。
京城四大藥房的回春善藥房里頭陡然聚集了許多人,便是掌櫃的,心里也有些慌亂。
見那些人都身著道袍,便知道他們是來找藏空相士的,引了他們上了二樓,便也沒去理會。
藏空還在休息,他的病情一直沒有怎麼壓下來,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
原本平靜的屋子突然變得吵鬧了起來,藏空有些不適地抬起頭來,見幾個堂主站在這,便有些奇怪。
沒有召見,這些堂主來這里作甚?
藥童站在他們身側,那本是臣服的卑微的眸子變了,變得自大得意。
「尊主,我們重新排了相士門的位置,私下以為尊主該退位了
藏空一雙濁目登時睜大,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們,「開玩笑是嗎?你們要逼退我?不怕腸穿肚爛而死嗎?」
藥童早讓兩個小角色試過了,那果真是解藥,那兩個本來要病發之人吃了藥不但沒事,精力還十分充足,他們徹底擺月兌了藏空的控制,怕什麼腸穿肚爛?
其中一個堂主笑道︰「你看看他,他昨天就需要解藥,你病了,他沒有解藥如何能活?可他今天卻活生生地站在這里?為什麼?你應該知道
藏空盯著那跪在地上的之人,他認不得那人,卻明白,這些人已經獲得了解藥!
是誰?是誰破壞了他的計劃?
陰鷙的眸子眯了起來,他道︰「解藥是誰給你們的?」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告訴我,尊主碧璽印在哪里?」說話之人乃是藥童。
按輩分來,他最有資格成為新一任的尊主!
藏空怒極反笑,「你?你想當尊主?」
藥童眯起了眼,得意地跨出一步,「難道你還有資格當尊主,就你拖著這病體,有資格面聖?相士門諸多相士,我的能力從來不低于你,若不是你長年用藥控制著我,我怎麼會一直屈居于你!」
「我能凌駕于你之上,自然有過人的本事,測算天命,我有得道的能力,你們有嗎?沒有這本事,別說我不服你,便是你們要面聖,也會被聖上唾棄!」
藏空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色變。
即便是有了尊主碧璽印,可要是說服不了皇上,也尊貴不到哪兒去。
藏空確實有一門獨門測算,當年那一場地震,整個相士門無人能算出,只有藏空一人,也因著那一場測算,藏空名揚天下!
他們面面相覷,心中卻生出了不甘和貪婪,他們想要學藏空那一門測算。
藥童皺了下眉頭,道︰「你把那測算推演術教給我,我可以放了你
「呵呵,教給你?做夢!只要我還有這一門手藝在手,皇上還會惦念我
其他人心中一凜,本以為勝券在握,可沒想到藏空竟還留了一手!
「你現在在我們手中,既然天下就你一個會,其他相士便都一樣了,皇上既不會高看我們,也不可能低看我們。我們有成百上千種死法給你選,你是想交出測算術還是想死?」藥童的話一出,其他人紛紛都考量了起來。
藥童的話顯然是提醒了所有人,相士門自古都有,即便在朝堂之上沒有大的建樹,在民間卻頗得人心,便是沒有皇上過分看重,也是一份饕餮盛宴。
沒了藏空,他們依舊可以享受這饕餮盛宴!
藏空的臉色變了,見所有人恢復起咄咄逼人之態,心中不覺一凜。
藥童見藏空變了臉色,笑了起來,道︰「怕了?你終于怕了?怕了就交出你的測算術!」
這些人究竟是被誰策反?
謀劃著他的性命,毀了他的雙腿,再奪走他緊緊握在手心十數年的權利。
這人,好生可怕!
腦海中一陣過濾,心中隱隱閃現出了幾個人影。
浮動過後,更為清晰,猶如一副沙畫被風吹過,浮現出它原本的面容。
是他!
有這個能力讓素來小心謹慎的他察覺不出那藥源的問題,有能力讓相士門眾人無聲無息中服用解藥,有這個謀劃,有這個能力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當朝得天獨厚的三皇子,顧義熙!
不,還有一人,他思量之時,雙手微微顫抖。
解藥,能配出解藥之人,號稱國醫聖手的女子,婁錦!
好一對奸夫婬婦!
藏空渾身直顫,眼中一片狠戾,婁錦,這個女子真真是地獄歸來的羅剎,要了自己親生父親的命,更要毀了他!
瘋狂的怒火正在歇斯底里地叫囂,他小心翼翼經營了十數年的布局被她全局打亂,三皇子加入,她更是如虎添翼。
兒子的死,他的一切都毀在了婁錦身上,他要報復,他一定要報復!
眾人面面相覷,見藏空氣地面容扭曲,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藥童喝道︰「你交是不交
只見藏空猛地抬眼,渾濁的雙目如電一閃,迸射出凌厲迫人的寒意來。
藏空畢竟積威多年,這一眼讓不少人猛然後退了一步。
「我交,不過,我要你答應我最後三個要求。如若你答應了,我便交給你
突然得到藏空妥協,藥童有那麼一瞬地錯愕,他狐疑地看了眼藏空,道︰「你不是在耍什麼花招吧?」
藏空冷冷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我要真耍花樣,你不是有千百種方法讓我死?」
藥童得意地抬起頭來,自然是。
翌日,風光明媚的盛夏雖是熱地慌,卻好在這是個黃道吉日。
宜出行嫁娶搬家。
仁親王府乃是當今聖上之下的第一個王府,三皇子也是第一個被封為親王的皇子,自當是滿朝慶賀而來。
在子午街的東大巷子口坐落著一座龐大的府邸,外圍的牆壁刷地雪白,上頭的磚瓦乃用上好的琉璃鋪就,在日光下反射出碧翠的光澤。
仁親王府門前兩頭石獅子足有兩人高,漢白玉鋪就的石階上雕刻著兩朵富麗的牡丹。
大門邊上各站著兩個魁梧男子,二人目光凜凜,堪比雄獅。
敞開的大門乃是用上好的紅漆配上銅獸頭。
偌大的街道上停下了許多馬車,來往的賓客不斷,婁錦派了烏嬤嬤的兒子行這管家一職。
劉允站在門口,唱起了各家各院送上的好禮,劉韜則是在門口迎接各府的貴客。
王府內酒水備足,珍饈美食更是數不勝數。
有人笑稱,來此一趟,似是參與了王母的蟠桃盛宴。
婁錦坐在桌前,手上的醫書翻了一翻,又翻了一翻。
見流螢在門外站著,便讓她進來,問了問今日來往的客人。
「娘可來了?」
「還沒呢,據說縣公大人帶著冬兒小姐和容兒少爺一道來了
婁錦一听說冬兒和容兒都要來,便喜笑顏開。
「之前爹爹保護他們怎麼都不願意出門,今天倒是給了我這個福分她站了起來,這兩日的精神頭好些了,顧義熙又是按又是送藥的,不過,夜里的日子卻不怎麼好過。
自從顧義熙知道她懷有身孕之後便十分小心,夜里該有的福利也都沒收了去。
便是她偶爾淘氣,捉弄兩下,他竟然……
顧義熙直接從床上起來,走到屏風後用涼水沖了沖,後又用溫水擦了子才敢抱著她睡。
婁錦挑了下眉,索性也安分了起來。
流螢見婁錦昨兒個消停了,便笑道︰「爺昨兒個晚上睡不安穩
婁錦愣了下,疑惑地看向流螢。
流螢一笑,道︰「流螢昨兒個夜里也不甚好睡,總听到爺起來喝水的聲音
婁錦愣了好一會兒,撲哧一笑,道︰「要不我今晚開始讓他去書房睡?」
話才剛剛落地,門上便砰地一響,只見那一抹月白迎風而立,俊眉凝成一個結,星目狠狠瞪了婁錦一眼,才道︰「想讓我睡書房?」
婁錦扯了下唇,嘿嘿一笑,學著阿狸那狗腿的模樣就差搖頭擺尾了。
他哼了聲,卻又看著婁錦平坦的小月復,心揪疼了下,又恢復一貫的溫柔模樣,扶著婁錦的肚子道︰「累不累?阿錦……」
婁錦點了下頭,道︰「我月復中的孩子現在換成白天睡覺夜里休息了
顧義熙的心又疼了起來,他道︰「這事必須抓緊了辦
烏嬤嬤走了進來,道︰「爺,小姐,大事不好了,冬兒小姐和容兒少爺不見了
烏嬤嬤面上一片蒼白,見婁錦手上的茶碗一歪,熱水燙傷婁錦。
顧義熙猛地將那茶水收走,把婁錦的的手放到銅盆子里去,冷水沒過婁錦才怔忪地問烏嬤嬤,「到底怎麼回事?」
「方才縣公和夫人出門的時候帶著少爺和二小姐,可是剛一出門拐角的時候就中了迷香,醒來後孩子就不見了。現在夫人已經到大堂外了,臉色蒼白地就和紙一樣了
烏嬤嬤急得也像熱鍋上的螞蟻,婁錦的心都提了起來,她明明派了人在娘身邊的啊。
顧義熙凝起了眉,道︰「阿錦,怕是我們的人也在追趕,你要鎮定,別傷了身子,我去追
流螢扶著婁錦,臉色也越發蒼白。
「該死的殺千刀的,動手都動到還沒出百日的孩子身上!」烏嬤嬤狠狠啐了一口,見爺迅速消失在那拱門處,便是一口怒氣不吐不快。
婁錦面上鎮定,腳步卻越發快了。
固倫公主見外頭賓客眾多正要扶著方芸兒朝內走來,就見到了錦兒來了。
方芸兒一張秀麗的臉孔蒼白無比,她似乎還在發愣。
婁錦環視了周圍一圈,見外公和縣公都不在,想來一定是去追查孩子的下落。
見注意這兒的人越來越多,婁錦讓烏嬤嬤去招呼眾人,便扶著呆怔的方芸兒走了進去。
固倫公主跟著進來,方瑤和蕭琴也一道進來。
「娘,別擔心,冬兒和容兒會沒事的靡軟的嗓音悅耳動人,瞬間打開了方芸兒方才被凍結的心。
她轉過頭來,美目含淚,只听得哇一聲趴在了婁錦的身上,嗚嗚哭了出來。
「錦兒,一定要救你的弟弟妹妹,不能讓他們出事
婁錦的心悶悶的,她拍了拍娘的背,心里的火氣自然也蹭蹭蹭地竄了上來。
「來人,去相士門把人給我運出來,要神不知鬼不覺
婁錦喝了一聲,只听得門外嗖嗖兩聲,幾道黑影一晃而過,消失在了仁親王府。
方瑤和蕭琴對視了一眼,二人默默地退了出去,二人身後跟著的丫鬟都面上一凜,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這一次,該是我們幫幫錦兒的時候了方瑤俏麗的容顏上染了慍怒,婁錦已懷上孩子,卻日日用縮骨功,這等操心事,便交給她這個養尊處優的婦人。
她看向蕭琴,見蕭琴對身後的丫鬟道︰「去尋了爺,就說之前不是有相士欠了他諸多銀錢嗎?盡管去鬧,不要回來,今晚就睡書房
那丫鬟聞言,點頭退了下去。
方瑤道︰「給公公傳消息,阿錦給的證據也收集地差不多了,別人說話定沒有朝中名聲最為清廉的左相大人可靠,就讓公公第一個去舉報吧
流螢端著茶水從一旁經過,听到方瑤與蕭琴二人所言的話,雙眼亮了起來,眸子里頭更是一派激動,雙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她能感覺到上下牙齒因為激動而打起了顫來,小姐,我流螢也能出一份力。
她朝外走去,花園那站著一個極為風流儒雅的男子,男子站在亭子里頭,笑意盈盈地朝流螢走來。
「流螢,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他笑了笑,拉著流螢往涼亭內走去。
流螢卻把手抽走,道︰「田笑,今日你若幫我,我定答應與你成親
田笑雙眸一亮,立刻道︰「敢不從命
「田笑,我要你在左相之後,揭發藏空相士相士門所作所為,這里,便是證據
流螢說著,遞上了一疊紙張,田笑愣了下,接過這些紙張一一查看,這一看下來,他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
「沒想到,一個相士門竟做出了這麼多令人厭惡之事。流螢,這事交給我,我若做到了,便要以八抬大轎迎你進門,你敢是不敢?」
流螢面上一紅,哪有如此求親的,她跺了跺腳,道︰「哪里不敢!我就等著你抬著朱紅色的八抬大轎來娶我,敢不來,我帶我家小姐賴你家去
話一出口,流螢一顆心砰砰直跳,見田笑看著她呵呵直笑的模樣,羞惱道︰「我要去給小姐倒茶了
見流螢逃地比兔子還快,田笑終于悶聲笑了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出雲,你回去準備一下迎親用的東西,媒婆要請最會討喜的來
小廝出雲跟著高興地應了聲,便隨著田笑出了仁親王府。
流螢給方芸兒送上小姐吩咐的安神茶之後便尋思著田笑在朝中的地位。
田笑乃是吏部尚書,處事圓滑,又是皇上直接提拔,皇上最為信任,左相大人與田尚書二人一道,便是有人想要為藏空說理,怕是難了。
見方芸兒終于入睡,婁錦才緩緩從床榻旁站了起來,對固倫公主道︰「外婆,宮中有兩個藏空的爪牙,這兩人最近很是得寵,還請外婆與梁嬌合作,暫時將這兩人隔閡
固倫公主點了下頭,便道︰「這事交給我,你身子不舒服可莫要出頭,有我們呢又囑咐了幾句,她才走了出去,直直朝皇宮而去。
婁錦心里略微一定,這才與流螢烏嬤嬤道︰「流螢,我不舒服
平地驚雷,莫過于此。
流螢和烏嬤嬤同時一驚,扶著婁錦坐下,才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尋太醫來
婁錦坐了下來我,可肚子卻一陣抽痛,此時額角上才悶出了汗來,她拉了流螢一把,「不能去尋太醫,我的脈相不準,絕對不能去尋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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