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好吃。」
北司青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乍一听見身邊有人說話,舉目看去,就見千秋兩手抓著飯菜,吃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可她自己倒是吃得高興得很。
北司青君蹙起了眉頭,「很髒,你是餓死鬼嗎?用膳要用筷子。」
「嗯?香香,我沒有餓死。」說完,又伸出那雙油乎乎的手滿桌子的模索,只要是能模到手的就往嘴里塞。
是啊,把她救回來都一個月多月了,每天只是靠著湯水維持,她早就該餓了。
北司青君搖了搖頭,誰能想到昔日那般萬人矚目的連城千秋竟然會變成這副…摹…
白痴的德行!
他最愛干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桌上備好的帕子扔到千秋面前,「擦掉!」
千秋眼神迷茫地把帕子模到手里,沖著北司青君的方向咧嘴一笑,直接塞進了嘴里,撕扯了半天嚼不動,她癟著嘴抱怨,「香香,不好吃。」
北司青君看著她嘴叼帕子的模樣,靜默了許久,默不作聲地換了一塊干淨的帕子抓過她的手,把油漬擦干淨後又把筷子塞進了她手里。
「用這個,本君不喜歡髒污,若再弄髒,你便不用吃了。」
「哦!」
可是,下一秒鐘看到她拿著筷子滿桌子亂戳,好不容易戳到了盤子里,夾了半天卻只夾到一點調味的蔥葉時,北司青君徹底放棄了。
他只好拿了個碗,把各式菜都夾了些,讓千秋捧到手上。
這下子,她是吃得高興了,北司青君卻感深深的無力,他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別人伺候他,望眼天下誰敢讓他來服侍?
就在他揉著額角時,眼角瞥到一旁站著的侍婢正盯著千秋的臉發愣。
這一個多月以來,北司醫族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撿了個人回來養著,卻沒有人敢踏進玉雪冷芳殿一窺究竟,現在除了他,見過千秋面目的就只有這個侍婢,若非這個侍婢在他宮里待了好些年,又是個不能說話的,他早就下手了。
連城千秋這張臉確實太引人注目了。
等千秋把飯菜洗劫一空後,北司青君便直接去了偏殿的藥房,只是,聖君大人的背影再不是往日那般飄逸,而是……拖了一條甩不開的大尾巴。
「香香,你為什麼不點燈?好黑啊,什麼也看不見了。」
北司青君正在藥架上尋著要用的東西,這時扭頭看了她一眼,頓了片刻,漠然道︰「本君不喜歡光。」
「哦,香香不喜歡,那我也不喜歡。」
北司青君看著她明媚的笑容,欲言又止。
其實她現在的狀態不能完全說是傻了,而是智力倒退到了四五歲的樣子,某些細微的習慣仍然會不自覺地影響著她,就比如……哪怕她現在只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可她不會像其他四五歲的小孩子那麼鬧,而是很乖巧地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這說明在她曾經四五歲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懂事,听話,渴望有一個人能讓她親近。
她安靜下來時看著和正常時沒兩樣,幾乎能讓人以為她的傻又是裝的,可是那雙眼楮里的迷離和那雙緊緊攥著他衣袂的手顯示著她確實是……
「白痴,坐下。」
北司青君把配好的易容膏一點點涂在千秋臉上,稍加修飾將她那張臉變成了一把抓的路人,可是不過轉身的工夫,等他再回頭時,她的新臉……竟然變形了!
北司青君看著她吮著手指頭,吸得嘖嘖有聲,嘴角一側的易容膏因為被她吃掉了,嘴都成了歪的。
「這個,不能吃。」
千秋一抬眼,加高的額頭也垮了下來,她還咯咯直笑,「香香,這個是甜的,好吃,咦,香香,我的頭好像要化掉了,香香,我把嘴邊吃掉了,要不,你吃我另一邊,不好,那樣嘴巴就親住了,香香,你吃我的頭吧,我的頭給你吃。」
甜的?北司青君疑惑過後恍然大悟,這段時間習慣了只要是給她配的東西都弄成甜的了。
「白痴,別吃了。」
他一邊幫千秋擦著臉,一邊想著還是先把她的眼楮治好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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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聖君大人紆尊降貴地伺候著這個撿回來的麻煩時,另一邊,易九陽正孤身一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易家山腰處的一棵大樹下,此時正值隆冬,樹木花草早已一片蕭條。
耳邊「啪啪」的枯枝斷裂聲在很遠處就傳到了他耳朵里,他頗為苦惱地搖了搖頭,嘴角的苦笑尚未來得及收回,人就已經落到了他面前。
「神棍!」聲音飄忽死沉地響起。
易九陽站起身,笑得很是和善,「在下知道碧桐姑娘還會回來,所以一早專程在這里等候。」
他那兄長可真是給他送來一個大麻煩,這位碧桐姑娘在易家昏睡了足足一個月,睡著人倒也安靜,每天派人照顧著,只要保證不讓她在醒來前餓死在睡
tang夢中就好。
可是,當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耳朵不會再清淨了。
她一睜開眼就破口大罵,這回罵的倒不是他,而是連城千秋,一邊罵一邊風也似的離開了易家。
易家長老們紛紛嘆著瘟神終于走了,可是,他知道,她還會回來,一定!
而且,他還必須要想辦法不能讓這位荼翎仙子再上易家。聆神之巔已經被他那位堂兄糟蹋得不成樣子,好不容易修繕了一半,若再毒煙彌漫,易家就該搬家了。
而碧桐呢,她醒來什麼也沒想,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死鬼給她玩兒陰的一定又是要一個人去干什麼不要命的事,她不敢耽擱,揣著一顆狂跳不止的心匆匆去找千秋,可是……
當她下了山才猛然發現,一切……全都變了!
連城伯伯死了!千秋……
千秋也……
死鬼……
嘀嗒——
水滴落地的聲音微乎其微,易九陽側耳傾听後,輕輕嗅了嗅,眉間微蹙,「姑娘的手受傷了?」
啪嗒——
這回,是眼淚……
淚珠漣漣從眼眶拋出,碧桐咬著牙想忍,可是,實在是忍不住。
她失魂落魄地含著哭腔呢喃︰「九龍山底下全是雪,我找不到死鬼,就一寸一寸挖,可是……我就是找不到她……為什麼?我就是被她坑了,閉了一會兒眼楮,怎麼一睜開眼楮就全變了?她怎麼就死了呢?她那種強得跟妖孽似的死鬼怎麼就……怎麼就真的撇下我去做死鬼了?對,我是每天叫她死鬼,可我不是要咒她,我真的不是……」
她哭得傷心,到最後好像是撐不住了,便直接蹲到了地上,一會兒哭相公,一會兒哭她的連城伯伯,大多時候卻是又哭又罵。
易九陽長這麼大,從未見人哭得如此傷心過,而且那兩個人還並不是與她又血緣關系的人。
他猶疑道︰「你徒手挖遍了九龍山山腳?」
碧桐此時都快崩潰了,急需一個發泄口,不管別人說什麼,別指望她有什麼好口氣。
她抬起頭紅著眼楮、濕著臉頰凶神惡煞地沖著易九陽大嚷道︰「怎麼?許別人挖就不許我嗎?九龍山是你家的地盤嗎?你憑什麼管老子?老子就是要挖,要不是去得著急沒帶工具,老子直接把九龍山鏟平,有本事你殺了我,我要去給我家死鬼作伴,她那個人,明明很害怕一個人,卻還死要面子,整天冷著臉,以為全世界就她最酷,我得去陪著她,對,我得去陪著她!」
別人?還有誰也去九龍山找尋連城千秋的尸身去了嗎?
碧桐說著就在自己身上掏了起來,每掏一樣嘴里都念念有詞。
「這個,不對,這個是癢癢粉,死不了人。」
「這個……毀容的,死不了……」
「這個是逼供的,要不了命……」
「這個、這個、這個……」
直到她掏出來的東西在她身邊堆成了小山,她仍是沒找到自己滿意的東西,她氣急敗壞地把那些藥粉丹藥一股腦地嘩啦了一地。
「媽蛋,千秋那個魂淡說老子百毒不侵了,自殺太疼了……對了,神棍,我知道你的修為都快和我差不多了,你殺了我吧!」
難道被人殺就不疼了嗎?
易九陽深感無奈,不過,都說毒名遍天下的荼翎仙子為人乖張,手段毒辣,可誰能知道她實則是個如此重情重義的女子。
听著她瘋瘋癲癲的言語,易九陽蹲子用袖子幫她擦著淚水,溫聲勸道︰「碧桐姑娘如此重情重義的女中豪杰就這麼輕易地尋死,連城千秋若是知道了,會如何想?」
「她一定會毒舌地罵我個狗血噴頭,可是她自己還不是找死去了?」忽然,一個念頭浮現出她的腦海,她干脆利落,轉身就要走,「不行,你說得對,我不能就這麼死,白白便宜了那些人面獸心外帶不要臉的王八蛋,他們害得我守寡,就算要去黃泉找千秋,我也要像串糖葫蘆一樣把那些王八蛋的腦袋串成串一並帶去,再把他們的鬼魂扔進油鍋里配著辣椒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