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毅終是有些惋惜,那逃家的弟弟已足足八年不見,沒想到兄弟兩人再次重逢,竟會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我以為你不會見我。」執起矮桌上的一杯清茶,南宮毅將茶杯湊到唇邊一邊聞著茶香,一邊望著對面跪坐在榻榻米上,一身黑色和服、英挺冷俊的年輕男子,輕聲說道。
傲,長高了、壯實了,也更成熟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常常跟在他身後,纏著要他陪他打球、練拳的少年了。
想著,他抿了一口杯中的茶,甘香、潤喉。
「怎麼會?」同樣端起矮桌上的清茶,南宮傲朝他微微迎了一下,「雖然我離開了‘那里’,但,你終究是我大哥,我最敬重的大哥!只要你來,我隨時歡迎。」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茶杯送到唇邊,聞過茶香後,啟唇輕輕抿了一口,姿態動作端正嚴謹得一絲不苟。
「哦?」聞言,南宮毅放下手中的茶杯,頓了頓,認真地望著他,開口問道,「那當年的事,你,還怪我嗎?」。
「哼,那是我跟‘那個女人’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系。」冷哼一氣,南宮傲微微仰頭,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還是對當年的事這麼耿耿于懷。輕嘆一聲,南宮毅又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就回來幫我吧,這麼大的家業,擔子全壓在我一個人身上,實在有些吃力。」
抬眸睨了他一眼,南宮傲放下茶杯,沒有接話,但,南宮毅知道,弟弟把他的話听進去了。
兩人一陣沉默,倒是屋外庭院的小鳥兒叫得清脆歡暢。
目光不由地通過大敞的拉合木門投向屋外,只見清雅別致的庭院里,一個身著粉衣長裙,一頭齊肩烏發的清麗少女,正立在一牆角下的一片翠竹前,微微前傾著身子,一臉認真地看著那上面的一塊木牌,模樣憨純、可愛。
看著看著,南宮毅嘴角不自覺地彎出一抹淺笑,眼里則是毫不掩飾的滿滿溺愛,這丫頭,到哪兒都能找到她感興趣的東西。
兩人是一起到滕堂公館的,不過,接待的人說南宮傲正在練劍,讓他們稍等一下,不想這丫頭一听就坐不住了,滿是好奇地在這屋子里這里看看、那里模模,不一會兒還逛到院子里去了,這不,光顧著觀賞人家的院子,都忘記面見主人了。
哎,還真是拿她沒辦法,完全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大孩子。
「抱歉,忘記介紹了,她是跟我一起過來的,她叫小妍,是我……認的妹妹。」收回目光,南宮毅望向對座的弟弟,只見他冷銳的目光投鎖在那抹嬌小的身影上,冰斂的眸子似有寒光掠過,沉冷的面容緊繃著,卻看不出情緒。
「你認的妹妹?!」
不過,听聞南宮毅的介紹,南宮傲倒是略顯訝異地輕挑了挑好看的濃眉,最後睨著他不解地問出聲,「怎麼突然認了個妹妹?」
「呵,說來話長,總之,我一直當她是妹妹照顧著。」苦澀一笑,眉宇間不覺染上沉色,南宮毅輕輕喟嘆,轉而又道,「不過,如果再過兩年還沒有人接手,那你往後可以管她叫大嫂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後「大嫂」兩個字,他咬得有些重。
「你要娶她?!」聞言,南宮傲冷沉的俊臉頓時怔了一下,接著半垂下眼簾,伸手緩緩提起矮桌上的茶壺,給他的大哥重添了一杯茶。
輕嘆一聲,南宮毅認真地凝著自己的弟弟,嚴肅且認真地說道,「如果沒有合適的人可以替我照顧她,那麼我勢必會娶她,這,是我這輩子欠她的。」
抬起頭望著他認真的模樣,南宮傲不禁抿住雙唇,冷銳的冰眸沉了沉,繼而不置可否,微微低首,也給自己面前的空杯滿上清茶。
見他不語,南宮毅嘴角微微彎起一抹幾不可辨的弧度,繼續道,「其實這次來,除了希望你能回來幫我之外,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哦,什麼事?」悠然地端起桌上的茶,南宮傲淡聲問道。記憶中,這是他大哥有生以來第一次囑托他辦事。
「小妍,被你們青龍社烈焰堂的兄弟盯上了,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我希望你能幫我,不論怎樣,我,不希望她有事。」
最後那兩句,南宮毅說得極為認真、慎重,語氣不勉地加重了許多,這不禁讓南宮傲蹙眉,直看向他,「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妍是個極敏感,又單純的孩子,她不說,就代表她不想讓我知道、不想讓我擔心;同樣的,我也不想讓她擔心、難過,所以,我只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沉眸微瞼,南宮毅溫啞透出著些許心疼和不忍,一如他此刻臉上的神情。
孩子?當一個男人視一個女人為孩子的時候,代表什麼?
看了哥哥一眼,南宮傲沒有說話,只是執起手中微涼的茶,一口抿盡。
突然,院子里傳來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隨聲望去--
「千葉小姐,不可以!她是客人,這樣對待客人是不禮貌的。」
一個身著合服、年紀看起來稍大的女人踩著木屐,一邊噠噠噠地朝安允妍奔過去,一邊急急地驚呼著制止。
而安允妍跟前則多出了一位跟她差不多身高、身型的女子,只是那女子一身粉紅碎花合服裝扮,秀美的黑發又柔又直地垂在肩背,清秀姣美的面容上,神情是超乎尋常的平靜,整個人就像是一個精美的布偶女圭女圭。
此刻,她正緩緩伸出右手,似要觸模安允妍的臉蛋,同時,她微微啟合著粉唇,似在念說著什麼。
沒有閃躲,沒有驚慌,安允妍就這樣呆呆地望著跟前秀麗清美的女子,任她白玉般縴細的手指輕輕劃過自己的面頰。
來到兩人跟前,那女人趕忙拉下那秀麗女子的小手,使勁地連連哈腰跟安允妍道歉,「對不起,這位客人,我們家小姐失禮了,請您原諒,對不起……」
三人離屋子並不遠,再而周圍環境清幽安雅,所以院子里的聲音、響動,屋子里的兩人听得一清二楚,也看得一清二楚。
「沒關系,沒關系,不礙事……咦?你、你跟我說中文?!天!你是中國人?!」
只見安允妍驚呼過後,看到那女人搖頭,她憨憨的純美小臉上不禁顯出失落,緊接著像想到了什麼,她指著一旁跟自己差不多模樣的女子,又驚叫起來,「那她呢?她是中國人吧?我听到她剛剛說中文了,她叫我‘妹妹’呢!」
聞言,那日本女人趕忙跟她解釋起來……
遠遠看著眼前這一幕的兄弟倆,幾乎同樣剛毅俊美的臉上,神情卻紛紛顯出不同的深沉。
「那個女孩是誰?」南宮毅沉睿的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變得深幽起來,原本平靜的聲音也變得暗啞,略帶了些顫抖,似在極力抑制著某種情緒。
收回目光,轉看向南宮毅,瞥見他安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捏成拳,似在壓抑著什麼,南宮傲冷銳的眸子不禁掠過一絲詫異,但僅僅只是一瞬,便沒入了眼底,快得不容他人反應察覺。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她,是我的妹妹,」他說,「撿來的妹妹。」
「撿來的妹妹?」回頭凝住南宮傲,南宮毅俊逸的臉龐有些不敢置信,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麼,身後卻傳來安允妍歡快的聲音--
「毅大哥,毅大哥,我有姐姐了,她叫我妹……妹……」
安允妍興奮地跑到屋前,月兌下鞋子踏進屋內,張口說得正歡,然而卻在看到某人時,倏地噤了聲,原本漾著燦然笑容的嫣紅小臉瞬間僵滯。
頓時,屋內安靜得有些唐突、尷尬。
「來,小妍,跟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弟弟,南宮傲,不過傲年齡可是比你大4歲哦,你可以叫他傲哥哥。」南宮毅適時出聲,一邊將安允妍拉到身邊跪坐下來,一邊微笑著給兩人介紹道,「傲,這是小妍,以後你也可以當她是你的……」
眼見安允妍望著南宮傲的水眸閃出驚惶,再看她突然變得煞白的小臉,他不禁擔心、又疑惑地轉望向南宮傲,「你們……認識?」
雖然,他這個弟弟的俊臉依舊冷沉,但那緊緊盯鎖在他家丫頭小臉上的目光,可不像他的表情那樣冷淡--
那是一種充滿強烈佔有、又透著些許玩味和某種深意的復雜眼神,憑男人的直覺,他明顯感覺出,這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
然而--
「不!不認識!」清脆的聲音幾乎想都不想地立馬月兌口而出,安允妍斷然拉回視線,微微撇開臉,狀似害羞地半垂著腦袋,低眉順眼地盯著跟前的地板,而枕放在她兩大腿上的兩只小手卻緊緊捏著。
不認識?她居然說不認識?!--好!好極了!
南宮傲沒有說話,然而那緊盯著安允妍的目光卻冷到了極致,全身不自覺地隱隱透出冷然而又狠佞的危險氣息。
看了眼自家弟弟,似完全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一般,一旁的南宮毅笑得輕然,「哦,是嗎?那就趕緊跟傲打聲招呼吧,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不能因為一時緊張、害羞就忘記啊。」
緊張、害羞?!哼!她分明就是心虛、害怕!
南宮傲緊抿著薄唇,如刀劍般冷銳犀利的眸光緊緊盯著對面跪坐在哥哥身後,幾乎瑟縮成一團的嬌小人兒,恨不得立馬沖上前去將她擄到懷下,好好懲罰她!
然而,她卻似突然想起般,憨憨純純的小臉微微怔了怔,這才慢慢抬起頭來望向南宮傲,只是……她似乎沒敢對上他的眼,只半垂著眸子尷尬地從喉嚨里發出聲音來,「對……對不起……你……你好。」
清悅的聲音細若蚊鳴,語畢,她又趕忙低下頭來,繼續盯著地板,看得南宮毅嘴角的淺笑忍不住又深了幾分。
呵呵,還說不認識?哎,丫頭啊,就你現在這個樣子,恐怕連傻子都看得出來你跟傲倆人不一般!
不過,如果這兩人真如他想的那樣,他倒是樂于成全,畢竟,把她交給傲,比交給其他任何人都教他放心!
「毅,我決定了,」冷冷地掃了安允妍一眼,對于她這種敷衍的招呼,南宮傲直接無視,所以,幾乎是她話音剛落,他便轉頭對南宮毅大聲道,「你今天說的那兩件事,我全都答應你!」
聞言,其余兩人均紛紛抬頭看向他,只是各自臉上震驚的表情卻很是不同,一個是驚訝、驚喜,一個則是驚疑、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