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綁自己來的人竟然是霍晴。睍蓴璩曉
……
洛念棠身處的這房子不是很大,看上去應該是平房,除了她方才呆的小房間外只有一間房間。牆壁有些灰白,屋子里頭的擺設比較簡陋,幾張凳子和一張圓桌,圓桌上擺放著一個紅色的水壺子和幾個空了的啤酒瓶子,另外,還有不算干淨的幾個杯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霍晴就坐在凳子上,她的身邊站著幾個嘍羅模樣的男人。連將她帶出來的那一個,每個人的年紀大概都是在三十歲左右,長得不算出色,屬于路人甲的那種。可是,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明顯身材魁梧,就連臉上的戾氣也比將她扯出房間的這個男人要重得多。
她穿著一條極短的迷你裙,白花花的大腿晃在外頭,不時疊成二郎腿。她的神情悠閑,精致的臉龐上盡是淺淺的笑意,讓人窺探不出個究竟來燁。
倘若不是雙手仍綁著繩子,她幾乎以為自己是跟這個顧宸的前妻在聚舊。
洛念棠艱難地用手肘支撐起身子,望著她的眸子閃爍著復雜。
霍晴對她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到她的面前,用涂著蔻丹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臉色是隱晦的高深莫測無。
「自從婚禮以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了吧?我的小佷女。」
對于她的稱呼,洛念棠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霍晴輕笑出聲,指甲在她細女敕的臉頰劃過,鋒利的甲片就猶如是一把刀,不消一會兒,便被她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咬著牙不吭聲,只一臉戒備地望著她。霍晴「呵呵」地笑著,指月復摩擦著她女敕白的肌膚。
「怎麼辦?被我劃破相了。不知道顧宸見著你這個模樣,會不會嫌棄你呢?」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舉止行為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瘋狂。記憶中的霍晴從沒像此刻在她面前這樣,每次見面,霍晴都是一副名門淑女的樣子。但是,現在的她雖然在笑,卻讓她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見她不說話,霍晴挑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似是在喃喃自語地說道︰「果然很女敕啊!現在的男人都喜歡像你這樣女敕的吧?我老了,都快三十了,難怪他不喜歡我……」
突地,她的臉色驟然一變,望著她的眼神帶著隱隱的詭異。
「在婚禮時我跟你說的事情,你還記得麼?」
她慢慢地收回手,重新站了起來,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瞅著她。
「那二樓的第一間房間,你進去看了沒?還有他的公司他的車子他的唐郡……這一些,你都知道了麼?」
洛念棠依然蹙著眉頭,一聲不吭。
霍晴搖了搖頭,眼底出現了一絲不解。
「為什麼不去看?為什麼不去找出來?難道你都不想知道嗎?你怎麼可能會不想知道?倘若你的心里有他,你就肯定會忍不住去揭開那層面紗……」
她扯了扯唇想說話,不小心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痛讓她的聲音稍微頓了頓。
「我為什麼要去揭開?我說過了,那是屬于顧宸的私隱,我不會輕易去觸踫。除非他想讓我知道,我才會去推開那一扇門。」
即使她是曾經有過推開那扇門窺探那房間里頭到底有什麼,但是她都沒有真的去窺探過。或許,是因為她還沒有愛上顧宸吧?所以她不輕易去觸踫,而那一次無意的詢問,她就可以得出,那房間是顧宸的一個禁忌。
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過多的好奇最終只會害死自己。這個道理,她還是懂得的。
可是很明顯的,霍晴不理解她的這種想法。
她的面上盡是不敢置信,看著她的眼神里若有若無的迷惘,似是在思索著什麼。
好半晌,她笑了。
「難怪他會選擇你!也只有你,才不會試圖去推開那扇門!可是洛念棠啊洛念棠,你會打開的!終有一天,你一定會打開那扇門的!然後你就會發現,你現在所看見的一切通通不過是一場虛構的夢境!直到那一天,你會憎恨你現在所擁有的東西,你還會憎恨那個將虛構世界獻給你的人……」
這樣的話,仿若是詛咒一般,重重地壓在她的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洛念棠強行將不安咽下,抬眸看著面前這個女人。
「你為什麼要綁我來這里?你這是犯罪!」
「犯罪?」
像是听見了什麼笑話般,她仰起頭就是一陣的狂笑。
笑聲止住後,她冷然地瞅著她,臉上布滿了對她的可悲的憐惜。
「真是天真的孩子啊……顧宸為了讓你保有這一份純真,花費了多大的工夫啊……不過,倘若他不是將你護在身後,我也找不到這個機會。」
說完這席話後,霍晴慢慢地蹭步走回凳子前坐下,懶懶地掃了她一眼。
「洛念棠,趁著顧宸還沒到,我們來猜猜,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娶你?」
洛念棠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番氣定神閑,一副好像什麼都在她的掌握中一樣。若這真的是一個陷阱,顧宸為了救她而來,那麼她和顧宸都必定走不出這個地方!
這一刻,她竟希望顧宸能在這個關頭自私一回,把她狠心丟下。
對于霍晴的話,她沒有回答,霍晴似乎並不在意能不能得到她的回應,噙著笑,她就開始用一種異常詭異的目光望著她。
「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我跟了顧宸八年,到頭來才知道,在我簽下結婚協議書的同時竟也簽了離婚協議書。也就是說,早在八年前我跟他結婚的那一天,我們就離婚了。」
這樣的一個訊息,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的。
洛念棠瞪大了眼,一臉震驚地瞅著她。
霍晴也在笑,只是笑得有些……蒼涼。
「虧我還以為,自己終有一天可以感動到他,讓他看見我的存在。可我努力了八年,我得到了什麼?什麼都沒有!我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捧著那本我自以為是真的結婚證在告訴自己起碼我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呵,真是可笑!」
她頓了頓,凌厲的眼掃向了她。「八年前,顧宸才是二十歲。如此年紀輕輕,卻懷有這樣重的心機!我終究還是錯估了他,他十八歲就月兌離洛家在外創立公司,又豈會是泛泛之輩?我以為我能掌握他,到了最後才發現是他掌控了我!」
听見她竟然這樣評價自己和顧宸的愛情,洛念棠的眉頭下意識地蹙得更緊了些。
她以為,霍晴起碼是愛著顧宸的,所以才會留在顧宸的身邊八年之久。可是她忘了,忘了在那八年里霍晴是背著顧宸跟另一個男人一直都有著曖昧。倘若霍晴真的愛顧宸,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也不會有出軌的念頭。
建立在掌控與否之上的愛情並非真的愛情,霍晴對顧宸最多也就只是不甘。門當戶對的婚姻,有一個令人羨慕的丈夫,在別人的面前怎麼都覺得有臉面些。
所以,她開口了,開口否決掉霍晴的愛情觀。
「其實你並非真的愛他吧?如果你愛他,你不會給他戴綠帽,而且一戴就是八年之久;如果你愛他,你會試著努力去爭取,會試著去改變你們之間的關系,而不是以這個為借口出軌。顧宸再怎樣有心機,他起碼沒有背叛過你。你跟他的婚姻,就算缺少了那張證明,可也是你先舍棄不要的,你根本就怪不了別人。」
霍晴怔了怔,眼底出現了一絲戾氣。
「他沒有背叛我?好一句他沒有背叛我!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要娶我,卻用那一本假的結婚證欺騙了我整整八年!難道我就不能怨怪他嗎?就只許他心底藏著別人,不許我背著他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求安慰?呵,真是好笑!」
顧宸的心里……藏著別人?
洛念棠暗暗心驚,昂著頭望著她,她的面靨上滿是認真。
「你對你只不過是不甘罷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放開手,各自重新生活。」
「不甘?」她小聲地喃著這兩個字,「他也曾經這樣說過……呵,你們還真是相似啊,難怪……」
突地,她沉下了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知道他娶你的原因嗎?你是不是以為他愛你所以娶你?不,你錯了,顧宸不愛你。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他又怎麼可能愛你?他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任何人,包括你……」
她直直地望著她,眼底竄動著癲狂。
「顧宸娶你是有目的的,他是為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外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說顧宸已經到了。
霍晴赫然住了嘴,只是唇邊依然噙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洛念棠的心里一再地回蕩著她那還沒說完的話。
霍晴說,顧宸娶她是有目的的……
後邊,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頃刻,頃長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如同她要求的,僅僅一個人前來。
顧宸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則是一條緊身的黑色長褲。他雙手插在褲袋里,悠閑得猶如出來閑逛的人一樣,臉上沒有一絲的慌亂。
霍晴看了過去,語氣甚是平淡。
「沒想到,你竟當真敢一個人過來。」
顧宸笑著,俊美的容顏上是一貫的波瀾不驚。
「我老婆的命握在你的手上,我可不敢隨便亂來。不過,這倒讓你處于有利位置了,不是麼?」
霍晴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男人走過去,徑自給跌在地上有些狼狽的洛念棠解開繩索。看見她手腕上的勒痕還有臉上明顯是被指甲劃出來的血痕,他眼底的黑不禁沉了沉,而後快速地隱藏起來。
洛念棠仰著小臉望他,面靨上皆是對他的不贊同。男人笑了笑,習慣性地模了一下她的頭,給她無聲的安慰。
他們之間的小動作霍晴盡數看在眼里,她涂著蔻丹的手緊了緊,眯眼望向他們。
「顧宸,看來你的心里並非沒有她。」
聞言,男人勾唇笑了笑,嘲諷般睨著她。
「如果我的心里沒有她,那我又豈會站在這里?還是說,你要我當著你的面表現出她在我心底到底有多重要?霍晴啊霍晴,我可沒這個興趣在別人的面前上演活。這種閨房之樂,還是關起門來就我跟棠棠兩人會比較好。」
霍晴冷哼一聲。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顧宸將洛念棠扶起來,抹掉她臉上的髒污後,才扭過臉來看她。
「說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要怎樣才將我們放出去?」
霍晴大笑起來,眼里全是對他的鄙夷。
「既然走了進來,你覺得我會這麼輕易放你們走?」
他不怒反笑。
「你會。只要你還想在X市立足,你自然會放我們走。」他頓了頓,「而且你自個兒也知道,倘若我們走不出這里,你接下來的歲月也會變得痛苦不堪。就算離開了X市,可你必須過著暗無天日的藏匿生活,永遠都沒辦法出現在人群中,甚至每隔一段日子就得換新的住所----因為你知道,我背後的那些人不會輕易放了你。你取我性命,他們必定要你生不如死,更甚是想死卻死不了。」
這就是顧宸的厲害之處,他向來都能準確抓住別人的弱點,然後,給予致命的一擊,讓人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顧宸在X市的地位,還有他背後的那些人,個個都是不容忽視的大人物,並非尋常人家就能隨便挑釁的。這個道理,她懂。
然而,她卻笑了。
「你說得沒錯,如果想要繼續生活在X市,我就必須放你們離開這里。可是,既然把洛念棠捉來借以將你引來這的最終結果是必須放你走,那麼我又何必搞這麼一出?簡直就是浪費力氣不是麼?」
她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靠近,然而,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步伐。
「顧宸,你向來機關算盡,那你又可曾替你自己算過一把?你不可能一輩子都站在最高處,終有一天,你會被人拉下來。到了那個時候,我會笑著看你有多狼狽多淒慘!」
男人沒有說話,但是在他旁邊的洛念棠可以明顯感覺得到,他扶住她細腰上的手倏然一緊。霍晴的神色冷然,向旁邊人使了使眼色,那幾個大漢便走了過來,將顧宸和洛念棠圍成了一個圓。
男人的臉色緊繃,深如幽潭的黑眸閃過一縷狠光,卻瞬間便消失不見。
霍晴的嘴角噙著笑,很淡,然而極為冷冽。
「我說過的,我說過我得不到幸福,你也休想得到!憑什麼你可以生活如常?憑什麼你就不該負起點責任?倘若不是你,我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既然我不好過,我也得讓你變得不好過!」
說著,她瞥了一眼被他護在身後的洛念棠,臉上的表情漸漸開始了扭曲。
「我倒是想看看,你還能護她護到什麼時候?!你覺得我礙于權勢必須放你們走,但是顧宸我告訴你,這世上有一種人是不怕所謂權勢的!那就是不怕死的人!」
話音剛落,圍住他們的那幾個大漢便一涌而上,手臂粗的棍子眼看著就要往他身上揮去,他面容緊繃,將愣神的洛念棠推到一邊,只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他的身子僵著,性感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黑眸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他擋住了那人的棍子,反身長腿一掃,連人帶棍一並踢落在地。另一邊大漢沖過來就想往他身上揮拳,他彎腰避過,余光一掃,拿起一旁桌子上的空酒瓶,拿著酒瓶砸向了旁邊大漢的頭上。「啪」地一聲清脆聲響,酒瓶應聲而裂,那人頭上頓時血如泉出,慘叫著滾落在地面上。
男人的動作矯健,應付得游刃有余。
突然,他听見耳後有凌冽的刀風略過,他側身避過,後腳往後一掃,那人便立即閃避不及倒地不起。
霍晴的臉色剎是難看,看著己方明顯落于敗勢,她的眼底浮現了一抹陰鷙。
精光一閃,她向旁邊的其中一個大漢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會意,趁亂溜到洛念棠的旁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擒住了她。
洛念棠的一聲驚呼,讓顧宸分了神。迎面而來的一記重拳因為這一分神而沒能避過,拳頭朝他月復部打去,下一秒,他的臉色驀地一白,額頭上冒出了一滴滴的汗珠。
霍晴有些得意,從旁邊拿起了一把水果刀,刀尖的鋒利讓人有一種由骨子里滲出來的寒意。她拿著刀,一步一步地走進顧宸。
那些人擒住了洛念棠,顧宸如今的形勢也重新變得被動多了。他杵在那里,背梁挺得筆直,冷冷地看著她走近自己。
滲著寒意的刀鋒貼上了顧宸的臉,很輕地滑過,而後落在了他左邊胸口上的位置。
僅僅隔著一層單薄的布料,抵著他最脆弱的心髒。
她笑著看他,刺耳的笑聲在靜謐的屋子里顯得響亮。
「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顧宸啊顧宸,受制的感覺如何?」
顧宸不說話,面容上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她手里的動作稍微一重,單薄的布料便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露出了里頭古銅色的肌膚。然而,她卻依然覺得還不夠,故意輕輕一劃,古銅色的肌膚上立即出現了一道很淺的血痕。傷口不是很大,滲出來的鮮血也就只有幾滴,卻足以讓一旁的洛念棠心驚膽顫。
可是,顧宸就像是沒有絲毫感覺一樣,連眉頭都不曾蹙起,只是望著霍晴的目光越發地冷冽。
霍晴冷哼,將刀尖抵著心髒的位置,臉上流露出一絲可怕的猙獰。
「今天我就要你死在這里,不光是你,還有你的女人。凡是讓我不好過的,我都要讓你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說完,她便高高地舉起了刀子,眼看著就要往他心髒的地方用力刺去。
洛念棠倒吸了一口氣,發了狠似的掙月兌擒住自己的人就往顧宸的方向沖過去。她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顧宸出事!
男人眼里的冷光一掃而過,見她不要命地跑過來臉色驀地沉了下來,連忙將她扯開。而恰恰就在此時,霍晴的刀子揮落,雖然他巧妙地避過,卻還是被她手上的刀子刺到了左邊鎖骨的位置。
距離心髒位置,也不過是幾厘米的距離。
鋒利的刀子劃出了一個口子,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瞬間便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色襯衣。
刺不中他心髒的位置,霍晴死活不甘心,再次舉起了刀子想要刺過去,男人黑眸一眯,出手箍住了她握住水果刀的手腕,而後用力一扭。
骨頭月兌臼的一聲脆響,霍晴的臉刷地白了,刀子也應聲墜落在了地面上。
旁邊那些大漢回過神來就想往他們這邊襲來,男人冷笑,拿出那把QSW06微聲手槍,毫不猶豫地向著他們開槍。
「 」的一聲槍響,響徹了靜謐的居室,連帶驚擾了外頭難得的寂靜。
霍晴沒有想到他竟然帶了槍,更沒想到在他開槍的下一秒,那扇緊閉的門就被人用力踢開。隨即,一群黑衣男子沖了進來,局勢瞬間扭轉。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輸了。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鮮紅的血液滲透了白色的襯衣,不消一會兒,顧宸身上的衣服就變成了血衣。他的左手將洛念棠緊緊地護在身後,右手高舉著那把QSW06微聲手槍,槍口直直地指著扶著月兌了臼的手站在那的霍晴。他的俊顏緊繃,就連那雙黑眸此刻也染上了幾分嗜血的冷戾。
中槍身亡的人仍躺在地上動也不動,霍晴感覺這一刻自己猶如置身于冰窖一樣,冷意從腳底冒起,冷遍四肢百駭。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的手上也拿著一把槍,徑自走到顧宸的旁邊,不卑不亢地開口說話。
「顧少,外頭的人已經全都處理掉了,就剩下這里面的了。」
話剛說完,他瞥見了顧宸左肩上的傷,臉色丕變。
「你受傷了!」
「不礙事。」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即使失血過多讓他面靨有些蒼白,但他還不至于就此倒下。
看了眼身後顫抖著身子的小女人,他皺了皺眉頭,望向皮膚黝黑的年輕男子。「東子,你先把棠棠帶出去。」
東子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立即點了點頭,走上前想將洛念棠帶離這個即將發生血腥事件的地方。
可是,洛念棠說什麼都不肯走。她走到顧宸的身邊,斜睨了一眼他手里的槍,小聲地問道︰「你想怎麼處置她?」
男人的薄唇緊抿,好半晌了,才反問她一句︰「你想讓我怎麼處置她?」
她猶豫了一下,帶著哀求的神情望著他。
「顧宸,不要殺她,好麼?」
他不說話,她有些急了,想去扯他高舉著槍的手,卻又害怕自己那樣做會讓槍支走火。
「她或許有錯,但是罪不至死。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我們不能無視它,而且……而且她爺爺對我爺爺你爸爸他有恩,就看在這份恩情上頭放她一次,好麼?」
顧宸沉默了一會兒,久到她以為他不會答應,他才慢吞吞地開口︰
「你知道放過她會有什麼下場嗎?」
洛念棠的身子僵了僵,放虎歸山後果會怎樣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沒辦法看著他槍殺霍晴,真的沒辦法。
她寧願相信這個世界還沒有太糟糕。
「要不,將她送到警察局,讓法律來懲治她?」
聞言,顧宸淡淡地瞅了她一眼,那雙黑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後,他輕聲地道了一個「好」字。
她松了一口氣,看著顧宸慢慢地將槍放了下來。
一旁,霍晴冷笑不斷,看著洛念棠的目光帶著嘲弄。
這個女人果然在顧宸的保護下保有了最初的那份純粹簡單,但也是因為如此,她才得以保住了性命。但是,這個太過天真的女人終有一天會後悔,後悔今天放過了她。
顧宸沒再看她,拉著洛念棠就徑自往外走。東子見狀,跟手下交代了一句,便連忙跟了上去。
此時,外頭已然接近凌晨時分,這處比較偏僻,所以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會經過。東子等人的車停在了不遠處,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達。
洛念棠有些擔心,因為顧宸身上的白襯衣已經徹底染紅了,幾乎沒有再看見白色的地方,而且他的臉色白得嚇人,這個樣子看著,她無法不去擔心。
顧宸也開了車過來,他堅持要開車時不僅是洛念棠,就連東子也開口說反對。最後,東子負責開車,他們兩人則坐到後車廂,三人一塊去韓宇的醫院療傷上藥。
這里回市區大概需要一個鐘頭左右,由于時間太晚了路上只有偶爾經過的幾台車子。路燈快速地略過,有點像惡魔的利爪一般。
顧宸自從上車後就闔上眼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剛開始的時候她沒有注意,但直到好一陣子都見他似乎沒什麼反應,這才低頭去察看。
這一看才發現,顧宸早就已經昏眩了過去。
洛念棠連忙出聲告訴前邊開車的東子,東子低聲咒罵一聲,趕緊狠踩油門,飆車往醫院而去。
半個鐘頭後,昏迷的顧宸被搬上推床,被護士推進了急救室。韓宇立即跟了進去,臨轉身前給他們一記安心的眼神。
急救室門合上,隔絕出兩個世界。
洛念棠的手上都是顧宸的血,有的甚至是沾上了她的衣角。她抖著手捂住自個兒的臉蛋,堅決不肯去處理手上和臉上的傷,說什麼都要燈在急救室外頭。
東子沒有辦法,惟有找護士要來了棉簽以及一些消毒酒精,在急救室門外草草地幫她處理,免得當某個男人醒過來的時候拿他來開刀。
……
……
等到顧宸從急救室出來,推進普通病房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幫她處理好傷口以後,東子就跑到樓梯間給龍燁打電/話匯報,還有解決一些關于霍晴的後續事情。洛念棠坐在急救室外,手里握著東子特地叫人買來的熱咖啡。然而,熱咖啡的溫暖卻始終都無法暖和她冰冷的身子。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是她以前從沒有經歷過的,她需要時間來消化。
顧宸推出來時仍是昏睡狀態,她連忙站起來跟進了普通病房。沒多久,韓宇走了進來,難掩疲憊的臉上盡是對她的關切。
「幸好刀子偏了些,只差兩厘米就傷到心髒了,倘若真的傷到,恐怕現在就不是躺在這里那麼簡單了。」
洛念棠明白他說的確實如此,她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男人,愧疚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她,顧宸就不用遭這種罪了。
都是她的錯,若是她沒有甩開那兩個保鏢,也不會讓霍晴鑽了空隙,而顧宸更不會為了她受這麼重的傷。
還有那死在他槍下的人命……
只要想到這一切,她就悔得恨不得插自己幾刀。都是她的任性,才會讓這一晚變成一個難眠之夜。
韓宇說,雖然顧宸的傷不是很重,但由于失血過多,今晚恐怕會有發燒的現象。
東子又讓人到唐郡拿了一些衣服過來,直接讓洛念棠進洗手間去換一下。她看了眼自己身上沾著斑斑血跡的衣服,沒有拒絕地走了進去。
快到六點的時候,顧宸果然發燒了,而且一燒就是四十度。
韓宇在旁忙出忙入,又是吊鹽水又是打針,就連東子也在為這晚的事情忙碌著。整間病房里就只有她一個空閑到不行,想要幫忙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顧宸在發燒時睡得極不安穩,不時夢囈著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模模糊糊的听得個大概。她見他額頭上冒著冷汗,她便拿著紙巾幫他擦;見他的唇干裂得不像話,就用棉簽沾著水濕潤一下他的唇瓣。
她覺得,惟有自己為他做些什麼,才能讓她心底的愧疚感消褪一些。
八點的時候,王媽從唐郡趕了過來,手里帶著一些清粥早點。她吃不下,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連闔眼休息一下都不肯,誰也勸不動。
韓宇走了進來,用他的話就是,他到病房來看看顧宸的情況,順便來噌早餐吃。
拿起王媽帶來的早餐歡快地吃著,本來很多的早餐在韓宇猶如蝗蟲過境一樣的吃法後就只剩下一丁點。王媽略帶幾分不悅地瞪著他,說了一句「我下去再買一些」就走出了病房。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躺在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顧宸,以及韓宇和她。
韓宇是自從接到顧宸電/話後就一直都呆在醫院充當後勤,這一個通宵沒睡,雖然臉上有些疲憊,但整體上來說精神還是不錯的。他走到病床前,先是看了看顧宸的狀況,隨後才扭過頭來看著她。
「你也別那麼自責了,等會兒顧宸醒過來瞧見你這樣,他又該沖你發脾氣了。」
顧宸的脾氣很不好,這是洛念棠在日漸的相處里得出的結論。她知道韓宇這麼說是為了讓她放下心頭的那份愧疚,但是她真的辦不到。
看著顧宸蒼白的臉,她嘆了一口氣。
「我怎麼能不自責?如果不是我的任性,就不會鬧出這麼多的事情來。我真的沒想到顧宸讓保鏢跟在我的身邊是為了保護我,他什麼都沒說,我又怎麼會知道?那個時候我很生氣,我認為他是故意找人來限制我的自由。我覺得,我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被限制自由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借著別人的幫助甩掉了保鏢……」
韓宇沉默了一下,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語氣淡淡的。
「他沒跟你說,是為了你好。如果他告訴你,霍晴一直以來都在將一切過錯怪到他的身上,甚至最近這段時間動靜更加囂張。他沒有辦法,他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守在你的身邊,所以他才會找了保鏢隨便尋了個借口讓他們跟在你的身後……你覺得,他這樣說的話你還能像之前那樣心境平和地過日子麼?你只會戰戰兢兢地過著,就連回到X大上課的時間都要隨時防範著。他不想讓你這樣,便選擇了隱瞞你,選擇了你認為最不能理解的辦法。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如同往常一樣心無旁騖地生活,而這才是他想要給你的世界----無須擔驚受怕,只需每日開開心心,由他為你遮去頭頂上所有的暴風雨,抹掉一切黑暗讓你看見璀璨的陽光。」
韓宇的話,勾起了她曾經的回憶。
她記得,在還沒結婚之前,顧宸跟她說過那樣的一段話。
他說︰「我會將你細心呵護,做你的庇護傘幫你遮風擋雨,我不會讓你有覺得累的時候,煩惱讓我背著你只需每天快快樂樂就好,你無須考慮往後的路該怎麼走,因為我會幫你鋪好路……洛念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那一晚,他用異常堅定的語氣說出那一番話。只是如今,回想起來,仿若隔世。
「你值得我把全世界通通交予你。」
心髒的某一個角落,似乎被悄然觸動。記得當時听見顧宸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只有反感與厭惡,而如今她竟然有了幾分感動。是因為現在她跟顧宸的狀態跟那時候不一樣了麼?所以就連對這段話的感觸也變得不同了。
她低頭看著床上的人,心里百感交集。
他一直都在努力實行著對她的承諾,只是,她似乎忘記了他曾經給予她的承諾,將他對她的好當作了別有用心,甚至一再地對他任性。
韓宇見她似乎想通了,眉宇間的憂愁也散去了些。剛準備轉身離開,她卻突然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顧宸的身上怎麼會有槍?」
韓宇的腳步頓了頓,側過臉來看著她。
洛念棠微昂著頭,憔悴的小臉上充斥著認真與疑惑。
「他開槍的動作熟稔,甚至是一槍斃命,連眨眼都沒有,更別說是心軟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普通的商人,身上怎麼會帶了槍?而且看上去應該不是第一次殺人?」
韓宇猶豫了一下,偷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
「你有多了解他?」
聞言,她微愣。
這個問題,她自個兒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或許,是因為不曾了解吧?她跟顧宸,兩人之間一直都是顧宸在為她付出,她不曾為顧宸做過一件事,更別說是了解了。
過去的二十幾年不說,就算是結婚以後,她對顧宸仍然是不算太了解的。她只知道他的脾氣不是很好,習慣將心事都埋在心底不告訴任何人,還有關于二樓的第一間房間是他的禁忌,其余的,一概不知。
韓宇意味尤長地瞅著她。
「顧宸在我面前有提過你,我知道你的生母並非你父親的元配,知道你是在幼時被抱進洛家……可是你知道顧宸的事情麼?你過去在洛家過得不好,拼了命地想要讓洛家認可你,但你知道顧宸在洛家的十八年是怎麼過的麼?如果你想去了解他,就必須承受了解他的代價。相信我,這些年,顧宸過得並不比你好。至于你的那些問題,建議你還是等他醒過來後親自問他會比較好。基于朋友的立場,有些事情是我不能說的。如果你想知道,那你就得從他的口中得知。」
說完這席話,韓宇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病房里,即刻便只剩下她和顧宸。
她坐到床邊,看著顧宸安靜的睡顏,不由得想起了他和她過去的事。
顧宸在洛家的十八年也不好過嗎?
想來也是,她的身上起碼還有洛家的血緣,可是顧宸不一樣。他是洛家的養子,不知道洛老爺子當初為什麼會收養他,但這些年洛老爺子對他的冷淡,她是看到的。
以前年少不懂事,但她還是清楚地記得,顧宸十八歲拒絕從政改成從商,洛家的人都是反對的。他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月兌離洛家,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跟她說。
記憶中的顧宸,不會受傷,不會喊痛,更不會哭。他總是在她的面前一副堅強打不倒的模樣,導使她忘了只要是人,都會有傷心難受的時候。
顧宸不是不會痛,他是把全部的痛都埋在了心底。而這樣的他,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去撫平他心底的那些傷。
她伸出手,輕柔地撫去他額頭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