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普普通通的白石頭,引來一干閣老山呼萬歲,場面好不熱鬧,他們真真切切看清了上面「聖母臨人,永昌帝業」八個渾然天成的小篆,那這可就值錢了.
這石頭是真是假,他們到底信還是沒信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武曌似乎格外開心,朗朗笑聲中竟然間接將明堂也給拋了出來。
「啊!?明堂?」
本來還在山呼萬歲的老臣們,乍一回神,立即醒悟過來,意識到好像漏了什麼,回想起剛才武曌所言,明堂二字映入腦海,剎那恭賀聲驟停。
就連武承嗣也回味過來,唐冠對于武周歷史最不了解的莫過于這段了,可若是有人能對他說「天授寶圖」四字,恐怕他會立即幡然醒悟,千算萬算,終究算漏了一節。
眾人中當即就有幾人互望一眼,本來武曌得到這從天而降的寶石,哪怕是她自己編排的,他們也要硬著頭皮趕緊拍馬屁,此女如今差的也只是個理由罷了,哪怕理由再牽強,它好歹也是個理由。
武承嗣一直對自己這個活動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設計出了無懈可擊,完美無缺的方式,他卻沒發現那面色興奮握著石頭的姑母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帶著絲絲玩味。
是的,對武曌而言,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可也夠用了。
至于正史中關于「寶圖」一事的記載,到底是他武承嗣的原創活動,還是武曌授意之下編排的一場巧合,看到這,我想也不重要了。
因為她從握到石頭的那一刻,她就默許了這一切。
那邊唐同泰本來夾雜在人聲中山呼萬歲,見眾多大員一停,也慌忙停了下來。
這一切看起來巧的不可思議,可細細推敲之下,又找不出什麼不對,若真被有心人追究起來,也頂多治唐同泰一個欺君之罪,石頭是他獻的,也被他吹的神乎其神,眾人信沒信早就像前言所說一般了。
唐冠以為這些人崇神信佛,有時會變得傻愣,其實在場都是掌握一方的大吏,自然不會這麼傻,與其說他們崇拜的是滿天神佛,不如說崇拜的是眼前武曌。
武曌大笑說這是寶圖,這就是寶圖,此時朝中官員皆以如此,讓後世之人讀來啼笑皆非,唐冠曾在將軍廟中意識到自己將經歷武周建立最為黑暗的開端,這黑暗便是在此了。
朝中再無一人可信,也無一人可深交,武曌的權威已經滲透內外,包括各地藩鎮在內,無一人敢造她的反。
孤獨是一種病,唐冠心底到底是想做一個心懷天下,像前賢古人一樣的廉潔官員,還是想做一個真真正正的梟雄弄臣?
前世唐冠活在社會底層,仇富而又恨貪腐,作為文學青年的他堅持著微不足道的夢想,幻想著有朝一曰,自己也能活出人樣,什麼是人樣?
就是那些他所恨的人,那其實就是他想活出的樣子,這一點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想過,說到這,人姓中的貪婪與呼之欲出,唐冠是一個沒受過此時儒家文化燻陶的年輕人,沒有裴炎,狄仁杰,甚至是駱賓王等當代文豪的胸襟,他的文賦全靠死記硬背,他能將人駁的啞口無言,可是他自己卻似懂非懂。
但是他也沒有武承嗣,武三思這種真小人的情懷,是的,唐冠是一個自相矛盾,被一步步逼上來的年輕人,他的一切努力,都只是為了讓自己活得好一些。
與此同時,他還多了一絲憐憫,就像他將身上為數不多的錢拱手讓給剛剛相識時的牛郎和小七一樣,他有憐憫。
唐冠一直覺得此時的上官婉兒不成熟,青澀到有點不敢相信她就是那個在史籍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女相,其實何止是上官婉兒青澀,唐冠也很青澀,只是他有太多的出人意料罷了。
當我們落下題外話,轉回一干老臣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卻不敢議論的場景上,我想大家就不會奇怪,為什麼他們會如此輕易接受武曌手里那顆石頭就是傳說中的河圖洛書了。
武曌說它是,它就是!
武曌說它不是,它就不是!
不然她就不是則天大聖皇帝,不然她就不配曰月當空四字!
先秦有太監趙高都能指鹿為馬,更何況她這個一國之君,她就算是指草為馬,那就是馬!
盡管如此,突如其來的話題一轉,也讓一干閣老反應不過來,本來馬屁拍的好好地,就當做一個小插曲便是,沒想到武曌想要做的竟然遠遠不止于此。
此時九寺不算品列,能稱閣老的皆是六部長官與三省中人,在場六人各個其實都是武曌一手提拔,這也包括大酷吏張紹雲在內,武曌敢啟用他們,自然非常了解他們。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唯獨兩人眼底驚訝一閃而過,武承嗣早已得知明堂之事,他驚訝是因為本來自己這個讀力在外的原創姓獻寶活動竟然又和唐冠的明堂扯上了關系,而程務挺雖然是不久前得知,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小石頭搞得有些滿頭霧水。
他是個武夫,久經殺陣,論心智其實並不像外表一般粗橫,可對陣殺敵,是猜透敵人心理,一鼓作氣擊破,這听起來似乎與在朝為官使盡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其實大繆。
古來不乏神將不通政治,一生苦難,後世代表人物也頗多,在這里就不一一點出,戰爭與政治有緊密的關系,可也有天大的鴻溝。
他只覺得這石頭來的奇怪,眾人喊得也奇怪,大家都奇奇怪怪,他干脆也不去多想,其實這並不奇怪,因為武周一朝從她武則天還沒上位便已經成了一場鬧劇。
在後世人眼中這就是一場天大的鬧劇,被人議論紛紛,唐冠這個戲劇化的人物突然出現在這樣一個時代,無疑又給這場鬧劇增添了不少戲份。
眾人反應半天,才回過神來,迅速互望一眼後,心中恍然,原來武曌是想修明堂。
「眾位愛卿,朕得此寶圖甚是欣慰,上天對朕不薄,朕也要回饋天公,保我大唐千秋萬代!」
「這」人群中一名老者抬起頭來,望向武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終究沒說出什麼話來。
此人便是工部尚書,他打扮斯斯文文,看起來六十歲上下,乃是明經出身,朝中進士私下大多稱其為「工頭張」。
這話是褒是損,暫時賣個關子,說幾個他是如何對待進士出身的新官便能看出一二。
朝中進士入職,大多要走個四方,以學生之禮拜一拜這些大佬,當然這要刨去唐冠這個二愣子,他的確是個變數,反客為主,一朝得中狀元,被踏破門檻的反而顛倒過來。
可規矩是給大多數人定的,這老儒就敢閉門不見任何進士出身的新官,甚至說出了︰「汝仗才智,吾尊賢言,何處載?」的話來。
這話其實好懂,說的是你依仗的是小聰明,歪才做了官,而我卻是依靠真材實料,謹遵聖賢之法,堂堂正正做官,我們不是一類人。
他堂堂宰相說出這番話來,可就令不少官員義憤填膺了,是以私下很多進士官員都在編排此人,不過此人除了這一點外,倒也沒得罪過什麼人。
明堂是什麼,那是個建築物,六部分工之下,比如禮部便是個雜燴部門,他什麼都要管一下,可工部所轄也不單單說這個部分就是干活的,他所管的除了國家工事外,還掌軍中工制,簡單一句話來概括,武曌話沒說完,他便覺得這事似乎要落到自己頭上。
好在武曌掃量了眾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諸位暫且退下吧,朕之明堂早已心中有數,周國公何在?。」
武承嗣聞音起身道︰「臣在。」
武曌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這個佷子,有望了一眼不遠處依然跪伏在地的唐同泰,開口道︰「此事朕早已交付左右丞相打理,若有異議,向他二人奏議便可。」
眾人聞言齊齊望向武承嗣,武承嗣也是心中一喜,慌忙應是,那邊程務挺見狀低聲冷哼一下,隨即挪開目光。
「朕乏了,大家伙散了吧。」
「這就散了?」眾人聞言一愣,這話才說了一半,竟然就這麼散了,可是看到武曌竟然自顧自得重新登上聖輦,眾人也只好拜了一下,隨即紛紛離去。
那邊依舊跪伏在地的唐同泰見狀心中一急,自己這還沒著落呢,這一路走來端的艱辛,可他卻不敢開口說話,只能目睹武曌駕輦離去。
好在他正心急火燎之時,身側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起來吧,你這次倒是立功了。」
唐同泰聞音轉過頭來,見到萬公公竟然還沒離去,慌忙上前道︰「那我」
「隨我來領賞吧,記住,那人說了以後不想在見到你在長安。」
唐同泰聞音先是一喜,而後心中一凜,慌忙點頭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萬公公見狀微微點頭,眼底閃過一絲細不可查寒光,當即轉身,唐同泰緊隨其後,此時已經夕陽西下,在暮色中兩人漸行漸遠。
而業已折回的聖輦上,武曌手中依然把玩著那顆石頭。
「呵,兩位哥哥,你們的兒子對朕可是有用的緊吶,不枉朕為你們洗衣做飯那麼多年!」
武曌輕聲喃喃,本來被視若珍寶的小石頭比隨意的收入袖中,搖搖晃晃中武曌望著遠方,若有所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