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浩大,雪城北方十幾里後才是下一座城池——冰城。♀冰城內外,點點紛紛,盡是白玉一般的無暇潤美。
點點碎血的城牆之上,有紅衣傲立,宛如破春的紅梅。
墨發是筆直的辮子,頭上是細碎的金飾,眉目是梅花的華美,衣飾是如血的火紅,身軀是蛇,是蜿蜒,是筆尖總也描繪不出的萬種風情。杜思麗站著,閉目,負手而立,這一瞬眉間的憂郁與漢人無異。
「華靖來了。」背後,忽有清潤的聲音響起。
「你說我該怎麼做?」
「你確定是他?」
「不知道。等天亮吧,天亮了,她便會出來。」
「這事情,怪不得你。」
「可協約是我簽的,毀約的人也是我。」深深地說著,杜思麗手指緊握,好像要竄進血脈中一般,「這世上的漢人很多,待我有恩的多,與我有仇的多,可她,無論如何,我最不願對不起的就是她。」
「怪不得,我說王夫這幾日怎麼脾氣不對,你,還真傾心于他。」那清潤的聲音似在輕笑,卻又呢喃,放佛在不斷進行大腦的放逐,「說起來也有五年未見了,如今這般情形,照理,他可是會出現的。」
有隆重的鼓聲,忽然自冰城前方,響起,浩浩蕩蕩,漾落一地的白。
火紅的隊伍,出征!
前方,幾匹駿馬,奔騰。
「听說那位討伐大帥頗有意思,想不到,倒還真有幾分本事。」
「討伐,大帥?」杜思麗卻愣了一愣,隨即彎了彎唇角,「只有討伐大帥?」
「不然——你是說無霜,他會來?」那聲音轉為驚愕,男子隨即神色變了變,有些疑惑,「他在西榮軍中?」
「且看著吧。」這時,杜思麗已經看見了那大批人馬前那抹縴細的白影,白影之上,一抹淺淺的,天藍。「準備出征。」抬手,杜思麗的聲音清越,有著些許的柔軟。
兩軍,對壘。于雪城和冰城間那塊有著細碎冰雪和新綠的草地。
杜思麗一身紅袍,一提韁繩,瞬間,就到了兩軍陣前。紅馬,鐵蹄,高高的揚起。
「摩族杜思麗,請戰西榮大帥陳梨霜,陳梨霜,可敢應戰?」這一聲氣勢沖天,卻又嬌聲如鶯,極美,讓人頃刻間就想起了四個字,巾幗紅顏。
「不敢,」懶洋洋的笑著,梨霜的聲音自然傳遍整個場地,沖杜思麗懶洋洋的拱手,她道,「本帥是受故人所托前來的,對杜女王動手難免不妥,不過,那位故人特地帶了些信物,請求本帥送給杜女王,還請杜女王受著。此外,那位故人,向葉飛柏等幾位少俠問好,當年一別,還請各位少俠莫忘當年的約定。」
「怎麼,打不過便使詐,這便是陳大帥的計謀?」華靖忽然從一邊冒了出來,警惕的看著梨霜。
「隨便六皇子怎麼想,反正那些少俠里沒有六皇子。♀」仍舊是慵懶的語氣,梨霜笑笑,對有些茫然的陳輕風說,「輕風,過去,給杜女王和葉少俠看看信物,本帥也好瞧瞧那位故人的眼光。」
「是。」陳輕風提起長劍,整個人如疾風般掠了出去,極快,極穩,頃刻間就到了杜思麗跟前,跟著,白馬到來,他整個人如一朵雲般落了下去,配上那一身精致銀鎧,說不出的飄柔俊逸。
「霜兒,這,」
「輕風是個好苗子,想不到不過幾天,武功便已精進如此。」梨霜說罷,對面,業已開始了廝殺。
起手,散若星河,飄若游雲,幽幽靜靜,說不出的細細綿綿,劍光,一瞬,完整掠向了杜思麗周身要害。
「倉啷!」杜思麗身後那青衫男子的長劍,立時落地。
杜思麗也是一驚,轉瞬掠起,飛身,急急躲過,卻還是,墨發一縷,飄然,落地。
轉承,急急密密,紛飛如雨,落地似風,劃過,看似的過水無痕。一斜,徐徐的,蜿蜒而去。
杜思麗一個趔趄便落到了地上。長劍,登時,落地。
落勢,淡淡徐徐,緩緩拖曳,入眼的優柔寡斷,轉身,卻是迅疾,嘶稜!空氣,那一瞬的劃破無聲。
青衫男子的長劍卻忽然斜了過來,輕輕巧巧的卸下那一劍的力道,他飛身提起杜思麗將他甩到了馬上,跟著又一劍,正正堵住了無力回身的陳輕風,厲喝,「說,這三劍是誰教你的?」
「自然是那位故人了,怎麼,不過幾年,葉少俠便不認識了?」遠處,梨霜挑眉,饒有興致的欣賞著葉飛柏臉上的驚愕。
「大帥與那位故人認識?」葉飛柏的目光立時橫了過來,看也不看的一劍挑過華靖一掌,將陳輕風直直拽到了身前,他看向梨霜,目光如炬,「那位故人呢,今在何處?」
「隨時皆得大自在,不明知其所以然。那位故人說他醉心于此,懶得出來,不過听說少俠等人違約,有些不舒服,所以傳了三招,想著撐個場面,不知葉少俠以為如何呀。」
「少將軍劍法不錯,且先送還。」葉飛柏仔細看了眼梨霜,忽然抬手,頃刻間就將陳輕風拋到了梨霜身邊。跟著一拍白馬,也輕輕地送了過去,同時,轉身,輕巧的割破華靖突來的暗箭。
「杜女王,敢問,您這位王夫是何意思?」華靖的面色登時沉了下來。
「王夫?誰是她的王夫?」葉飛柏卻突然冷哼了聲,眸光如電的射向了杜思麗,「杜思麗,我們為何待在摩族想必你比我們更清楚,如今是你違背約定在先,聯合北華欺壓無霜少俠的師妹在後,五年情誼,飛柏如今也容不了你!」話落抬手將枝袖箭射到了天上,跟著飛身,直直掠向了梨霜。
戰場,突如其來的寂靜,使得,那袖箭的聲音越發響亮。
三天後,杜思麗的王夫與其戰場決裂,全體漢族王夫調轉方向,齊齊轉向了無霜少俠之師妹討伐大帥的消息,傳遍天下。♀
同時,關于這十幾人當初甘為杜思麗王夫的緣由,也廣為流傳。
無霜少俠的名頭,再次,響起。
「這麼說來那無霜少俠當年教授摩族種植之術就是為了不讓摩族進犯,西榮不安?」營帳上首,陳元帥坐在梨霜身邊,對著下首的葉飛柏等人重復,一臉驚訝。
「不錯,本少當年不過一時游玩,後來與無霜打賭輸了這才甘願留下的,況且當年瞧著杜思麗那妮子也算有幾分意思,好歹做個伴兒。誰想那女人花心也就罷了,竟敢違約,還驚動了無霜,當真該死的很。」那一群男子里最為俊美的紫袍男子手搖折扇,趾高氣昂的說。
「那倒未必,若非杜思麗,怕是我們可無緣見到逍遙三式的威力。」另一個白衣男子支頭晃著酒杯,「說起來那逍遙三式我就見過無霜少俠使過一次,如今見到少將軍的劍法,當真頗有無霜少俠的風骨。」
「不錯。想來大帥更是厲害了,畢竟與無霜少俠相識多年,听說過的師兄妹也就大帥一人。」葉飛柏也是笑著,卻轉向專心致志喝酒的梨霜,一臉思索。
「葉少俠謬贊,本帥確實也會幾招。不過前些日子受了傷,至今還沒好,所以不能和各位切磋,還請見諒。」落落大方,梨霜沖眾人拱拱手,又道,「不過我瞧著輕風練得確實好,再精研精研,怕是就趕得上師兄了。」
「哦,大帥見過無霜少俠?」
「前些日子師兄不是去了國都了麼,踫巧見了一面,後來就沒了蹤影。听說前些日子養了個小女圭女圭,乖巧可愛,可惜師嫂管得緊,不常出來。」
「哦,無霜成親了,敢問是哪家女兒?」這下子,其他一直面色平靜的也看過來了,皆是一臉好奇。
「就是,當初本少還打算將來有了孩子訂下親家呢,誰想那小子竟不同意,想來那時就想到本少會在極北滯後多年吧。」紫袍的又道,一臉的打趣兒。
「我可不敢亂說,不過妙手醫仙的名號諸位听過吧?」淺淺而笑,梨霜舉杯喝著,倒也不拘束,只是時而對陳元帥笑笑。
「三年前在下還有幸見過一面,當真,驚為天人。便是他?」
「葉少俠覺得師兄會配上雲姐姐?」
「這,瞧著倒不像。雲姑娘端莊華美,算是難得,只是,怕不是小氣之人吧。」葉飛柏眸光閃閃,也是一派閑適的問。
「葉少俠倒對師兄了解。其實本帥從前奇怪得很,按說雲姐姐那樣的人才,配上師兄正合適。誰想師兄一轉身,娶了雲姐姐的妹子,生的也是極美,性子卻不好,弄得我師父都有幾分不滿了。」
「按大帥的意思,神仙前輩還是無霜的師父?」
「不然呢?當年師父被人抓了師兄過去做什麼,湊熱鬧?不過家師武藝著實不精,這事兒說出去也沒人信,所以也便不長提,免得惹來禍端。如今諸位能危難之際相助,又為了一個約定等候多年,梨霜,待兄長謝過諸位大恩大德。」話落站起,梨霜舉杯眉目英雅的沖著眾人微笑。
第二天大軍集合,連同葉飛柏幾個一上戰場,杜思麗就敗了,伙同華靖向著北華人的領地逃竄而去,暫時沒了蹤影。
吩咐眾人暫時原地待命,梨霜賞了幾個功臣,又寫了一份工作報告,然後整頓大軍,命令,向北華月復地,開拔!
「那,若是越遙的人馬反噬,」
這樣的計劃,別說陳元帥,就是陳家軍幾個老資格的都一臉不贊同。
「爹覺得有海三表舅和竇將軍在,越遙能翻身?」冷哼,梨霜接著道,「如今我們打回去,盡管人多了,可畢竟一直被動挨打士氣不振,就算贏了也沒幾分面子,整個國內百姓看著激昂,其實無動于衷。倒不如打向北華,他們吃了我國多少土地,遵囑皇命,我們非但要他們吐出來,還得償還利息,以此震我軍威,揚我聲名,也好給越遙來個措手不及。」而且,無塵當初種下的那顆種子,是時候發芽了。話說,那小子,好久沒見了。
「大帥英明!」眾人除了陳元帥立刻全跪下了。
「你打算如何處理葉飛柏等人?」
很快回了營帳,剛坐下,梨霜就听見堯無雙在身後問。她有些迷糊,「什麼意思?」
「方才我過來,瞧著那幾個武人無事可做,似乎別有一番動作。」
「你也不怕被發現。」
「他們能?」明顯的不屑,堯無雙忽然笑了笑,道,「霜兒,想不到你同那幾位世家公子關系那般好。」
「我人緣好嘛。」喝著茶,梨霜目不轉楮的看著手里的書頁。
「是麼?」堯無雙有些陰陽怪氣,倏爾抓起了梨霜的腕子,「你的傷••••••••你!」
「怎麼了,這麼稀奇?」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堯無雙眉目有些凝重,「是不是用了神仙前輩的藥丸兒?」
「沒啊,瞧你這一臉,到底想說什麼啊?」
「你的傷全好了,非但功力如前,而且,隱隱快要提升了,恭喜。」堯無雙忽然直視梨霜,一字一句的道。
「是麼,你現在也不錯,同喜,同喜啊。」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有,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順手在堯無雙那張俊臉上捏了捏,梨霜好笑的一手支頭,笑嘻嘻的看了過去,「你就沒什麼感想?」
「沒有。」堯無雙一手就推開了梨霜,有些干巴巴的說著,他端起茶,看也不看梨霜的,仰頭就喝,卻還是補充道,「霜兒,以後別再運功抵抗了,我既然有法子,便是有法子,不會害了自己的。」
「真的?」
「對了,那塊水靈玉,你想好怎麼刻了麼?」
「沒有。無雙,其實前幾天我就感覺自己能凝化出來了,尤其是那天晚上,你用的方法讓我頓悟,所以這幾天晚上我一直打坐,終于凝練出來了。又沒損失什麼,你也安好,不好?」
「當真完全凝練出來了?照例,這樣的事情應該有天象顯示吧?」
「顯示?你是說旁人會感應到?」怪不得,今早白鶴一臉喜色的沖自己道喜。任慕顏卻有些凝重。
決定攻打北華的命令吩咐下去,全軍自然一片嘩然,跟著葉飛柏等十幾個男子也被請了過來,進了梨霜的營帳。
「見過大帥。」一個個微微行禮,倒也恭敬。
「嗯,諸位起來吧。今日前來其實是為了日後的事,諸位都是江湖豪杰,此次相助,梨霜感激不盡,不知諸位今後作何打算?」
「大帥的意思呢?」葉飛柏明顯是這伙人的首領,起先問道,他的眉目清淺,溫溫淡淡。
「自然是隨各位所願了。有意仕途的留下來,無心官場的梨霜這兒正好有一批閑錢,正好感謝諸位的鼎力相助,各位以為如何?」
出人意料的,願意留下來的竟只有葉飛柏。而且——
「听說大帥身邊有幾位客卿,飛柏斗膽,想討一個來坐坐,大帥以為如何?」
「甚好。只是這職位算是個虛職。」
「無妨。當年飛柏承無霜少俠救命之恩,無以為保,如今大帥承了無霜少俠的武藝,護衛大帥也是可以的,還請大帥應允。」話落葉飛柏當真單膝跪地,行了個軍中禮節。只是他那一身青衫淡淡,終究掩不去天然風華。
「飛柏,你這一說,我都想留下來了。」
「不錯,而且還可以隨時切磋武藝。反正我們回去了也沒地方可去。索性就做了客卿,諸位,如何啊?」
那幫男子忽然就喧騰起來了。
「大帥,意下如何?」最後由紫袍男子開口,一派恭謹。
「可以,只是梨霜的客卿之位已然滿了。而且,梨霜這客卿之位,怕是並不長久。諸位,家父貴為元帥,按理也可以擁有客卿,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陳元帥?」
「本少瞧著好。那陳元帥領一幫沒本事的和我們抗了那麼多天,可見也是個有本事的,跟了並不吃虧,況且陳元帥一身武藝,便在江湖也不多見。飛柏,不如你也一起來吧,將來也好共同謀個退路。」
「不了吧。反正我也未想過在這兒待的長,將來走了也順理成章。」
「說的也是。大帥,將來我們若走了,陳元帥許不許?」紫袍男子又問,面色思索。
「這個,得問家父。」
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陳元帥竟然也同意了,而且恭恭敬敬的沖一眾明顯比他歲數小的少年行了一禮,「諸位相助,陳家一眾上下,感激不盡。」
頓時,那些男子們笑的更歡了。
接著就是布置進攻北華的戰略,了無興趣的坐在首位上,听著那些世家大族出來的公子哥長篇大論,梨霜有些瞌睡,卻只能強忍著喝茶,然後勉強集中精神。不過,這幾個公子哥兒肚子里還是有點兒料的,起碼合在一起勉強能當個陳大元帥用用。
也不知道陳大元帥作戰是何模樣。梨霜忽然想到,愣了愣。當年,似乎陳大元帥受過很嚴重的傷,然後,突然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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