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沙煥被困在皇都城,不僅消息出去,就連紅衣也聯系不上了。他的雙眼含霜,看向憐卿的目光也跟著沒有任何的暖意可言。
坐在夙沙煥左手邊的大夫人陳氏,自然也是冷著一張臉,一面專心地擺弄著她的指甲,看都不看憐卿一眼。而站在大夫人陳氏身後的夙沙寧,對著憐卿偷偷地眨眨眼楮,以示安慰。
聞言憐卿回來丞相府,正欲出門的夙沙舞頓時就來了興致,跑回廂房叫上她的母親二夫人秋娘,兩個人匆匆忙忙的趕到了前廳來。說起來,這是夙沙舞和憐卿的第一次交鋒。
一進門,夙沙舞將二夫人秋娘扶到座位上,便是走到憐卿的身旁,前前後後端詳了很久。只是目光卻是時不時的掃到白斬月的身上,沒錯,還沒有進前廳夙沙舞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白斬月,一身不可侵犯的白衣,面色冷峻拒人千里之外,可是偏偏又帶著致命的誘惑力。
「舞兒見過姐姐夙沙舞輕笑著,那笑容卻是綻放給白斬月來看的。夙沙舞雖然這般討好白斬月,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像白斬月這樣的角色,完全是她招惹不起的。
憐卿淡淡地點了點頭,這樣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夙沙舞本還想多說幾句,見憐卿沒有興趣,而白斬月又僅是盯著憐卿看,也不好再多問些什麼。但仍是不甘心的,又瞧了幾眼白斬月,這才是「乖巧」的回到二夫人秋娘的身邊去。縱若如此,夙沙舞的目光,依然是追著白斬月不放。
「憐兒既然回來了,和歐陽世子的婚事,就提早辦了吧大夫人陳氏伸直十指,滿意的看著光澤圓潤的指甲,漫不關心的說道。
夙沙煥見大夫人陳氏起了頭兒,也在一側附和,「就如你母親說的,現在滿城都在議論紛紛,再這樣拖下去,對兩家的名譽都有所損失
憐卿滿目笑意,歐陽傲寒已經明確表達了自己有了另外鐘意的女子,甘願背上這個背棄信義的黑鍋,偏偏夙沙煥就是不肯認清眼前的這個現實,這樣自欺欺人,最終只會是讓結果變得更為糟糕難以接受,「只是憐卿得到歐陽家傳來的消息,說不願娶憐卿為妻,父親母親,你們看這可如何是好?」
夙沙煥和大夫人陳氏的臉色都變了,唯獨二夫人秋娘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完全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抱在手心的茶水,吹了又吹。
「當初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多少朝中大臣都是瞧著的,雖說先皇已不在,但是,想要毀親,也絕不是他歐陽一家就說了算的夙沙煥氣急,一手拍在桌面上,瓷器的晃動聲入耳,都是帶著余怒的波及威力。
大夫人陳氏嬌嗔一聲,撫上夙沙煥的手背,「老爺,大夫說了,不能動氣不能動氣,你怎麼又是忘記了啊言下之意,無非便是想要利用親情牌,來堵上憐卿的嘴巴。然後大夫人陳氏轉面看著憐卿,滿臉的責備,「我說憐兒啊,你父親年紀大了,哪里經得起每日這樣的折騰身體呀,你就順了他的意,歐陽家家大業大,肯定不會委屈了你的
憐卿撇嘴,竟是訴不盡的委屈,「母親說的極是,只是如今,要退婚的,是歐陽家反正歐陽傲寒已經說了,有什麼事情,盡管向他的身上推就好,所有的責任都由他來抗。憐卿可是用了大量的花種作為補償,不推白不推。于是,前兩日還態度無比強硬的憐卿,一下子就逆轉到了受人欺負的角色。
夙沙煥對于憐卿這樣的轉變,幾乎是要瞠目結舌了。夙沙煥甚至是有一種沖動,想要急步上前去看看,是不是有一張假面面具正被戴在憐卿的臉上。夙沙煥驚愕的看著憐卿,張張口,卻是發現沒有什麼要說的。
「憐兒啊,」大夫人陳氏才喊出憐卿的名字,目光觸及到憐卿閃著淚光的雙眼,不自然的瞥了瞥眼,「你也不必難過,歐陽家長媳的位置,定然是跑不了你的
憐卿吞吞口中的唾液,這樣被誤會內心的真實想法,確實也是一種負擔呀。「父親、母親,既然歐陽家提出了退婚的要求,憐卿想,就順了他們的意思吧
這下發怒的人,還包含了大夫人陳氏,夙沙寧在大夫人陳氏身後不斷地為她拍著後背,順便無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悠閑之中的憐卿。
「我今日再講一遍,夙沙憐卿你听清楚了,歐陽家,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十幾年前就已經定好的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容不得你來反對夙沙煥用那只拍在桌面上的手撐起身子來,看向憐卿的眼色凶狠,就如同憐卿與他有著深仇大恨一般。
看熱鬧的二夫人秋娘和夙沙舞,顯然是被夙沙煥這架勢給嚇到了。秋娘來了丞相府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夙沙煥發過這麼大的火,張大嘴巴,竟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相比較于二夫人秋娘的震驚,夙沙舞顯然是淡定多了。下顎微微地張合,乖巧的選擇明哲保身。
「父親大人息怒,既然歐陽家提出了退婚,姐姐就算是嫁過去,也不會幸福的夙沙寧將整個房間內的所有人的臉色,都掃視了一遍,才是施施然的開口說道。
大夫人陳氏惡狠狠地回頭瞪了夙沙寧一眼,與此同時,伸手往後退了夙沙寧一把,「混賬東西,這是你說話的時候嗎?」大夫人推夙沙寧的時候使用了巧勁兒,食指戳在夙沙寧的腰眼兒上,這些日子以來,大夫人陳氏對于夙沙寧的辦事效率很是不滿,這也算是趁著這個時機給夙沙寧一個警告。
夙沙寧則是很乖順的,垂下頭來,做出可憐狀。
見夙沙寧被訓斥之後收斂起來平日里的囂張模樣,夙沙舞內心雖然無比開心,但是面上卻依舊是保持著冷靜。引火上身這種事情,恐怕也只有夙沙寧這麼愚蠢的人,才會做出來吧,夙沙舞這樣想著。
夙沙寧也完全沒有料到大夫人陳氏會如此,後退一步,並未顯得堂皇失措。暗暗嘆了一口氣,神色倒是沒有半分的失常。
「老爺呀,你也別急,歐陽家不是說要今天過來嗎,再好好談談就是了二夫人秋娘終于是反應過來,殷切的目光投向夙沙煥,語氣略帶夸張地安慰道。
往日只要是二夫人秋娘一開口,情緒就有所緩和的夙沙煥,今日卻是失效了。依舊是黑著的一張臉,簡直要和他身上的黑衣服,成為一個顏色了。
看此情況,大夫人陳氏則是選擇了沉默以對。端起手邊兒上茶水,垂眸看著杯中。陰影半遮著臉,讓人根本看不清楚表情。
夙沙煥濃密的眉頭上挑,就見有一個下人急匆匆地進來匯報,歐陽俠天攜其子歐陽傲寒前來拜訪。夙沙煥的眉頭皺的更為厲害,大夫人陳氏已是讓帶人進來了。
一陣寒暄過後,兩家人便是直奔主題去了。
「歐陽家主,是不是應該給本相一個合理的解釋?」夙沙煥即便是見了歐陽俠天和歐陽傲寒,脾氣也沒有絲毫的收斂,反而是更加傲慢了。
「老夫這樣做,無非是想要讓孩子們有一個美滿的人生相比較之,歐陽俠天反而是一副和氣團團的模樣,表象上是一派平和,實則心底也是十分窩火的。當年稀里糊涂地定下一門親事也就罷了,如今還要被卷入這見鬼的政權斗爭之中。
這樣一說,夙沙煥的怒氣更重了,「怎麼,歐陽家主只想著自家兒子的美滿生活,未曾想想,若是我家憐兒被如此退婚,豈不是日後都找不到合適的人家了夙沙煥開始胡掰。
「老夫這樣做,全是為了兩個孩子好。本就不歡喜的兩個孩子,就算是應了長輩們的意願結合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丞相既然如此關心家女,這一點總該是想到的吧?」于是,歐陽俠天反將夙沙煥一軍。
被激得啞口無言的夙沙煥,胡子差點兒就被吹起來了。
「歐陽家主這話可是怎麼說的,憐兒的幸福當然是我們關心的。我們如今要討論的是,被歐陽家退婚的話,我們憐兒可就是一輩子都要背負著被外人嘲笑的包袱了大夫人陳氏急時出來解圍,帶著官家夫人慣有的傲慢。
擔心氣氛太僵硬的歐陽傲寒,選擇將求救性的目光探向憐卿。擱在手邊的茶水都已經涼了,夙沙家有意怠慢歐陽家,自然是不會有下人來更換新的茶水。
「歐陽家主這樣單方面解除婚約,看來是不畏懼天下人的恥笑呀二夫人秋娘狀似開著玩笑,實則是在打壓歐陽俠天的氣焰。如此明顯的伎倆,大家均是心知肚明。
憐卿不忍心再看著這樣的爭吵下去,「二娘,您這說辭也太夸張了吧淡然的語氣,卻仍然是露出了鋒利來。
二夫人沒有料到憐卿會如此膽大地「教訓」起己,平日里面在丞相府里面,仗著夙沙煥的寵愛,向來呼風喚雨的她,臉色瞬間就變得不好了。夙沙舞見自己的母親吃了虧,凶狠的目光剛要投過去,就被憐卿的眼色驚到,宛若一只失去了爪牙的貓咪。
「歐陽伯父既然開了這個口,憐卿自然是不敢叨擾了世子的好姻緣。當初本就是年少無知,才是稀里糊涂的被綁定上了這樣一樁親事。中途憐卿又是失蹤了幾年,世子喜歡上別家的女孩子,並不是歐陽家的錯。解除這樁婚約,憐卿是願意的冷冽的眸子,將在座的所有人都掃了一個圈。語氣雖然是慢吞吞的,卻是絲毫不影響其威懾力。
很意外的,憐卿的這一番話過後,整個屋內鴉雀無聲,眾人都似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夙沙煥一直在盯著憐卿看,心想著,她用把身體里面那只凶猛的獅子給放出來了。不知道為何,夙沙煥竟然是听到了,一聲一聲的悲鳴,在他的頭頂上不斷地徘徊著。那是一種被徹底隔絕的無望感,來來回回,不斷地考驗著夙沙煥的心智。這並不是第一次,在憐卿的身上,體會到畏懼感。于是,頭腦之中有一個清晰無比的聲音在告誡著他,說這個人會毀了他的一切——他的女兒夙沙憐卿。
早就知道憐卿並不簡單的歐陽傲寒,此刻也是處于沉思狀態中,這樣的女子,不僅僅是聰慧的,身上甚至是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王者風範。歐陽傲寒自認見過不少的女子,卻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是憐卿這般,帶給他這樣強烈的感覺。而歐陽傲寒也自認為,與這樣的女子站在一處,他是完全沒有光芒可視的。說起來,歐陽傲寒是一個骨子里面很大男子主義的人,他完全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另一半,要比他更為強勢有能力。
「憐兒,這樣膽大妄為的話,是你應該跟長輩說的嗎?」大夫人的臉色,帶著明顯的慍怒。應該太過于生氣的緣故,雙頰都是憋紅了。
「就是說呀這麼多年以來,二夫人秋娘終于算是,和大夫人陳氏的觀點契合了一次。
憐卿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父親大人,德宣元年五月初九的晚上,您該不是忘記了吧?」
夙沙煥的臉色頓時就慘白了下來,整個人的身姿,也是頹然了下來。夙沙煥的右臂虛晃,瞬間就像是老去了好幾歲,說起話來更是有氣無力,「就按照歐陽家主所說的吧他的預感,果然是準確了,他的女兒夙沙憐卿,是真的會毀了他的。
在場的人,除了憐卿、白斬月,以及夙沙煥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德宣元年五月初九的晚上,究竟是點了夙沙煥的哪一個死穴。竟然是這樣平靜地被提出來,就將夙沙煥所有的神氣和怒火,徹底地抽干了。此刻的夙沙煥,完全就是一個遲暮的可憐老人模樣,臉上的皺紋,也跟著變得更為深刻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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