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雨,由急轉輕,而後消散于無形.
這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黑雲壓城剎那傾盆,一頓飯的功夫便無影無蹤。
「滴滴答答」屋檐細密的雨滴連成一線掉落在地,這是一場夜雨,夕下夜停,此時已經夜郎星稀,可是此間卻火把通明。
長安飽舍,一名少年從床上驚坐而起。
「婉兒!」
少年起身猛然大吼出聲,聲音歇斯底里,只見他兩眼通紅,無視了身體陣陣劇痛,一下滾落在地。
「小郎君,小郎君!」
慌亂間一雙大手伸來,少年望見這雙修長卻又粗糙的大手,猛然揪住。
「婉兒呢!?婉兒呢!?」
「小郎君,常某常某該死!」
「我問你婉兒呢!?」
少年兩眼空洞,對眼前之人咆哮,這少年無他,正是唐冠。
「常鷹!婉兒呢!?」
唐冠心中滿是憤怒與悲戚,那一幕還歷歷在目,長劍刺穿了女孩的胸膛,她說這是還給他的。
一切的質疑煙消雲散,當面臨生與死,他的小玩具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或許情之一字,就是那麼莫名,就如這場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婉兒呢!?」
唐冠得不到回應,又沒有氣力起身,只能將最後的稻草壓在常鷹身上,當他需要這個護衛時,他沒有出現!
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歇斯底里中的唐冠開始恨一切失誤,常鷹見到唐冠這幅模樣也是兩眼一紅,張張嘴終究沒說出話來。
就在此時,一道冰冷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
「一口一個婉兒,叫的可真親熱。」
唐冠聞音猛然望向說話之人,開口便想大喝,可當看清那邊佇立在窗前之人後,頓時如數咽了回去。
只見房中窗前有一人佇立頭也不回的望著院中,雖然此人身上所穿的是男子服飾,可遮不住窈窕背影,一看便是個女子。
常鷹听到那人說話,也顧不得攙扶唐冠,立即跪伏在地,唐冠顫聲道︰「微臣參見陛下。」
「常鷹,你還不扶狀元郎起來?」
女子依舊背負雙手,頭也不回出聲,常鷹聞言慌忙攙扶唐冠,唐冠扭頭面上全是疑惑與憤怒望向常鷹,可當看到常鷹臉上全是懊悔自責後,唐冠心中反而微微冷靜了一些。
站在那邊的女子無他,竟然是武曌!
唐冠已經有些曰子沒有去見她,今曰白天本想去例行公事,興許再見上一見,糊弄過關了事,可卻踫上了韓王李元嘉一事,更令所有人沒想到的還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殺。
這場夜雨驚魂,真真正正將唐冠打醒,他面對這群可怕的亡命者是那麼脆弱,他離死亡是那麼接近,甚至他對于自己的感情都是那麼模糊,可笑自己還常常自認很了解自我,上官婉兒舍身抵擋的那一劍,將唐冠的防線徹底刺破。
只見武曌冷冷盯著院中人頭攢動,唐冠並沒有看到她的面色是有多麼陰沉,美眸中滿是冰冷。
唐冠被常鷹扶回床上,唐冠捂住自己傳出陣痛的胸口望著武曌背影,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上官婉兒在哪一個想法,至于武曌是為何而來,又是怎麼來的,唐冠已經沒有任何念頭與她糾纏。
「她還活著嗎?」唐冠對常鷹輕聲呢喃。
「活著,活著。」常鷹從來沒有見過唐冠如此失魂落魄,唐冠待他怎樣,他很清楚,若是沒有唐冠,自己此生在軍中也是郁郁不得志,而唐冠這個注定要加爵進相的天才少年卻待他猶如兄長。
無限的憤恨從常鷹心中迸發而出,他不想解釋當唐冠大難臨頭之際,自己為何不在,他知道解釋沒有用,他恨自己傻,自己蠢,身為一個老江湖卻著了那麼低級的調虎離山的大當。
這一場夜雨打醒了不知多少人,唐冠何嘗不是在恨自己蠢,自己傻,他能奮不顧身在宮中救下上官婉兒,就應該有接受這個可憐女孩的覺悟,可是他卻害怕。
可惜如今卻有些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可能姓。
唐冠听到常鷹顫抖的聲音,雙目一紅,他知道常鷹在騙他,可是唐冠卻沒有繼續問下去,他不敢再問。
「小七呢?」
「活著,還活著。」這一次常鷹顫抖少了些,唐冠心中也略微緩和稍許。
「她真的還活著嗎?」
「小郎君」唐冠再一次的詢問讓常鷹再也按耐不住,可又說不出話來,他知道這兩個少年人的關系很特殊,只是他不敢確定年紀尚輕的唐冠是不是有那種情愫。
「你告訴我啊!」
唐冠兩眼無神望著常鷹,語氣中都帶有了哭腔,他為了林雨薰鋃鐺下獄,遭受酷刑,疼痛與死亡不會讓他恐懼,只要他在乎的人沒有承受這一切,他就覺得自己來領受是理所當然。
可是當在乎之人替他去承受時,唐冠產生了無限的恐懼,而這也是他的擔當,男人一生可以卑鄙無恥,不擇手段,也可以奴顏屈膝,但是擔當二字,不能拋下。
就連武承嗣,武三思這種溜須拍馬的真小人,也明白禍不及家人,出言而為的道理。
劫後余生的唐冠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甚至詢問常鷹時,語氣中都帶有了一絲哭腔,這是前所未有的,其實林雨薰那時又何嘗不像他現在一般,這就是情字的魅力,生死相許並非空話,調換位置,唐冠成了被人保護的那個,他的擔當卻成了空談。
就在常鷹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時,那邊武曌卻傳來一聲幽嘆。
「哎。」
一聲輕嘆直落唐冠心底,隨即她終于緩緩轉過身來。
武曌雲鬢扎起,身著男衣,頗有些英姿颯爽,當她听見唐冠竟然帶上了空腔以後,眉宇間也有了一絲驚訝。
武曌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唐冠,緩緩向他走來道︰「去病,你瞧瞧你,好歹也是做狀元的人了。」
武曌緩緩近前,常鷹慌忙跪伏在一旁,頭也不敢抬起,只見武曌徑直走近,而後似乎有些心疼的坐在唐冠身邊,伸手捋了一下唐冠散落的發際。
唐冠聞言像是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把扯住武曌衣袖顫聲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求求你!」
唐冠眼中泛出淚光,他再一次輸了,他根本就沒贏過,而這就是現實,武曌見唐冠模樣,黛眉一皺,可心下卻也隱隱一痛。
唐冠就算再不听話,小動作再多,還是她至今最為得意的臣子,對他自己而言還是必不可少的,武曌之所以一直包容唐冠的小動作,便是因為此點。
對武曌而言,唐冠不過是個有趣又對自己有用的孩子,在她的字典中,有用的便是好的,更何況又有趣,那更好。
兩人的差距何止天塹鴻溝,此時稚女敕的唐冠只會空談天下,投機倒把,面對一干政客武將還好,他這一招鮮吃遍天,可是面對不要命的江湖之人,管他受寵不受寵,只要有機會,他們皇**敢殺。
可惜的是他們沒有殺皇帝的實力和機會罷了。
「陛下,求求你」
唐冠言語中滿是祈求,武曌是個神,神是無所不能,這一刻的唐冠靡弱到了極致,原因無他,他沒有能力去討價還價,也沒有能力去救那個為自己舍命的女孩。
武曌見狀心不由一軟,這個樣子的唐冠反而是她更喜歡的,她不由伸手撫模了一下唐冠頭顱,輕聲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說過,只要你听話,朕什麼都能給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