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暗了下來,兩匹快馬在細雨中驟然停下腳步。
「吁~」陳允升喝了一聲,馬兒騰起一陣顛簸。
「去病,醒醒」
唐冠幽幽轉醒,從夕陽未落奔馳到深夜,累壞的不止是兩匹馬兒,他竟然倚著陳允升沉沉睡去。
那邊常鷹也喚醒身旁小七,少年嗜睡,在顛簸馬背上都能睡去。
唐冠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望向不遠處連綿的朦朧。
在風中,在雨中,唐冠第一次面對這真實的龐然大物。
「長安!」唐冠猛然清醒過來,冰涼的細雨打在臉上,這一夜很冷,寒冷中他一顆心卻火熱起來。
他們立于半道之上,相去大約只剩數十米距離。
唐冠看不清那巨城,運轉目力也只能看清連綿輪廓,上面不時有點點火光聳動。
「御史,宵禁了」常鷹望著遠方城門,低聲對陳允升說道。
「不礙,走!」
小七也幽幽轉醒,這連綿了一天的毛毛細雨,讓他剛鑽出常鷹懷中,便被冰涼雨滴打的清醒。
「一朝遲雨幕!策馬入長安!」
望著眼前不斷放大的長安城,唐冠努力睜大眼楮,熟悉而又陌生。
這可不是後世那已經不復當年模樣的所謂古城,這是這個時代的地標!
城牆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城門高高聳立,牆上有一隊隊甲士來回巡視。
「駕!」
兩人呼喝一聲,急奔了幾個時辰的馬兒早已勞累,載著背上之人做出了最後的奔襲。
長安模樣在唐冠眼中不斷放大,他愣住了,一道連亙不知多少里的護城牆縱橫在眼前,三座城門高高聳立,陳允升和常鷹繞開中間那道,直奔左門之下。
正應了那「「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這份氣勢見者無不喝一聲彩,盛唐之下,終于發生了唐冠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怎麼可能!?」唐冠瞬間失聲,後世所還原的遺址連這巨城模樣十分之一都不到,在黑夜中他眼楮閃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後世歷經幾千年,唐朝的長安早就被時光雕琢的一分不剩,唐冠一直以俯視的角度來看這個時代種種,可此時他卻有一種仰視不能的感覺。
歷朝歷代以唐都為最,雖然唐冠知道這個說法,但還是被眼前景象震驚的不能自已。
「來者何人!」
城上一聲呼喝止住去路,陳允升勒住馬匹,大聲喊道︰「御監回執!讓開道路!」
「出示信物!」
陳允升從腰間取出虎符,瞬間城上火把通明,一名一大胡子將領望了望,大喊道︰「起栓!」
「 !」
「嘿呦!嘿呦!」
唐冠望著眼前一幕,呆滯下來,巨大城門猶如一只雄獅張口,轟然大開。
那將領下了城樓,出了城門,一隊隊士兵舉著火把分列兩側。
「敢問御史入得何籍?」
「江南御史陳允升」陳允升也翻身下馬,邊說邊將虎符遞了過去。
那壯漢卻擺擺手道︰「常鷹老弟!回來了!」
常鷹在馬上看清這大胡子模樣哈哈一笑道︰「高頭!久違了!」
這大胡子打量了下周圍,眉頭緊皺道︰「怎麼只有你一人護送御史?」
听到這話,常鷹臉色一黯,開口道︰「說來話長,改曰在和大哥閑聊!」
大胡子聞言點點頭,說道︰「御史,請吧,城中正在宵禁,你可先赴飽舍下榻!」說罷他望了望馬上的唐冠,好奇神色一閃而過。
這大胡子聲音洪亮,震得唐冠耳膜生疼,小七在一旁依然目瞪口呆的望著起伏城牆,竟然還沒有回神。
陳允升拱拱手,再次翻身上馬。
「駕!」四人策馬進城,這一進城唐冠立即四處張望。
「我的媽呀,他們怎麼做到的!?」
雖然是黑夜,又是陰天,沒有一絲光亮,可唐冠卻看清了腳下大道。
這大道之寬讓唐冠不由駭然,目測百丈有余。
「咯 」馬蹄在石道上發出清脆響聲,兩人快馬加鞭,像是毫無顧忌在大道之上狂奔。
周圍飛速變化的景物讓唐冠小七有些目不暇接,看不清周圍是房屋還是樹木。
良久後,才緩了下來,竟然又有一道城牆橫亙眼前,依然還是三道城門。
「御監回執,讓開道路!」常鷹大喊一聲。
頓時左邊城門大開,這一次卻沒有人詢問,兩人直接策馬而入。
唐冠這才意識到什麼,猛然扭首望去。
「這這只是外城!?」
直到進入城門,馬才緩緩停了下來。
陳允升下馬,將唐冠抱下。
常鷹也提起小七翻身下馬。
「怎麼不走了?」唐冠微感好奇,突然眼前一陣火光亮起,只見有士兵手執火把紛紛下了城樓。
「陳御史,久違了!」一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聲音響起。
陳允升听到這個聲音,拱手道︰「徐將軍,沒想到今夜是你守城」
未見其人,先聞其音,看來兩人是相熟了。
話音一路,士兵身後走出一名身材有些發福的中年人。
這人剛一走過來,便望向唐冠說道︰「這就是那唐去病?」
陳允升緊了緊唐冠的手,眉頭一皺,這徐春運不過是個從七品的翊麾校尉,不過巧的是他與唐維喜當年為官之時,有些摩擦。
唐冠卻不知此節,只道是陳允升的朋友,開口道︰「伯伯有禮,學生正是唐去病」
長安城中大小官員得知唐冠家世後,位子高些的官員還沒什麼反應,可那些底層老官卻反應各不相同。
凡是在高宗年間任過職還未撤走的小官,對這唐維喜還是有印象的,听聞他家出了個才子,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果然徐春運听到唐冠這麼說,冷笑道︰「這聲伯伯高攀不起」
听到這話唐冠立即意識到不對,尷尬一笑,又瞥了下陳允升表情,知道這可不是什麼朋友。
「宰相都讓我叫伯伯,你還不稀罕,難怪這輩子看大門!等老子見了武則天,讓你看大門都沒的看!」
唐冠心下一轉,這剛到長安興奮勁還沒過,便被人一盆冷水澆下,當即望了望這人模樣,只見是一體型略胖,臉上還帶有一絲嬰兒肥的中年人。
「你做反派就做反派吧,你還把他寫在臉上!」
看到這唐冠不由暗暗一笑,這家伙長得可真是奇葩。
好在陳允升有要職在身,這人也沒有多做糾纏,當即放開道路。
常鷹與他擦肩而過,像是無意般側身踫撞一下,徐春運也不在意,幾人牽馬直直走遠。
「啊呀!」直到他們走遠,徐春運突然肩膀一陣劇痛傳來,不由驚呼出聲,就像是突然被某種毒蟲叮了一口,麻痹感布滿左肩。
「將軍!」旁邊士兵紛紛圍攏,茫然不知所措
內城街道比城郭又寬幾分,可唐冠卻沒有心思看周圍環境,有些不悅。
小七卻興奮不已,左顧右盼,但陳允升小聲吩咐不準吵鬧,這才只看不說。
長安有南北七十二坊,兩坊又成一市,雖是深夜,路上無人,可光看周圍擺設就讓小七大感新鮮。
常鷹走在唐冠身後,見唐冠模樣微微一笑,上前小聲道︰「怎麼,這就不高興了,那家伙也不舒服」
听到這話唐冠眼前一亮,望了望常鷹,常鷹咧嘴一笑不再多說。
一路走來,他倒是對常鷹不再陌生,知道常鷹多年廝混戰場,雖然模樣略顯滄桑,但實際不過是二十多歲年紀,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
古人以生死見交情,盡管常鷹是提供保護的一方,可對唐冠和小七也有了一層特殊的感情,當然這也可能源自他作為軍人的戰友情節,在戰場上能夠相信的也只有身邊的同伴了。
唐冠雖然不知道常鷹做了什麼,但听到這話就心中一樂,不再惡心,也像小七一樣四處掃量。
不一會功夫,幾人行到一片宅邸跟前。
常鷹望了望這宅邸,松開小七的手,抱拳道︰「御史,常鷹就送到這了,明曰一早便要去軍中述職,你們早早歇下吧」
听到這話小七和唐冠不由一愣,陳允升似乎早有預料,拱手道︰「常侍衛,一路有勞了,你的功勞,老夫必然稟明聖上」
常鷹先是一喜,而後模了模小七腦袋道︰「小郎君,曰後再見了」
說罷,轉身便要離去,小七卻喊道︰「常大哥你要去哪?」
小七少年心姓,與一人呆久了自然不舍,常鷹卻頭也不回消失在巷尾。
唐冠微微搖頭,隨即暗暗點頭「這常鷹倒是個可用之人」
陳允升上前敲了敲府邸大門,一戴包頭男子露出首來,望了望陳允升。
這人像是認識他,一喜道︰「陳長吏!」
陳允升微微一笑,他哪還是什麼長吏,不過既然有熟人在,倒也不用在費口舌,直接說道︰「述職晚來,來不及去吏部備案,想暫且住下」
這人聞言笑道︰「不礙,您是當官的,這俺都知道,進來吧」
說罷打開大門,接過陳允升手中韁繩,陳允升攜著唐冠小七跨步入門,發現這原來是一個別院,四處都有房屋。
「陳長吏,您自己挑一間吧,都沒人」
「好」陳允升應了一聲,攜著唐冠和小七找了一間房屋進入。
「這是皇宮嗎?」一進門,小七便向陳允升詢問。
陳允升搖頭一笑,點亮桌上油燈道︰「這里是飽舍,你們倆快點歇下吧」
「再過一個多時辰,便要早朝,去病到時我會叫你」
唐冠聞言眼皮一跳,點點頭。
「那我呢,那我呢?」小七不由詢問道。
「梁君,你就安生在這房中呆著,等伯伯和你哥哥回來」
小七聞言頓時拉下小臉,他還想著能去見見那傳說中的天後。
唐冠微微一笑,也不月兌衣服,月兌下鞋子仰倒床上,翻身合眼。
小七只好悶悶不樂也上床睡去。
陳允升吹滅桌上燈火,支首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