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府,北嶺最盡頭的一座無名小山。茂盛,碧綠,陡峭,普通,便如這世上任何一座山該有的所有,面上的平靜,水流花開,天藍雲白,一切安靜的像是隱逸之所。
梨霜,堯無雙。兩人早在剛看見影的時候就已將耳朵和化雪踢了出去,飛身而起,直直掠到了山前,這才找個隱蔽的地方,停下。
「還挺好看的啊。」
「你還是小心些吧,三哥只有極為憤怒的時候才不會用陣法,而一旦不用陣法,有時候叔父都不知道他在干什麼。」
「你也不知道?」
「知道,可我打小就怕他,就怕萬一出了岔子。」
「你怕他?我記得,你的武功好像在他之上吧。」這還是保守估計。以前梨霜一直認為堯無雙看著強,其實弱爆了,可這一趟藥山之行——會不會,這便是堯家主的目的?說起來,臨走未能見他老人家一面,還真是遺憾,至今都不知道他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那與武功無關。」低嘆一聲,堯無雙有些無奈,「就像無論何時,無論哪一位叔父過來我都會心生畏懼。你不知道,九哥從小最得叔叔們的歡心,為人看著溫和,可實際比大哥還嚴厲,有的地方也很倔,我,尤其是我和三哥,打小對他怕得很。有時候睡得正香一听他的聲音就直打哆嗦。」
「呵呵,難道堯鉞一直都是李代桃僵?」
「算是吧。哎,過去吧,你確定任慕顏他們來了?」
「放心吧。」
「你,我這不是擔心你麼,總是這樣,身子還沒恢復就到處亂跑。」
「你還委屈上了。」也不知道是誰一听說雲碩和神仙大夫都要走連帶著那個本來想留下來的星同的時候臉上那表情,那笑,哼,搞得好像他的醫術有多高明似的。
「他們在,沒準兒無敵,會回來。好了,霜兒,那條巨蟒,你可確定它沒有跟來。」
「沒有,我這次本來就想探探越遙的虛實。」
「那我隨你去。」
「行了吧,我怕你到時候一哆嗦,我還得救你。而且對上越遙,誰告訴你我一定得用武功?」說罷轉身,梨霜跳到一棵野梨樹下,仰頭看了看,「我都想吃梨了。」
「這山上你來過?」
「嗯?」
「這樹,原本在這兒活不長吧?」
「你連這個都懂?」
其實具體的計劃梨霜到現在都沒想好,不過,面對越遙那等高手,沒有計劃應該就是最好的計劃吧,想想自己以往的戰績。♀
前幾天出來的時候順手招了討伐軍,也不知道戰績,不過,是時候該「刷軍」了,再好好地招軍。不過,如今的自己怎麼對人死這件事這麼輕車熟路呢?
梨霜揪了根兒草,嚼著,輕手輕腳的模上了半山腰,舉目,一片翠綠。
「你說輕風會不會在這上面?」剛才走過的路上,無一士兵。本來看上去是走錯了路,不過如今,倒像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我去探?」
「你對他還真熱情。」
兩人起身,愈發向上,便愈發覺得此處幽靜舒爽,清風涼涼,放眼翠翠,但凡感受到的皆是一片溫潤與和美,別說察覺不到絲毫殺氣,就是一絲冰涼也沒有,全是春風的溫柔無盡。
梨霜不由得停了下來。
「累了?」
「算是吧,你累不累?」
「有些,隨你吧。」
「好,我們捉魚去。」
很快的抓了兩條肥女敕鮮美的大白魚,梨霜也不客氣,擼起袖子掏出血染就大開殺戒起來,堯無雙看著一愣,末了只得舉目四望,慢吞吞的拾著柴火。
很快的將魚處理好,梨霜洗了洗血染,又擦了擦,這才看向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堯無雙,「愣著干嘛,還不生火?」
「噢。」堯無雙不由挑了挑眉,倏爾眉開眼笑,他俯身摟住梨霜蹲下去的腰,「霜兒,我來好不好?」
「你行?」
「總歸是要學的,反正你也累了。」順手拭拭梨霜額上的細汗,堯無雙一手接過叉著魚的木枝,邊輕巧的托住了梨霜,低聲在她耳邊道,「霜兒,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知道你還過來?」
「這樣他們不就知道我對你的心思了?無論如何,九哥日後是不可能對你真正下死手得了。」說著笑吟吟的將梨霜攬入懷中,他有些疑惑,「你是怎麼發現的?」那日為了救自己,霜兒的生之靈氣大損,如今也就是陳輕風那樣的水平,不,還不如他。
「你不是很聰明麼?」低嗤,梨霜卻也沒掙扎,只是喜笑顏開的親了親堯無雙,摟住他的脖子,「既然你不在意,那本帥可不客氣了。」
「怕是你想客氣也沒有地方了。」含笑站起,堯無雙看向一旁隱隱的風聲,風聲里那低低的鳥鳴,輕輕將梨霜放到了地上,「這魚怎麼辦?眼看著吃不成了。」
「沒關系,下次你接著做。」依是笑著,梨霜隨著堯無雙,看向那一處,倏爾卻撇了撇嘴,「有些人還真夠不要臉的,都被發現了還一本正經的顯擺。♀」
「可死的人只能是你。」低沉的話語之後,是一臉冰寒的三巫師,卻是一身墨衣,濃濃的,好像這天下間所有的黑暗,周身,墨色的翅羽,緩緩,輕拍。
「還有堯家少主呢。」另一個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冒出來,領著一幫武功看上去極高的黑衣人,一身天藍錦衫,高大威武,面容俊朗,手提長劍,華靖端正站著,打量著梨霜和堯無雙合在一起的手,「想不到,堯家少主,竟會喜歡別人扔掉的東西。」
「找死!」堯無雙的神情一下子就陰戾起來了,也不見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見白光一閃,一枚極細的蘭花鏢已到了華靖的眉心,迅速,飛快,帶著常人難以匹及的氣勢。
「廢物。」手一揮,那蘭花鏢便消失,再也不見。
「那是自然,堂堂堯家少主,本皇子哪里及得上?」卻是個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嘲諷。
「哎,」梨霜只得幽幽的嘆了口氣,看了眼華靖,「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給你時間讓你拖延了。」話落身旁嗖的就多出了個斑斕的東西,彎曲,柔軟,濕冷,直直的就撲向了華靖。跟著,兩束白光,悠悠的現在了梨霜身旁。
「師父。」
「霜姑娘。」
「嗯,去吧,送三巫師回他永恆的墨族去。」別再出來為害世人了。
兩人點頭稱是,跟著直直飛縱,前往。
「你,你不是說他們沒來麼?」饒是如此,華靖卻還是一聲尖嘯,名周圍人迅速結成了隊形。而他身後的人,只是抖了抖,便直直的,迎上,巨蟒。
「靈蟒寄主?」三巫師也不由愣了愣,接著冷笑,「你們以為這樣便可殺我了?即便如此,陳梨霜,你以為你還有時間救你弟弟?」
「誰說我要救他了?」梨霜早抄起袖子一邊兒站著了,莫名其妙的看眼三巫師,她有些好笑,卻更加憤怒,「那個狗東西竟敢強佔了我的土行軍,還說是他自己的——三巫師,多謝你幫我解決了這個禍害啊。」
「哦,原是如此?陳少將軍,你听見了?」突然大喝,華靖一個縱身,一聲口哨,身後,赫然一陣整齊地步伐。接著,綠蔭一閃不見,鐵騎顏色鮮明,一千多個墨黑鎧甲的突然出現,長刀架起,正好處于那一千多個少年兒郎微濁的脖頸上,雪白,發出刺眼的光。
那一千多個少年,衣衫襤褸,面容憤慨,正齊齊注目,看向一身白衣縴縴弱弱的梨霜,卻又有明顯的恐懼和興奮,對著那斑斕的巨蟒。
「既如此,那便,盡數殺了。」跟著一聲令下,華靖躲過任慕顏的一擊,回身,似笑非笑的看向梨霜。「陳大帥,以為如何?」
真他媽的狠啊。自己不管,還在逃亡的輕風等人就會誤解進而生怨,管了,自己這幾個人基本也就玩玩兒了。梨霜忍不住的就笑了,看了看那一千多個明顯比北華士兵矮得多的人,「你確定他們是土行軍,這麼容易就被抓了?」
「哼,他們再厲害,比得上絕凌騎?大帥難道想借此拖延時間?還不殺了!」這時,任慕顏的短刀也正正刺入了華靖的肩頭,他不由得身子一縮,後退了幾步,卻仍是大吼。
「不許去。」梨霜忽然攔住了正欲挪步的堯無雙,低聲,她的目光有些凝重,「已經救不回來了。」
「可若陳少將軍,」
「那不過是個毛孩子,反正我這人心理素質好。不過,華靖那幫人,他也別想留下來,尤其是華靖!」
可惜,天不遂人願。
那一千多士兵注定不可能全活,卻也不可能全軍覆沒。就在身旁那些北華士兵舉起長刀便欲劈下時,忽然,周圍腥風霎起,跟著白光大放,北華士兵再一看時,大部分土行軍士兵已擺月兌了束縛,當機立斷的奪下兵器,他們眼也不眨的看向了周圍那一片墨黑,跟著一個呼哨,齊齊向著梨霜的方向沖去,還不忘揮刀直砍周圍那些北華絕凌騎的士兵。
這時,華靖也已完全反應過來,厲色,他對著三巫師喊,「別忘了你的承諾!」
「本座的事還由不得你指手畫腳。」冷哼,三巫師趁白鶴全神貫注于土行軍士兵之時全力一擊,跟著轉身,快速打向了任慕顏。誰料突然,任慕顏轉過了頭,一笑。
揮手,飛身,急旋,一大把青光點點,如天上的星子,紛紛落落,盡數灑到了三巫師的額上,眉心,肌膚,脖頸,那極為刺眼的墨色衣裳。
「咳!」身不由己的倒退一步,三巫師擦了擦唇角的鮮血,眸光,越發幽深。他忽然發出野獸般的低鳴,跟著怒吼,風一般的撲向了任慕顏,不再用任何武器,只是全力撲出,周身,濃濃的黑氣,好像一只正處于狂化狀態的巨獸。
白鶴忙隨之灑出大把橙光,如朝霞般縈繞在了任慕顏周身,跟著飛身躍起,直直的,一指白光,點向了三巫師的眉心。
白光,卻忽然終止。好像被一把鋒利的匕首從中切割了似的,突然地中斷,然後,飄散,突然間便有了生命的靈氣。
「哈哈哈哈,找到啦,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獸化,哈哈哈哈!」接著,又是那日熟悉的聲音,狂妄,瘋癲,肆意,永難抗拒般的席卷過整片山林,跟著,三巫師,消失不見。
白鶴的唇角,漸漸溢出了鮮血。
「就是他,你沒抓住?」飛身扶住白鶴,任慕顏順手砍翻一個北華士兵,眉頭皺起。
「他體內有鳳主心頭血。」低聲,白鶴極為疑惑,卻又,他不由得看向了一直注意那個無影人的梨霜,「您看,」
「以後再說吧。」梨霜再一看時,華靖,已不見了蹤影,同時,「怎麼回事?」
「三巫師不見的時候他也不見了,應該是那個看不見真正面貌的人。」面色難看的看著面前山林里的爭斗,堯無雙臉上明顯的蒼白。
「抹去這些人關于你們和小蚯蚓的記憶,行不行?」
「可以。」白鶴明顯的愣了愣。轉瞬虛弱的笑笑,「屬下還可以定住所有人的身形。」
「這個,」真誘惑啊,反正他們也開外掛了。想著笑笑,梨霜道,「行,越快越好。然後休息。」
將所有人定住,又命巨蟒將其中的北華士兵一個個餃出來咬死丟掉,跟著抹去記憶。白鶴這才得了空閑,接過任慕顏遞來的藥丸兒,坐下,閉目小歇。
這時候,堯無雙和任慕顏已經完全恢復了。
「師父,什麼是靈蟒寄主?」
「嗯?」
「剛才你憑空喚出巨蟒命令它作戰,三巫師說這是靈蟒寄主。」
「是呀,鳳主,據聞這靈蟒寄主乃是千年難遇,敢問鳳主短短時日,如何煉成?」白鶴聞言睜開了雙眼,滿滿興奮的問。
「••••••••你先說清楚,什麼是靈蟒寄主。」這詞,听起來真高檔啊。
「是契約的最高等形式,其實更廣泛的說法叫靈獸寄主。來源已不可考,屬下從前也只是勉強知道,從未見過。據說凡是能夠靈獸寄主的人不但與靈獸一生不離不棄,永不背叛,還可煉成絕世神法,便是問鼎仙界也是極有機會。」
「哦,你想問鼎仙界?」
「豈敢。」白鶴一下子就慌了,倏爾卻苦笑,道,「屬下其實是為了那幫道友,如今的情形對鳳主不利,若是鳳主有了靈獸,安全起碼得到了保證。」
「哦,嗯,我只知道當年我路過藥山的時候救過一條五顏六色的蚯蚓——當時以為它是蚯蚓來著,然後今年又踫到了它,忽然就能將它帶在身邊旁人察覺不到了,其他的一概不知。」安撫性的模模巨蟒的頭,梨霜瞥眼它有些憤怒地大眼楮。
「它似乎,喝過你的血。」突然插話,堯無雙若有所思,「你當年,是不是也讓它喝了你的血?」
「好像是吧,我當時不小心擦破了皮,它過來舌忝,我還以為我中毒了要死了呢。不過,好像當年我們沒有那什麼,寄主吧。」
「那時候你應該也沒有生之靈氣。」聞言笑笑,堯無雙補充,「其實契約是馭獸的最高形式,不過我听九哥說過,要想達到契約,除非修煉了神仙之法,如今想來,所謂的神仙之法,就是生之靈氣了吧。」
「哦,那具體的你跟慕顏說吧,我困了,要睡覺。」說著梨霜就打了個哈欠,今天一大早起來,身體還沒恢復又不停地用輕功,她不困才怪。
「可我也只知道這些。罷了,你睡吧,等那些人醒來,我再叫你。」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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