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棠並非抗拒抽驗骨髓,而是之前楊穸的所作所為讓她有些抵觸,她不喜歡被人限制自由,先不說楊穸說的事是否真實,但他還是有幾分想要將她鎖在這宅子里的可疑,縱使她再怎樣不想承認,有些事情也並非她不願看到它就不會存在。愨鵡曉
她向來都是說到做好的人。
如同這幾日一般,她下樓到飯廳去吃飯,吃過飯後去艾虹房里探望,聊到了差不多十一點的時候便回到自己房里。
她在等著凌晨以後,因為那個時候大家都睡了。
房里並沒有開燈,她坐在床上看著這屋子里的每一景每一物,心底不自覺地浮現外婆艾虹方才跟她說過的話旄。
艾虹說,這房間她母親楊芸曾經住過。
或許是時間過去太久了,這里沒有留下屬于楊芸的痕跡,她想了想,或許衣帽間那幾件久有歷史的衣物是母親穿過的。
她遲疑了一下,下床走進衣帽間翻出那幾件衣服崳。
之前她並沒有留意,只是略略掃過一眼,如今,站在那幾件衣服前頭,她看著那淺淺花紋的襯衣裙子,忍不住伸出手觸模。
輕柔的布料,是她唯一的感覺。
她將衣服拿下,放在鼻前細細地嗅著。
然而,除了衣櫥里樟腦丸留下的氣味以外,她根本就聞不出其他的氣味。
眼淚不自覺地流下臉頰,她舉起手抹了一把,卻發現越抹越多,干脆就將臉埋在了衣服里。
鼻腔內淡淡的樟腦丸的氣味,成了她對母親記憶中唯一的氣味。從小到大,她都在無數次地幻想著,母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母親身上是不是好像那些電視小說里說的那樣有著溫暖的氣息。可是,她越是渴望知道,就越是心酸不已。
她沒有母親,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沒有看過母親的模樣。小時,每每看見洛森躲在二嬸懷里撒嬌,她就特別的羨慕,等到回到房里以後,躺在床上描繪著母親的模樣。
記得小學有一篇作文,題目叫作「我的媽媽」,每個同學都交了作文,惟獨她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落筆。
直到拖到不能再拖,她才胡亂地寫了一篇,將自己想象中的母親寫了出來。
作文意外得到了老師的贊賞,最後,她卻將那篇作文丟進了垃圾桶。
沒人知道,她曾經對母親有多大的渴望。
後來,年歲漸長,她便有些看開了。她告訴自己,沒有媽媽沒關系,她還有父親,還有妹妹,還有很多很多的親人。這些親人,足以替代她沒有母親的缺陷。
然而,直到那一次顧宸帶她去看母親的墓地時,她才恍然醒悟︰原來,那些缺陷仍在,她只是自欺欺人地選擇了逃避。
自小,她第一件事學會的就是逃避。她的性子是懦弱的,卻固執得倔強。她這樣的性子不好,導使她猶如牆頭草一般左右擺動,有些時候,她也是極為痛恨自己。
她不得不承認,她在洛家活得並不快樂。
她將洛家當作了精神寄托,稍微一些的冷漠就能讓她痛得撕心裂肺。慢慢地,她為了討好洛家的每一個親人,她順從她乖巧,在洛家卑微地活著。她將父親的漠視爺爺的冷淡藏在心底,想要努力去贏得家熱鬧的關注。
這麼多年的努力,在洛葶葶的那一句話後,似乎失去了想要努力的目標。
而突然出現的楊家、突然出現的親人,這一切,對她來說尤為陌生,可是,她還是不可避免地由著壓抑了二十二年的情感全數爆發。
她從不否定自己對親情的渴望,就是因為這種渴望,讓她喪失了對事物的判斷力。
當听見母親與父親之間自己猶如一場買賣交易,她難受過心痛過;當知道母親與別的男人喪生在車廂內,她震驚不敢相信。
但是,現實卻始終都是那麼殘酷,任是她再怎麼試圖逃避,也始終避不過去。
她在想,或許,楊樂比她幸運。
楊樂雖然患了急性白血病,但起碼他是快樂的,是被家人認可的。他跟她不一樣,過去的這些年,如果說楊樂活在天堂,那麼她便是活在地獄里頭。她惟有不斷地努力不斷地放下尊嚴,才能得到微薄到不能再少的親情。所以,她嫉妒楊樂,真的很嫉妒。
她慢慢地放下衣服,淚水沾濕了布料,渲染出了很大的一塊。
她將被自己拉得皺皺的衣服重新掛了回去,模了模那濕濕的布料,有些不舍。
最終,洛念棠還是沒將那些母親留下的衣服帶走,而是拖出自己帶來的行李箱子,蹣跚著腳步走出衣帽間。
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拿出紙和筆。
在薄薄的紙上寫了一句話,她便將紙條放在了床頭櫃上。她低頭看著紙上那帶著幾分潦草的字跡,握著行李箱桿子的手不自覺地一緊。
紙上只有廖廖數字,簡單不過的一句話。
「你們不用擔心,我過幾天會去醫院抽檢骨髓。」
她說她會去醫院,那麼她便真的會去醫院。雖然她嫉妒楊樂擁有了她想要擁有的一切,但那樣一個陽光般的大男孩,實在不該這麼離開人世。
只要有一線希望,那就得緊緊抓住這些希望。
洛念棠如同屬于楊樂的最後的一線希望,別人對她無情,她卻不能對別人也做到無情。既然楊穸想要抓住她這個希望,那麼她便會去試一試,不為楊穸,不為楊家,只為了楊樂對她露出的那抹燦爛的笑臉。
倘若血緣關系是無法抹清的,那這就是她這個做表姐的唯一能給予楊樂的東西。
但是,卻並不代表她能任人掌控。
洛念棠等了很久,直到牆上的鐘顯示一點多的時候,她才稍微移動了一子。
她先是走到落地窗外看了看,發現由于夜深,周遭都是一片靜謐。
她的身上沒有錢,也沒有手機,出了這宅子以後根本就無處可去。但是,她不想再繼續留在這里,她想要遠遠地離開這宅子,即使是只有一天也好,好讓她能夠喘喘氣。
突地,她想起了幾個月以前。
那個時候,她走投無路無家可歸,躲在陰森的角落里凍著挨著,最後,是顧宸出現將她帶回家。
顧宸從來都是在她絕望的那一刻如神詆般降臨,她無論多難過多痛苦,守在她身邊的人也依然是他。那麼,這一次,當她失去所謂的親情,他還會如同過去的每一次出現在她的身邊嗎?
她看著外頭漆黑一片的夜,斂回了所有的思緒,轉身回到了房里。
提起行李箱子,她推開/房間的門,先是往外探頭看了看,確定沒人以後才輕手輕腳地走出。
在晚飯後,她就已經在這屋里屋外走過了一遍,大致記得哪里有攝像頭哪里是大門,她憑著記憶穿過無人的走廊,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一點,在走下一樓時,她還特地往旁邊不遠處那一排佣人房看了一眼,確定沒有動靜後才往門口的地方走去。
她盡量將動作放輕,所以在拉開宅子大門的時候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她提著行李箱子走了出去,再反手將門關上。
宅子外還有一個不算小的花園,惟有走過這片花園才能到達鐵門。
花園里本來有掛燈,可是每過零點都會關掉。面前的路一片漆黑,她走得有些急,月光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印出了長長的影子。眼看著鐵門就在面前幾十步外的地方,她舉起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這才繼續往前走。
只是,當她的手觸到那鐵門的邊緣,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隨即,楊穸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棠棠,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
洛念棠的心猛地一沉,她明明確定屋里的人都睡著了才走出房來的,就連下樓的時候也仔細看了看,鞋子踩在地毯上根本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既然如此,楊穸怎麼會發現她?還是說,楊穸有夜深出來游蕩的習慣?
她自然不會愚蠢到真的那麼認為,光是听那腳步聲,她就知道來的不僅是楊穸一人。
將行李箱子放下,她慢慢地轉過身子。
果然,在她的身後除了楊穸以外還有十來個佣人模樣的男人,楊穸就站在了他們的前頭。他穿著一件悠閑服,並沒有似她以為的那樣穿著睡衣,他朝身後揮了揮手,一個男人走到不遠處的門房里,隨即,花園里的燈全部都被打開。
突如其來的光亮很是刺眼,她有些不適應地閉了閉眼,而後才緩緩睜開。
楊穸將雙手放在身後,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洛念棠見他這一副模樣,便知道他是有意事先守在這里,等著就是這麼一刻。
她知道,楊穸將她當作了救弟弟性命的最後的稻草,所以理所當然地緊緊捉著不放。雖然下午的時候他放她休息,卻明擺著怕她不願意,即使她說得再怎樣信誓旦旦,他還是心存警戒,就怕這最後的稻草從自個兒的眼皮底下溜走。
而這一個陣勢,恐怕他早就準備好了。
他……從沒相信過她的話。
得知這樣的一個事情,她的心難免輕微地揪痛。她在心里自嘲地笑著,原來,即使彼此間存在著抹不掉的血緣關系,但畢竟是相隔了二十二年,當然比不上呆在他身邊十九年的親生弟弟。
她不過是表親,表親罷了。
洛念棠站在那里,與她幾步之遙的地方以楊穸為首,十幾個人與她相對而立,氣氛難免劍拔弩張。
她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解釋,楊穸仍然會認為她這是有意逃走。所以,她並不想過多地解釋些什麼。
她昂著頭,眉宇清冷,淡淡地瞅著與自己對峙的人。
「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我沒有忘記。」
他挑了挑眉,臉上的緊繃清楚地告知她他並不相信她的話。
「既然如此,那麼就回屋去吧!只要你回屋里頭,我就相信你。不然的話,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麼?」
這樣夾雜著威脅的話,讓她隱隱有些不悅。
她蹙起了柳眉,盡量將情緒壓抑。
「我不會回去的,我要離開這里。」
她的回答,似乎早就在他的意料之內。
他冷笑出聲,眼底滲著刺骨的冷意。
「你沒有選擇的權利,你只能跟我回去!」
「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她的語氣帶著幾分明顯的惱怒,「我是一個人,我有人/權,我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當初我是為了外婆而來,現在我也沒了留下來的必要。但是,我還是會遵從我之前說過的話去做,明天一早我便到醫院抽檢骨髓,絕不食言。」
她以為自己這麼說就已經足夠了,可是,他仍然笑著,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
「我說了,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她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握成了拳頭,她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有些不敢置信。
這幾天相處下本以為他是一個溫潤公子,可此刻在她面前的他又豈像以往一樣?或許,那些溫潤都只是表面,而現在的他才是真正的楊穸。
他對弟弟極寵,而弟弟楊樂性命危在旦夕,不容再多的拖延。在如此迫切的環境下,他不可能放過眼前的這一線希望,所以,他選擇了強勢的手段。
楊穸走了過去,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地將她拖住往屋里拉。
「你放開我!」
洛念棠不住地掙扎,奈何他用的力度很大,即使她再怎麼反抗也掙月兌不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被他拖行了好幾步,險些就狼狽地跌在地面上了。
他可不管這些,他只想將她重新帶回房間里頭,他根本不顧自己粗魯的動作會不會傷害到她,因為他的心里只有生病等待骨髓移植的弟弟楊樂。
他在想,楊樂只有十九歲,他還那麼年輕,不該就這麼死去。
至于其他的,不在他的考慮範圍。為了讓弟弟活命,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更甚是賠上別人也無所謂。
他的行為讓洛念棠由心而生地恐慌,他的強迫已經到了無人可以阻止的地步,所以她的反抗她的掙扎根本就得不到什麼回應。她難免有些急了,明明差一步就能走出這宅子,卻偏偏在這節骨上眼被發現,想著這一被發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逃跑的機會,說不定往後的看守會更加嚴厲,她就忍不住低下頭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她是發了橫地咬,幾乎是沒多久的時間,唇齒間就嘗到了咸澀的血腥。
楊穸的腳步一頓,卻僅僅只是停頓了一下便繼續往前走。她自然沒有松開,仍然狠狠地咬著不放,不一會兒,空氣里就蔓延開了一種淡淡的血腥味。
拖行再加上手臂上的疼痛讓他的動作比方才緩了一些,然而,並不代表他完全止住腳步。眼看著宅子就在面前不遠處,她的心里更急了,正想要用上自己的爪子,卻突然听見了一道異常熟悉的聲音。
「楊先生這樣拉著我的太太,這傳到了外面可不好看哪!」
明明是略帶輕浮的一句話,但是,听在她的耳里卻成了一束她期待已久的光亮。
拖著她的楊穸明顯也听見了,身形稍微一晃,還沒回過頭去,擒住洛念棠的手就被一只寬厚的大掌覆上,隨即,施展的重力讓他下意識地松開一直拖行的人。
洛念棠也還沒反應過來,楊穸緊抓著她不放的手就已然松開,得到自由的手本是順勢滑回身體兩邊,卻在半途被另一只溫熱的手截住,那帶著薄繭的手動作熟稔地與她十指緊扣起來。
同一時間,她的頜骨被握住,強行讓她松掉牙關不再咬著楊穸的手臂,退開時,她的唇角還沾有明顯的血跡,男人發現了,用月復指溫柔地抹掉,看著她呆滯的臉容,勾起了一抹淡笑。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性氣息,不過是幾日的時間,卻仿如幾個世紀沒有接近過。所以,當顧宸的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她的眼眶忍不住一紅,隨後,眼淚便像關不掉的水龍頭一樣不停地流下,滑落臉頰。
他的掌心緊緊貼合著她的掌心,那溫暖不停地傳送到她的身上,讓她冰冷的身體重新暖和了起來。
這一刻,洛念棠不得不承認,自己原來是這麼期待顧宸的出現。
他的出現就猶如寒日里的一縷眼光,將她的世界徹底照亮,連帶著把那些陰霾全部掃走,絲毫沒有留下半分。
楊穸轉過身來便看見了將洛念棠護在身後的顧宸。他自然是認得他的,那一日在凌菲病房里他就曾經見過他一面,雖然是不愉快的,但他對他的印象還是尤為深刻。
他沒有想到,顧宸會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出現。驀地,他的臉色有些難看,緊緊地瞅著面前的男人,他的眼底閃過了陰鷙。
然而,男人卻絲毫不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就一心一意地看著他面前哭個不停的小女人。
干脆利落地將她擁進懷里,顧宸的聲音充滿了無奈。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哭?好了,別哭了,你再這樣哭下去眼楮會哭瞎的。」
洛念棠不說話,只躲在他的懷里不斷地抽泣,肩膀一下一下地聳動,樣子看上去可憐極了。
他嘆了一口氣,大掌穩穩地箍住她的細腰,動作很是溫柔。
他抬眸看了一眼楊穸,見他的面容難看,他反而嘴角噙著一抹興味的笑。
「這麼晚了,楊先生還不回屋去睡嗎?」
楊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雖然表面和諧,卻只有對方才對這難得的和諧心里有數。
「顧先生也好興致啊,這麼晚了竟然逛到我家的大院來了。」
用「逛」這個字來形容他的出現,倒是有些暗諷他這若是逛街也逛得太遠了些。然而,他不怒反笑,看著面前的這個人。
「沒辦法,我已經從X市逛到S市來了,自然也不差這幾步,順便過來這邊將我妻子帶走。楊先生有所不知,我這個人怪癖很多,其中一個就是喜歡睡覺抱著我妻子,沒有抱著她我就睡不著覺。這幾日我妻子不在身邊,我可是翻來覆去睡得不太塌實,看來,今晚回去我就能睡好了。」
這樣的一席話,讓楊穸倏然變了臉色。
「顧先生這是要帶她走?」
聞言,他挑了挑眉。
「怎麼?難道我要帶我妻子離開這里,還得經過楊先生的批準?」
不等楊穸開口,顧宸的聲音就帶著幾分淡漠地傳了過來。
「楊先生雖為我妻子的表哥,但也不至于這樣將一對夫妻活生生地拆散吧?這毀人好事的舉動,勸楊先生還是少做為妙。」
楊穸將本欲吐出口的話重新咽回了喉嚨里,他調查過這個男人,自然也知道他的背景不容忽視。當初,他輕而易舉地從看守所出來,他便知道這個男人並非什麼等閑之輩,後來為了將洛念棠帶回S市,免不了費心去查他的身份。得知他背後的勢力,他便自然而然有些忌憚。
即使S市與X市相隔甚遠,但他向來步步謹慎,理所當然不會去正面挑釁。本想著只要將洛念棠藏起來就好,沒想到他以為藏匿得很好,這個男人卻還是出現了。
只要一想到洛念棠會被顧宸帶走,他的面容便開始不自覺地扭曲,猙獰得讓人無法尋到之前常掛在臉上的溫潤。
「如果我說,她不能離開呢?」
到底還是有幾分忌憚,楊穸吐出口來的話只是帶著不易察覺的試探。顧宸微抿薄唇,看著他的眼神慢慢地變冷。
「哦?不能離開嗎?那要是我執意要帶她離開呢?楊先生能拿我怎麼樣?」
不同于楊穸的隱忍,顧宸是從不需要在別人面前軟下姿態的。他有這個自傲的本錢,自然不畏懼面前的這個男人,更別說是因為他的這句話而妥協。
他的手依然放在洛念棠的腰上,雖然話是對洛念棠所說的,但眼楮卻是望著楊穸。
「棠棠,我們回去吧!」
楊穸想要出手阻止,但顧宸出現得太過突然,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帶著人過來。他的家人都在屋內,而這個宅子里他留下的人並不多,若是只有他一個人前來還好,但若是有一大群人藏在暗處,他可冒不起這個險。
所以,他惟有看著顧宸帶著洛念棠一步步地向著門口走去,那十幾個佣人分別站在兩邊,面面相覷卻無人出來阻止。
直到走到門口,顧宸拖著她的行李箱子,她才發現那扇本是緊緊合攏的鐵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啟,而鐵門外甚至還有一台黑色的車子。顧宸打開後座的門將行李箱子直接丟進去,然後將她安坐在副駕駛座的位置,這才繞過車頭一並鑽了進去。
楊穸就站在鐵門前,他突兀地站在那里,雙眼緊盯著車子。然後,那車子緩緩滑行,駛出了他的視線範圍。
渾身上下散發著可怕的氣息,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車子消失的那個方向,眼眸一眯,里頭的陰狠若隱若現。
坐在副駕駛座,洛念棠仍然有著一種不真實感,目光直勾勾地望著駕駛座的男人,連眼都不敢眨一下,就怕自己一眨眼這個男人就會消失不見。
她過分灼熱的目光讓某個男人輕勾唇角,抽空瞥了她一眼,發現她仍帶淚痕的臉上神情呆滯,他就不由得笑出聲來。
「怎麼?現在才發現我很帥嗎?」
洛念棠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輕佻,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你真的是顧宸嗎?」
對于她這樣的話,男人明顯有些意外。驀然,他突然踩下了剎車,將車子停在路中央。
她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前傾去,還沒反應過來,溫熱的唇便帶著侵略意味猛地攫住了她微微顫抖的唇瓣。
男人霸道的氣息灌入口中,她整個人僵住,只能由著他隨意擺布。
他靈活的舌頭溜進她的口腔內,卷住她的粉舌含住吮/吸,發出嘖嘖的婬/靡聲響。
她忍不住嬌吟出聲,那又糯又軟的聲音讓他的呼吸加重,他的大掌悄然伸向了不停抖動的嬌軀,在她的背部上下撫模,流連不止。
他的舌頭如同懲罰般在她口腔內肆意橫掃,她被他吻得有些頭昏腦漲,軟軟地依偎在他的胸前,無意識地回應他如火的熱情。
她雙眸迷蒙,臉頰也浮上了一片酡紅,這樣嬌媚的她讓他心情變得十分愉悅,他勾起唇角,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微腫的唇上再度舌忝/吮一番,這才善罷甘休。
「現在,你可以肯定我到底是不是顧宸了吧?」
洛念棠軟癱在副駕駛座上,看著他一臉得意地重新啟動車子,隨後,車子很快地繼續往前行駛。
幸好,這是大半夜的路上沒有車輛經過,要不然他們就這麼停在路中央,肯定會遭到指罵。
然而,顧宸是從來不計較這些的,所以听下車來吻她的時候根本就沒考慮過這些有的沒的,她問他是不是顧宸,他用吻來證明,僅此而已。
二十分鐘後,車子很快就停在了酒店門口。她看了眼車窗外酒店的門口,總覺得這家酒店怎麼看都有點眼熟,仔細想了以後才終于記起這是他們當初來S市時下榻的酒店。
沒想到,顧宸此行竟然還是訂了這間。
洛念棠自然不會認為這個男人是因為這酒店有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美好回憶而訂下的,她反而覺得顧宸是因為懶,懶得再重新去找新的酒店,干脆就訂了這以前住過的酒店了。
顧宸率先下車,將她拉出副駕駛座後才開後座的門將行李箱子拿出來,看到他手里的箱子,她才後知後覺自己貌似有些疑惑還沒解開,連忙走上前去詢問。
「你怎麼會在這里?你怎麼會出現在楊家的老宅里?你是從哪冒出來的?你不是應該在X市的嗎?」
男人瞥了她一眼,一手拖著行李箱子,一手牽起她的小手,直到確定兩人再次十指緊扣了,這才懶懶地開口。
「你的問題太多了,你確定你要我站在酒點門口跟你討論這些?」
她的臉驀地一紅,听他這麼一說才記起兩人仍然站在門口,她自然知道在這個地方不好說話,所以,她便扯著他往里走。
「那我們快上去!」
就這麼地,大半夜的酒店大堂出現了一男一女,女的走在前頭,半拖半拉地牽著男人往電梯方向走去,與女人一臉急迫相比,後方處于被動的男人反而是滿眼的悠閑慵懶。
「走那麼快做什麼?你就這麼急?」
這話若是稍微听岔了很容易想歪,但若是听了女人的回復,倒是不願想歪都難。
「快點!我們快點上去,我很心急!」
這樣的話,這樣的大半夜,這樣的地方,無一不會讓人浮想翩翩,只是,當事人卻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回答哪里有問題,然而,某個男人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可疑的笑,怎麼看都顯得有些痞子氣。
「既然你這麼急,那我們就趕緊上去吧!」
洛念棠是隱隱覺得他這話好像有哪里不對勁,但由于她急著想要知道他突然出現在S市,並沒有深究這話其中的含義。等到他們走進電梯,電梯門闔上以後,她才醒悟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轉眸看著身旁的男人,他的眼角微彎,黑眸里充斥著滿滿的笑意,她險些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顧宸!」
她本是惱怒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卻故意曲解,雄壯的身子往她這邊挪了挪,俊臉湊到了她的面前。
僅僅是只有幾厘米的距離,近到她能感覺到他噴在她臉上的灼熱呼吸。洛念棠僵在那里,由著顧宸的手撫上了她的後背,帶著幾分挑/逗地隔著薄薄的布料摩擦著她衣服下光滑的肌膚。
她屏住氣息,看著近在面前的俊臉。顧宸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舉手投足間都盡帶一種說不出的男性魅力,讓人無法不深陷在他的溫柔里不可自拔。
「你……你湊得這麼近做什麼?」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是帶著明顯的抖意的,兩人早就不知道有多少次的肌膚之親,然而,每一次他的接近和觸踫都會引起她的顫栗,這樣的羞澀反應讓她有些懊惱,卻怎麼都改變不了。
男人不說話,那雙如黑夜般深邃的黑眸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她難免看得有些迷醉,甚至就連他什麼時候退開也不知道。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顧宸牽著她走了出去,洛念棠這才知道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在電梯里對視了一分鐘。
可為什麼,她總有過去幾個鐘頭的感覺?
顧宸訂的依然是之前住的總統套房,走到房門前拿出房卡打開,這才牽著洛念棠走了進去。然後,也不等她說話,就從她的行李箱里拿出她的衣物,將她推進浴室。
「先進去洗個澡吧!洗好以後出來,我再好好跟你說。」
洛念棠現在是滿腦子的疑惑等到解答,便胡亂地洗了幾分鐘,隨後便套上了衣服走了出去。
見她這麼快就出來,顧宸明顯有些意外。他站在落地窗前,之前身上穿著的外套已經月兌下來放在沙發上,如今只穿著一間白色的襯衣,最上頭有兩顆扣子沒有扣上,露出了大片的古銅色肌膚以及性感的鎖骨。
他的手里還握著手機,似乎剛才是在打電/話。見她出來便向她招了招手,等到她走到自己面前,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怎麼沒洗頭?重新進去,把頭洗了再出來。」
這樣來回的折騰讓洛念棠下意識地蹙起了眉,想著反正已經回到他的身邊了,相處的日子還有很長,再多的疑惑根本就不急于在這一時索要解答,所以,她便乖巧地邁向了浴室,听從他的話進去把頭發給洗了。
等到她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分鐘以後。
顧宸拿出吹風機,讓她坐在床上自己則站在她的面前幫她吹頭發。吹風機「嗡嗡嗡」地響著,她看著身上這個神情專注認真的男人,眼底不由得浮上了一絲暖色。
才剛幫她將頭發吹干,房間卻在此刻被人敲響。這大半夜的有人來訪實在詭異得很,洛念棠蹙起了眉頭,抬眸望著放下吹風機的他,只見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低聲讓她記得把頭發梳理,這才走向了門口。
外頭門開了又關,她隱約好像听見有人說話,但是由于聲音太小,她根本就听得不太清楚。她快速地把頭發梳理好,站起身來的時候又听見房門開了又關的聲音,隨後,才抬步走向外頭。
外邊除了顧宸以外再無其他人,倒是在顧宸的前邊停著一個小推車。她喚了一聲,男人轉過身來,她這才看見男人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幾樣精致的美食。
洛念棠想起剛才的敲門聲,終于知道原來那是酒店的服務員。
這麼晚了讓廚房烹飪食物,怎麼都有一些不好意思。洛念棠跟他說了,豈料這個男人挑了挑眉,吐出一句「顧客就是上帝」的話,讓她剎時覺得無言以對。
「過來,吃點東西。」
她走了過去,看著桌子上的食物,肚子隱隱傳來餓意。
晚飯她有出席,但由于藏著心事根本沒吃下多少,此時看見桌子上冒著香氣的美食,她沒有拒絕,而是坐了下來開始吃了起來。
之前在楊家,處在陌生的環境里她總是不太習慣,而楊穸雖然是她的表哥,但畢竟相隔了二十二年,對彼此間並不熟悉,所備的飯菜當然也不是她的最愛。洛念棠很少吃西餐,她比較傳統,自然也是比較喜歡中餐的飯菜,而楊家卻恰恰與她相反,每一頓都是以西餐為主,所以,她吃得並不多。
而現在顧宸就在她的身邊,身處的地方也是她曾經入住過的酒店,這樣的熟悉讓她一直緊繃的神經得到了很好的放松,再加上桌子上的食物都是她的最愛,她的吃相難免有些狼吞虎咽,直到最後,還噎住了。
男人自動自發地將一旁的水遞給了她,她順勢接過,「咕嚕咕嚕」地喝掉了大半杯,這才感覺舒服了點。
吃飽喝足,睡意自然而然地上頭來了。洛念棠強撐著睡意,小手緊緊地拉著他的衣袖。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S市?你不是在X市的嗎?」
他笑了笑,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我的老婆人在S市,做老公的怎麼可以留在X市?」
這樣的答案明顯就是逗她玩兒的,洛念棠嘟起了嘴,一臉不滿地瞅著他。
「說實話!」
他放下杯子,看著皺著小臉的她,眼神不由得放柔。
「你來到S市的第二天,我就趕了過來。」
她一怔,想起自己曾經給他留下的紙條,神色有些遲疑。
「顧宸,你……怪我不告而別嗎?」
他不說話,她以為他這是生氣了,連忙開口解釋。
「我也不想的,實在是當時情況太過急迫,我來不及告訴你,連收拾衣服也是胡亂塞幾件進行李箱。當時,王媽回了副樓,我心里急,想著留了紙條在床頭櫃上就算王媽沒看見你也會看見,所以就跟楊穸上車了……」
說到這里,她低下了頭,想起上車後的事情,嘴角扯起了一抹苦澀的笑。
男人伸出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里,讓她坐到腿上,雙手環住她的身子,看著她的臉靨浮上一絲絲的紅暈。
「手機丟了?」
他這麼問起,她自然也就想起了丟失的手機和那不知所蹤的證件,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這些事情全盤托出。
她把楊穸不準她出入的事告訴了他,還有將楊穸帶她去療養院探望楊樂的事也說了出來,卻惟獨瞞下了從外婆艾虹那里得知的那有關于母親楊芸車禍當天的事情。對于那件事,洛念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跟顧宸提及,記得之前顧宸並沒有說出她母親那時是與一個男人一同出事,她以為關于這些他全然不知,畢竟是那麼久以前的事,那個時候的顧宸只有六歲,又怎麼可能知道得那麼詳細?打听到她母親的墓地和當初出事的大概,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顧宸靜靜地听著,听到最後,他的臉沉了下來,眼底透著冷意,就連箍著她細腰的手也不自覺地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