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時，林吳玉覺得眼前的視線清明了很多，翻身將頭側枕在枕頭上，看了看幾步之遙外伏在桌上淺眠的本淨，基本能夠看清了。
她不過是側身看了一眼他，其實動作很輕，但他立刻醒了，見她正睜著眼楮望向自己，便露出溫和的笑容來，站起身走到床榻邊。
「林兒。」他像昨日那樣習慣性地來扶她，卻被她輕輕巧巧地避開了。
「我已經看得見了，這點小事不用你照應了。」她笑了笑，自己起身坐起，卻是真心高興。視力恢復了，要去與一生匯合也省得一見面他又擔憂。
本淨怔了怔，收回了手來。
林吳玉眼楮痊愈，他自然也為她開心。只是，習慣了這兩天她對自己的依賴，如今她的視力恢復，他們之間的距離忽地就被拉遠了。有種淺淡的失落在心中劃過，昨晚看著她睡顏時他的那股茫然卻是更深了。
林吳玉並沒有在意本淨的沉默，她沉浸在自己的歡喜中。
王獵戶的婆姨敲門送了兩盆熱水進來給他們洗漱。
房內沒有梳妝可用的鏡子，想來也是，畢竟是山村的窮苦人家，哪里來的這些東西。
林吳玉倒也不在意，洗完臉之後，便伸手將發髻上的簪子抽下，對著木盆中的水里倒影梳發。
昨天早上自山洞出發時，她的眼楮不方便，且模索之後發現發髻也不算亂，就沒有去管。今日起床後，打算趁著條件許可，稍稍梳洗一下。
長發披散，悠悠垂下的瞬間，竟有如流墨般動人。林吳玉低頭對著木盆的水面，拿出隨身帶的木梳，不緊不慢地梳著發。
在一旁很快便洗漱完畢的本淨，推開窗戶打算讓這閉窗整晚的房間換些新鮮的空氣，剛剛支好窗扇，回過頭來，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粉黛未施的少女靜坐于一盆清水前，微微垂首，長發流水般傾瀉，垂過細致的肩頭，又自背後逶迤向下。她清麗的半邊臉被發絲掩住，另半面的秀雅容顏則落在了窗外灑進的陽光里。
早春清晨帶些清冷與淡白的陽光，穿過本淨推開的窗戶，照射在她細長卷起的睫毛下，顯出一層淺淺的柔和的弧影。
木盆中的清水尚帶余溫，輕煙一般的水汽緩緩升起，霎那氤氳了她的音容。
本淨忽地轉開視線，仿佛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而後，心中，卻是極疑惑的，不知自己避開為何。
于是，他轉而又朝她看去。
林吳玉原本低垂著的頭忽而抬起，看到他這樣望著自己，只當小和尚沒見過女子梳發，大概是覺得新鮮吧。她也不作多想，只是見他似乎看得很是認真，不由淡淡一笑。
那雙今日剛剛重見光明的眸子中，眼波流轉，迎著陽光，仿佛碎了流金。
依舊扶著窗欞的手指，無措地抓住窗戶下框，本淨平靜如水了十幾年的心，于今晨此刻，看著她如此淺淡如霧的笑容時，忽然砰砰地加快跳動起來，並且越跳越快，仿佛誦經時忘了經文，木魚倒是敲得越發急切，直至心神全亂，什麼都想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