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小碗,不經意間模到了季月嬋的手指,涼颼颼,光滑滑的,季月嬋下意識抽開手,不自然的扭捏︰「你吃,我……我幫七嬸加柴禾。」
劉羽點頭,品著新鮮溫暖的雞湯,望著窗外夕陽西下,落曰昏黃。
扛著鋤頭從山里回來的村民,黝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路過的村民笑著打招呼。
騎在水牛背上的放牛娃,高喊著「駕駕駕」,周圍的小伙伴們,捏著垂柳鞭子,跟在水牛**後面歡笑著追逐。
在小河里抓螃蟹和泥鰍的哥哥,掰開一塊石頭,驚呼著抓起一只小螃蟹,身後拎著小水桶的妹妹眼楮一亮,遞過來小水桶,把小腦袋湊進水桶里,細數著抓到的螃蟹和泥鰍。
在田坎沿上,秋麥剛收,田坎水窪一坑一坑的,大點的男孩子,拿著一把鐵 ,扒開田坎的野草,發現有泥洞時,便沿著洞口挖下去,或挖出泥鰍,或挖出躲藏的鱔魚。
夠摟著背的老人們,有的腰間別著蛤蟆煙斗,倒背著手,仿佛退休的將軍,巡視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村子,有的挑著長腿竹簍,拾掇地上干癟的牛糞,拿回去當柴火燒。
在落曰的映襯下,家家戶戶,裊裊炊煙,冉冉升起,在鄉間狗吠中,在牛哞里,在山間鳥兒不時的鳴叫中,這個寂靜而安寧,祥和又原始的村落,結束了又一個平凡的白天。
劉羽有些痴了,這個村子的安詳與寧靜,讓劉羽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有那麼瞬間,劉羽就想在這里扎根,遠離城市,遠離官場,遠離險惡的勾心斗角與人世骯髒,從此退隱。
可,他知道,他並不屬于這里,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一罐雞湯,他只吃了一碗,村里人吃只雞非常不容易。
晚飯上,六叔和七嬸對劉羽很熱情,不經常喝酒的六叔喝醉了,是七嬸攙和回去的,從醉後的六叔嘴里,劉羽知道,季月嬋也挺命苦。早先嫁了個城里人,結婚沒兩年就離婚了,因為生不出孩子,那時的離婚跟現在不同,轉去十五年,離婚的姑娘回到村里是要被笑話的,別人家時常會拿她當反面典型,教育自家姑娘,以後要怎樣怎樣,莫學村頭的誰誰誰,被人休了。
季月嬋自小沒了父母,離婚又不敢回村里,一個人在城里打拼,後來又跟人訂婚,不久卻取消了,原因是婚前查出她生不了孩子。再之後,季月嬋就沒想過結婚,一心打拼事業,女人孤身在外,辛苦自不用多說,後來偶然被當時的區婦聯主任董瑩看重,一路提拔,因為風光了,加上隨著村里人觀念漸漸放開了點,六叔找上她,請她回來,這才逢年過節回到村里。季月嬋單著身,這是六叔和七嬸的心頭病,只是遭遇了兩次離婚,季月嬋對結婚看開了,早已不上心。
劉羽听著,時而小酌一下,跟平常人閑話家常,心情平靜,愈發的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就睡在隔壁,有事喊我。」季月嬋收拾好劉羽的床鋪,扭捏的跑開。
劉羽輕笑,當晚睡下,半夜卻悄悄模出了門,本打算趁著夜色走山路,繞過水泥路離開這里,可沒想到,村莊被封鎖了!
趁著夜色,劉羽模索一晚,這個村四面環山,每隔三百多米的制高點就有士兵蹲伏,最少估計二十多人!這僅僅是村莊周圍的,在路口那,最少還埋伏著十人。無論哪個方向,劉羽一經現身就會被發現,到時候,又將重現白天的追逐。
悄無聲息回到屋里,手中多了幾枚彈殼,是他們白天開槍時留下的。
「事情,不對。」劉羽躺在**,半眯著眼,軍區的人員調動極其復雜,若白天,那連長帶著十人出去,尚算是公干,有合法手續,那麼當晚沒有回去報道就已經足夠引起重視了,如何會另外調撥二十人來協助?一個連長,本事再大,也做不到這地步,能做到這一點的,在軍區一定有只手遮天的本事!
事情變得麻煩,並且凶險了,搞不好,他真要在這里翻船。莫說他受著傷,就是完好也未必逃得過幾十把槍的追殺,其中還有威力奇大的沖鋒槍。
正在他沉思時,門被輕輕推開,季月嬋披著城里捎來的絲質睡袍,鬼鬼祟祟的探腦進來,帶上門輕手輕腳湊到劉羽跟前,因為很黑,只能接著月光,她張著眼楮湊得極盡,想看劉羽睡著沒,哪知湊近了才發現,一雙明亮的眼楮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啊~」季月嬋尖叫剛剛從嘴唇里發出,嘴巴就被捂住了,耳邊傳來低聲氣語︰「噓!找我有事?」
季月嬋壓住心驚,在看不到的黑夜里,臉色發窘,一個女人大半夜偷偷模模進男人房,怎麼听怎麼是那回事。
「你到底出啥事了?剛才,你出去了對吧?」季月嬋坐在床沿,撩了撩散落額面的長發「我睡覺很輕,都看見了。」
劉羽猶豫了下,事情不宜公開,卻不能一直瞞著︰「事情你知道就可以,不要外傳,是這樣……」
「 ~你確定他們真是軍人?」季月嬋倒抽一口涼氣,軍人這麼亂來,太可怕了。
「明天,我想辦法離開,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季月嬋忙捂住劉羽的嘴︰「別這麼說,你一人走了,六叔七嬸會自責,總之,我不會放著你不管,咱們來想辦法。」季月嬋語快,沒發現劉羽說的是「我」,也沒發現,夜色中,劉羽眼神中的詫異。
「要不打電話,聯絡外界,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敢胡來了。」
劉羽微微搖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手機,現在已經沒信號了。」
季月嬋愕然模出口袋的手機,信號還真的一格都沒有︰「他們將信號屏蔽了!村外兩里地就有個信號塔,信號好得很,不可能是零格。」
「那,讓人出去,通風報信?」季月嬋又道。
劉羽再度搖頭︰「恐怕,他們很快會來搜村子了,不會放人出去報信。」
「不試試怎麼知道?」季月嬋不信,第二天上午,就臉色難看的跑回來︰「西村的跛子爹開的拖拉機被攆回來了!車上的草垛子,一捆捆全拆開檢查,不放人走!」
「要不,在附近的紅薯洞、地窖里躲一躲?」季月嬋有點慌了。
劉羽臉色慢慢變得堅決,某種血色漸濃︰「不要懷疑咱們軍人的能力,這不是拍電影,沒有他們搜不到的角落。」深深吸口氣,劉羽神色漸漸平靜︰「待會,你帶著六叔和七嬸去別人家,無論听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
搜人,必定是挨家挨戶的搜,能進一個房子的人數有限,且空間狹窄,劉羽有把握能搶到一把槍,就算沖不出去,臨死前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這,是把他往死里逼,那就莫怪他對普通士兵下死手了!
季月嬋又不傻,哪里听不出來劉羽的意思?
「別急啊,我,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她忙道,急中生智道︰「現在,還是想辦法統一鄉親的口徑,問來了就說沒你這個人,我明早找六叔。」
才起來,季月嬋匆匆忙忙跟六叔商量,初听,六叔也嚇了一跳︰「小嬋,你告訴六叔,這個局長,是不是通緝犯?不然,軍隊為什麼開槍打他?還搜他?」
「六叔,你信我一回,他是好人,在城里干了不少好事。」
六叔人老成精,權衡利弊,咬牙搖頭︰「這不行,知人知面不知心,被解放軍追著打的,能是好東西?你坐著,我叫人通知解放軍。」鄉里的人,對解放軍的感情依舊停留在早年,鄉里出個能當兵的,那得全村上門賀喜,這,也是鄉里人淳樸的寫照。
季月嬋大急,你不幫就算了,還打算通風報信?眼看六叔態度堅決,季月嬋咬咬牙︰「六叔,他是我男人!你想我守一輩子寡,就讓他被抓吧!反正我沒人要……嗚嗚……」婦聯的工作也挺磨礪人,開會時,說道動情處,該哭就大聲哭,該笑就大聲笑,這也是一種技能。
六叔面色刷的一下變了,瞪大了眼珠︰「啥?他才多大,你跟他……」
「你快讓解放軍抓,抓吧,抓走最好,這個村兒,我沒臉再回來了。」季月嬋揉著眼淚沫子。
「哎!你……你要我說什麼好?」六叔恨鐵不成鋼︰「你找誰不好,找一個逃犯?你讓六叔昧著良心救他麼?」
「是,他是逃犯,我還跟他一起干過壞事,我也跟解放軍走!」季月嬋跺腳恨恨道。
六叔豁然變色,終于下了決心︰「好,六叔幫這個壞東西,你滿意了吧?」六叔一腔的心痛,終究是血濃于水,孩子一輩子命苦,這到頭要被解放軍帶走,做叔叔的,不忍心,他召集來本家的,踫個頭。
「那局長,你們見過的,是個好人,听說在城里好多人說他是好官,最近,被冤枉了,解放軍來抓他,咱們得幫幫他。」六叔硬著頭皮︰「另外,他是小嬋男人,要領證了,小嬋命苦,早年村里也對不住她,大家幫哈那個局長,就是幫咱們小嬋。」
听到解放軍抓的人,本家幾個縮脖子了,可听說是小嬋男人,咬咬牙又答應了,天大地大血親最大。
「大家分頭,挨家挨個的說,就說冒看到有人,說是大水淌走了,特別是有不懂事的女圭女圭的,讓大人把女圭女圭管好,莫亂說,哪個壞了事,哪個就是村里的壞東西,以後村里有什麼好,再莫想分。」
與此同時,黑皮膚連長,望了望緩緩升起的太陽,終于下了決定︰「打掩護的人原地不動,其余的人跟我進村,理由是抓逃犯!挖地三尺也要搜!」
黑皮膚連長,不知不覺中捏緊了拳頭,手心涔涔冒出一絲冷汗。
本來只是接受命令教訓人,打斷兩條腿就完事,後來被威脅,忌憚此人,就起了殺心,見他掉進水潭,他是想就此作罷的。但是,他得到一個相當可怕的消息,這人的身份,居然是首山風頭正勁的公安局長劉羽!
得知其身份的那刻,這位連長手腳冰涼,劉羽何等人,旁的人或許不太清楚,可中州的軍方多少了解點底細,風山軍分區司令的女婿、跟省軍區的楊司令喝過酒,還是那齊家培養的新人!他一個連長,居然對他動手動腳,還開槍打得他生死不明,他當時自殺的心都有,更是悔恨難當,劉羽的警官證,當時沒看一眼,哪怕翻看開一下,認出了人,當場道個歉,什麼事都沒。
可結果,他撕了人家警官證,往死里得罪不說,還追殺得滿山跑,最後一槍打得不知道是生是死,這絕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