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怎麼會在此處?」若不是剛剛的那種神情,柳月清還真的懷疑連氏是不是跟著一道過來的。
連氏不過瞬間就恢復了過來,淡淡掃著兩女。
柳丹燕向她施了一個後輩的禮數,站定在柳月清的身側,默然。
連氏淡道︰「此話是我來問。」
柳月清心中有些慌,被連氏一擋回來,不由臉微紅,垂首不言。
連氏眼神一厲,似乎也沒有心情在此理會她們這些小輩,轉身便離去,從一開始,連氏就沒有在其他的人前露得太多。
只要那個人不出來,有些事,她們這輩子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
柳月清與柳丹燕疑惑地對視一眼,最後也沒有勇氣繞過剛剛連氏走出來的地方,只要她們一轉身往那里走進去,就該清楚連氏這是來見誰。
青蓮吩咐下去的人,沒有回來,一出去就沒有了消息。
柳煙華躺在床榻上,仍是不見好轉,喝了那藥後,讓她減了一分痛,但很顯然的,沒有起什麼作用。
柳煙華靠坐在床榻邊,眼看著天入夜,葉溟還沒有回來。
連氏回府時,已入了夜。
從下人們那邊得知了柳煙華今日的事,就匆匆過了碎玉軒。
入了內室,見柳煙華一臉蒼白,卻靜逸地閉眼靠躺著,更是皺眉。
「怎麼回事?我不過是出去一會,你怎麼將自己折磨成這般?」連氏一坐在柳煙華的床邊,死死皺著眉。
柳煙華睜開眼,看見是連氏,搖搖頭。
「母親,我無事,再緩一緩,就沒事了。」她剛剛又讓綠柳再去煎一碗藥過來,那藥湯雖苦,但為了肚中的孩子,她還是堅持喝下了兩大碗。
「你的臉色如此的蒼白,還說無事?」連氏一副不信她話的表情,「可有請大夫過來瞧過?」
柳煙華又是搖頭,「那藥我已喝了,撐得過今夜,就沒事了。」柳煙華臉上沒有擔憂的神情,看起來很自信不會出任何事。
連氏挑挑眉,轉身看向青蓮,「出了這等事,溟兒為何沒有回府?」
青蓮上前一步,道︰「回老夫人,派了兩次人出去,到現在都未曾回,怕是路上出了什麼事,耽誤了下來。」
柳煙華聞了,無聲地扯開一抹慘淡的笑,「有人阻撓,你派再多的人出去,也無用。」
房中的氣氛由柳煙華這一句話落,變得凝結。
「快去請大夫過來。」連氏挑眉吩吩了一聲。
柳煙華卻扯住了連氏的衣袖,「母親,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請大夫過來,我還是得撐過今夜,一樣的結果,就不必麻煩了。」
胎兒有可能不保的事,她自是不會說。
看著柳煙華倦意的臉色,連氏無聲嘆息了一聲,揮手示意那人不必去了,依了柳煙華的言。
連氏看了許久柳煙華,臉上同是倦意滿滿,今日她真的累,對柳煙華的事,她完全沒有心情再多理會。
柳煙華也應該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連氏之前還不了解柳煙華有可能還會擔心,但現在,她到是一點也不擔心了。
「絡歡。」老夫人喚了一聲。
門外傳來一聲應是,等著連氏的吩咐。
連氏道︰「將你們的大人盡快找回府。」
絡歡猶豫了半響,抬步離去。
「母親,這種事,葉溟回來了也沒法。上天不想讓我擁有的,就是怎麼樣也挽回不了。」那一摔沒有波及到孩子多少,但赫連悅那一撞下來,正巧砸中了她的肚月復上,才會導致事情有些嚴重。
只要再挺過一下,她就可以恢復過來了,再等等。
連氏正要開口,綠柳又端了一碗黑呼呼的藥汁進來,柳煙華閉眼就一飲而盡,苦味襲腔,眉都沒有皺一下。
連氏看著柳煙華此般動作,更是皺眉。
「那是他的骨血,就算無用,怎麼也不能放著你在這里自己一個人。」連氏對柳煙華的態度轉變,從這段時間開始。
柳煙華很容易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這又如何呢。
那些記憶深深刻在她的腦海里,與李沁的記憶一起融混在一起。她看到的東西太多,知道的也太多,包括連氏的秘密。
或許是柳煙華兒時那種性子帶給了她太多的東西,有些東西太多了,也會造成一定的傷害,就像這具身體,太多的骯髒記憶存在,對她的影響彼大。
「不是有母親陪著嗎?母親風塵僕僕回府,必然是去見了人。母親一入門倦意勝勝,兒媳看著,也有些不安,母親可要好好保重著自己的身體。就算你不珍惜自己,也要考慮一下葉溟。」柳煙華的眼神很認真,語氣很沉重,也很靜。
連氏聞言,輕輕皺眉。
「你自己的身體未休養好,還有閑情管他人之事。」
對于連氏的不滿回應,柳煙華沒有表情地靜靜凝視著她。連氏頻頻挑眉,揮手示意眾人下去,屋中只余她們婆媳倆。
這是柳煙華第二次與連氏如此平靜的面對面,平靜的交談。
「我不是管他人,而是關心母親。」關心葉溟。
連氏對于葉溟而言,就是唯一的親人。如果沒有那些記憶,或許柳煙華是這般認為……
深看了連氏一眼,見連氏臉色甚是疲倦,無聲嘆息一聲。
「母親,我沒心思去應付周家那兩個庶出女,所以,我自作主張請周炎幫忙處理了此事,你也莫再與周家周旋了。」柳煙華又復閉上眼,神情郁郁。
連氏眉一蹙,心中震驚。
柳煙華閉著眼,唇輕啟,「母親是想問兒媳為何知道這些嗎?有些東西,或許不是親眼所見,但你們在一起的時候,現在想想,還是猜得出來的。」
連氏瞳孔一縮,帶著些危機死死瞅著柳煙華。
「母親,你給了我一個大難題。」柳煙華說得有些模稜兩可,讓連氏猜不透,兒時的柳煙華到底看到了什麼,或者是看出了什麼,明明他們都隱藏得這麼好,明明從一開始,他們就刻意的不露出彼此真容。
可是,柳煙華這些話,讓連氏彼是震驚。
「你記起了些什麼。」連氏等了很久,啞著聲問。
柳煙華閉著眼,靜靜的,沒有回她的話。
柳煙華的默許讓連氏有一種緊糾感,不管柳煙華知道了什麼,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柳煙華不會說出半字。
「母親想要做什麼,我可以不管,但前提不涉及我與葉溟之間。我之前同意您的意思,讓周家二房庶女過門,但現在,我後悔了。因為,母親對那個人……其實是有感情的。」最後幾個字,猛地讓連氏渾身一震,臉色剎白。
「你們兩人同時戴著一副面具呈現在人前,可是……母親卻是不知道,你們能瞞得過天下人,但葉溟,或者是我的眼,根本就逃不過。從今日母親過去見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有些秘密是不是該放在台面上來,大家會不會好過一些?」柳煙華抿了抿唇,眼未睜開,但她可以感受到連氏這前後的變化。
對柳煙華,帶著些殺氣沖來。
連氏不是一般的女人,若是簡單的人,也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得到某些人的愛護。
「不管你們做了什麼決定,但凡請母親替葉溟好好想想,我不想他受到傷害。而你們這樣的做法,已經是在傷害了他,母親若還是在意葉溟就該告訴他實情,告訴你們之間的秘密,我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隱約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柳煙華頓了頓,「所以,母親也不必懷疑我知道了些什麼,不過一個猜測,現在在母親這里得到了默許罷了。」
就算是知道,清楚,在連氏沒有說出來之前,她是怎麼也不會自作主張說出半句。
連氏蒼白著唇,一臉的疲倦。
「周家,我從未想過手軟。」
柳煙華聞了,無聲扯開了一笑,倏地睜開眼,里邊滿含冷酷。
連氏愣怔。
柳煙華突然冷冷一笑,「兒媳相信母親自是不會放過周家,但同時,母親也不會放過自己,是嗎?你們都沒有想過葉溟。或許他早就發覺到了些什麼,可是……他願意選擇了相信最早接受的東西,包括葉家。」
柳煙華森冷刺膚的眼一眯,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清冷,如此的柳煙華更是令連氏呆滯了。
「這就是母親丟給我的難題。」柳煙華冷睇了連氏一眼,「母親你無法對他下手,而我……必須這麼做。」
連氏猛地一震,死咬著牙,兩手捏得緊。
「你們老一輩子的事,如果可以,我不想知道半點。太復雜的事,揭穿後,傷害了太多人。」柳煙華眯著眼,面無表情地看著連氏鐵青的臉色。
這一次,連氏在柳煙華這里,完全無還嘴的能力。
連氏眼神空洞,表情木然。
「你想要做什麼。」抬起空洞的眼楮,連氏木然問了句。
「復仇。」柳煙華在說這兩字時,眼神藏著一種深如黑潭的幽冷。
連氏狠狠蹙眉,「如此簡單?」
對于連氏的不相信,柳煙華嘴角的笑意加深,「母親還怕兒媳對他們做些過分的事不成?我這人很公平的,別人給我的,我都會加一倍償還。」
咧嘴的笑,讓連氏更加的不安。
連氏的臉瞬間冷下來,「別做傷害溟兒的事,記住你自己的身份。」
對于連氏的警告,柳煙化首一次真的笑了出來,那里邊多了些諷意,柳煙華變得太過詭異了,這樣的的好,有一種令人發寒感。
「母親盡管放心好了,兒媳不會做任何傷害葉溟的事,倒是母親您,接下來可得小心一些才是,那張面具,莫被揭穿了。」柳煙華在與連氏說這麼多話後,臉色也隨之好轉了些,肚月復的痛在那碗藥下肚後也好受些了。
連氏臉徹底一青,冷看了柳煙華幾眼,起身大步離去。
看著連氏「負氣」般的動作,不由輕輕一笑。
「別怪我,我只是在替真正的柳煙華活罷了。」從她發誓的那一刻起,她就得肩負著柳煙華的重擔了。
月復中的痛緩和了,對此,柳煙華臉上有了笑容。
剛才的話,柳煙華也沒有後悔說,同時,她也在提醒著連氏,她對周家絕對是不會留情,至于高高在上的那位……
「砰!」
門被人狠狠的推開,粗魯的動作嚇散了柳煙華思緒。
葉溟一身寒氣,眼黑夜。
「怎麼如此不小心。」不等柳煙華反應過來,一雙來不及擦暖的冰冷手掌已經覆上了她的手腕,皺眉把脈。
柳煙華被冰冷的手指緊扣,有些微的掙扎。
「沒事了。」剛剛才緩了痛,想必孩子也無礙。
葉溟面無表情,神色淡淡地抬頭,看著柳煙華。
柳煙華被他看得有些發悚,只能暗嘆息了一聲,乖乖的讓他把脈。
葉溟蹙眉,深鎖。
「我用了藥,你也別多心了。孩子會無事的。」柳煙華見他抓著她的手腕,深鎖眉心,沉著臉,不言不語,展顏一笑安慰著。
「不過是兩個女人,你為了護這孩子,讓自己的身體如此受傷。煙華……你重過孩子,我不在乎她,但你若以自己的身體護她,我不會高興。」這一次難得的,葉溟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柳煙華听完這些,不知道該如何做出表情。
「我這些只是小傷罷了。」柳煙華展顏輕笑。
「你這個樣子,為夫怎麼放心你隨著為夫一道去狩獵。」他松開她的手腕,正如她所說的,現在已經平安無事了。
「狩獵嗎?」柳煙華听到這兩字,一頓。
記憶中,柳煙華最愛這一項活動。
檢查到柳煙華除了腦後有撞出的一點傷外,其他的都完好,大松了口氣,「嗯。」撫過她的發,「煙華不是一直盼著這樣的日子嗎?盼了很多年了……為夫怕過了這一次,往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熱鬧的機會了。」
柳煙華一愣,明白了葉溟話中的意思。
「葉溟,如果,你不是官,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們或許就不會這麼多麻煩了。或許,我們可以活得快樂一些。」如果葉溟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這些復雜的仇恨,或許,他們的生活會很平靜,就像一般的平凡夫妻。
葉溟心口一疼,退了鞋,和衣躺靠在她的身邊,擁過她的人,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會的。」他永遠不會忘記柳煙華的心願,嫁一個平凡的人,做一對平凡的夫妻。柳煙華一向喜愛無拘無束的生活,向往著自由,他一直都知道。
如果沒有那些後來的事,他一直在努力著做一個平凡的人,做到她想要的那個樣子。
「會有那麼一天的,很快了。為夫帶著夫人遠離這一切紛爭,去過我們想要過的生活。再等等……」
柳煙華默然地點頭,她信他。
「累了嗎?」他微涼的手月復輕輕描繪在她的五官上,眼神黑幽。
柳煙華痛了一天,到了這里,忍得還真有些累了,靠在葉溟的懷側,不過片刻就沉沉睡了過去。
懷孕的人本就喜歡睡眠,但柳煙華卻極少睡得安穩,難得的入睡。葉溟從幽幽燈火下,細看著懷中人,眼中有疼惜閃過。
待柳煙華沉聲入睡,葉溟這才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吩咐綠柳幾人好好看著,自己就走了出去。
面對葉溟冰寒的一張臉,站在碎玉軒里的人,都大氣不敢通。
剛剛張臉陰沉的得可怕,現在見了夫人總算是緩和了一些,但沒有人敢去觸霉頭。
葉溟站在冷風口台階前,輕掃了一眼那輕飄著雪花的天空,遂沖著絡歡說道︰「將那兩人帶到靜昕閣。」
絡歡一愣,但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急急去將兩女傳喚到了靜昕閣。
味溟抿著唇,一臉寒霜的坐在靜昕閣中。
兩女听聞葉溟單獨尋她們過去,心中早就高興壞了,根本就沒有想到別的。這可是葉溟第一交如此主動找上她們啊。
不過片刻,兩女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精心打扮好,出現在靜昕閣里。
「葉溟。你……」赫連悅早已興奮得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剛要問候的話,被葉溟輕輕的一眼掃來,完全凝結在臉上。
柳月清臉上的笑同時也跟著一斂盡,剛剛她只顧得高興,完全忘了柳煙華那事。將她們叫到靜昕閣來,本就是一種古怪,現在想來,只怕葉溟是為了柳煙華的事而來。
想著,柳月清與赫連悅的臉色同時一白,不敢再大聲喘息。
葉溟臉上神情溫和,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
「赫連公主在相府上住得想必也不習慣了,行宮那邊更適合公主居住,本相已向皇上上奏了折子,行宮已為公主重新準備好,明白本相會令人將公主送回。」葉溟的聲音平平淡淡,毫無起浮,但說出的話,足以讓赫連悅臉色剎白。
「葉溟,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赫連悅愣愣地回神。
葉溟淡淡瞥了她一眼,淡聲道︰「公主不必多心,只是本相覺得赫連公主長住在相府,怕是對公主影響不好。」
「葉溟。」赫連悅一撲上前,正要抓住葉溟的一只臂,旁邊的絡歡手疾眼快,一把將赫連悅擋了出去。
「是不是因為柳煙華的事,所以你要記恨我,是不是。」赫連悅現在最怕的就是要離開相府,所以,急了,「葉溟,你听我說,都是這個女人推我的,不是我,真的,你要信我,不要讓我離開這里,好不好。」
柳月清一听這話,全身一僵,心猛地狂跳,因為葉溟淡淡的眼神已經掃了過來。
柳月清垂著頭,咬唇,再抬眸時,眼中盈盈淚光在閃爍,看起來有多麼的無辜就多麼的無辜。
「赫連公主,月清到底哪兒得罪了您,大姐姐應允了我的婚事,我不過是想要道謝,是公主你惱羞成怒想要去推大姐姐,月清不過是去阻擋罷了,您怎麼可以如此誣賴月清?」柳月清楚楚可憐地瞅著兩人,那翻話似當真發自肺腑。
這一回,不光是赫連悅皺眉,就連葉溟也微微挑了眉,眯著眼看著這個女人。
「你……」赫連悅氣怒不已,在葉溟面前又不好太過放肆,只是揚手就要摑一巴掌過去,柳月清一泣,下意識地要躲去。
「你這個賤女人,敢誣賴本公主,你想死嗎。」真恨不得將這張虛偽的臉劃掉,看她還能擺出這副表情嗎。
面對赫連悅面露猙獰色,柳月清只是躲開,一雙眼淚盈盈地瞅著葉溟。
葉溟見此,蹙起好看的眉。
「你方才說,煙華同意了什麼。」葉溟幾度以為自己听錯了。
他一回府就馬不停蹄地去看了柳煙華,現在又想著過來處理這兩個女人,屬下們都未來得及將此事報上來,就在這女人的口中听到了這些。
葉溟的神色從溫和變得淡漠,雙目微眯,危險地望著她們二人。
兩人同時一陣毛骨悚然,不知道此刻是該要回答,還是不要說。
柳月清掙扎了片刻,才微揚著頭顱,道︰「大姐姐已同意月清入相府為貴妾,往後便就隨身伺候于姐夫身側!」說到此處,柳月清一陣的嬌羞,「老夫人定了日子,冬獵回來後,便就是月清與姐夫的大喜日……」
後邊的話,葉溟完全沒有听到再說什麼了。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柳煙華會同意這樣的事,而且還是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葉溟一張臉深沉得可怕,額間青筋隱隱有暴露的跡象。
在旁邊的絡歡听了,也不禁暗暗抹冷汗。
「是嗎。」葉溟突然冷笑一聲。
正濤聲講著話的柳月清一愣,看著眼前陌生的男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一時錯覺,剛剛她看看男人的臉上有一抹冷意的笑。
這種表情,本就不該出現在他的臉上的。
葉溟大袖一甩,冷聲吩咐一句,「明日將六小姐送回柳王府,赫連公主那邊好好按排著,還是住回行宮會舒服些。」
說完話,也不在理會這兩個瞬間僵化的女人,大步流星的出了靜昕閣。
絡歡忙低頭,「是。」
葉溟帶著怒意走回到碎玉軒的門口,皺眉,又剎住了步伐,轉向往著梅花樓那邊走去。
連氏正靠著椅,听著青碧讀書,抬頭就見葉溟高大修長的身影停在門口,外頭的下人們早就被他屏退了下去。
連氏微眯了眼楮,似在嘆息,抬抬手。
讀著書的青碧停下,一屋子的人向葉溟行了禮,就全退了出去。
葉溟靜步走到旁邊,替連氏倒了一懷正在爐子上煮著的茶水,試了試溫遞過去。
連氏接過,沒有起來,更沒有看兒子的臉色。
葉溟抿著唇,坐在連氏的旁邊。
「母親今日去見了誰?」
連氏捧懷的手,臉上的表情,听到這突如其來的淡清問話,沒有任何的波動。
見連氏沉默,葉溟也給自己倒了一懷,看著門簾外的飛雪,聲音帶著啞,「母親為什麼不告訴我,又替我征了兩名妾室?」
連氏听他轉了話題,回頭,淡淡地望著兒子的臉,有瞬間的失神。
葉溟眉一挑,接著道︰「母親的任何事,從來都不與我說說。」抿了口茶水,「不管母親想要做什麼,我都不過問,但是現在,母親不該逼煙華應下這種事。我這一輩子,除了她以外,都不會再娶其他的任何女人。我不想傷她,母親也愛過,知道與人分享的痛。」
葉溟這是在以柔懷之意來勸說連氏放棄這些念頭,這些都該先從連氏這邊下手。在他看來,柳煙華能同意那些事,只怕是與連氏月兌不了干系。
連氏捧著茶,靜靜地打量著兒子,最後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看著連氏這般,葉溟的心里也不好受。連氏做了什麼他這個做兒子的,從來就不想知道,縱然有些東西是值得懷疑的,可是他選擇了閉上眼,掩上雙耳,忽視該忽視的。
就像今日,絡歡稟報上來的,他是該懷疑的,是該徹查的。
但對方是他的母親,他不能不信她。
連氏神色復雜,伸手替他理了理前邊的衣,滿眼的慈愛。看著看著,又是一陣的苦澀笑意,「真像。」
葉溟皺眉,卻也沒有出聲打斷她。
「在她的面前,我是提了,但這事也是她自個應允的,母親沒有逼迫她的意思。」縮回手,眼神放在旁邊冒出星光的火爐上,望著那騰騰的熱氣,恍惚片刻,「至于我今日見了誰,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有些事,娘不希望你知道得太多。像現在這樣,就好。」
恍惚迷茫的聲音,令得葉溟心口一糾,沒有應聲。
「母親既然不想我知道,裝聾作啞這樣的事,兒子還是做得來的。」在連氏說出這樣的話後,葉溟就不打算追問,也不想派人去查個究底。
正如連氏所說的,有些事不該他知道的,就不要知道了。
听著葉溟的回答,連氏臉上揚著淡淡的笑,糾起的心也松懈了許多。
「周家那兩個丫頭,只怕不能要了。這一點,也不必擔憂了。至于柳家六丫頭,你也不必去阻,皇上賜婚之事,豈能阻了。煙華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將月清娶進門,也不虧了你。葉家,也是該要好好的開枝散葉了。」連氏好言勸來。
葉溟听了,頻頻皺眉,卻也不反駁連氏的話。
听著前面的話時葉溟還有些喜色,但听到後頭的話,葉溟怎麼也無法高興,更不能松心。
煙華現在有了這樣的想法,極讓他擔憂。
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起,柳煙華就變得有些詭異古怪。
「母親,我只需要煙華,別的女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他的聲音很輕,但連氏卻看到了兒子眼里邊的堅決,誰也沒法改變的堅決。
這樣的葉溟,太像了。不管是樣貌,還是性子……一樣的脾性。
「現在不是人需要就可以了,皇恩,豈可輕易拒了。」連氏在提到皇恩時,眼楮是微眯起來的。
提到皇室,葉溟也極為不喜。
葉溟道︰「母親是要我娶了那兩個女人。」
連氏又是一聲低嘆,放下手中的懷,抬眸看著兒子,「赫連悅堂堂公主,嫁入相府,對相府也許會更有好處。柳月清負有才女之名,做你的貴妾也是足于。」
「我已將二人送出府,母親也莫多勸說。」葉溟不想在這種問題上轉悠,給足了她們面子就夠了。
連氏聞言,蹙眉,「你這是讓為娘的擔憂。」
如此一聲不吭的將人送出府,這不是在打皇帝的臉面嗎。
三番兩次的與皇帝對抗,只怕禍事躲不過了。
「由我來處理,母親不必憂心。」葉溟到是一點也不在意這些,做他想做的。
連氏看著兒子,發了愣。
眼前的兒子就是她最大的驕傲,面對這樣的壓迫,還能如此的理直氣壯,讓人惱羞成怒卻不能對他如何。
這樣的能耐,就算了那兩個人也不及的。
如此,她是不是該高興。
「你的身體如今漸好,娶妾室一事,更是不可改。」連氏到最後,便不松口了。
葉溟溫淡地看著連氏,道︰「柳月清一事,當真是煙華的意思。」
連氏點頭,看著神情是不假。
葉溟心中有怒,在連氏的面前,也先忍著。
「是嗎。」葉溟淡應一聲,然後起身。
「煙華現在有身子在,她想做的,就依了吧。」葉溟一起身,連氏的話就響起,斷了他抬步離去的念頭。
葉溟低眸,抿著唇看著連氏的臉,有些疑惑。
「我若不依呢。」半響,葉溟輕輕的道了句,也不等連氏的答案,就大步離去,冒著雪花沒入黑暗。
連氏神情恍恍惚惚,眼前一片迷離。
剛剛,她差點就忍不住道出心中的秘密。
葉溟回到了房屋,揮退了下人,本來要發泄出來的一肚子火,見到床榻上靜靜躺著的人兒,滿肚的怒火早就消散了。
腦子里回蕩著連氏的話,她想做的,就依了吧。
她想做什麼?
他覺得這話里有話。
看著女子的容顏,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或許,他從來就沒有明白過,若是明白了,那些年,也不會倍受折磨了。
葉溟撫著女子的五官,輕嘆一聲。
不想,柳煙華卻突然睜開了雙目,烏溜溜的大眼正眯著死死地看著葉溟。
葉溟沒想到柳煙華會突然睜眼,兩雙眼撞上,空氣有瞬間凝結。
「煙華。」
「嗯。」柳煙華看清眼前人時,就收了眼中的警惕。
「沒什麼。」對上柳煙華疑問的眼,葉溟溫柔一笑,快速的解了衣物,躺在柳煙華的身邊,轉側,將人擁在懷中。
柳煙華醒來後,就再也不能閉眼。
葉溟的眼神,表情都在告訴她,他很生氣,但他忍住了對她發怒。
「你有什麼話要問,就問。」柳煙華伏在他的懷里,悶悶的發出聲音。
「沒什麼要問的,睡吧。」葉溟伸手將她的頭按在懷里,黑色眸子里閃過深幽。
柳煙華卻皺眉不肯放過他,「說吧。」
「柳煙華……你腦子里在想些什麼,為何要同意?」連名道姓的,可見真怒了。
柳煙華臉也跟著一黑,這男人,果然真的在生氣。
葉溟突然死僂住她,惱恨地道︰「我已將人送出府,以後也別多想了。」
柳煙華的臉色更黑。
「葉溟,你就這麼將人送走了?」頓了下,聲音變得強硬,「不行,還不能將她們送走。」
這個時候,皇帝正緊盯著相府,就這麼將人送出去了,豈不是給葉溟找麻煩。
況且,有些事,她未做。那兩人走了,她要如何做來?柳月清可以送走,但這赫連悅萬萬不能輕易的送出去。
「你。」葉溟臉也黑了一半,一把將她的頭抬了起來,對上他深幽的眼,「你當真要為夫娶了她們。」
她的大方,讓他更惱怒。
柳煙華瞪了他一眼,「娶了她們,你到是想得美妙。」
柳煙華的冷聲冷氣讓葉溟微愣,「那你留下人,又是何意。你同意柳月清入相府,又是何意。」
面對葉溟的質問,柳煙華也是無奈。
「我有我想做的,總之,你別管。那兩個女人的事,就交給我,你也別插手。睡覺,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柳煙華干脆一抬頭,狠親了他一把,然後快速地將頭埋在他的懷里,閉上眼,假裝秒睡過去。
葉溟看著這樣的柳煙華,半點法子都沒有。
似乎明白了什麼,最後也不理這事了,心滿意足地將手伸進某人的衣內,上下撫模……
柳煙華身子一顫,一睜眼,突然一個翻身,整個人都倒睡在他的身上。
重量壓上來,葉溟嘴角微挑,將她搬正,讓她躺在自己的身上,然後再上下其手,如此更加的方便,惹得柳煙華一陣的後悔。
最後,兩人仍然沒有被送出府。
而對于那天的事,柳煙華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如平常一般。
胎也保住了,但接下來更是小心謹慎了起來。
葉溟還是早出晚歸,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柳煙華雖然小抱怨過一些,但還是理解站在葉溟這樣的高位,是該如何的忙碌。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特別再給他重制了食譜,改善冬天的膳食。
「夫人對大人越來越好了呢。」旁邊的綠柳打趣地道了句。
柳煙華低眉,溫靜一笑。
「夫人不對大人好,難道還要對別人好不成。」綠珠嗔了綠柳一句。
听著兩婢的打趣兒,柳煙華擱下筆,抬眸,濃濃的一笑,「難得今日沒有下雪。」話落間,人已站起,走出。
後邊數名丫鬟媽子跟隨其後,柳煙華一身雪襖,一步一步的踏著雪走著。
走到後花園的亭子,此時的後花園,只要旁邊小處的梅花在盛放,而有人此時正端坐在亭子中煮著酒。
旁邊有女子伴在左右,見柳煙華過來,怒瞪了數眼。
柳煙華沖其微微一笑,這越看越像是葉溟在笑。
「赫連太子真是雅興,如此時辰就跑到相府替赫連公主煮著熱酒,當真是兄妹情深,令煙華艷羨。」
說話間,柳煙華已經越過梅花,踏入亭子,酒香味襲來,甚是沁人。
對方是北嵩國太子,進入相府只要通報一聲,老夫人那邊同意了,自是大搖大擺的踏入相府。
「哼。」赫連悅昨夜被葉溟一嚇過後,就匆匆將赫連熵請了過來,還沒有說上幾句話,這討厭的柳煙華就來了。
低笑掃了赫連公主一眼,「公主似乎不如何歡迎我,自是如此,請公主屏退。」然後,自己落座在赫連熵的面前。
「你,敢出言命令本公主……」對柳煙華笑盈盈不怒的態度,赫連悅還是蠻心寒的,不知怎麼的,越是笑的柳煙華越是讓人感到一種森寒感。
赫連熵溫雅而笑,將一懷熱酒放在她的面前,如同在自家的院般隨意,如此看來,倒是柳煙華像足了這里的客人。
「下去吧。」赫連熵在赫連悅未開口之前,緩聲道了句。
「太子哥哥,她……」
赫連熵的眼神一抬,赫連悅一嘴的話都得憋回去,氣恨地跺跺腳,帶著人遠去。
柳煙華也微笑揮退身後的人,但他們都猶豫了,真怕上一次的事情會再出現,柳煙華卻是笑笑,「赫連太子想必沒興趣對一個孕婦動婬才是。」
赫連熵嘴角一抽。
眾人大退出去,只余兩人在亭中對峙。
「赫連太子。」喚他時,柳煙華將懷中的酒水放回他的面前,赫連熵自然的接過,她抬眸,眼中有笑意,「這是最後一次,再惹我,就不敢保證赫連公主的安全了。當然,北嵩的公主多了去,若赫連太子不在意,我也無話。」
女子純淨的眼眸,溫靜的笑容,像足了某個人。
赫連熵眯起了眼,一上來就直接威脅他,也只她敢做。
那天赫連熵給赫連悅做了後盾,但很遺憾的,柳煙華還是警惕了,而赫連悅也做得不夠好,導致柳煙華提前防備。
赫連熵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你這是警告還是威脅?」
「都不是。」柳煙華唇角一揚,深笑,如此光芒奪目的笑,讓赫連熵一瞬間失神。
「都不是?」下意識的皺眉,重復她的話。
柳煙華邪肆扯唇,一字一頓的,「是在實行。」
「什麼?」赫連熵扣懷的手一頓。
柳煙華斂了笑意,眼楮深不可測。
赫連熵突然感覺到有一種危機感靠近,手中的懷子緊了力握住。
「砰。」
赫連熵反應過來時,手中的懷子已摔碎在地。
赫連熵只覺全身無力,連內力也使不上,苦笑一聲,輕靠在柱邊,挑唇笑問,「煙華想要如何。」
「報復。」柳煙華優雅地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傾身在他的耳邊,「赫連太子上一次玩得這麼高興,這一次,是不是該換我了!」
赫連熵听著,全身一抖,直覺上告訴他,柳煙華要做些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