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月華如水。
不一樣的城市,不一樣的風格,卻是一樣的喧囂,一樣的繁華。
豪華的包間里,燈光如金,照得滿室亮堂,紅色的地毯,黃色的桌椅,牆壁上典雅的畫,還有靜靜飄蕩在室里如潺潺流水般的曲子,高貴中透著典雅,靜謐中又夾雜情趣。
寒子郁立身在站在窗前,透紅幾淨空明的玻璃窗戶,看著外面漆黑得天空中如星雲一樣璀璨的燈光,不由得回憶起在別墅的夜晚。
今晚的他一身黑色的呢子風衣,腳下亦是黑得泛光的長筒靴,脖子上系著黑紅格子的圍巾,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漫畫里的紳士,風度翩翩,帥得有些不太真實。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
也是他第一次這麼精心打扮自己。
目的只是為了見那個叫蘇沐航的男人,因為他知道今晚的蘇沐航一定也會拿出自己最亮麗,最帥氣得體的一面。
而他一直想知道,他寒子郁和蘇沐航站在一起,究竟哪道風景更有觀賞價值。
從小他就從很多男人女人甚至不男不女的人眼里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是他從來不把這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當成了自己生命的價值。但是今天不一樣,許廷飛是陌白心里永遠不能拔除的過去,也是橫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很多時候他在想,如果許廷飛健在,他是否還有爭取陌白的機會。
既然沒法和死人比,那麼能打敗他的替身也算是一種補償。
寒子郁想著,眉眼輕凝,然後深吸了口氣,將目光投向遠方,直到包間的門被推開,他才威而不亂的收回了自己的眼楮。
今天晚上的蘇沐航上身是紅色的打底衫配白色的馬甲,是緊身的牛仔褲,腳下是白色的運動鞋,配個他年輕精致的五官,利落有秩的發型,使他整個人看上去顯得年輕而富有張力,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好比春天里突然降下的一陣急雨,一時間洗刷掉了整個世界的塵埃。
寒子郁的眼楮輕輕一眯,揚起手指著對面的位置道︰「坐吧。」然後也只身坐到了椅子上。
蘇沐航早在心里已經做好了今天的開場,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今晚的寒子郁會穿得這麼風騷。在他對他淺薄的記憶里,西裝革領才是他的作派。雖然他年紀並不大,但是在蘇沐航的眼里,這些年紀輕輕已經坐上總裁位置的人,思想一定不夠活躍,因而他早已經把他規劃到古板守舊一派里面了。
他覺得寒子郁今天找他過來就是以一個領導的身份來勸誡下屬的,一定會穿得十分正式,所以,他特意把自己打扮得年輕一些,拉大兩個人的年齡差,從而告訴他,盡管他有錢有勢,但是他蘇沐航也有著他寒子郁沒有的資本——年輕。
可是當看到寒子郁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多可笑。
他藏在風衣下的氣度,全身上下展示出來的沉穩,睿智,眼楮里的精明,還有臉上那滿滿的自信是他閱歷所不及的,甚至可以說是他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
只往他面前一坐,蘇沐航就感覺自己已經輸了一份氣勢。
如果說來這里之前他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算,那麼現在,就只剩下百分之五。
而此刻的寒子郁也在心里對蘇沐航進行著評價。
雖然以前他有和蘇沐航打過幾次照面,但是兩個人之間幾乎沒有互動,所以對這個男人的了解僅是他的明星的身份而已。而此時此刻,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這樣直接的對視,讓寒子郁開始對這個人有了新的看法。
盡管蘇沐航的眼神里已經有了一些閃爍,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他預料之中的怯弱,可見這個男人並非泛泛之輩。長著一張如此**的臉,且又是他的情敵,卻讓他生不出一絲討厭,可以看出他就是一個天生的演員。
倘若不是他們中間夾著一個陌白,他會毫不猶豫的拍板讓他來當新電影的男一號。
只是很多的公事一旦混進了私情,要下決定就沒有那麼容易。
兩人還沒有開始交談就已經進入了第一輪的較量,只不過一個如春日里的暖陽,一個似炎夏中里的涼風,各有味道,勝負難分。
「不知寒總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蘇沐航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然後五指壓上桌上的轉盤轉到寒子郁的面前,伸手示意︰「寒總請喝茶。」
「今天晚上沒有寒總,也沒有大明星,只是兩個男人之間談點私事。」寒子郁端起轉到自己在面前的茶杯,非常禮貌的品了一口。
蘇沐航臉上浮上幾許笑意,假裝不明白的問道︰「我們之間能有什麼私情?」別人既然願意放份,那麼自己就沒有必要那麼低聲下氣,蘇沐航立刻就恢復了平等說話的姿態。
「你說呢?」寒子郁挑了挑眉,嘴角掛著冷冽的笑,但並不點破。
「雖然說我是宋見仁的私生子,但是你和宋佳玉從訂婚到離婚,這可和我都沒有半點關系啊。」蘇沐航眨著著一雙無害的大眼楮打笑著調侃道。
如果寒子郁先前只是對蘇沐航的態度表示贊賞的話,那麼現在他對他這個人也多了一份欣賞。
在這個世界上,能把私生子三個字說得這麼豁達的人並不多,而能如此不當一回事一般調侃的更是少之又少。在寒子郁看來,這是一種人生態度的體現。而對于蘇沐航這種豁達的人生態度,他從心里是欽佩的,因為他做不到。
「你姓蘇,不姓宋,所以我和宋家的恩怨,與你無關。」寒子郁突然間有點喜歡和蘇沐航這人種交流。也希望以繼續保持這種不緊張且又能斗智斗勇的方式。
如果說剛才的外貌PK是開場白,那麼現在就是智力的比拼。
能從他寒子郁手里把人帶走,光憑勇氣是不夠的,還必須得有足夠的智慧,而蘇沐航就是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對手。
「想不到你也這麼會開玩笑。」蘇沐航說著指著桌子上已經開好的白酒問道︰「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邀你同飲一杯?」
見蘇沐航有喧賓奪主的架勢,寒子郁立刻發揮主場優勢,立刻起身把酒添好,然後將轉到蘇沐航面前︰「同樣是我的榮幸,請。」
今天來到這里,他就沒有打算以微揚總裁的身份來打壓蘇沐航,他要的是公平競爭的結果,而不是靠地位和權威壓制贏來的榮耀。
「能得寒總垂青,我心里十分高興,先干為敬。」蘇沐航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在娛樂圈里混的人,這樣的場合自然不在少數,所以蘇沐航的酒量向來不錯。
寒子郁也端起酒杯笑著回應︰「我都說了,今天晚上,沒有寒總,只有寒子郁,我不過長你兩歲,你可以叫我寒大哥,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說完一仰脖子,手里的酒杯滴水不剩。
寒子郁也是生意場上的人,雖然並不喜歡應酬,但是喝酒是每一個生意人與生俱來的優勢。
「既然寒大哥這麼客氣,我再推辭就顯得太過于矯情了。」蘇沐航在經過片刻的掂量之後,子郁兩個字還是沒有叫出口。
寒子郁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反問道︰「你也不介意我叫你沐航吧?」
「當然。」蘇沐航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笑,只是心里卻在不停的打著嘀咕。
在來此之前,蘇沐航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對付寒子郁這種「機械式」的領導,可是現在他竟然打出了拉攏牌,這讓他想見招拆招都難。
「听說混娛樂圈都比較辛苦,是嗎?」寒子郁伸手夾了一塊剛上桌的肉放進碗里,然後抬臉看向蘇沐航不經意地問道。
「我覺得什麼職業要做好都很辛苦。」蘇沐航回答的滴水不漏。
寒子郁眼楮忽的一閃,手里的筷子卻沒有停下︰「但是你們的職業相對來說比較特殊,比起普通的工作,需要承受得更多,特別是精神上的壓力。」
寒子郁說得分的順其自然,像在拉家常一般,可是蘇沐航听在耳朵里卻帶著十分的警惕。從前他以為寒子郁只是一個冷酷直接的普通商人,那麼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什麼叫商人骨子里的奸詐和狡猾。
「那你呢,做為總裁,要考慮的,承受的應該更多吧?」蘇沐航毫不客氣的把皮球踢回給了寒子郁。
寒子郁站起來給蘇沐航添了些酒,然後搖了搖頭回答道︰「我是在別人開墾好的地上種樹,所以談不上什麼壓力。倒是你們這種公眾人物,生活在大家的視線里。一個不留神可能被娛記偷拍,弄出一些爆料來,不但自己的生活**容易被披露,很多時候連自己身邊的朋友家人都保護不了,每天都要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特別是像你這種知名度高,粉絲多的。」
蘇沐航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終于在寒子郁這句話的攻勢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俊美的臉立刻成了鐵青色,然後冷冷道︰「藝人只有被廣泛關注才能成為明星,這是我們事業的必經之路。但是我並不覺得身為明星和保護家人朋友沖突,我想只要用心,一樣可以做到兩全齊美。」
寒子郁把玩著手里酒杯,任由里面的液體回來激蕩,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成不變︰「今天早上的娛樂頭條就是你所謂的兩全齊美嗎?」
本來並不想這麼快就把話題引出來,但是從蘇沐航略有怒意的表情里,寒子郁已經感覺到他開始急躁了,于是打鐵趁熱。因為人只有在心急的情況下才會做出錯誤的判斷和決策。
「那只是個意外。」蘇沐航中氣很足,眼楮里沒有任何避讓,直直的對上寒子郁從遠處投射過來的視線。因為他知道,他們的談判已經正式開始了,他絕對不能在起跑線上就敗下陣來。
雖然他有權有勢有地位,但是感情上,他們是公平的。
「那麼請你告訴我三個月前從我的別墅偷走我的妻子和孩子也是意外?」寒子郁將手里的酒杯放到桌子上,兩手交疊在胸前,臉上盡是玩味,語氣里听不出是詢問還是指責。
迎面對上寒子郁眼楮里射出來的兩道銳利強光,蘇沐航頓時感覺到自己的心猛然間一顫,但態度卻絲毫不弱︰「寒大哥說笑了嗎,你才剛和我那個所謂的姐姐解除婚約,哪來的妻子和孩子?更何況,和寒大哥這樣的男人站在一起,如果不是心甘情願,哪個女人又會跟我走呢。」有時候裝瘋賣傻也是一種解圍的方式。
心甘情願四個字顯然是蘇沐航故意說的,雖然說並不是十分尖銳,卻也深深的觸到了寒子郁內心那根敏感的神經。因此,他額上的青筋不由自主的跳了兩下,然後揚著嘴角沉著聲音說道︰「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娛樂圈的明星藝人才可以隱婚的,難道陌白沒有告訴你,她手上的婚戒是我特意給她訂做的嗎?」寒子郁故意的婚戒兩個字的音咬得很重。
蘇沐航瞬間呆如化石,陌白的中指上一直戴著那枚戒指,是他在那次的舞會上就有看到的。而那天正好是寒子郁和宋佳玉的訂婚日。他以為那枚戒指是沈奕陽或者其他人送的,亦或者是一枚簡單的紀念品,所以他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看來你好像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從蘇沐航的反應里,寒子郁能夠判斷得出陌白一直戴著那枚戒指,而蘇沐航和她的關系也沒有達到他以為的那種深度,心里原本的那一絲不安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一枚戒指就能證明一場婚姻,那賣珠寶首飾的人都可以當月老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會把自己的妻子弄丟的,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蘇沐航巧妙的避開了戒指的話題,雖然那枚戒指可以證明陌白的心里還有寒子郁,但是婚姻一說一定是寒子郁杜撰出來的。
「每個家庭都有各自的問題,更何況是夫妻之間的矛盾,我想沒必須向你公開吧。」寒子郁陰著臉一本正經的解釋。
蘇沐航看著寒子郁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心里很是不甘心,于是破釜沉舟道︰「寒總,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再這樣繞下去也沒意思。」此時此刻,他還是覺得叫寒總比較順口,畢竟兩個人終究是要站到對立面的,稱兄道地,虛情假意終究還是太累。
寒子郁非常自然的把身體的重心靠在椅背上,俊逸的容貌因為蘇沐航的舉動而顯得生動了許多。他其實也不是一個愛繞彎彎的人,只是在這樣的判斷席上,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一籌。
「是你把她送過來,還是我親自去接,你選一個。」寒子郁問得有些張狂,豎起的衣領都因為他的囂張而帶著微微的顫抖。
「如果我說我決定把她留下來呢?」蘇沐航顯然不買賬,兩手交在桌子上與寒子郁正目而視。
兩道冷冽的光踫到兩團灼熱的火,兩人之間瞬間形成了水火不容的對峙形勢。
寒子郁微微搖著頭似乎對蘇沐航這種不自量力的行為很不贊同︰「你覺得你有這個能力嗎?」
「有沒有這個能力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不喜歡你給她的那種生活。」蘇沐航回答得擲地有聲。
寒子郁訕然一笑,臉上盡是鐵色無銀的光︰「天天被一群狗崽隊偷拍,經常被有意無意的丟上娛樂頭條,偶爾還要被娛記騷擾,甚至連上個廁所這樣的個人**都會被曬到網上,難道你覺得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那至少也比被一群不知道白道還是黑道的人監視,過著軟禁沒有自由的生活強吧。能把一個自己愛的女人逼到給一個陌生人發信息求救的份上,你覺得你配成為他身邊的那個人嗎。再說了,如果你真把她當妻子,當初為何又當著她的面和宋佳玉訂婚,你把她放在何種位置?」蘇沐航冷笑著反唇相譏。
寒子郁五官微收,臉上的線條開始變得冷毅,看蘇沐航的眼神也犀利了一些,和宋佳玉的婚約一直是他心里抹不去的陰影,所以再一次被提及,就好比用一把刀子割開他剛結痂的傷口,疼得無以得加。
「以前的事情確實有我的過失,這些我都會親自和她解釋,我現在只希望你把她完璧歸趙。」雖然被蘇沐航這樣質問,寒子郁多少有些惱火,但是從客觀的角度來講,他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所以他一直隱忍著自己的脾氣。
「抱歉,我拒絕你這樣要求。」蘇沐航回答得斬釘截鐵。
他已經放棄過一次,這次機會是他爭取來的,他絕不能就這麼失去。
「你沒有資格拒絕。」寒子郁的臉上是滿滿的果決。
「為什麼?」蘇沐航嗤的一聲,從鼻音里發出一聲冷嘲。
在他的眼里,他和寒子郁之間距離只是他們的身份和地位。
寒子郁臉上拉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然後氣定神閑的回答道︰「因為她不愛你,而且我一定不會讓我的孩子叫別人爸爸。」
「呵……」蘇沐航又是一陣冷笑,接著十分從容的接話︰「據我所知,你也只是剛回T市不久,如果我計算不錯的話,你和她認識也不過半載多一點的時間。既然你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她愛上你,那麼我又為什麼不可以?」
「那麼你和他在一起已經快三個月了,請問她現在有愛上你嗎?」寒子郁微微調整自己的坐姿,讓自己處于一個既舒服又不失正式的一個狀態。
寒子郁的話顯然一針見血的戳中了蘇沐航心里的敏感點,但是驕傲的他又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棄,于是勾著唇線回道︰「也許再過三個月就會了,愛情的踫撞時間會因為相遇的時間、環境等不同,而導致愛上的周期不一樣,這是很自然的規律。」
「我勸你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她這輩子可能會愛上任何人,但是絕對不會愛上你。」寒子郁直起身子,深邃如星的眸子里閃著清冷凜冽的寒光。
「為什麼?」在他的感情里,如果不是寒子郁出現在陌白的生命里比他早了那麼一點點,他們之間沒有身份背景的高低,他蘇沐航並不會輸給他。
寒子郁沒有說話,而是從風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然後放在轉盤上,接著借力送到蘇沐航的跟前。
蘇沐航看了寒子郁一眼,然後才遲疑的拿起桌子上的照片。
照片上陌白笑靨燦爛的臉像背景中的花一樣美麗迷人,那露出的幾顆白牙就像珍珠一樣璀璨奪目,白色的百褶裙還有那束在腦後高高的馬尾,彰顯著屬于她的青春活力,此時的她就像墜入人間的精靈,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當蘇沐航的眼楮看到他身側那個擁著她的男衣少年時,他的全身不由得開始顫抖,握著照片的五指仿佛也開始跟著痙攣,因為面前這張臉幾乎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蘇沐航拿著照片,久久沒有發話,很長時間後才茫然的看著寒子郁。
「你是不是想問他是誰?」寒子郁對上蘇沐航眼楮,知道這張王牌已經摧毀了蘇沐航心里最堅固的那道防線。
蘇沐航沒有回答,只是用一雙眼楮里閃著各種復雜的情緒。
如果一開始他還對陌白抱有一絲希望的話,那麼現在支撐他的唐古拉山已經如多米諾骨牌一樣完全崩塌。甚至覺得自己這三個月的堅持有一點可笑。
他一直以為憑著自己的行為,行動,可以像慢慢的滲入她的生活,進入她的生命,可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只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可以等她有時間再愛他,卻沒有辦法接受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的替身。
寒子郁知道蘇沐航已經逼近崩潰的邊緣,于是來了個徹底毀滅︰「還記得幾個月前他為你寫的那份采訪稿嗎?很多人,包括我當時也以為她心里的人是你,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