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智聞言遲疑了片刻,才點頭答應了.香港問題十分復雜,圍繞著回歸現在背後有著無數雙手跟利益糾纏不清。
有英國人在搗亂,有台灣人在潑墨,美國駐香港總領事館也沒少折騰,還有一群一百多年不知道爹娘是誰的本地香蕉人不斷上躥下跳,本地利益階層也渴望在回歸之前得到大陸的保證,確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甚至能夠更好。
所以,就算他之前做了一些準備,也擔心很難回答上鄧公的問題。
鄧公見他答應了,笑著捂著剛才被煙頭燙傷的右手道︰「小林同志別有那麼多的顧忌,我老頭子早就退休幾年了,現在只是以一個關心國家未來跟香港回歸的普通老人身份跟你這個理智的香港人聊聊天而已」
說完才收斂了臉上笑容,皺眉問道︰「我問過一些從香港回來的同志,他們中的不少人都在香港待了一年以上,甚至還有一些參與過回歸談判的同志。只是我听說在香港一直有些咱們自己的同胞,頑固地拒絕回歸祖國,而且他們在香港為數還真不少。有同志跟我說,他們是受到了西方社會的宣傳蠱惑,但我覺得你們香港教育搞得很好,能理智考慮問題,不受到傳媒影響的還是沾大多數的。所以小林同志,你就是香港人,能跟我這老頭子聊一聊,為什麼有些同胞會不願意回家嗎？」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林孝智眉頭皺起,思考著該如何回答。而老人也沒著急催促他,就這麼安靜地坐在一旁靜靜等著,小院內一時間也安靜了下來
「誠如鄧老您說的,有些人理智的很,他們確實沒有受到太多宣傳的蠱惑。但仍然反對香港回歸,多半還是因為擔心……」好一會兒,他才組織好了語言,開始認真回答起這個問題來。
「擔心……」鄧公彈了彈煙灰,花白的眉毛也皺了起來,「是擔心香港回歸後,**會沒收了他們的家產嗎？大陸現在都改革開放,鼓勵國民發展個體經營了……」
「不,鄧老您誤會了我的意思了。我說的擔心不是單純指的這個,而是更深層次的。比如法律……」
說著說著,林孝智也放開了,他前一世活在大陸,這一世卻在香港,幾年的不斷類比,也確實產生了一些自己的模糊看法,這會說開了心里也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香港雖說自上個世紀的鴉片戰爭之後被英國割佔成為英國的殖民地,在二戰結束之前的近百年里,也確實沒少受到英國人的壓迫,但是華人是個永遠沒有記姓的民族,時間會讓華人忘記一切。自二戰結束之後,因為各方面的需要,英國人在香港逐漸解除了高壓統治,改以較為溫和的手段管理香港。伴之以六七十年代的經濟崛起,過去的兩三代香港人的辛苦跟抗爭換來了我們這一代人的得享成果,現在的香港一如歐美各發達國家一般,對內有著完善且足以保證任何一個民眾合法權益不受侵害的法律體系,即使政斧侵害了個人的合法權益,民眾也一樣能請律師告贏……」
「我不是理論專家,搞不懂什麼社會主義、資本主義的優劣姓對比,但作為一個即將回歸祖國的香港人,在回歸之前也不免要增加對大陸的了解。恕我直言,現在的大陸憲法規定了‘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這一條了嗎？從一個商人的角度上,我發現大陸‘商法,尚未出台,還沒有‘公司法,、‘勞務法,、各項稅務制度也復雜得讓最專業的律師都難理順……現在的大陸,一個國家本該擁有的最基本的各項法律法規都不完整,連最基本的‘依法治國,的要求都很難做到,我想正是這種朝不保夕的顧慮,才讓很多香港人寧願選擇做一個黃皮白心的香蕉人吧……」
雖然林孝智說的是事實,但顯然這一番言論暫時無法被面前這位老人所接受,只看他皺地更緊的眉頭就能看出來了。
全球大多數的社會主義國家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都是在戰亂跟紛爭中建國,蘇聯是這樣子、越南是這樣、北朝鮮是這樣、南斯拉夫跟古巴也是這樣子,所以作為執政黨上台之初,在內憂外患之下最快帶領國家走向穩定的方法莫過于一黨執政跟鐵腕治國。
就算是到了現在,這一條鐵律也沒辦法改變。別的國家不說,就說大陸吧。北有惡鄰蘇聯,四周還有北朝鮮、南韓國、曰本、菲律賓、印尼、越南、泰國、新加坡等一系列的準對手跟敵華國家,更遠的還有來自北約集團的敵意。區區一個小小泰國搞明煮,三天兩頭就出現軍人當道,總理內閣被推翻的一幕,更別說擁有十幾億人口,數十個存在地域矛盾省份的大陸了。
回回搗亂、藏民折騰、南方歧視北方、沿海看不起內陸,龐大的人口基數,復雜的民族成分跟多樣姓的省份地域矛盾,再加上四周環視的虎豹豺狼。國情注定了,威權政治永遠是最適合這個國家的選擇。
兩世為人的林孝智,結合大陸未來幾十年的演變跟剛剛過去的風波,很快意識到了自己雖然說對了話,但在一個錯誤的場合下卻變成了錯話。
吸了一口氣醞釀一會,把翻涌的思緒平息下來。林孝智又繼續說道︰「當然,路要一步一步走,走得太快就會不穩、就可能會跌倒磕踫一下,最終傷到的還是自己,太心急了也不見得是好事。慢一點來大家可以等,只是千萬別讓人看不到希望……」
他總歸還是知道前年的風波就是跟硬刺,所以只是隱晦地點了點就沒再多說,但改變的語氣跟態度,卻足夠讓老人臉上重新露出喜色來了,連連點頭︰「是啊,慢一點、穩一點老祖宗都說了,治大國若烹小鮮,不能⺪之過急…
把煙頭捻滅了,鄧公心情像是好了許多,看向他的目光也越發和善,「難怪我听小林同志說,小林同志你年紀輕輕就賺下了數十億的家業來。這些老成持重的話,沒有些經驗跟閱歷確實看不透徹,很好……很好嘛……」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听了剛才林孝智的一番話後,鄧公卻改口不再提問這些,反而像是對他來了興趣一樣,連連追問有關于他本人跟香港電影的一些問題了。
「香港電影很好嘛,也很爭氣。我知道李小龍,嘿,拳腳功夫了不得,連老外都說服氣,可惜英年早逝。我記得十幾年前,我去黃山旅游的時候,還遇到了香港來的一個劇組,好像是拍的《白發魔女傳》吧,我們當時還一起照了照片呢。只是,這兩年我听說香港那邊電影界也有些人,拍攝一些歪曲攻擊大陸的電影,這樣子不好……」
作為昔曰的最高首長,盡管現在已經退休了,但老人皺眉像是有些不喜的說出最後幾個字時,林孝智的一顆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里。由他這里就能看出,大陸政斧現在對于拍攝了多部攻擊大陸電影的香港電影圈,也產生了一些敵意。
不過林孝智很快也察覺到了,這或許是個機會也說不定。當下便回答說︰「決定大腦,香港電影市場很小,我們的電影不能在大陸上映,海外市場又因為文化差異很難打進歐美,光靠香港本地又吃不飽,因此台灣市場就格外的重要了。所以有一些人,為了討好台灣那邊的院商、投資商甚至台灣當局,就拍攝了一些惡意歪曲的電影來。這些人代表不了全香港電影界,理智的電影人基本上不會去拍攝那樣的電影。只不過……」
他故意頓了頓……
「只不過什麼」鄧公雖然听出了他可能話里有話來,卻听得正認真呢,就跟著催問到。
「只不過,台灣資本對香港電影界的影響很大。保守估計從台灣流入香港電影產業的資金,就高達一百多億台幣。這些大金主如果真要拿錢來砸,我想香港電影界的很多電影公司都沒辦法拒絕,歸根究底,還是台灣市場跟資本對香港電影界的影響太大了……」
言下之意,就差沒坦白了說,希望大陸盡快開放市場,允許香港電影進入了。
林孝智說完果然看到老人臉上若有所思,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氣口氣。他很清楚開闢外埠市場永遠存在著風險,台灣當局前幾年開始就加大了引進美國電影沖擊港片在台灣的市場份額。印尼、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也開始出台各種扶持法案,限制引入港片。曰本跟韓國有自己的電影產業,相比之港片也更青睞引進美國電影上映。歐美市場眾口難調,林孝智也很難保證一直都把握住那邊
所以,僅靠香港本埠那十來億港幣的票房很難養活越來越龐大的寰亞跟香港數百家電影公司,只有成功拿下大陸,寰亞才能說是再無後顧之憂。
老人認真在听,就表示真的用心在思考這方面的事情,那麼他所求的事情就有戲
鄧公顯然對電影這塊不太懂,但道理都是一樣的,想了想認真說道︰「新中國成立時,我們這些**人面臨最大的困難除了國家饑寒交迫外,還得面對無人可用的窘境。那位蔣先生太狠了,當初跑台灣去的時候,不僅把大陸刮地三尺,連各行各業的人才也掠走了幾十萬。所以,我們的電影業就是在借鑒蘇聯模式的基礎上成立的,後來又參考著南斯拉夫的一些經驗進行了改革。不過,那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現在來看大陸電影也得改革了。小林同志,能給我說一說香港的電影產業嗎？」
「沒問題」這正是他的心思,當下便爽快地應了下來。
「大陸這邊具體規模我不太清楚,只能援引香港電影圈里流傳的一些數據聊聊。1989年大陸電影票房收入約為億人民幣。反觀香港,我們本埠電影票房去年首次突破十億港幣,最終約為10。43u億港幣,其中觀影人次約為4138萬人次,而香港約有六百萬左右的人口,也就是說,去年差不多全香港六百萬人人均看過七場電影。這個數據就算是比之歐美大多數國家也只高不低…
「在香港,電影產業總規模約莫有170250億港幣左右,約莫折合二三十億美元左右。放眼整個世界範圍內,這個規模只能算是中等偏下。但香港卻靠一個城市的資源成為全世界僅次于美國的商業電影基地,每年向東南亞、亞洲甚至美國輸送上百部電影,影響力覆蓋數十個國家跟地區,每年直接或間接創造的財富高達近百億港幣,不僅盤活了港澳台及東南亞上千座影院跟旅游資源,僅僅直接養活的香港電影從業人員就超過七萬人。」
這個數據是帶有一些水分的,倘若不是寰亞上市受到市場的狂熱追捧拉高了財經界對香港電影產業的評估,嚴格說來合理數據應該只有六七成左右。
「看來香港電影很行嘛……」
鄧公雖然不懂電影產業,但卻對他口中提到的幾組數據十分敏感。之前听肖家的一個小輩跟他提到發起此次香港娛樂圈北上破冰之旅的林孝智想跟他見一面時,他還特別了解了一下有關于電影方面的一些東西。至少他現在是知道的,全國的電影制片廠全部賺不到錢,都是靠政斧撥款維持。各地電影院更是一個大窟窿,不僅中央要專門為廣電部撥一筆專款維持,下面的省市縣三級政斧有時候還得撥發一筆財政補貼款。
听他提到僅僅香港一座城市就能搗鼓起不小的產業來,這位力主改革強大中國的老人也不由聯想開了,若是大陸的電影產業也能像香港那樣壯大起來,該有多好。
不過想歸想,跟政治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他很清楚,電影能賺錢、是一門藝術的同時,它也是最好的宣傳工具之一。社會主義國家里普遍有使用影視作品進行政治宣傳跟愛國主義教育的習慣。所以電影這一塊想要改革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用香港來舉例可能鄧老還感覺並不明顯,那麼我就來為你們介紹下美國電影產業吧,美國電影產業分為軟硬兩部分。軟產業包括藝人、導演、電影學院、相關報刊、票房等等,每年可產生超過一百一十億美元的票房,錄像帶市場則有六十多億美元左右,電影其他周邊產業市場也有三五十億美元的樣子。硬件產業則包括院線、電影公司、特效制作公司、動畫公司、攝影設備生產公司等等,總體規模超過六七百億美元。可以說,美國電影產業總體規模近千億美元,超過了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工業總產值,這是多麼龐大的一個產業」
跟其他人不一樣,林孝智計算的時候總是喜歡把電影產業相關的制造業也算入其中,所以得出的規模也大了不少。每一次回憶起美國的潛在電影產業規模,他都要為之震驚的手足冰冷,而他的這段話也果然震驚了鄧公,他沉默了好一陣眉頭又皺了起來。
按照最新人民幣跟美元的大陸兌換比例,1990年大陸gdp總值也不過才3900多億美元而已。美國僅一個電影產業規模就超過大陸gdp總值的四分之一,如何不讓他大為震驚。——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卻身不由己。有些事，不是不在意，而是在意了又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