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就當時的事來說,他對裴聿是有過怨恨的。愨鵡曉當時出任務的除了「她」以外還有裴聿,記得在碼頭時,他甚至還揪著裴聿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麼不救「她」,而因為「她」的死,他與裴聿之間也不復以前的那樣親昵。
雖然還是兄弟,卻有著生疏。
這就是他與「她」的故事,年少輕狂的歲月里,他遇上了一個會讓自己願意攜手一輩子的女人,卻因為種種阻礙而被迫分別。
倘若是生離,他不會有現在這樣深沉的難過,但偏偏卻是死離,那一個他曾經愛過的女人,以這種壯烈的方式離開他,並成功地在他心里留在深刻的印記,讓他注定這輩子難以忘記。
他永遠都忘不了,「她」的離開,是因為那個孩子因為洛紹恆眭。
所以在報復洛家方面,他確實包含著其中的心思,不光光只是為了亡故的雙親。
以為自己還能等到「她」的歸來,然而,一切都已太遲,他甚至還來不及告訴「她」,他願意放棄所有與「她」離開X市。
懷里的小女人沉寂了下來,顧宸定定地看著她低垂的眼,面靨上已然恢復平靜展。
他曾經以為,失去了「她」,他將生不如死,甚至剩余的日子都得渾渾噩噩地過。
可當那一日他從外地回來,洛念棠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才有些恍惚。而後,他將所有的重心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試圖……讓自己不再想「她」。
他成功了,這八年里,是洛念棠陪伴在他的身邊,佔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而跟她結婚,將二樓第一間房間徹底清空,也是為了將那個「她」驅趕出心底,然後,讓洛念棠走進來。
但是,那畢竟是曾經深刻的愛戀,他沒有辦法全部抹掉,所以,在清空了房間後,他卻獨獨留下了那把小巧的手槍。
那是「她」生前的手槍,他保存下來,只是為了祭奠以前的那段愛戀。
可他怎麼都沒想到,洛念棠會闖進了那間房間,發現了那把手槍。
那一刻,說不出是惱怒還是被發現的困窘,他沖著她發了火,並勒令她不能再進入。
但是,洛念棠卻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那個「她」是她的心病,又何曾不是他的心病?
「棠棠,‘她’八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承認,當時的話是有點偏激,可你相信我,‘她’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曾經的過去。就像是你,難道你就能夠將寧子默徹底忘記嗎?如果真心愛過,那麼就注定這一輩子都難以忘懷。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會愛上你,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可是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改過的機會?我保證,這一次,我不會再去傷害你,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
他停了下來,看著面前的她。
洛念棠低垂著臉,一聲不吭的模樣讓他看得有些心驚。他急迫地想要听見她的回應,卻又同時害怕著她的回答並非他想要的。
他做錯的事,或許,會讓她覺得無法原諒。但是,他已經認錯了,並對過去自己所做的事情供認無疑。只要她肯給他機會,他就一定會改過。
然而,她卻只有一味地沉默。
隨著她沉默的時間越來越久,他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他勉強扯起一抹笑,讓自己看上去盡量自然些。
「如果你現在回答不出來也沒關系,我不強迫你現在就得回答我。那些事情……那些事情確實讓你難以消化,我給你時間,我會給你時間……」
說完,他便松開她,拉開了主臥的門。
臨走前,他沒有回頭,所說的話卻一字一句地敲在她的心底。
「棠棠,我是認真的。我知道要你原諒我很困難,畢竟我曾經做過那麼多傷害你的事。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或許,我愛得有些太遲,可我會用時間來向你證明,我對你的愛並不比你對我的少。」
「棠棠,我愛你。」
顧宸大步地跨了出去,她不知道他這是要到哪去,想要追上去提醒他讓他注意自己的傷口,可是才抬起腳卻頓了下來,怎麼都沒辦法往前走。
他的背影,印在她的瞳孔里,有著說不出的孤寂。
洛念棠扶著門邊,眼神有些復雜。
直到這一晚,她才終于知道,那關于二樓第一間房間以及那個「她」的事。
可她怎麼都想不到,那個「她」已經死了……
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曾經以為隔在她與顧宸之間的人,原來,一直都是她自個兒在介懷。
她甚至還記得,他說他想要讓她懷上他的孩子,那樣是否就能將她留下。
他下意識地將手伸向了依然平坦的小月復,顧宸不會知道,在他想盡辦法把她留下來時,她已然懷了他的孩子。
倘若讓他知道了,他恐怕會以孩子作為威脅,把她強制留下來吧?
談不上原諒,可也談不上不可原諒。她對顧宸的感情是復雜的,既愛又恨,如果他不曾說出那一些,那麼他在她眼里仍然是那個欺騙她利用她的人;可是,他卻將一切說了出來,讓她開始有了迷惘遲疑。
他說,希望她能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可是,他要她怎麼原諒?
即使那個「她」已經死了,構不成他們之間的阻礙,但她與顧宸之間,還是存在著很多的問題,又豈是一句簡單的「原諒」就能全數抿滅?
洛念棠心亂如麻,扶著門的手漸漸收緊。
顧宸離開主臥後,走到二樓的第一間房間門口,而後,開鎖進入。
房間里,依然空蕩蕩的一片,那一次洛念棠發現手槍時,他連那小櫃子也讓人搬走了。如今,這房間是徹底地空了下來。
踩在地板上,甚至還能清楚听見自己的腳步聲。
他看著空曠的房間,那些屬于曾經的畫面一幕幕地在腦子里浮現。年少的愛戀,那樣的刻骨銘心,那樣的教他無法忘懷。
眼前,仿佛屬于「她」的身影依然揮之不去,他扯了扯唇角,眼底的黑深如幽潭。
「如果你還在,你也會希望我走出來重新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對不對?」
他對著空氣說出了這麼的一番話,當然,沒有人回答他。
面對一室的空蕩,他站了許久,心底卻早已有了答案。
他知道,「她」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他能夠幸福。即使「她」不能給他幸福,「她」也希望他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
即使,這幸福並非由「她」給予。
或許,他違背了當初對「她」的誓言,但是,他過去八年的頹廢在天上的「她」應該也是看見的吧?會心疼嗎?還是會訓斥他的頹廢?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再久留,轉身走出了房間。
在闔上房門的時候,他也同時將心底的那扇屬于「她」的門徹底闔上。
……
再見了,我曾經愛過的你。
……
……
顧宸改變了很多。
自他那日說出了那一番話後,他對她就仿佛以前那樣的好,而且,絕口不提關于「她」的事。
而唐郡二樓的第一間房間,也沒再上鎖。
洛念棠偶爾路過的時候,還能看見那扇房門大敞著,即使只是站在門口,她也能夠看見里頭的空蕩。
顧宸這樣的舉動,無疑就是在用行動來告訴她他的決定。
在她和「她」之間,他選擇了她。
但是,洛念棠卻始終無法像以前那樣面對他。
他的改變,她都看在眼里,他也比以前更加體貼,而守在唐郡四周的人他已經撤掉,沒再讓人守在門口不讓她離開。
他似乎以為,坦白以後,他們就能回到過去。
顧宸的話,這幾天一直都徘徊在她的腦子里,每每看見他為她忙碌的背影,她就覺得那種情緒復雜極了。
她沒再像之前那樣折磨自己,而是開始了進食。
看見她不再絕食,他顯然是最高興的那一個,每天吃飯時間都堅持回來陪她用餐,臉上也多出了難得的笑容。
他甚至還特地下廚給她做好吃的。顧宸這麼一個大男人,從來都沒有試過走進廚房烹煮食物,向來他都是等吃的那個人。所以,當那一天她看見他站在廚房里忙活的背影,她訝然得幾乎回不過神來。
他做的菜並不是很好吃,不是太咸了便是太淡了,就連雞肉也是半生不熟。
然而,她卻從未吃過比這一頓更好吃的。
或許,是因為是他下廚的原因吧?一個從不進廚房的大男人,為了討好她特地下廚做飯,不管是好吃與否,這種行為就已讓她有些感動。
他在努力討好她,她都知道。
但是,有些裂縫,既已造成就無法當作不曾存在,即使他努力地想要掩飾彌補,亦是無果。
只有她自個兒知道,她想要離開的心,沒有改變過。
即使,沒有那些所謂的欺騙,沒有那個「她」,她也不會留在他的身邊。她和顧宸之間有著太多無法忽視的問題存在著,而她對他的心,經過了那些事情後,也無法回到最初。
離開,是遲早的事。
洛念棠不知道在等著什麼,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可卻在這個時候開始眷戀屬于他的溫暖。或許是心態問題,最近這幾天,關于她與顧宸以前的事總是浮現腦海,有他們開心的,也有他們爭吵的。
這短暫的大半年,她經歷了很多,也學會了成長。而這成長的過程,是他顧宸陪伴在她的身邊。
她感激他,卻無法因為這份感激而留下,即使,他也愛她。
如果說當初她和寧子默缺乏該有的信任,那麼,她和顧宸也存在著忽視不了的問題。而那一日在洛家的事,不過是導火線罷了,將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通通引爆,粉身碎骨,是必須的。
這剩下的日子,她格外珍惜。
接近一個星期的時間,兩人相安無事地過著,這種難得的溫馨,讓他有了她願意留在他身邊的錯覺。
但是,僅僅只是錯覺。
每日都是睡睡醒醒,洛念棠的妊娠反應越來越強烈,她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再不離開,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中午的時候,顧宸一如以往地回來陪她吃午飯,吃過午飯後便急匆匆地出門趕回公司。電視機里,依然還在播著關于洛家的事,雖然已經一個星期了,卻依然成為X市熱烈輿/論的話題。
不同的是,洛闞和洛顥的事已然有了初步的結果,檢察院傳出消息,洛顥貪污的公款接近百萬,而身為教育部部長的洛闞比弟弟還要多,竟高達上億元。
一時之間,家長們涌到了洛家大門齊齊要求合理解釋,有些偏激的,更是朝著屋里扔臭雞蛋。
洛家人不敢出門,這段日子以來一直都躲在屋里不敢露面,自然也不敢接受記者的訪問。
洛老爺子仍然住在醫院,據報導指出,得知兩個兒子的貪污金額,他幾度氣得暈了過去,再加上那些無處發泄的百姓沖到醫院撒野,更是不勝其擾。
洛念棠知道,這下,洛家想要翻身幾乎是不可能了。
關于那一日老夫人在醫院跪地哀求她的事情,她有跟顧宸提過,理所當然被顧宸拒絕了,這是她早就料到的結果,所以只提過一次後便不再提起。
她能為老夫人做的,只有這些了,而且她當初在醫院曾經說過,她不保證顧宸會妥協答應。
當日,她就不該心軟的,可偏偏老夫人的那一跪,讓她不得不開口答應幫忙。幸好,顧宸拒絕以後也沒說些什麼。
載著顧宸的那台-77駛出了唐郡,已經沒有人監視的屋子顯得特別的安靜,那個名作玲姨的中年婦女並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收拾好一切就回去了副樓。
顧宸說,再過幾天,王媽就會回來。
王媽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她絲毫都不在意。顧宸離開後,她便在院里走了一圈,已然是秋天的季節了,這座她居住了大半年的地方,本來女敕綠的樹葉已經開始泛黃,有些更是落了一地,添了幾分蒼涼。
風有點涼,她環著雙臂,摩擦了幾下,便進了屋。
她徑自走上了二樓,進入主臥的時候她頓了頓步,看著一室的擺設,眼底浮現了一抹復雜。
而後,她重新下樓,洗了抹布開始擦拭屋子里的東西。
沙發,桌子,櫥櫃,地板……每一樣,她抹得都格外認真,直到擦得發光發亮了,仍是不肯停下來。
抹完客廳,她走進主臥和次臥整理抹拭,最後,就連小院的樹葉也清掃干淨,而游泳池也換了一次水。
唐郡的上上下下,她都親手打掃好,當她丟開抹布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漸漸被籠罩在昏黃的斜陽下。
中年婦女很驚詫,本該是她的工作卻被她全都做了,洛念棠不在乎地笑了笑,但只有她明白,她想要離開前為顧宸做些什麼。
當她踏出唐郡以後,她就不會再回來了。
她不怕顧宸會繼續將她鎖在屋子里,這幾天的和平相處,已經讓他的戒心逐漸放下了,她甚至故意營造出她不會離開的錯覺。
為的,就是這一刻。
搞完衛生以後,她是覺得身體疲勞極了,走上主臥洗澡換了身衣服,她也不急著走下樓,反而慢吞吞地走到床邊坐下。
顧宸既已放下戒心,不僅僅是撤走了外頭的人,屬于她的東西也盡數還給了她。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將屏幕解鎖。
背景圖依然是她之前調的那張她與顧宸的合影,她的手指不自主地觸到了照片中顧宸的臉,心底的苦澀在緩緩蔓延開來。
隨後,她翻到了日歷,這才發現,明天便是顧宸二十九歲的生日。
之前本來想著要將孩子的事當作生日禮物告訴他,可是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
依稀間,她似乎感覺到肚子蠕動了一下,似是月復中的孩子在回應著她的話。她回過神來,將手按放在依舊平坦的小月復上,低若蚊蠅地輕聲開口。
「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就連她自己也無法深究,到底是對顧宸的,還是對肚子里孩子的。
洛念棠並沒有在主臥里呆得太久,擱下手機,她便走下了樓。
今天的晚飯,是洛念棠親手下廚的。
夜幕降臨,顧宸下班回來,在門關的地方換鞋子的時候,就已嗅到了從廚房傳出來的飯菜香。
他的眉宇一彎,隨後,他便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廚房。
他倚在門邊,看見她在炒鍋前忙活的身影,心底滿滿的都是她給予的暖意。不假思索地,他走了過去,從她的後頭將她擁進了懷里。
「好香……」
她笑而不語,繼續用鍋鏟翻炒著鍋里的菜。
等到將所有的菜都弄好,已經是半個鐘頭後。
在這半個鐘頭里,顧宸一直都粘著她不肯走開,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甚至還不時就言語上來逗弄她。
洛念棠向來都是一個臉皮薄的人,好幾次都被他逗弄得臉紅耳赤,到最後終于惱羞成怒了,便用手肘往後撞了撞,豈料,顧宸卻用夸張的表情以及動作來鬧她。
這一頓飯,不管是在烹煮時還是在用餐時,都特別的溫馨。
飯席間,他不停地給她夾著菜,跟她說著今天在公司里的趣聞。洛念棠靜靜地听著,不時會露出一抹溫和的笑,還會回應他一兩句。
吃過飯,兩人一起洗碗。他負責洗,她負責抹干。
他洗碗的動作有些笨拙,幾次下來差點就把碗給摔了,她想要接過,他卻偏偏不讓,說洗碗的太過油膩了,會讓她有一副不好看的主婦手。
當兩人好不容易將碗筷洗好,顧宸的樣子就像是剛跑完了幾千米的馬拉松,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抱怨︰「我們買台洗碗機回來吧!這實在是太費工夫了!王媽過幾天回來,她替我洗了這麼多年,不能再累著她了。」
洛念棠知道,王媽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經不是普通幫佣那麼簡單了,或許,他將王媽看作了他的親人,就好像王媽一樣,每每遇到顧宸的事,都會十分著急。
「洗碗機洗不干淨的。」
她說的都是實話,但是,他卻不贊同了。
「我管它洗得干淨還是不干淨,我這是在疼你們!王媽姑且不說了,你可是我的老婆,我娶你回來可不是為了讓你替我洗碗的!」
她沒有說話,他卻趁機將她扯進了懷里,神色認真。
「棠棠,我們明天早上去民政局領個證吧!我知道,假結婚證的事讓你難受極了,我也不想替我過去的胡鬧作任何的辯解,我勇于承認錯誤,也勇于糾正錯誤。」
洛念棠依然沒有說話,只是低垂的眼眸略略有些失神。
他扯起唇笑了笑,習慣性地對她耍起了無賴。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明天咱們早點起床,然後到民政局門口等著,鐵定會是我們第一個辦理的!等我們補完證,我們就去旅游。你想去哪里?米蘭?荷蘭?馬爾代夫?要不,我們都去了吧!這麼久了,我都沒有好好陪過你,我已經把工作交代好了,這一次,我要陪著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跟你看世界每個角落的日出日落。」
他擁著她的手慢慢收緊,黑眸微彎,眼底盡是對她的溫柔。
「我們還要生幾個孩子,我想要一男一女,剛好可以湊個‘好’字。而且,要先生兒子再生女兒,因為這樣的話哥哥可以帶著妹妹。如果你覺得還不夠,我們就繼續生,干脆就生一支足球隊好了。」
一記粉拳落在了他的胸前,她的臉上有些幾近嬌斥的惱怒。
「你當我是母豬啊?」
他笑了笑,故意用下巴去蹭她。
「你如果是母豬的話,那我就是公豬了。其實,做母豬也沒什麼不好的,吃吃睡睡吃吃,每天懶著,只管讓我寵溺著就好。」
「你才是母豬!」
叫囂完這句話後,她便故作負氣地走出了廚房。
這樣的嬌斥,成功地讓她擺月兌了登記以及生孩子這兩個話題。
顧宸以為她這是在害羞,也沒再問了,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地討論到底生幾個孩子的問題。
洗了澡,兩人便爬上床看電視。
電視機里,正放映著千篇一律的肥皂劇。洛念棠躺在他的腿上,看著畫面中兩女爭奪一夫的舊橋段,打了幾個呵欠。
她對那樣糾纏不清的關系極為厭惡,如果換著是她,她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倘若一段愛情一分為二,那麼就不算是愛情,即使它仍是愛情,她也不屑去要。
她並非不去爭,而是懶得去爭。倘若那是屬于她的,無論過多久的日子都仍然會屬于她的;倘若那不是屬于她的,她又何必去強求?
為難的,不過是自己罷了。
雖然,是乏味的舊橋段,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樣的橋段卻真實地存在在這個世界里,或許,在這一秒的另一個地方,熱烈地上演著。
「困了?」
顧宸伸出手,掌心里的薄繭摩擦著她嬌女敕的臉頰,有一種說不出的瘙癢。
她輕聲地「恩」了一句,他便拿起遙控器,將主臥里的電視機關掉。
「困了就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原以為他已然因為她的沉默打消了去民政局的念頭,卻不料他竟是沒有放棄過。她微微地蹙起了眉頭,鑽進被窩後才用一種平淡的口氣開口。
「過幾天再說吧!現在我不想談這事。」
知道她是有意抗拒,他沒有勉強她,一同鑽進了被窩,他習慣性地將她攬進自己的懷里,讓她依偎在他的胸膛。
「全听你的,你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他長臂一伸,將床頭燈關掉,隨即,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落地窗大開著,吹進來的風把兩邊的窗簾帶起,她躺在他的胸口,看著落地窗外濃郁的夜色,心底是一貫的平靜。
明天,她將要離開。
無情也好,狠心也罷,她真的沒辦法繼續留在他的身邊。而如果她告訴他她想離開的話,他鐵定又會像之前那樣待她。所以,她選擇了不告而別。
他明天出門上班,她會在那個時候離開唐郡。衣帽間里,屬于她的行李她已經收拾好了,顧宸送給她的東西她一件都沒有想過要帶走,簡單的行李僅僅是一個旅行袋就能裝下。她甚至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學校方面,她遞交了實習申請,已然無須再回學校了,而離開唐郡後的去向,她也考慮周全。
她會先找一個地方暫時住下,躲起來幾天,再計劃到底是要離開X市還是繼續留在X市。
而月復中孩子的事,她依然還沒決定好究竟是打掉還是留下。或許,等到她離開後,她會想到該如何處置這個孩子。
這一切,顧宸都不知道。
她看著窗外的黑夜,想到明天將要開始的新生活,眼楮難免有些酸澀。她對顧宸是真的交了心,所以,對于這個男人,她不得不承認心底還是有幾分不舍的。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她會留下來。
既然,她與顧宸的婚姻是場錯誤,那麼她便親手結束這場錯誤。
往後,她會有屬于她的新生活,而顧宸,沒有了她,他也依然可以好好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並非誰沒了誰就活不下去。
鼻腔內,全是屬于他的熟悉氣味。她有些貪婪地呼吸著,這是她和他最後的一晚,等到她離開後,她會將與他那些不好的事情通通過濾,只記得那些美好的曾經。
但是,也只能是曾經美好的回憶。
這一晚,洛念棠夢見了許多過去的事情。
她夢見了他帶她到S市去母親墓前祭拜,還夢見了她被楊穸帶往楊家宅里的時候。她仍然記得很清楚,那一刻的他出現在她的面前,將她從痛苦的深淵里拯救出來。
顧宸甚至還曾經跟她說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她,起碼,她還有他。
那些關于他的畫面一幕幕地在腦子里上映,拼湊成破碎的夢境,到了最後,她夢見了與他的離別,在夢里,哭了出來。
早晨醒來的時候,臉頰仍然殘留著淚痕。
顧宸皺起了眉頭,帶著幾分早上特有的沙啞聲音疑惑地開口問道︰「怎麼哭了?做噩夢了嗎?」
她想否認,可是眼眶卻像控制不住一樣,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她沒有辦法,惟有將臉埋在了他的胸前,點頭。
顧宸寵溺地一笑,將吻落在了她的額頭間。
「怎麼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不過是做噩夢罷了,又不會成真。」
將她安撫後,他才下床到浴室去洗漱。
洛念棠紅著眼看他走進浴室,她沒敢眨眼,想要趁著最後的時間將他深刻地印在她的腦子里。
最好,這輩子都不再忘記。
這一天,顧宸穿的西裝,是她親自挑選的。
她甚至還替他系上領帶,她挑了她送給他的那條領帶,系好以後,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以及外頭的西裝。
顧宸沒讓她送到門口,就在主臥的門前,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
「再睡一會兒吧,現在時間還早,中午的時候等我回來一起用餐。」
她沒有正面回應,只是仰著頭看他。
「不要只顧著工作,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還有,你今個兒沒有吃早餐出門,到公司以後記得讓秘書給你買一份早餐。不能不吃,早餐可是很重要的。另外,你記得多休息,別累壞了身子,如果冷就穿衣服……」
她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顧宸「撲哧」地笑出聲來,望著她的黑眸里盈聚著滿滿的笑意與專屬她的柔情。
「洛念棠,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明明年紀還很輕,卻十足一個老婆子一樣念叨個沒完沒了。」
她不語,只是笑著。
他似是有些無奈,嘆了一口氣。
「知道了知道了,到公司以後我會讓Jay給我買一份早餐,也會乖乖地把早餐吃掉。我不會像以往那樣只顧著工作不休息,我答應你就是了!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中午等我回來一起吃飯,知道麼?」
她「恩」了一聲,他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走出了主臥。
當主臥的門闔上,她嘴角的笑才落下。隨後,她並沒有按照顧宸的意思回到床上睡回籠覺,而是站到了落地窗前。
主臥的落地窗,正對著唐郡的正門。
她躲在窗簾後面,看著顧宸到車房里拿出,幾分鐘後,-77駛去車房,遠遠地離開了唐郡。
然而,她卻始終無法收回目光。
……
再見了,我曾經愛過的你。
……
她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呆呆地看了好一會兒,隨後,才走進浴室洗漱。
從浴室出來,她便直接走進了衣帽間,將昨天就已經打包好的旅行袋拿出來。打開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東西遺漏,才慢吞吞地拉上拉鏈。
為了這一日的離開,她早就做好了準備。
之前自己存的錢是不夠她一個人生活的,所以,在幾天以前,她用網上銀行的方式用顧宸給她的看轉了一筆錢進去。她轉得不多,只是幾萬的錢,想著幾萬的錢足夠她在這段時間找個地方安頓,另外再考慮要不要離開X市。
這一次,她是下定了決心。
關于她的離開,她並沒有跟任何人提起,甚至是就連敖小蓨和林穎都隱瞞著。她知道,在她離開後,顧宸一定會發了瘋地到處找尋她,而敖小蓨和林穎,他是鐵定會找上/門的。
只是,要委屈她們兩個人了。
她知道,等日子久了,顧宸不會去為難敖小蓨和林穎的,如果他是真心愛她,那麼他就會明白敖小蓨和林穎對她的重要性,傷害她們,就等于傷害了她。
她也相信,顧宸對她的愛,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退的。
在這個世界上,並非愛情都是難以忘懷的,需要的,僅僅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她和顧宸,亦是如此。
她離開久了,顧宸便會忘記她,就算不會徹底忘記,她洛念棠在他心里也只會成為屬于過去的回憶,就像是他和那個「她」的感情一樣。或許,她會在他心底留下刻痕,但那也是淡淡的刻痕,不會太痛。
洛念棠提著旅行袋,推開主臥的門走了出去。
樓道間,很是安靜。
那個名叫玲姨的中年婦女仍在副樓里歇息,今天顧宸出門的時間太早,說是城西那邊的樓盤出了點問題,他需要趕回公司處理。
但是,這也就讓她尋到了機會。
她踮著腳下樓,在二樓的第一間房間門口,腳步有些頓住。
她看著那扇門板,以往因為這間房間與顧宸的爭執依然歷歷在目,只是此刻,卻沒了計較的必要。
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
她提著袋子的手緊了緊,收回目光,便繼續抬步向樓梯的方向走去。
樓下客廳,仍然很是安靜。她走下最後的一級階梯,環視了房間一圈,這才咬著下唇,鼓起勇氣邁開步伐。
只是,她還沒跨出幾步,提著旅行袋的手便被人擒住,而手里的袋子也呈拋物線地被丟棄在幾步之外的地面上。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對上的,卻是顧宸帶著痛苦的容顏。
畫面,就此定格。
手腕傳來的力度讓她真實地知道,面前的這個人並非是她的幻覺。顧宸,當真就這麼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甚至是在這種時候這種情況下!
他不是出門了嗎?為什麼還在這屋子里頭?
她明明看著他走進車房,而那台屬于他的-77駛出了唐郡越走越遠,他根本不應該在這里才對啊!
一時之間,復雜的情緒如同泉涌一般充斥著在她的心頭,她的臉色剎白,微張著唇有些不知所措。
顧宸抓著她手腕的大掌很用力,他的眼底盡是不敢置信,更多的,是難過以及滿心腔的悲涼。
「棠棠,你不是答應過我中午等我回來一起吃飯嗎?」
洛念棠怎麼都想不到,他撞見她離開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麼的一句。她微怔,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能杵在那里,偏過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
他依然不甘心,抖著唇一再地質問猜測。
「你這是要回學校嗎?用不著帶這麼大的一個袋子吧?多重啊!你昨天晚上怎麼沒跟我說你要回學校?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那樣我就能載你回學校了。坐公交車多不方便啊,你是我的老婆,載老婆上學是做老公的義務,反正我們遲早會到民政局領證的……」
見她不說話,他便沒完沒了地往下說。
「難道不是回學校?那是去找你朋友嗎?這里面裝的是什麼?是準備給你朋友帶去的禮物嗎?那你記得多帶點,幫我也帶一些過去,順便幫我跟她說句謝謝。在學校的日子,多虧了她在里面照顧你,說起來,我還沒請你朋友吃過飯呢!改天把那個叫敖小蓨的約出來吧,我請她去吃大餐!還有那個林穎,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她了,沒關系,等過幾天我就陪你去一趟A市,我帶你去探望探望她!這麼久了,她的傷應該已經好了吧?在A市安頓下來了嗎?你想要什麼時候過去我都依你,只要你跟我說一聲,我都會將時間安排出來,沒有什麼事情比我老婆的事還要重要了……」
他說到最後,甚至有些語言亂碼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是在故意找話來說,最好就是讓她無法尋到機會開口。似乎這樣,他就能逃避掉眼前的這個他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他的混亂,洛念棠都看在眼里。
見他喋喋不休地說著,她的嘴角染上了幾分苦澀,在他停下來的空擋,她輕扯唇瓣,逼著他無從繼續逃避。
「不會有結婚證,我也不是要回學校抑或是去看望我的朋友。」
聞言,他停了下來,一個大男人的用一副幾近呆滯的表情杵在那里。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說得格外清楚。
「顧宸,你明明知道我這是打算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