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他,我在洗澡。」柳煙華的人剛沾了水,不能因為他來又起身穿衣。
映著燈火,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屏風之前,那瘦勁的黑影突然抬起手,揮了揮。
站在柳煙華身邊伺候的幾人默色退了下去,柳煙華眸子都瞪得凸了起來,婢子們低著頭退出什麼也沒見著。
待內室只余他們兩人隔著一道屏風,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浴桶。
「你……可是有什麼要緊事?」柳煙華坐在浴桶里,抬著頭看著那一抹黑影,聲音里帶著幾絲無耐。
「咳咳……」男子站在那兒,不語。
柳煙華見其不說話,只好低下頭細細洗著自己的身子,反正隔著一道屏,他也沒法瞧清。
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們之間是夫妻,可是,在柳煙華的眼里,卻不是。所以,她沒開放到讓他進來看自己洗澡。
「嘩!」柳煙華盡快沖洗自己,從水里大大方方站起身,直徑擦干了身穿衣。
「你的身體不宜站著,若沒有什麼事,你……莫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母親若是知曉,定會不高興。」柳煙華說話間,已經系好最後的衣帶,輕挽半濕的發。
「咳咳……」回應柳煙華的仍是一陣陣的急咳。
听到這一聲聲急咳,柳煙華慌忙轉出屏風之後,抬頭便見一身月白衣男子正低頭捂唇悶咳了起來,嘴邊不時溢出絲絲的血跡,是他用手捂住,不讓血滴到地毯上。
柳煙華一驚,「你怎麼樣?快坐下。」
話還未落,柳煙華已經伸手扶過他,帶有些強行的拖拉他坐到內室的矮榻上。轉身急忙找些干淨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唇邊的血跡,連帶著他的手也拉了過來,細細擦拭。
「無礙,莫皺眉。」那修長的手指輕輕觸踫著柳煙華皺起的眉心,想用手撫平它。
柳煙華眉心擠得更深,這個男人倒底知不知道如何愛惜自己?每一次看到他吐著血說無礙時,她的心都會跟著糾了起來,她幾度以為自己的心髒出了問題。
柳煙華默然不語,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表情,「你,為什麼不讓沈號脈,他是江湖第一名醫,說不定你的病他能治。」
想了想,柳煙華低聲尋問。因為她實在想不通,往日他趕走別人也就罷了,為何連沈這樣的他也要拒絕。
葉溟溫柔的目光落她身上,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那張蒼白的臉上染上一絲紅暈,微微偏過頭去,又是一陣悶咳。
許是咳得厲害,那張臉紅白交加。
柳煙華皺眉伸出手扶過他的一邊,一邊用手撫順著他的後背。
室內靜靜,黑暗里,只余咳嗽刺耳。
他咳一下,她的心就仿若被撞擊一下。
就在柳煙華擔憂他會不會再一次咳得吐血時,葉溟卻突然停止了下來。
「煙華可怕為夫死?」他輕問,眼神深邃,似要望進柳煙華純淨清澈的眼底里。
之前她曾從他人的嘴里听到葉溟活不過多久的事,如今從他的嘴里听到,竟有些茫然。「怕,你就不會死了?」
仰著頭顱,眨巴著純淨的眼,那話回問得如此的單純。
葉溟輕輕呵著笑。
他笑時,有一種很奇妙的美,不似女人那般軟弱,卻也不似那般陽光,但給她的感覺卻是奇妙的。
「煙華……」白皙的手覆在她握帕的手背上,兩人的溫度,相踫。
只覺一股溫暖的氣流從手背上傳上來,那溫度,讓她愣愣然。
「嗯。」她低應。
「煙華可怨為夫?」他抬手,捋過垂她額前的發絲。
男人的每一個動作都溫柔得讓人沉淪,柳煙華竟也沒有退開,更沒有阻止。到現在,她已經看不清自己的心,倒底是怎麼了。
「這話從何說起?」心里,她是從來沒有怨過。
「怨我不能護你們周全,像今日之事,為夫就無法陪伴在煙華左右,讓你受了驚嚇。」他說著,坐起了身。
柳煙華搖搖頭,她從來也不指望這些。柳驊宇若是這一點也不能為自己做到,但凡事靠人,那麼他往後也不配做柳王府的主人。
「我沒怨你,驊宇不能事事靠著他人,他得學著**。」而很顯然的,柳驊宇是做到了一點,所以她不會擔憂柳驊宇的未來。
听得她這麼招招呼。
見到此人,柳煙華每一次都會擔憂他會不會突然問自己驊宇那事,以沈的高明醫術,不難看出來她事先動了手腳。
只是他一直沒問,梗在她這里,有些難受。
「沈少爺也早!」柳煙華淡淡回笑。
沈一手拍向腦門,極為不悅目望過來,「嫂子難道你非得如此疏冷我嗎?听听,叫得多生疏!」
「沈少爺始終是客人,並無疏遠的意思。」柳煙華笑道。
沈無奈,有些夸張地大嘆搖頭,「是不是葉溟那小子教嫂子這麼做的?嫂子如此溫柔善良的一個人,放在葉溟身邊,當真污染了嫂子的心性……」
「咳。」柳煙華不想一大早就遇到他,听著他的長篇大論,「你這是?」
沈見柳煙華集中了心思到自己身上來,不由挑眉揚笑,「自是前去給老夫人請安了!葉溟那小子太固執,沈某也只好從老夫人那邊下手了,嫂子若是有空,就多勸勸那頭死牛,沈某實在沒法拉動……」
柳煙華听了他的形容,不由暗暗發笑,「夫君不肯,定有他的理,沈公子也莫費神了。」
兩人說話間,已並肩而行。
「嫂子這話就不對了,我若不費神,往後嫂子該如何是好?」沈這是怕柳煙華守活寡。
听得他話中之意,柳煙華溫溫一笑。
柳煙華與沈同時見了連氏,連氏向來對柳煙華冷冷談談,所以,柳煙華請了安,道一下去意,便留下沈這個活寶逗連氏開心。
這是柳煙華第一次入宮門,更是第一次接觸古代後宮嬪妃,希望這個雪貴妃不要那麼難纏才是。
馬車到了宮門便換了小軟轎車,代替了她坐著的硬車。
因入宮,柳煙華身邊只有綠柳與綠珠二人跟隨,多余的她不敢多帶,而中途又被攔在宮門之外等候。
小轎晃晃悠悠的在幽寂的宮道走著,彎彎繞繞了良久才停下,還不待柳煙華有所動作,轎簾猛地被打開,數十道台階,梨花雨紛紛層層,落在白玉石桌。
諾大的雪夗殿出現在柳煙華的面前,這里看起來不華麗,也不奢侈,但凡是人都不難看出,雪夗殿的每一處都被精細處理過,高雅舒服。
每縫他人踏入此地,都會有一種回家的溫暖感覺。
這,就是雪貴妃的高明之處。
皇帝什麼沒有見識過,什麼也沒有享受過?但他絕對是沒有享受過那種安逸的平常百姓活。
雪貴妃這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理,同時也死死地抓住他的心。
能在三千佳麗月兌穎而出,雪貴妃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有心計。
「葉夫人,請吧。」
外面那個老太監的聲音,帶著股藏著冷酷的悠揚傳來。
柳煙華走出轎子,那個老太監已揮手讓旁邊的眾人退下。
柳煙華友好地微微一笑,純淨里帶著些傻氣。
那老太監瞥了她一眼,微微一昂頭,一聲不吭,那眼里分明是不屑與嘲諷。
柳煙華只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那老太監與她明潤純淨的眼神一接觸,頓覺有一種奇異的東西,飛快地劃過心尖。
對于這突然的一瞬感覺,老太監沒在意。
走在前頭,領著柳煙華走上台階,向雪夗殿行去。
跟著老太監跨著台階慢慢走上,一股輕風吹拂,花辯雨紛紛落落,如純白的雪花從天而撒。
花雨,幽香徹骨。那滿樹的白,直讓人暈眩。
正巧,今日的柳煙華只簡單穿了一身白,墨發未盤起,上頭無一飾物,隨步舞動。梨花如霰雪般飛落在她的頭發上,成了最美麗的點綴。
雪貴妃母子見到來人時,不禁微愣。
梨花如雪,碎屑飄香,步履閑暇,目如秋水,笑意沖融。
或許是常年不喜出府,女子的面容甚有些蒼白,但眉目如墨。柳煙華目不斜視,垂首靜靜地走至雪貴妃面前,叩頭行禮,姿儀優雅高貴。
冰雪般潔白,老梅般瘦硬。
倒底還是王府出身的嫡女,這做派就是不一樣。
久得盛寵的雪貴妃,姿儀高貴,她化著精致的妝,見柳煙華突如行此大禮,娉娉裊裊地走過來,笑顏親自扶起她。
「你病魔纏身,無須行此大禮!」雪貴妃輕輕拍了拍柳煙華的手背。
那老太監人將帶到,便施禮退了下去。
柳煙華微微一笑,一時間青眸熠熠,面容柔美純淨!
如此的柳煙華,就像是一張未曾被污染的白紙,一切看著都是干干淨淨,一塵不染!
「回娘娘的話,煙華身體已無礙,病魔早除!」柳煙華覺得在這樣的女人面前,周身拘謹,放不開來,周身肌肉緊繃。
雪貴妃微笑點點頭,退出幾步遠站定在柳煙華面前,再細細的重新打量著柳煙華,突然笑言道,「這要真論容貌,龍玹國內,還真是誰也不如柳王府的柳煙華!單說這一雙眼楮,便是誰也比不上!」
柳煙華眨巴了一下眼睫,偷偷瞅著雪貴妃。
這話怎麼听在柳煙華的耳朵里,總覺得有一股淡淡的酸味?
柳煙華狀似只听得懂表面上的意思,「娘娘妙夸了,若論容顏,娘娘當之無愧!」
到了這樣的年紀還能保持得如此完美,當真是不簡單。
雪貴妃瞟了一眼柳煙華,悠悠然柔聲道,「听聞煙華病疾好痊,起初還不信一個痴傻了數年的人,怎地這病就突然好了。如今一見,不得不信。」頓了頓,又道︰「前些日子柳世子突得急癥,本還擔憂柳世子會與煙華一般會得個什麼怪癥不治,也幸得老天佑你姐弟,兩人都相安無事!」
柳煙華突然听到雪貴妃提到這事,不由挑挑眉。
雪貴妃這是威脅自己的意思?
看來有人懷疑自己曾經是裝瘋買傻,再加上驊宇那件事,若這背後是真,皇帝必是不會輕易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雪貴妃說話間,已領著柳煙華來到了花樹下。
四皇子溫文爾雅沖其一笑,柳煙華也行了一禮。
在柳煙華來到面前時,四皇子便起了身,沖雪貴妃笑言道︰「兒臣已約了柳世子,母妃由葉夫人陪伴,兒臣便先退了。」
說話間,沖柳煙華溫溫一笑。
柳煙華心頭咯 的一聲響,曲起的手指陡然用力握成拳,回以四皇子一笑。
雪貴妃便在旁溫笑道︰「听曾昨日柳世子受了驚,洛兒且好好替柳世子壓壓驚!」
「兒臣已向柳王叔告知,這段日子都會由兒臣照料,帶著柳世子好好散散心。」南宮洛眉眼淡笑,說話時,眼神是望向柳煙華這邊來的。
柳煙華笑容不變,心里卻擔憂不已。
「如此就好,騎馬射箭太過血腥,這段時日也莫讓柳世子再踫得這些,免得又想起昨日驚事。」雪貴妃溫和勸說。
「是,兒臣記下!」南宮洛瞧柳煙華這邊看了一眼,笑著退下。
「洛兒不曾問過你這個做姐姐的,就做此決意,煙華可怪?」雪貴妃親昵地拉過柳煙華的手坐到石桌之前。
柳煙華笑著搖搖頭,「貴妃娘娘嚴重了,四皇子多才多藝,驊宇能與四皇子親近,學些東西也是他的榮幸!煙華怎會怪。」
「嗯。」雪貴妃笑著點頭,轉身揮手領人取些精致的糕點過來。
「這是洛兒從民間帶回的茶花糕,香氣沁人,你且嘗嘗!」雪貴妃將一小盤精致的微綠的糕點推致柳煙華面前。
柳煙華點頭粘了一塊咬了一小口,雪貴妃催促著問是否好吃,她如實回了一句好。
然後很熱絡地拉著柳煙華聊些家常,語氣輕快,完全不似嚴謹的嬪妃,卻像是一些平常家的百姓般聊著天。
但也只有柳煙華知道,自己臉上雖笑得自然,心里卻釀著雪貴妃每一句話的意思,頭腦隱隱發疼。
果然,她很不適合與宮里的女人說著繞繞彎彎的話。
「宮牆清冷,難得有你這麼一個解語人!煙華打小與本宮就親近,若不是那一場禍事。煙華也不至于落了痴痴瘋瘋,與本宮也不致今日這般生疏!」雪貴妃頓了頓,「柳王妃這一去,很多東西都跟著變幻,特別是煙華你……」說到傷懷處,雪貴妃不由低嘆,再也說不下去。
「往事已過,貴妃娘娘也該忘懷,死者已逝,再多想只愁其心,壞其身。煙華這些年痴痴傻傻,卻不知自己曾做了些什麼。但從他人口中得知,甚是荒唐之極!」柳煙華眼神閃了閃,淡淡一笑語道。
雪貴妃道︰「煙華還是這般道理多,最喜訓人!往前,你的性子要強了些,如今這般也甚好!」
心思單純,也好欺負些。
柳煙華听言,不由愣了愣。
那個人也曾說過這樣的話,自己在他人的眼中早就變得懦怯。
小時候的性子與痴傻時的性子天差地別,也難怪她是強是弱都無人懷疑。
「嗯。」柳煙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煙華可曾知,邊彊戰事連勝,軼兒也快回朝了!」雪貴妃突然轉移話題,「也是軼兒與煙華有緣無份,若如不是事出突然,等軼兒歸來,彼時煙華也是皇家的一份子了!也不知他是如何想來,突然傳回了退婚書,他難道是不知女子一旦被退了婚,往後的日子就難過,成世人笑柄。也幸得葉丞相心地善良,將你風光娶了過門……」
柳煙華微愣,第一次听到這個稱呼,心尖似被電擊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劃過腦門,後邊雪貴妃再說了些什麼,似乎記得不太清楚了。
一天下來,柳煙華都有些渾渾噩噩,直至雪貴妃見她臉色不太好看,命人將她送出了宮,末了,還從雪夗殿里拿了一根百年人一並送往葉府。
望著柳煙華的身影沒入宮廊,雪貴妃那柔軟的笑容慢慢轉成陰沉。
「娘娘!」那早已遠去的老太監不知何時又站在雪貴妃的身後,躬身施禮。
雪貴妃笑容漸漸擴大,「辦妥了。」
「是,老奴按著娘娘的吩咐,都辦妥了。」老太監恭敬道。
「葉溟就不該太過在乎柳煙華,太在乎,他便失去很多。」雪貴妃慢悠悠地沖著那飄落的梨花雨輕輕道來。
葉溟與南宮軼交好,但他們之間卻很不幸的隔了一個柳煙華。
雪貴妃這是想挑釁他們之間的和睦,讓葉溟不得不站在南宮洛這邊,站在她雪貴妃這里,任她用。
葉溟手段太過可怕,當年,他只是動一動腦,為三皇子除掉兩個競爭者,太子與二皇子正是落入了葉溟的手里,死不瞑目,雖不是他親自殺人,但也是他精心設計而造就的後果。
這個病怏子比任何人想像中的還要可怕,而這樣可怕的一個人,卻有一個極大的軟助,那就是柳煙華。
柳煙華踏上馬車,後頭,就有一白面太監追上來,叫住了她,然後將一只精巧的八寶盒送到她的面前,行了一禮,扭身便回。
柳煙華不疑有他,抱著八寶盒重新坐回馬車。
綠柳與綠珠兩人跟在身後,未曾跟著入馬車。
柳煙華之所以表現成那般,不過是想讓雪貴妃將自己快一些打發。詳端著手中八寶盒,猶豫了半會,才將其打開。
里邊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卻是一些小信件,似乎有了一段時間。
柳煙華展開一條,卻是一首思念情詩,字跡飛舞有力,看著就是男人的筆跡。而後頭的落款卻是︰軼。字。
柳煙華再重看了一遍詩句,才發現,詩中說的人正是自己。
皺皺眉,再往下取出再看。
後邊的,除了詩,還有一些關心曖昧之語,甚至還有些是柳煙華清醒時送去的信,里邊也是滿滿寫著的思念,雖然是含蓄得就像是普通的朋友問侯。
而那個人似乎也知道柳煙華不會看,或者是看不懂。寫起來時也有些肆無忌憚,將心底的思念都放在紙上。
這些書信若是在兩人有婚約之時傳來,就算是給人看見了,也沒有什麼。
但如今,柳煙華嫁作人婦,而這個人正是南宮軼的好友葉溟。
柳煙華「啪」的一聲蓋上八寶盒,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這些書信絕對是被雪貴妃用手段攔截了下來,而且,這里邊只是一陪份,還有余留在她那邊。
這東西若是讓葉溟瞧了去,或是讓別人看了,將會怎麼看待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
雪貴妃為了南宮洛,還真沒少花心思。
如今人人都認為柳煙華對三皇子余情未了,若不是因三皇子主動退婚,柳王府也不知為何迫于同意轉嫁給葉溟。
流言一旦化大,對他們非常的不利。
雪貴妃是想利用柳煙華,挑撥,甚至是惡化三皇子與葉溟之間的關系。但有一點,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的,柳煙華已經不再是那個柳煙華了。
「雪貴妃嗎。」柳煙華輕輕念了一句,想到他們母子倆如此設計著他們,無聲冷笑。
四皇子那邊想用困住驊宇來拿捏她,而雪貴妃則用她來使喚葉溟。
如今龍玹國也只有三皇子與四皇子兩子能相爭,皇帝寵愛四皇子。但三皇子如今戰功赫赫,又有葉溟在做後盾。
單憑著一個葉溟,就已經讓人忌憚不已了。
柳王府與葉府聯姻,雖然柳王爺未曾真正表示站隊,更不會明著為了那個本就放棄掉的女兒做什麼選擇。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周氏能不能穩住柳王還真有些吃不準。
至于周家,自是站在四皇子這邊,定國侯是皇後那邊的人,雪貴妃對其沒法子。
「綠柳。」柳煙華撫了撫額,沖外頭叫人。
綠柳馬上靠近前來,馬夫也緩了車速,讓兩人說上話。
「夫人。」綠柳掀開簾子,細看過去。
剛剛柳煙華臉色蒼白,以為她身子不舒服,又多看了幾眼。
柳煙華卻在這時突然將剛剛的八寶盒送出,「將這東西燒掉,給雪貴妃那邊回個話,替我謝過她的心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言,我看到這東西,開懷不已,愛不惜手。」
綠柳接過冰涼的八寶盒,再看了幾眼柳煙華微沉的臉色,這哪里像是開懷愉悅的人?分明是壓抑。
但綠柳不敢多問,只是拿著八寶盒退後,心中打定主意將此物送到葉溟手中。
「等一下。」柳煙華突然又叫住她。
綠柳又低首回到原位,「夫人還有何吩咐?」
「這東西……」掀起簾,探出一截頭,看著綠柳頓了頓,「就別讓他看了,雪貴妃送我八寶盒之事也莫與他說。對他無半點好處,若他真真在乎某些東西,指不定你將這東西呈至他面前時,就該是他一命嗚呼之時了。」
綠柳一驚,忙跪落。
「夫人,奴婢不是……」
柳煙華出聲打斷她的解釋,「行了,盡快找一處地方燒掉了,也好省些事。起吧。」
「是。」綠柳低首起身。
柳煙華放下簾子,也沒再多言。
綠柳若是為他好,必然不會將這些東西送到那個人面前刺激他。
而柳煙華現在能做的,就是該斷就斷,不管她以前與那個三皇子倒底有多麼的親近。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了,有些事她是不該再做了,也不該再想。
碎玉軒。
絡歡從外走了進來,向落坐于書案前的人施了一禮,道︰「大人,柳世子被四皇子的人先一步帶走。」
剛剛未曾抬頭的人緩緩抬目,看向絡歡。
「四皇子。」
「是。」
「可是得了柳王爺的同意?」似不曾有半點驚訝,又復埋頭于案上的折子上。
「確實是如此。」絡歡言道。
葉溟緩慢地合上手上的折子,用手輕捂住唇,咳了幾下,道︰「既是得了柳王爺同意,就不必再去管。」
絡歡微訝抬頭看了葉溟一眼。
之前還想著過分保護那位未長大的柳世子,如今這一出卻又是為何?
似看得絡歡心思,葉溟接著道︰「柳世子雖不得寵,但終是個王府世子,柳王爺再如何不喜歡這個兒子,也不會讓他人傷及。四皇子那邊,就算不看葉府臉色,也不敢小瞧了柳王府。」
絡歡道︰「大人的意思是說,往後,我們便不用再管柳世子的事?」
葉溟一笑,「人總是要**的。只要無性命危害,我們是不必插手。」
想起柳煙華那話,葉溟微微沉思了半響。
「夫人那邊……」絡歡緩了半響,又道。
葉溟擱下手中的折子,道︰「這正是她的意思。」
絡歡愣住。
夫人的意思?
葉溟抿著唇,抬手微掩住,緩了半會,才道︰「她不希望我插手。」
她還是那個要強的煙華,不喜歡有人過分的幫著她,那是她的弟弟。
她這是想親自守護吧。
絡歡默然。
「周炎讓葉某的小舅子受了驚,我們也該給他點‘驚喜’作為回報才是。」葉溟有些喃喃沖著窗外道了一句。
絡歡拱手,正氣道︰「屬下已經準備妥當了,我們就不能讓周炎月兌層皮,今夜必然會令他再受打擊,亂他心。」
「嗯。」葉溟悶應了一聲,又轉回案前坐下。
r>等了良久,葉溟又突站起身往外走,對身後的絡歡道了一句,「你準備吧。」
絡歡點頭,從另一處消失。
葉溟捂著唇,低咳走出。
青蓮忙取了披風過來,為其披上。
「夫人可回府了。」葉溟伸手輕扯著披風,抬頭看了看天色,問身側的青蓮。
青蓮垂首道︰「未曾回府,大人還是回屋里等,夫人一回,奴婢便通報。」
葉溟卻是抬手,不再言,行至府門外。
夜將臨,微涼。
暮色下,男子病態的蒼白被染成霞紅,那張臉彼時看起來尤為藝術感,就像被是夕陽下刻畫出來般。
身形瘦勁,看似弱,里邊卻韻含某種彈跳力量,讓人不敢輕易忽視。
青蓮守在他的身後,靜靜地隨其等待。
在他人面前,這個男子總是這般溫和而疏冷,唯有在夫人面前,他才是真正的溫柔如水,將所有的溫暖都送給了一個人。
「噠噠噠……」
日暮里,遠遠的就听到馬蹄踏著青石板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那雙凝視的眼楮微亮,站定的腳也微動。
柳煙華待馬車一停止,掀了簾子就在朝霞之下,一只節骨分明的手近在咫尺。
順著這只手的看向主人,墨發,素衣,俊美的臉映著溫柔的笑。柳煙華還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氣息,若隱若現的,極其清淡而幽靜的藥香。
突然看到他,柳煙華整個人都愣怔了。
他這是來接自己?
站在自己的大門口等她回府?
葉溟微抬了手,「煙華,來!」含笑輕喚,聲音輕柔,濃膩。
他說,「來。」的時候,就已遂主動輕輕牽過柳煙華掀簾的手,領著她踏下馬車。
柳煙華愣愣地看著他,白皙的臉,被朝霞襯得越發溫柔清俊。
笑若春風,眼里盈然溢滿了笑影,目光亮,溫暖而深邃。
「可是累餓了?」一路領著柳煙華回府,往他的碎玉軒而去。
柳煙華被他所有的舉動弄得一愣又一愣的,完全被他的柔情給打敗了。
她不過是出去了一天,這一回來怎麼就覺得他又變了一個樣?變得更加溫柔了。
「你……」
柳煙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葉溟將人拉至室,桌上早有準備好的小菜和點心,葉溟遞筷子過去,說道,「先吃點東西,折磨了這麼久,餓了吧。」
經葉溟這麼一說,還真的有些餓了。
直徑輕輕點頭。
葉溟微眯眼,笑了笑。
拿過一個空碗,為她勺了湯,吹了到了一定的溫度,才放至她的面前。
再替她挑了些菜送到她的碗前,柳煙華頭微埋著吃,卻沒有錯過他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是給她挾了一塊魚肉時,細心給她挑刺的過程都瞧得清楚。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葉溟,柳煙華的鼻子有些發酸。
上一世,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溫柔疼寵,細心呵護。
但這一世,卻得了這個身體的福,獲得了眼前男人所有的愛。
他雖短壽,卻舉世無雙,是她終生的依傍。
待柳煙華飽了月復,葉溟伸手抿去她嘴角的碎屑,柔聲道,「可有被為難,嗯?」
柳煙華微垂的眼神暗了暗,搖頭。
葉溟卻是低嘆了一聲,突站起身,從青蓮手中接過披風。加在她肩上,拉過她的手,說道,「煙華,來。」
柳煙華不知他想做什麼,卻由著他。
葉溟牽著她的手,出了門,外面清風拂面,朗月在天,星辰閃亮。
身後無人跟隨,葉府人丁甚少,所以,在這樣的夜里,很靜,很靜……
牽著的兩手,發出熱量,柳煙華听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鼓動。
男人的手骨有些烙人,卻莫名的讓她有種安全的力量。
領著她拾階而上,直到一處閣樓的最頂端,再曲轉回廊,來到了一處清幽所在。
宛若小亭,四面厚重的圍欄,有修竹幽篁迎風掩映。
木椅方桌,設置在正中偏東,月影斜落。
兩人對坐,夜風沁衣拂面,清涼怡人。
葉溟道︰「煙華可願與我說說。一直以來,煙華不願與我多說,我時日無多,與煙華之間不想再如此相互忽略下去,我不想各自相過,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柳煙華低頭,皺眉不語。
得不到她的回應,葉溟卻是親善溫和地笑言,「煙華可是恨著我?恨我用計奪你,恨我不是那個人……」
他說這話時,是笑著,是溫柔的,完全沒有苦澀。
而,就是這樣的葉溟,讓柳煙華更是不知所措。她很想告訴他,她並不是他所愛的那個人,她只是一個來自異世的靈魂。
她與原本的柳煙華就是兩個人,她們的思想不相同,做派更是天差地別。
葉溟伸手,托起她的下頷,目光盈盈地望著她,笑著道,「你縱是恨我,我也從不悔。」
就算重新再來一次,他依然會選擇這麼做。
看著他,柳煙華遲疑了半響,純淨的眼楮染上了深湛,「其實我……」
他的手指壓在她微涼的唇瓣上,「我懂,因為我不是那個人,所以不能,是嗎?」
他溫柔以望,專情至深。
柳煙華完全無力抗拒這樣的他,她知道,葉溟不想听那些傷悲的話。而她,看到這樣的他,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葉溟。」柳煙華微仰著頭,巧勁地偏過他手中的余溫,嘆息道︰「我不恨你,因為我忘記了。並不是因為你不是那個人,而是……我真的忘了。」
葉溟一愣。
她之前也說她忘了,可是他以為只是她一種逃避的說法。她只是不願傷他,卻不曾想過,這是真的。
葉溟笑道︰「是為夫的錯,不該如此懷疑。」重新拉過她的手,站起身,「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慢慢來……一步步的向彼此走近!」
柳煙華仰望著他,不點頭也不搖頭。
葉修拉著她,兩人像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那般,手拉著手,肩貼著肩往著小樓小道徑走,散步,偶爾仰望星辰。偶爾,那個溫柔俊美的男子側過目來,柔柔望著她出神。
柳煙華歪了下頭,思磨了一會兒,輕聲道,「你的病,當真無藥可救?」
葉溟便笑了。
「煙華是要同情我嗎?」
柳煙華卻是不笑,表情甚至是有些嚴肅,「你需要同情嗎?」
本以為葉溟會像其他男人一樣的回應,不想葉溟卻道︰「需要。」
他回答得干脆又溫柔,柳煙華有些愣怔。
「你……」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為夫只需要夫人的同情,這樣對我來說,才算是同情……」他笑著拉緊她的手,一步又一步地踏著青石小路。
柳煙華默然不語,垂首跟著他的腳步直走。
其實,她完全看不透這個男人,更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當晚,兵部被盜竊,丟失了重要機密,皇城內被鬧騰了起來,皇上雷霆震怒。而這一切罪責都由周炎承擔,同時也承受了皇帝的震怒。
柳煙華正坐于靜昕閣研究醫術,突然听得外邊傳出昨夜之事,不知為什麼,就突然聯想到了葉溟身上去。
正是柳煙華捧著醫書怔住間,正好外面傳來敲門聲,但見春柔領著連氏身邊四大婢子之一青梅來到柳煙華面前,將手中用紅綿蓋過的東西放至柳煙華面前,恭聲道,「夫人。老夫人請夫人過目。」
柳煙華不由疑惑,抬頭看向青梅。
青梅只是微微一笑道︰「大人也快二十了,可身側卻只有夫人一人,老夫人休諒夫人的身體,特地為大人挑選一位解語人,替夫人好好伺候大人,也好讓夫人能專心的養著身子!」
柳煙華聞言,臉色突變。連帶的,一室的奴婢都變了臉,驀地抬頭,臉色難看地看著笑盈盈的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