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紫寰殿.
所謂閣議並非朝會一般你方唱罷,我方登台,而是入閣者極為安靜的分列各自案上靜默不語的批閱著手中所積壓的議本。
此間眾人職能各不相同,只要在其管轄範圍內無論大事,小事,各部長官均有決斷權,而這閣議處理的卻是他們單獨一個挑出來管不了的事情。
能讓二宰十八公不能點頭的事情,那自然只有皇帝才能決斷了。
是以早朝議事,卻不決斷,閣議處置,卻不議論。
此間靜默無聲,武曌端坐于御案之上閉目養神,下方群臣時而低頭沉默半晌,時而將手中文書遞給身旁同僚,待他看完或是點頭或是搖頭,再移交給下一位,如此重復五次,倘若有一人搖頭,就必須要上奏了。
一場閣議時間不等,要看效率有多快,遇到棘手之事,坐個一天一夜也不新鮮,只見在一片沉默中,群臣來回往遞,不多時終于有一人搖了搖頭,身旁相公見狀也不驚擾他人,起身緩步上前躬身一禮,內監將其手中物事取來呈上。
武曌鳳眸微啟,先是觀其所載,而後再看上面小印,哪一位沒同意一目了然,而後檀唇輕啟道︰「準。」
內監聞音啟開大印,武曌起手落印,此章就算揭過了。
而後又是一輪周而復始,就在案首武家哥倆有些昏昏欲沉之際,一名侍衛悄然走進稟道︰「中書省平章政事婁師德,諫議大夫唐梁君殿外求見。」
話音一落,眾人紛紛打住,武家哥倆一听到唐梁君名姓也一下子醒了過來,唐冠的事情還懸在那,怎奈兩個當事人都沒了音訊,這唐去病到底是死是活,對這哥倆來言可比眼前這些枯燥事物重要的多。
武曌聞音心中一動,出聲道︰「宣。」
話音一落,侍衛屏退,過不多時有一老一少入殿,站定後先是口呼陛下,對其上一禮,而後又言稱相公,對左右分別一禮。
這兩人赫然是唐梁君與婁師德二人,眾人望著這一老一少暗自納罕,倒也稀奇,不過兩名諫議大夫聯秧而來確實有資格來這地方。
武曌見二人禮畢,這才出聲道︰「賜座。」
「謝陛下。」回應她的是婁師德,武曌不由多望了此人兩眼,這老倌她倒也識的,曾見過那麼一兩次,年前將此人從地方調任回京是因為北門中人舉薦,言說此人人品不錯。
人品好雖然不代表著有才能,但總歸是用人之際,是以也就用了,不曾想這老者人品著實不錯,來京之後曾向她舉薦了兩三人,不能說才華驚人,但也都是本本份份做事之人。
其中赫然就包括狄仁杰!
恐怕連狄仁杰自己都沒想到,他最不服之人,偏偏是最看好他之人。
只見婁師德謝過後便去末案坐下,唐梁君卻拱手佇立在原地。
武曌見狀開口道︰「愛卿有何事稟奏?」
唐梁君聞音眼皮一跳,這一時半會倒是說不清楚,想起唐冠之前交代,當即從懷中取出早已修好的錢莊一案呈上道︰「臣有一本要奏。」
內監見狀跑下,而後恭敬呈給武曌,武曌伸手接過便饒有興趣的翻閱起來,畢竟此人乃是唐冠澤弟,如今她與唐冠之間之復雜自不用提。
可當她第一眼便望到「錢莊」這個全然陌生的詞匯後不由黛眉一皺,而後與唐梁君初觀此文時一般表情。
唐梁君察言觀色之下默默不語,唐冠此文行文流暢,是窮他所能以當世文人最能理解的語言來敘述這所謂的錢莊。
其姓質自然避重就輕,尤其是借貸方面更是一筆而過,注重點卻放在種種好處之上,諸如充盈國庫,移修設施。
可這恰恰又是最詭異的地方,倘若真要廣而行之,還有待驗證。
一時見武曌越看表情越古怪,到得後來竟然有些看傻小子一般看了一眼唐梁君,唐梁君卻暗自打氣,想起唐冠耳中那些煽動之話,當即一一捋清,靜待武曌發話。
良久後,武曌將奏折壓下,輕笑道︰「愛卿妙想天開,果有你大兄之風。」
聞听此言眾人面面相覷,婁師德也將目光望向了唐梁君。
只見唐梁君聞言先是默不作聲,而後拱手道︰「陛下,微臣斗膽請陛下讓諸位相公也瞧上一瞧,再做定論。」
武曌聞言目光一變,當即先是又將他所寫重新看了一遍,而後還是覺得似乎不大可行,不過倒是新鮮的緊,一時半會的也是一知半解,只覺得這錢莊似乎入不敷出。
不得不說,此舉確實有些跨時代,就算有天馬行空者曾幻想過種種怪力亂神,也很難將其化為如此詳細的描述。
武曌看罷心中暗道︰「病郎對這個弟弟愛護有加,落馬澗前不惜身死,也要救我和他,也罷,權當陪這個孩子玩兒吧。」
當即武曌搖頭一笑,在她看來此舉簡直就是倒行逆施,不過想法倒是有可圈可點之處,倘若民間有這種存取機構,倒是能省不少批申各地飛錢的的工序。
想到這,武曌不由眼前一亮,這倒是一個不錯的建議,除了借貸與不收錢,反賠錢那部分,其余的地方確實可以驚為天人。
其實她能想到這麼多,已經算作不錯,可惜卻低估了唐冠的心思。
只見內監將那文書遞給武承嗣之後,武承嗣便迫不及待的將其打開,可是觀望良久後,他也不由面色凝固起來,這都什麼跟什麼?
當即武承嗣面帶古怪神色的將其傳給武三思,武三思也早想一睹為快,可是這表情就像是會傳染一般,唐冠所寫堪稱匪夷所思。
而且唐冠又有些避重就輕,很多地方寫的似是而非,更讓他們只看懂了個大概,再加上中華千百年來養成的人文習慣,有做活收費的道理,哪有做活倒貼的道理。
只見眾人只要接手一讀便面色古怪,而後傳給下一個好奇的同僚,如此反復落得其中一人手里後,這人細讀半晌後,竟然暗暗冷笑一聲。
此人赫然是那張光輔,而後他便禮貌姓的遞給了婁師德。
婁師德本面帶微笑,可是讀罷之後雖然沒有擺出像之前眾人一般的古怪神色,可也笑容凝固了起來,這確實太異想天開了,而且能夠看出這只不過是一個雛形構思,倘若往里面填充,難說的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