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到城門口,蘇幕與祁天晴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牽了馬走向城內。ai琥嘎璩看著熱鬧的大街,祁天晴側頭問︰「你今天沒事嗎?我們現在去哪兒呢?」
蘇幕沉默半晌,看看遠方緩緩道︰「今日似乎許多人去賞花,你要不要……」
「不要,我剛剛不就看了荷花麼,也就那樣。」祁天晴馬上回答,心想也就後來的真人好看一點。
蘇幕停頓下來,似乎思慮片刻,又問道︰「七夕時候,京中女子都會出游,前面的百勝園內每年七夕會舉辦秋千賽,或許……」
「秋千!」祁天晴瞪大眼楮,「竟然還有這種賽,真是有夠無聊的,有沒有別的?比如比武,今天會有比武大會嗎?或者比武招親之類的?」
蘇幕靜靜看著她,半晌才搖頭,「沒有。」他想,七夕是女子最喜歡的日子,她獨自一人出來,心里必定是有些孤單的,所以他特意抽空出來,來時還曾想過他們賞游行樂的畫面,卻沒想到她對一切女子喜歡事都不感興趣。
「那兩個字是念……」正想著,身旁傳來祁天晴的聲音,他沿著她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看著那牌匾的兩個古體字念道︰「堵坊。」
祁天晴的眼里瞬時就放出光芒來,「果然是堵坊,我們去那里吧!」
蘇幕終于認識到,自己確實不太了解她的喜好,他從來沒想過她竟然會對堵坊有興趣。在他還來不及作回應時,祁天晴就已經拉了他往堵坊里面跑去。
這賭坊規模裝飾算是不錯,里面也算是「賓客滿座」,只是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嘈雜激昂、人聲鼎沸。這里盡管人多,但大多數人都平平靜靜的,只是各自盯著賭桌,神情認真緊張。再看堵桌,直把她嚇了一跳,桌面上押的錢竟全都是銀子,小到指頭大的碎銀,大到起碼一百兩的銀錠,而賭錢之人也都是綾羅綢緞穿在身上,原來這還是個大賭場。
「客倌。」這時候,有人在二人身旁恭敬地輕喚,兩人轉過頭去,只見一名伙計模樣的人站在身後。
「客倌看著眼生,可是第一次來?」伙計問。
蘇幕回答,「不錯。」
伙計將他兩人看了看,笑臉道︰「客倌左手邊是茶水點心,需要可自取,朝右往里是休息處,若是累了可去里邊歇一歇。」
祁天晴往左看了看,發現茶壺茶杯看著都精致,點心也很不錯的樣子,再往右看,便是一道雕花門,不知道里面的休息處是什麼樣的,不過想來也不會太差,不由贊嘆道︰「你們這兒真不錯,我還正好餓了呢!」說著就要去拿幾塊點心,腳步還沒邁出一步,後面就傳來伙計的聲音︰
「小店每人只要入場費三兩。」
祁天晴回頭過頭︰「三——兩?」怎麼不去搶!
小二繼續笑臉道︰「回夫人的話,是的,若是夫人與公子一起,便是六兩。」看著祁天晴似乎不能接受的樣子,他笑容里的恭敬意緩緩散去,只剩了一副皮笑肉不笑︰「若是只看不押,也不用茶水點心不休息,那便可免入場費——五場賭局的時間,五場之後,小店就只好請人了。」
他話音落,祁天晴便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來扔向他,「十兩,找錢。」
小二的笑重新恢復「生機」,很快就找出四兩來遞向她,又恭敬道︰「公子與夫人盡興,有吩咐喚小的便可。」
「哼,小看人是不是,看我待會不把你們這堵場贏個大翻天!」小二走後,祁天晴氣拽拽地說道,隨後看向堵桌撞了一下蘇幕,「這個怎麼玩?」
蘇幕看向她,得虧多年來的沉穩,才能保持語氣依然波瀾不驚,「你不會?」
祁天晴馬上道︰「這個嘛,你一說我就會了,反正不管怎麼賭,我肯定能贏的!」
「啊?豹子?」
「哈哈,豹子!」
就在這時,賭場上傳來幾陣驚呼聲,一直平靜的堵桌瞬間就嘈雜起來,祁天晴轉過頭去,恰好看到坐在桌前的一人將桌上的所有錢都收到自己面前,那一堆少說也有四五百兩銀子,而一直蓋著的碗揭開了,里面是三顆骰子,點數都是二。」
蘇幕見她看著碗里的骰子,說道︰「三顆骰子點數一樣便是豹子,點數大過一十一是大,小過一十一是小,莊家……」
「好了,我知道了,原來就是這最簡單的賭法,看我的!」祁天晴說完,沒等他開口就朝賭桌圍了過去,等到桌旁才回頭道︰「你的錢呢?」
蘇幕搖頭,「我並未帶。」
祁天晴愣愣看著他傻眼,「你……沒帶?」
蘇幕靠近她,「你沒錢?」
她將手攤出來,上面孤零零躺著四兩銀子︰「我以為十兩銀子無論怎麼花都夠了……」
兩人一時無言,听著賭桌上的收錢聲,祁天晴心癢癢道︰「不行,你先在這兒等著,我有銀票,去找個錢莊取點錢去,很快,一刻就好!」說著她就跑了出去,蘇幕張嘴,她的身影卻早已出了賭坊,讓他只得將要出口的話留在了肚里。
出了錢莊,祁天晴直奔對門一家豪華酒樓而去。
她當然沒有錢存在錢莊,出個宮也不會那麼礙事地帶銀票,不過她以「盜」字為生,雖然精通于地下盜死人,但地上盜活人也是沒問題的,這酒樓一看就是有錢人聚集的地方,她從這邊「取」個幾百兩,然後再去堵坊贏個幾千兩,那今天的這七夕就算值了!
酒樓分上下兩樓,一樓是一張挨一張的滿場桌子,明顯是普通客人待的地方,二樓是裝飾精美的單間,算是包房,里面坐的非富即貴。
「取錢」自然要找最有錢的下手,可進包房去「取」,實在太要技術,想將就在下面湊,卻發現現在不是飯點,酒樓暢飲的人寥寥無幾,只有那麼五六桌而已,且都不挨在一起。眼角余光瞥見有小二要朝自己迎上來,祁天晴再不細想,立刻就往二樓走去。
這二樓里,有房間一樣完全封閉式的包間,也有半封閉,桌與桌之間只有珠簾相隔的包間,祁天晴轉了一圈,發覺她又有兩個選擇,要麼在半封閉式的包間下手,要麼可以扮成青樓女子,混進房間去問要不要作陪。
這種自己招客的妓女在酒樓里十分常見,妓女與酒樓算是合作關系,低級酒樓妓女姿色氣質就稍差一些,高級酒樓自然就不凡一些,像她這樣的配這種酒樓當然是物超所值,只是……她真的要扮妓女偷嫖客錢了然後去賭錢麼?雖然蘇幕接受能力很強,但……他有強到這個地步?
正猶豫著,樓下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細小的聲音︰
「公子,看夫人的意思,似乎對那大小姐很滿意,那公子是不是也……」
「哼,娘見了誰都滿意,我能把誰都娶回家麼?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出,竟然七彎八拐和我娘拉攏關系了,害得我今兒連鳳兒都買不了,要來見這什麼小姐!」
「可是……小的也偷偷看了那小姐兩眼,長得還不錯呢,不比鳳兒差,夫人又好像特別歡喜,公子要是不滿意,還得早點和夫人通氣,免得……」
「免得什麼?」男人的聲音充滿不屑,「急什麼,我又沒說不要,你說的,那女人的確生得不錯,雖然悶點,但看那,比鳳兒還圓呢,模上去一定是說不出的舒服!」
听見這話,祁天晴心里一陣惡寒,她明白了,這男人今天在這兒似乎是在和一個小姐見面,說白了就是現代的相親,可滿不滿意是回事,怎麼能這樣侮辱人家小姐?這讓那小姐听了還不得氣死!哼,小樣,今天老娘也不找目標了,就是你了,身上有多少老娘就模多少!想罷,立刻就走到身旁一扇月洞窗旁以著清純而嫵媚,又略帶憂思的姿勢神色倚窗而立。
听見主子的回答,下人疑惑道︰「那公子是什麼意思?之前不是還說……」
「笨得跟豬腦子似的!」年輕公子罵道︰「我先端著,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讓那女人著急去,然後千方百計來拉攏我和我娘,等時候差不多,外人都知道這事或者我睡過她之後,就說同意了,同意納她進門做妾,那樣不是皆大歡喜,她高興能嫁給我,我也高興能天天弄她又不作賤自己!」
下人一驚,隨後立刻道︰「哎呀,公子真是厲害,連這樣的方法都想得出來,那可真是太好了,說實話她家的身份實在有些不配,給公子做妾是再合適不過了!公子——」
「公子在看什麼?」下人愣了下來,只見年輕公子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正目不轉楮盯著樓上,直等他問出話來都像沒听到似的,他不由疑惑地抬起頭,一見之下瞬時一驚。樓上走廊的月洞窗旁倚著個女子,彎的眉,好看的眼楮,一雙嘴唇就跟那櫻桃一樣誘人,臉龐幾縷發絲被風輕輕吹著,她撐著頭一動不動看著窗外,似乎有什麼心事一樣,看得連他都忍不住上前去安慰。而這樣的事當然輪不到他,身旁的主人已經率先一步走上去了。
「夫人站在此處,面帶憂色,是遇到了什麼難處麼?」
听到一陣男聲,祁天晴側過頭去,只見一個白淨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身旁,他眼里帶著關切,語氣說不出的溫和,加上生得又有幾分俊秀,竟讓人一下子就心生好感——如果忽略他眼底明顯縱欲過度的浮腫與之前對別人小姐輕蔑調笑的話語。
祁天晴立刻後退兩步低下頭去,似乎驚慌,又似乎羞澀,連忙道︰「公子是……」
年輕公子並不唐突地靠前,只是繼續真誠道︰「夫人別害怕,我不過是個路人,正好上樓時見夫人獨自待在此處,怕夫人想不開,所以才來問侯兩句,還請夫人不要怪我多事。」
祁天晴緩緩抬起頭看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去,聲音極期細膩婉轉道︰「妾身沒什麼事……只是無數閨怨人中的一人罷了。」
「是因為……夫人的夫君?」年輕公子問。
祁天晴神色黯然︰「是啊……夫君,我當初與他成親也算情投意合,卻不曾想短短半年時間,他就完全變了樣……」
年輕公子朝她靠近一步,一邊艷羨地看著她身上一切女人的美好,一邊無比關切地問道︰「他怎麼了?他對你不好麼?」
美麗的少婦苦笑一聲,「對我?他的眼里還有我麼?對面的賭坊便是他白日的家,街頭的煙雨樓是他晚上的家,今日這樣的日子,婆婆逼著讓我看大夫,說我一定是身子有問題,要不然不會遲遲沒動靜,我有苦不能言,只能出來散心,而他……依然坐在對面的賭坊里……」話到傷心處,她臉上更加的絕望憂愁,身子就一顫,幾乎要倒下去。
年輕公子連忙扶住她,差一點就說出了心里話︰要孩子嗎,要孩子找我啊,只要美人你一句話,我就是給十個八個孩子你也沒問題啊!眼前的女人實在是絕色,一副傾國傾城的姿容,幾分清麗,幾分典雅,還有幾分女人的媚態,這樣的女人他幾乎一眼就能篤定,這不只白天看著賞心悅目,就是晚上尚了床那滋味也不比青樓里的女人差,這是哪個男人這樣艷福不淺,竟然能娶到這樣的女人!
他扶著她,舍不得松手,努力把持著沖動,沉聲道︰「怎樣的男人才能混帳到這地步,若我有夫人這樣的妻子,一定是疼愛都來不及,哪里會讓夫人受這樣的苦!」她身上的馨香絲絲縷縷傳到他鼻間,她的眉眼,她的細膩肌膚離得他更近,他高她大半個頭,低頭看去,正好能清晰地看到她胸前的隆起,一時激動,竟將捏著她胳膊的手一緊。
祁天晴立刻就推開他,「公子我……妾身並不認識你……」
「是我唐突,是我唐突,我只是……」年輕公子懊悔著,正想著怎麼解釋,怎麼挽留住面前的美人,美人卻似乎回過神來,急切道︰「不,是……是妾身唐突,和公子說了這麼多,妾身……妾身先走了!」說著就匆匆踏上樓梯下樓去,年輕公子才要追過去,下人卻跑過來小聲提醒道︰「公子,咱們離開太久了,夫人那邊得著急了!」
年輕公子轉頭看去,正好見到自己母親身旁的丫鬟往這邊走來,似乎就是要找他回去,再看向樓下,之前的美人早已不見蹤影,不知到了哪里。
「唉!」他氣恨地長嘆一口氣。
下人這回聰明起來,立刻出主意道︰「公子不如這樣,小的去下面找小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打听到這夫人是哪門哪戶的,也知道個名姓。」
「嘿,這下總算長了腦子,快去!」年輕公子說著就將他往樓下推去,下人踉蹌幾下險些從樓上栽倒,下了好幾階才穩下步子來,急急往樓下而去。
樓下某一處角落,美麗的少婦正數著手里的錢。
現銀不多,百來兩,但她沒想到這少爺竟還是個闊得不得了的少爺,從他懷里足足模出來了三千兩的銀票。這可是個大數目,再富有的人也得掉一塊肉。
嘿嘿,就憑這三千兩,她都能去賭坊做莊了!夫君,等著我吧,我這就去賭坊陪你!高興著,她立刻就收好銀票往酒樓外走去,沒想到就在正門口,竟踫上了要進門的白芍藥。
從六月春回來,她和蘇幕騎的馬,而白芍藥是坐的馬車,論起速度白芍藥自然會比他們慢一些,她先逛了賭場,又逛了酒樓,到這會兒,正好是白芍藥要到的時間。
白芍藥也看見了她,先是一驚,隨後便是不屑地一聲怒斥︰「面前的人,還不給本小姐滾開!」
祁天晴一開始還詫異于她是哪里來的膽子,竟然敢這樣呵斥自己,後來一想才明白原由︰大昭民風雖然開放一些,但宮里的妃子沒有特殊事情一般還是要待在宮里的,就算出來也不是像她這樣穿一身百姓的衣服就一個人出來了,所以白芍藥斷定她是瞞著所有人私自出宮的,既然是私自出宮,那自然不能招搖,不能招搖,那在外面吃了什麼虧,也只得忍氣吞聲了。白芍藥知道自己對她不服,所以這一回,她似乎是準備讓自己服一回。
心里暗笑著,祁天晴立刻露出慌張懼怕的神情,一句話不回地退到了一邊,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似乎生怕被對方看到臉。
看到她這樣,白芍藥也暗自得意,果然,這長寧王妃一定是偷跑出來的,所以之前她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現在卻突然柔順起來。只是她一個王妃,為什麼會獨自一人私自出宮呢?偷情,或者是進行著什麼不軌之事?如此猜測著,白芍藥越發高興起來,這樣的機會,她當然不能放過,這長寧王妃一個黎國人,卻在大昭出盡了風頭,這一回不管是抓到她偷情還是抓到她進行其他不可告人的事,那都是大功一件,那時候爺爺可不能責怪她整天只會闖禍了。
「等等,你這人,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呢?」祁天晴已經十分恭敬地退開了,白芍藥卻並不放過她,拿著鞭子,邁著她的短靴,一步一步走到祁天晴面前。
祁天晴正好剛剛才扮演過柔弱的怨婦,此刻再次扮可憐一點也不陌生,幾乎能立刻入戲︰「妾身……妾身從來沒見過小姐……」她說著,還往後退了兩步。
「是嗎?」白芍藥嘴里噙著笑,又逼近了兩步。
祁天晴更加低頭道︰「是的是的,妾身真的不認識小姐……」她再次後退,並期待著白芍藥再次逼近,且就這樣的機會對她做出什麼過份的事,這樣,她就能理直氣壯地以「大不敬」之罪對白芍藥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了,大的不說,抽幾鞭子還是可以的。
「我怎麼覺得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呢?還是你假扮了什麼人?」白芍藥說著,將握著的鞭子伸出,一點點抬起她下巴來。
祁天晴被迫著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囂張女人,並努力作出緊張害怕的樣子。紅色軟鞭觸著下巴並不疼,只是這已經算是極其輕蔑的動作,下一步,白芍藥就要朝自己下手了吧,不管她是肆無忌憚地動手,還是直接把自己送到官府查辦,那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就在祁天晴喜滋滋地策劃時,樓上傳來一片爭吵聲,將她正醞釀的良計打斷。
「胡說……簡直是胡說,我們怎麼可能拿你的錢,你……你這也欺人太甚了!」似乎是個中年婦人的聲音,說話時險些都要哭出來,對于吵架來說,實在是少了幾分氣勢。
另一個聲音回道︰「白夫人,我並沒有說一定是夫人幾位拿的,只說我身上的銀票正好不見了,而這期間我只見了夫人和小姐。」
這個聲音祁天晴馬上就听了出來,因為就在一盞茶的功夫前,這男人還在她身旁裝模作樣,想要做她的裙下臣呢!
「小姐,好像是二夫人的聲音。」這時,白芍藥身後的一位護衛上前提醒,他聲音很小,只是說給白芍藥一人听,而祁天晴卻听了個明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打錯著,偷了個渣男的錢,而渣男卻懷疑上了白芍藥家里的某位親人,這可真是狗咬狗,哈哈!
白芍藥放下了鞭子,看向樓上又听了幾句,而後道︰「二夫人,還有林家那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表哥,他們怎麼在一起?」說著就扔下她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