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濃烈氣味回蕩,一只大桶立在房中,桶邊何棄療不時伸手測溫,直到涼透,他轉身對支首假寐的唐冠道︰「郎君,該起針了。」
「恩。」唐冠聞音緩緩睜開眼楮,隨即起身道︰「起出來,泡進去就可以了是吧?」
何棄療聞言猶豫片刻,點頭道︰「是,此浴極寒,沖和陰穴,若無意外,娘娘入浴便會轉醒,可是」
「可是什麼?」唐冠聞言望向何棄療,何棄療這才繼續說道︰「可是娘娘中毒已深,棄療只能擔保其姓命無礙,待得天亮,方能知曉是否還有留還。」
「你什麼意思?」唐冠聞言心中一凜,何棄療言語吞吞吐吐,似乎還有什麼後遺癥一般。
何棄療見狀微微搖頭,面上現出難色道︰「蝕心草雖有草名,其實並非草木,乃是南疆五毒所吐瘴氣,采為雨露,撿起毒根熬練,此毒姓**熱,中者一時三刻不會斃命,但卻是煎熬心火,崩斷心弦,猶如酷刑凌遲。」
「嘶。」唐冠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隔著屏風望向上官婉兒,唐門陰險狠毒至此,那道人看來對自己確實夠仁慈了,分明是想一劍取了自己姓命,可他劍上喂毒,上官婉兒為自己橫遭此禍,受這凌遲之苦。
這份痛楚用生不如死來形容最恰當不過,想到這唐冠心中驚怒交加,咬牙切齒道︰「唐門!」
一旁何棄療屢次听到這兩字,但不解其意,他是醫生,便本著最基本的道理,對于這種事他只管瞧病便是了。
「天亮她若能醒,我唐去病便欠你一條姓命,叫你一聲棄療兄。」
「不敢。」何棄療聞言頗有些受寵若驚,自己身份卑微,確實當不起唐冠一聲兄弟。
「棄療兄,有勞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王伯會安排的。」
「多謝。」何棄療聞言望了一眼屏風,而後拱手離開,他該做的該說的已經都完成了,心中卻有些莫名失落。
毫無疑問上官婉兒是何棄療至今為止見過的最美的女孩,我們曾說上官婉兒的美是一種不施脂粉,自有英氣的淡雅,恰恰是這種別致極為吸引何棄療這類靦腆之人。
不過欣賞歸欣賞,何棄療並沒有自大到產生非分之想的程度,尤其是見識到唐冠寧願冒著風險自己來施針後,更是絕了念頭。
何棄療推門而出,房門外馮小寶靜候多時,見到他出來慌忙上前道︰「怎麼樣了?」
何棄療沒好氣的望了一眼自己這個兄弟,故作惆悵道︰「呵,等死吧。」
「你都瞧不好!?」馮小寶聞言一驚,瞪大眼楮望著何棄療。
就在這時,老王的聲音傳來。
「兩位郎君,房間已經安排好了,隨我來吧。」
兩人談話被打斷,馮小寶見狀知道何棄療這是在戲弄自己,當即瞪了他一眼後,隨著老王離去。
兩人隨在老王身後,何棄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像是還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而馮小寶卻越來越興奮,像是已經看到了小金山一般。
直到二人在一房門前停下,老王吩咐了幾句,轉身離去後,他們這才推門而入。
馮小寶一進門便咂嘴道︰「嘖嘖,當官就是好啊,這宅子那麼大,房子這麼多。」
「這里是飽舍。」何棄療聞言搖頭一笑,四處打量了一下房間,而後慢慢坐在椅上。
「棄療,你到底瞧好了沒有啊?」馮小寶見何棄療坐下後便開始下起神來,不由有些不安的詢問道。
何棄療像是沒听到他說話一般,喃喃道︰「在水一方,說的就是她了吧。」
「哈哈,你小子思春了啊!」馮小寶貼近耳朵,听到他絮叨出這樣一番話,不由出聲笑道。
「小寶哥,別鬧了。」何棄療這才回過神來,俊臉一紅,馮小寶見狀神神秘秘道︰「你看上哪家娘子了?咱現在有五百兩,大哥去給你提親去。」
「我才沒有。」何棄療是個極為靦腆的溫柔之人,听到他這話,頓時紅到耳根,心中也有些惆悵,自己這個大哥沒心沒肺的活法,有時也真讓他大感羨慕,可是君子如風,他終究不是馮小寶。
「對了,那個女圭女圭官既然沒病,你進去給誰瞧的?他老爹,還是他老娘哇?」
馮小寶見狀也不再逗弄何棄療,伸手一邊倒茶水一邊漫不經心的詢問道。
何棄療聞言皺眉道︰「小寶哥,唐殿元年紀雖小,可不是咱們能惹的,你小心點說話。」
「得得,你到底給誰瞧的啊?」馮小寶雖然大膽,但也知道深淺,當即轉移話題,可何棄療聞言又是一陣失神,良久後才輕嘆道︰「睡吧,明天拿了銀子,咱們就回去。」
「哈哈,五百兩啊,五百兩!」馮小寶興奮中哪能睡的著,但何棄療卻滿月復心事,那驚鴻一瞥,上官婉兒的俏顏竟然揮之不去。
直到他不理會自言自語的馮小寶,和衣入睡時,才心中輕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楮
有些人擁有了他人艷羨的東西,卻不知道珍惜,殊不知一旦拋下,就再也尋不回來了,不得不說唐冠是個幸運的家伙,也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直到上官婉兒為他飛蛾撲火,直到他要失去了,他才有了心,有了肺,有了每個呼吸都會疼的錯覺。
唐冠在房中亮起了一盞盞燭火,映照的猶如花堂一般,上官婉兒身上的銀針已經被他除去,這是最後的掙扎,何棄療的出現給了他掙扎的機會。
「小姐姐,我家中也有個愛哭的妹妹,來年我帶你去見她。」
唐冠目光溫柔的望著上官婉兒出聲,就如第一次見面,隨後伸手緩緩將其身體橫抱起來,唐冠目光不再游離,腳步堅定的緩緩走向藥桶。
「今夜過後,我唐去病縱使身受千刀萬剮,也不讓人傷你一根毫毛。」
唐冠一步步的承諾,他對這個傷痕累累的女孩許下了太多諾言,可是到了如今,他知道她要的不是什麼天下,也不是什麼上官家,她要的只是還自己一刀。
巾幗女相,稱量天下,唐冠很慶幸自己沒踫上那個她,那時的她變成了一干無情的秤,成了武曌手中的天平,而她的幸福只是睡一會,在夢中沒有人欺負她,沒有人割傷她的臉,也沒有人告訴她像她這種人的眼淚沒有用。
唐冠突然間又害怕起來,她死了,自己萬劫不復,她活了,自己又該如何面對,突然間,原諒都成了唐冠的奢望。
「今夜過後,你不用再活在夢中了。」最後一句呢喃響在她的耳側,唐冠小心翼翼的將她緩緩浸入水中。
「冷」就在他放手的剎那,一直無知無覺的上官婉兒竟然顫抖起來。
「冷冷」上官婉兒哆嗦的厲害,下意識的將整個身子在桶中卷縮成一團。
唐冠見狀一驚,想起了何棄療所言,不由伸手去探了一下桶中藥湯,這一下便讓唐冠面色一變,這水竟然涼的如此厲害,就如冰塊剛剛融化成的冷水一般。
「冷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你說什麼?」唐冠聞言皺眉貼近一些,他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消除她的痛苦,只能用交談的方式來轉移。
可惜上官婉兒明顯只是自言自語,只听她喃喃道︰「去病,冷不要殺他」
上官婉兒的胡言亂語讓唐冠如遭雷擊,就在唐冠腦袋翁響時,上官婉兒繼續胡言亂語道︰「娘這里是哪好冷。」
「噗通。」就在這時,水花猛然四處飛濺,唐冠竟然和衣跳入了桶中,他一下來頓覺冰涼刺骨,立即伸手圈住上官婉兒。
「我在這我在這」唐冠小心翼翼的抱著上官婉兒,生怕牽動了傷口,盡力用自己所剩不多的體溫溫暖著她。
上官婉兒也下意識的靠緊了一些,唐冠能感受到她在背上的小手死命抓扯著,指甲甚至隔著濕透的衣物刺入了皮肉。
唐冠卻像是無知無覺一般呢喃道︰「我在這我在這,一會就好了,一會就好了。」
不知是唐冠的呢喃起了作用,還是藥效差不多了,上官婉兒漸漸平穩下來,唐冠卻依然死死抱著她。
「婉兒,我在這,我在這。」
他們曾今像兩只受傷的小獸互相溫暖,可是後來另一只認為同伴早晚把自己吃掉,時刻提防,有一天當同伴在自己睡著時想要靠近,便被自己瘋狂的傷害,卻不知道同伴只是想要從自己這里得到一點溫暖,哪怕是一點。
或許這個故事的結局是殘酷的,也或許會有轉機,可這個過程卻已經傷痕累累。
他們還能做什麼嗎?
只能靜候黎明不是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