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冠打量著翻天覆地的四周,又望了望驚魂未定的武承嗣二人,反而心中莫名一動.
從他踏出家門那一刻,他的生活充滿了離經叛道,鐵牛望著他面上平淡,全然沒有意識到剛才自己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不由更加沉默。
唐冠對人對事無疑是典型的沒心沒肺,這在外人眼中只會造成兩種印象,其一此子必生反骨,其二此子魄力驚人。
無論哪種,在他人眼中都是有好有壞,唐冠微微搖頭,一腳踢開攔住去路的女子尸身手臂。
看到這一幕,鐵牛更是眼皮一跳,唐冠全然沒有孩子面對死亡應有的恐懼,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
緩緩踱到常鷹身前,見常鷹緊閉雙眼,呼吸間進氣多,出氣少,好在身上並沒有什麼傷勢,只是擺在膝蓋間的大手多出幾道擦傷。
他這雙手盡管敖練多年,但終究是人身肉長,剛才那一下開碑裂石看似舉重若輕,實則用出了吃女乃的力氣。
見常鷹無礙,唐冠心中暗舒一口氣,這才望向沉默的鐵牛,詢問道︰「刺客?」
鐵牛聞言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陣急促傳報聲從外面傳來。
只見一名甲士一溜小跑上樓,人還未到,便開口道︰「報!稟將軍,方圓並無遺留!」
听到這話,唐冠也望向這名甲士,鐵牛卻眉頭一皺揮手道︰「繼續搜!他們跑不遠!」
「是!」
唐冠見狀心中暗暗搖頭,他倒是對這突如其來的刺客不怎麼好奇,尤其是得知江湖這個概念是真正存在的以後,更加明白在這魚龍混雜的長安,荊軻類的人物肯定大有人在。
但他可以肯定的一點便是,這伙人絕對不是沖著自己來的,自己這才剛剛嶄露頭角,而且朝中之人都是知根知底,若是唐冠在運河之上已經有功名在身,劉迅也不會低級到派人截殺。
政治斗爭伴隨著殺戮,可自隋朝以後,暗殺這種手段逐漸退出了政治舞台,尤其是科舉誕生之後,大量士子涌進權力中樞,他們關系錯綜復雜,誰有幾斤幾兩,都清清楚楚。
最為關鍵的一點還是隨著皇權,朝堂體制的完善,官員信息極為健全,相互之間產生了一種特殊的聯系,上到封官加爵,下到家庭人員,統統記錄在案。
當然後世明朝那種特務機構,又是另一話題,值得一提的是終則天一朝,官員中確實有培植死士親信的,甚至有為了這種事情暴露而人頭落地的,可他們的主要用途並不是作用在刺殺同僚身上。
斗爭比刺殺來的可怕,與其落人話柄,還不如多放點心思在如何諫言身上,或者是搜集有利資料,一朝斗倒,那敵手便全家遭殃。
想到這,唐冠心中了然,第一,這伙人背後沒有官員背景,第二,這伙人肯定是沖著武家哥倆來的。
當即唐冠將目光放向地上的武承嗣與武三思二人,隨即故作急切狀上前攙扶道︰「兩位相公受驚了,賊人實屬可惡,還好咱們有天恩庇佑,去病醉酒中都沒有遭到毒手。」
唐冠一句話像是點燃了武承嗣一般,本來他還有些失神,但到底是為官多年的大吏,以前也遇到過類似事情,可那都是小打小鬧,今曰破天荒的微服出行,便遇到這等駭人听聞的事情。
「老夫定要將蜀賊連根拔起!」
在唐冠的攙扶下,武承嗣起身便破口大罵,鐵牛听到「蜀賊」二字,微微搖頭,蜀中唐門從隋末盤踞至今,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更不知道他們的前世今生,只知道他們陰魂不散。
傳說太宗時,曾為朝廷所用,編制入軍,在征討突厥的過程中功勞頗大,後來不知因何事落了匪流,專門行這刺殺官員勾當。
唐冠听到這二字卻無動于衷,只是心中默念一句,又伸出手來將一副沉吟模樣的武三思扶起,看這樣子,除了自己,在場幾人都明白刺客是誰,可鐵牛表情明顯有些無奈。
若是唐門好除,早在高宗年間便連根拔起了,他們像是無根浮萍,最讓鐵牛,常鷹等軍中勇武心驚肉跳的一點就是他們的弩機,在外人眼中這無疑是巧奪天工之物。
軍中若是能大批量配置,必然無往不利,可惜卻落在匪輩手中,盡管他們肯定成不了氣候,可還是讓人如鯁在喉。
其實江湖人士鮮少造反,其中武藝高強者,不比唐冠想象中的高來高去來的差,他們一不納稅,二不受欺,行自己的規矩,打官府的臉,做到此等瀟灑的武夫,還造勞什子反。
造反者只有兩種,一種,活不下去的人民,一種,如駱賓王,徐敬業之流心有戚戚,不服現狀者。
可這唐門確實奇葩了,明知成不了氣候,還非要行這等逆天之事。
唐冠倒也大膽,見幾具尸身怪狀,面上發綠,竟然想要上前查看,伸手便要踫觸。
一直閉目調息的常鷹卻猛然出聲道︰「有毒!別踫!」
還好唐冠收手極快,才沒有落了之前那搜尋甲士的下場。
常鷹調息片刻,站起身來,面上還有些蒼白,一把拉過唐冠,說道︰「此地不可久留,鐵將軍,咱們下去吧。」
鐵牛聞言點頭,與其說唐門怪異奇葩,不如說唐門干脆改名叫邪門。
這倒也稱得上「邪門」二字典故,唐冠見平時神采奕奕,勇猛精進的常鷹望向地上尸身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也心中凜然。
「蜀賊?」
心中又是默念一句,隨即幾人立即轉身下樓。
直到下到一樓,一名中年人看到完整無損的幾人,面現不可思議神色,隨即狂喜,慌忙迎上前去,差一點腳一軟就要跌倒。
走出幾步,見到武承嗣與武三思兩人都面色不善,一下又止住腳步。
此時兩人面上沉重異常,尤其是武承嗣更是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幾人走到門口,望著門外團團甲士,武三思這才放緩表情,像是多出一絲安全感。
「小郎君,這幫蜀賊著實可惡,老朽二人無才無德,死不足惜,你這等少年英杰,他們也敢痛下殺手!簡直就是傷天害理!」
一直沉默的武三思現在像是有了底氣一般,直到出了門,才對唐冠出聲。
唐冠聞言一愣,這老家伙劫後余生,差點化成灰灰,還不忘溜須拍馬,真是江山易改本姓難移。
當即便想要開口回答,武承嗣卻搶先說道︰「對!小友放心,賊寇擾了我等美宴,我等這就進宮去替大家討個公道!」
此話一出,武三思也面色一狠,沒想到二人平靜幾十年被一朝打破,心底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唐門刺殺朝廷官員不是一天兩天,雖然很少,而且失手次數甚多,但誰都有個萬一,直接做了糊涂鬼的也不是沒有。
「鐵將軍,勞煩借本官一列甲士,護送我等進宮!」
鐵牛聞言眉頭一皺,這倆武家國公姓情他也知道一些,鮮少有如此的果決的時候。
唐冠見他們模樣,也微微啞然,「這是去找武曌尋求保護去了。」
「兩位相公且慢!」唐冠見二人說做就做,說完便轉身要走,唐冠慌忙上前止住。
「小友,你放寬心在家中呆著,明曰老朽再來尋你,那宅邸之事,只要你看重那塊寶地,立即起造!」
武承嗣見唐冠出聲留人,料是有話要說,想必是關于此事亦或者是那房屋建造的事情了。
他這倒是小人之度君子之月復了,唐冠本想再詢問下二人「蜀賊」何意,現在見二人去意已絕,轉念一想,詢問常鷹也是一樣,當即閉口不言。
武三思也出聲道︰「小友可有什麼妙計?」
唐冠聞言微微搖頭,他連刺客是誰都不知道,哪有什麼妙計,盡管那些人不是沖自己來的,可看那模樣,是帶了把自己也誅連的心思,痛下殺手。
這可就可怕了,不沖自己來,都弄成這樣,若是沖著自己來,那還不是必死無疑?
「兩位相公保重,去病不知賊寇脈絡,這公道全依仗兩位相公了。」
兩人聞言互望一眼,拱手齊聲道︰「保重。」
他們這才翻身上馬,在一隊甲士的保衛下向前奔去。
直至二人背影消失,唐冠才回過頭來,見常鷹與鐵牛都面色復雜,也不再多言。
只對鐵牛說道︰「有勞將軍搭救,今曰之恩,沒齒難忘。」
鐵牛聞言咂咂嘴,欲言又止。
常鷹上前沉聲道︰「小郎君,咱們也回去吧。」
唐冠也不想在此間停留,本想著享受一把,卻突然被牽連進一場刺殺。
當即點頭回應,常鷹見狀走向那邊將馬車牽過。
鐵牛見狀出聲吩咐道︰「來人,送狀元郎回府!」
「是!」
又是一隊甲士出列,唐冠見狀向鐵牛拱手道︰「告辭!」
「告辭!」鐵牛回了一禮,唐冠轉身蹬上馬車。
常鷹也坐上馬車,對唐冠說道︰「小郎君,快進去吧。」
唐冠聞言也不再拖拉,掀簾入車,可他剛剛探進頭去,猛然面色一滯。
出聲道︰「常」
話未說完,他又猛然止住。
「吁~」常鷹聞音剛剛揚起的馬鞭又放了下來,見唐冠半截身子在外面,不由眼皮一跳,像是想到什麼。
隨即沉聲道︰「小郎君,怎麼了?」
這一變化也吸引了周圍列隊保護的甲士,唐冠卻將半截身子挪了進去,出聲道︰「沒事,常大哥,咱們快些走吧,小七還候著呢。」
常鷹聞音,見唐冠語氣平淡,眉頭舒緩開來,回應道︰「好!」
「駕!」
馬車駛起,甲士尾隨兩側。
廂中唐冠卻不坐下,佇立在廂中,望著眼前一個縮成一團,一動不動的黑影,模著下巴道︰「呦呵,這還活捉了一個,有點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