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午餐後,姚淑讓下人上了茶點後,自己卻退了出去。愛睍蓴璩偌大的飯廳里,只剩下凌愷、凌逸舟和洛璇三個人。洛璇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看著面前茶杯里的茶葉慢慢在金色的茶湯里舒展開來,她看得很入神。
凌逸舟看看雲淡風輕的洛璇,又看看一臉嚴肅的父親,"爸爸,你究竟想說什麼?"
凌愷沉聲道,"我今天就是要當著你們的面說清楚,洛璇永遠也別想嫁進咱們凌家,凌家容不下她。"
凌逸舟听了凌愷的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爸爸,我跟洛洛是定過婚的!"
"因為她的身世,這門婚事我一直都不看好,是你一再堅持,我也只好遂了你的意願。現在果然還是因為她的身世,鬧出盜印標書這種事情來。
我們凌家到底是哪里不好,就不能娶個家世清白的女孩子回來,非要娶仇人的女兒回來添堵?"凌愷說的條分縷析。
洛璇覺得自己全身的溫度,都在一點一點流失。是啊,她確實不是身世清白的女孩子。無論父母如何相愛過,都是不被法律跟道•德允許的存在。她是一個私生女,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凌愷果然是生意場上的狠角色,一語中的。倘若說洛璇長得丑,大可以去首爾美容街整容;如果嫌洛璇沒才藝,也能請老師琴棋書畫烹飪女紅的教起來,但是這身世卻是改不了的,任誰都不能讓洛璇立時三刻從新托生到某個顯赫家族正室的肚子里。
"要娶誰,我自己做主。"凌逸舟看洛璇的臉上的血色幾乎要褪盡了,卻還是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努力地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凌逸舟是真的心疼了,他想要捧在掌心里的人兒,為什麼要被父親這樣說。一個人可以做出很多選擇,但是唯獨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
"你這個逆子,這件事由不得你!"凌愷氣急,將手中的茶杯擲到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響在這氣氛凝重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我要結婚,對象只能是洛洛。你如果存心讓凌家絕後,那就不要接受她。"凌逸舟的語氣是平靜中帶著狠厲。
洛璇看凌愷的臉色不大好,輕輕扯了扯凌逸舟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凌逸舟反握住洛璇的手,發現她的小手,涼的像是一塊冰。
"凌伯伯,您的心髒不太好,請不要動怒。"洛璇輕聲說,"您的話我也都听明白了,我覺得說的都在理。這樁婚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錯誤,是錯誤的就應該糾正,否則只能越錯越離譜。
逸舟他很聰明,你多給他一點兒時間,他會想明白的。"
凌愷雖然知道洛璇聰慧懂事,但也沒想到她通情達理至此。如果洛璇不是穆家的人,那麼確實是凌家女主人的好人選——秀外慧中宜室宜家。可是她印了凌氏的標書給隆華,是凌愷無論如何也不能釋懷的。他覺得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凌逸舟愕然地看著洛璇,她在說什麼?他們訂婚是錯誤?即使知道洛璇印了標書拿給穆銳,凌逸舟很生氣也很失望,但是卻沒有質疑他們訂婚是錯的。凌逸舟現在氣得直磨牙,這個小女人完全是在太歲頭上動土。
"我們先走了。"凌逸舟拽過洛璇的手,拉著她往外面走。
凌逸舟近乎粗暴地給洛璇穿好外套,然後把洛璇塞進車里,車速有些快。
洛璇乖乖地坐在車子里,卻說道,"我想回自己公寓住。"
凌逸舟一腳踩下剎車,剛才她說他們訂婚是個錯誤,就把凌逸舟氣個半死,現在又要回自己公寓,凌逸舟真的要給氣死了,"洛璇,你再說一次試試!"
洛璇可不是被嚇大的,仍然堅定地說,"我要回自己公寓。"
凌逸舟捏起洛璇尖尖的下巴,惡狠狠地咬上她的唇。
洛璇看著凌逸舟眸子里承載著盛怒,他的俊顏壓下來,洛璇想別過臉去,卻被鉗制得死死地,絲毫動彈不得,只好任由他吻。
凌逸舟滑膩的舌闖進洛璇的小嘴里,橫沖直撞地攻城略地。洛璇沒有反抗,更沒有回應,像是一只沒有生命也沒有意識的偶人,不說也不動,只是睜著一雙倔強大眼楮盯著凌逸舟看。
凌逸舟被她看的很不自在,像是一個登徒浪子褻瀆了聖潔的女神。凌逸舟的動作漸漸溫柔起來,舌尖輕柔地安撫著她的丁香,用一只手蒙上洛璇的眼楮。
洛璇縴長的睫毛刷過他的掌心,漸漸有了水汽。凌逸舟的唇緩緩離開洛璇的唇瓣,雙手捧住她的小臉。洛璇的臉色還是一片慘白,映襯得剛剛被狠狠寵愛過的唇瓣更加鮮紅。她的眼中露出籠中囚鳥般的淒楚眼神,滾動著露珠和微光,不安的,失望的。
凌逸舟不由得失了神,他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到洛璇眼里的淚光跟失望,就像是有人在他心髒戳了一刀,痛得鮮血淋灕。凌逸舟第一次意識到,他怕看到洛璇哭,更怕自己讓她失望。
洛璇本來不想哭的,成人的世界跟孩子的也差不了多少——笑就是贏了,哭就是輸了。洛璇從小就不服輸的,輸也要輸的脊背筆直。她就是那種人——即使痛的要死,也會強撐著笑出來,然後淡淡地說一句,"是挺疼呢,不過還好……"
可是,面對這樣的凌逸舟,她就是覺得委屈,這個世界上明明那麼多人,為什麼別人的戀情就是甜蜜溫存的,而自己的就一定是苦楚心酸的?
凌逸舟扯了紙巾給洛璇擦了眼淚,"送你回公寓,別哭了……"
凌逸舟將車子開到洛璇租住的公寓,一路上兩個人都是靜默的。洛璇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臉上的表情明明很恬靜,但只要一眨眼楮就滑下來兩行淚珠。
凌逸舟的記憶里,女人哭起來不是歇斯底里的,就是胡攪蠻纏的,從來沒見過有誰可以哭的這樣安靜唯美,原來哭也可以是這樣漂亮的。
"洛洛,你說要回自己的公寓,我這不是送你回來了麼?"凌逸舟看到洛璇哭,心里就說不出的難受,最終嘆了口氣,"你還想怎樣就說出來,不要再哭了好嗎?"
洛璇深吸了一口氣,"我盜印標書的事情,確實是錯的,但是如果有機會再從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麼做。明知故犯本來就應該罪加一等,所以凌伯伯不能原諒我,也很正常。
其實你應該認真地考慮下凌伯伯說的話,真的很有道理,你完全可以找個身世清白的女孩子,沒有必要在我這棵樹上吊死,況且我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樹木。
或許我可以改變許多事情,但是我的身世,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
"無論你印了標書還是怎樣,熙翠莊的工程凌氏還是中標了,這件事情以後就不要提了。"凌逸舟打斷了洛璇的話,"還有,你的身世又如何?對于我來說,你就是你,我要的是你這個人。你爸爸是仇人也好是恩人也罷,那是他們的事情,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跟我兩個人,什麼都不管不顧是沒有責任的行為。如果凌伯伯真的因為我們的事情突發心髒病的話,你還能沒有任何愧疚,說得如此輕松嗎?"
凌逸舟愣住了,他確實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種情況。或許他可以冷漠地不去管很多人的死活,但那個人是他的父親,他絕對做不到。
"我們還是分手吧,別為難我,也別再為難你自己了。"洛璇丟下這句話就推開車門下了車。
凌逸舟看著洛璇下車,下意識地想要攔住她。但是他知道洛璇有多倔強,如果父親沒有點頭接受她,恐怕他說再多也是徒勞。現在問題的癥結還在父親那里,想辦法做通父親的思想工作才是直接有效的辦法。
凌逸舟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洛璇那道細細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單元門里。
洛璇回到家,癱坐在地板上,用縴細的手臂,圈住自己的膝蓋。像是蜷縮在母體中的胎兒。前所未有的疲倦將她擊倒了,甚至覺得連呼吸都是一種負累。
無論問自己多少遍,愛凌逸舟嗎?答案都是肯定的。努力地說服自己——既然愛,就放愛一條生路。放過凌逸舟也放過自己。明明知道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誰離開誰都可以活下去。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分手,也清楚這樣對大家都好。明明是最好的選擇,最正確的決定,可是心還是會痛呢。大腦做出的判斷不被心所接受,無論抉擇有多正確,還是會傷人……
洛璇在喜歡凌逸舟這條路上,跌跌撞撞一路走來,原本以為走了很遠,其實不過是兜兜轉轉地回到了原點。就像是旅人走進了迷霧森林一般,無法原路返回,更無法找到出口。
沒錯,落些覺得自己肯定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