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無敵下一瞬便已掠了出去,直直,追向梨霜墜落的方向。舒愨鵡
堯無雙只得退後一步,下意識的拍拍靈蟒,這才發現,靈蟒又換回了它那一身五彩斑斕的皮。「你若想去便去吧,我,等一會兒。」他輕輕推開了靈蟒的頭顱,看眼四周,這才發現所有人竟已都恢復了,經過方才那一場美景,除了,陳大元帥。
陳大元帥靠著塊石頭坐著,頭顱耷拉,頭發花白,一身青袍微微的凌亂,好像一個普通老人在打瞌睡。
堯無雙的淚忽然就流了出來。他單膝跪地,俯身扶起陳大元帥,把了把他不再跳動的脈搏,理了理他微微凌亂的頭發。方才梨霜出來時那一場風暴雖有無敵的庇護未曾波及到陳大元帥,但他的衣飾還是亂了,也微微的髒污,許是因為那一場戰爭打的慘烈,也許因為他這一路奔波無暇整理••••••
靈蟒忽然轉過頭顱,伸出信子,舌忝了舌忝堯無雙的臉。
「靈蟒,我們過去吧。」看眼周圍那些人,任慕顏和白鶴已跟在無敵身後飛身過去了,其余的跑的跑,走的走,只剩下一個東雲軒,微微尷尬的看著自己,卻仍是不見凌亂。堯無雙將陳大元帥扶好,放到了靈蟒背上,「東雲太子,還有事?」堯無雙起身,頷首一禮,淡漠中微微的戒備。
「這,在下被大祭司下了寄魂。」
「方才霜兒煉化大祭司的時候已然替太子解除了。」
「是,不過總該道謝的,可雲軒如今有傷在身,」
「那便去秦家院落吧,想來殿下很是熟悉。」說著輕身落到靈蟒背上,堯無雙扶好陳大元帥,拍了拍靈蟒的頭顱,「我們走吧,霜兒很想你。」
嘶!靈蟒,明顯的精神愉悅。
靈蟒帶著堯無雙落到了一灣清泉之前。
那泉水飛流千尺,自高高的崖上綠樹間落下來,縴細,雪白,像極了梨霜的手掌。大聲落下,直撞的泉水淺處的大石頭嘩啦啦的響,又在光滑微黑的石頭周圍形成了一灣清瑩,泉水歡騰,不住的發出汩汩的聲響,流暢,鮮明,好像一個人從前到現在的生命。
泉水正中,巨石旁邊,一個小小的,漩渦。
堯無雙看眼那幾個熟悉的,面色各異在泉水邊站著的眾人,不由,彎唇一笑。他接著就看見了一綹墨發,在泉水中,輕揚。
「行了,都回去吧。」無敵突然出聲,聲音里明顯的煩躁。
「別呀!」梨霜下一瞬卻冒出了頭,抹一把臉上的水珠,她將長發撥到一邊,大大的呼了一口氣,「哎呀可算洗干淨了。」梨霜很快的就看向了堯無雙,微微停頓,她跟著一笑,朗聲道,「堯無雙,借我件衣裳。」
「好。」堯無雙聞言一笑,清澈淡雅,與那泉水竟憑空生出了幾分相似。
秦家,一如既往的輝煌裝飾,高貴典雅。
梨霜很快就嘆了口氣,她已換上了身天藍的衣衫,將頭發扎的高高的。「算了,我帶你回去吧,這地方別說是你,我待著都憋屈,你呀,還沒告訴我你想待在哪兒呢。」
「陳大元帥去世時被埋在了銘織郡,據說當時陳老太君激烈反抗,但西榮皇帝看在這是陳大元帥的遺願份上,便同意了。」
「你知道的倒挺多的。」梨霜撇嘴,然後在陳大元帥的額頭抹了點兒紅胭脂,揮手,打包。
「你這樣,怕是陳大元帥會生氣吧。」
「他有本事起來啊,整天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我早就想把他拉下來了。」哼哼,梨霜瞥眼堯無雙,「你來干什麼,皮癢了?」
「嗯。你親親我就好了。」
「滾。」
「不要。」堯無雙直接將梨霜抱在了懷里,腦袋隨之埋在了她的脖頸里,「別動,讓我抱抱。」
「真老套。」梨霜卻沒動,只是淡然自若的伸手隔空拿了杯茶,喝起來,「話說我都快餓死了,堂堂秦家也沒個正式的廚子。」
「誰說沒有的?本少今天起得早,已經拾掇出了一桌子,特來親自恭請陳大帥。」秦武陽說著就走進來,眼看著屋里的這一幕也不躲,徑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眼一動不動的堯無雙,挑眉,「堯少主可真是好興致。」
「與你何干。」聲音里越發的淡漠,堯無雙皺皺眉頭,「你很餓?」
「嗯,我們出去吃飯吧。」梨霜說著一揮手就將秦武陽掃了出去,跟著回身,猛然吻上堯無雙的唇,她笑著抱住了堯無雙的腰。
「你,快,快放開,」堯無雙的臉立刻紅了,他有些猶豫,卻終是咬了咬牙推開梨霜,有些囁嚅的道,「陳大元帥,還在。」
「可好像是你先抱我的吧?」
「我,嗯。」堯無雙聲音有些哽咽,他的手又顫了顫,微微抖了抖,他才若無其事的說,「我也餓了,我們,吃飯吧。外面還有很多事。」
其實梨霜現在更好奇的是秦九笙的去向。可在秦家休養了三天還是沒查出來,她只得做罷,下山,打道回府。臨走時梨霜還是忍不住望了眼山頂。
梨霜一行人很快去了就近的小梅花。
「行了別廢話,流水席,滿上,發消息,讓麻桿兒過來,還有棠兒。」自說自話的進了雅間,梨霜看眼有些呆愣的管事,不由得就磨了磨牙,「怎麼,爺說話不頂用了?」梨霜用的,正是無霜的裝束。
「是,是,無霜少俠。」管事的點頭哈腰就走了。
「師父,你這名頭還真好用。」任慕顏語氣里卻滿是調侃。
「要不送給你?」
「還是,算了吧。」任慕顏不知怎的就後退了一步,她看眼梨霜明晃晃的眼楮,周圍白玉般的面具,「師父,你就不怕面具被人揭下來了?」
「底下還有一層。」梨霜說著就坐到了椅子上,抄起了筷子。
此時,是西榮昭帝三十一年十月三日。
四國停戰,天下太平。北華國,徹底滅亡!
終結北華國的人為︰西葉楓,「陳梨霜」,「東雲軒」。這是按著其作用力的大小排名的。
大約一月之前,北華與西榮混戰,南興與東盛停戰,中天國兩不相干之際,西榮楓王突然手執聖旨,帶領三千西榮暗侍出現在三和府處,以極為血腥的手段將越遙手下三萬北華精兵,全殲,同時,生擒北華主將,越遙。
手段保密,但消息一出立刻在五國間引起巨大震蕩,其余三國紛紛施壓,甚至陳兵到達邊境,要求,「給個說法」。
西榮帝聞之大怒,迅速命人將西葉楓拿下,暫時免去一切職位,囚禁,國都。越遙則暫時關押在西榮大牢內。
三國方歇。
討伐大帥陳梨霜卻絲毫未受影響,迅速整理兵馬,連同陳元帥,竇川,海副帥的一眾西榮將領帶領二十萬兵馬,揮軍北上。不過三日,西榮軍的馬蹄便踏上了北華之境,迅速,佔去了大半土地。與此同時東盛榮華太子的兵馬直接向西,進入了北華國的土地。
北華國自古民風彪悍,人人善騎,家家戶戶手中備有兵器。眼見著自家土地踏入旁人自然不服。怎奈西榮一眾軍隊紀律嚴明,行止善武,行軍途中少有破綻,打仗時又不犯民居,北華人民反抗了幾次,終究被壓了下來。
于是便將滿腔怒火發泄到了東盛士兵的頭上!
東盛士兵雖不善戰,但手段頗多,頭腦靈活,初次接觸北華百姓有些模不著頭腦。因此,暫時作罷。
北華政權便因為這兩大軍隊徹底宣告了終結。
當然,那兩支軍隊的率領者,絕不可能是梨霜和東雲軒,起碼梨霜不會喪心病狂的把北華國那麼多地方揣入腰包,那麼大塊兒地方,治起來多累啊,雖然那地方不需要自己治理。
如今,東盛皇帝已經派遣了東盛太子前往北華戰地攝政,西榮楓王爺安穩的待在國都,西榮陳大帥,業已回到了西榮國都。
回,哪兒呢?
梨霜只想罵人,她卻哼了哼,有些陰森的問,「這就是你的本事,嗯?大盟主?」麻桿兒半月前已徹底的站穩了腳跟兒,且在江湖中好幾個泰斗的支持下成了大盟主。四國通用。
「我,弟子知罪。」麻桿兒只得不情不願的跪下來,他聲音有些委屈,「那楓王爺還留了個人,我不想要,可他說,他說要是不留下,就打掉棠師叔的孩子。青師叔和那四個人打了一架,如今還在
床上躺著,師爺爺正費心治療。」
「還有呢?」
「那個人,剛才還給師父端過茶。」麻桿兒登時就抖了一下。
「是麼?」幸好自己只穿了一身女裝,不過,「你沒說你師父是誰吧?」
「說了,是陳大帥。」
「你個廢物!」梨霜一腳就踹了過去,眼看著麻桿兒有些狼狽的倒在地上,梨霜頓時笑了,有些幸災樂禍,「怎麼,你不是很厲害麼?這次竟然讓人把話套去了,有何感想?」
「我,我哪兒想到那人,他請我喝酒,只是最普通的燒酒結果我就說出來了,而且那人,看著普通,可說話句句都是套兒,老板都沒那麼說過話。」麻桿兒竟然還委屈起來了,擦擦眼眶,他醞釀了一會兒終是抽泣不出來只得作罷,「師父,你打我吧,最好廢掉我的武功,出賣了師父,我不想活了。」
「這話誰教你的?」梨霜端起了一旁的雪山雲霧。
「我,我跟著那些話本子上面學的,我打小不懂這些,總得讓師父舒心不是?」麻桿兒胡亂抹了抹臉,仰頭笑笑,「師父,我前幾天膝蓋受了傷了,趴著行不行?」
「下次再敢把你做生意用的話說到我跟前來,你就可以滾了。」梨霜看眼麻桿兒,慢悠悠的說。
「是。再不敢了。」麻桿兒立刻磕了個頭。
「好了,你把那人叫過來吧。之後這里的布置全部換一遍,不許馬虎。」梨霜很快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看向來人,來人一身普通裝束,生著一副小廝容貌,舉止粗俗,神情猥瑣,倒真看不出有什麼特殊,除了那一身內家功夫。
「小人古田,參見大帥。」小人很快便行了一禮。
「說吧,你家王爺想怎麼著?」
「陳家陳輕言如今在陳家軍風頭很盛,先前大帥未曾處理,怕是,事關軍隊,王爺不好插手,所以想請大帥處理處理。」古田也不慌張,一副小廝的樣子以柴米油鹽的姿態說著。
「然後呢?」
「只是這些。」
「這樣?那要是我先前死了,他就任由奸細禍害陳家軍?」梨霜直接就將一旁的熱茶扔到了古田身上,這副理所當然的態度,真是,欠揍!
「小人該死!」古田立刻跪下來磕了個頭,接著才道,「王爺說了,若是一年之內未曾尋到大帥便請棠姑娘就任,無論如何您既收了金劍令總要有個交代的,否則,對陳家不好。」
「那就國都里的陳大帥繼續當著吧,金劍令也在她手里,本帥很忙,走了,恕不奉陪。」
「大帥!您,」古田平靜的面色登時白了,他急忙喊道,「大帥就不顧及王爺麼?」
「與我有關?」
「可,啟稟大帥,王爺留下話來,說他請大帥回去只是處理一些事情,等一切結束了,大帥想離開盡管便是,王爺不會阻撓。」古田的面上卻是滿滿的憤恨。
「真的?」
「是,這是王爺的手書,還請大帥成全,否則,否則便是小世子在天之靈,也是不得安息的。」話說完,古田額頭上的冷汗已然落了下來。
小世子,便是西葉華英。
這個孩子••••••梨霜嘆了口氣,起身,低聲道,「回去吧,我,會回去的。」無論如何,梨霜對華英,很喜歡,甚至當初若不是因為華英,她早就走了,即便當初的自己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只是,報仇麼?
「華英究竟是怎麼死的?」
「嗯?」梨霜這才反應過來,看眼四周小梅花的客房,她不由嘆了口氣,看眼面前的無敵,「有人想要他的命,我,沒攔住。」
「不會是西葉楓。」
「是麼?」梨霜看向了無敵的眼楮,「你似乎,知道的有些多。」
「我也算是他義父,不是麼?」
「你那幾年,去哪兒了?」似乎從自己嫁給西葉楓後,無敵,就一直未曾出現,直到這一場戰火燃起。
「我遇到你的時候已是內力九階,耽擱了幾年一直上不去。那時候,我自
幼就修煉武功,對內功之說雖一知半解,卻看得很重,曾經有位師父說,要想真正達到天人之境——江湖上一直管外力之境叫做天人之境,勢必要遭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無敵隨意坐下,衫子披散,墨發微散,神情里微微的嘲諷,看著前方,目光是永遠抓不住的游離,「你成親那日,我一直看著,你穿著大紅嫁衣,很美,料子是最珍貴的宮廷錦,那個鳳冠雖不好看,卻是整個西榮國里最古老的,也是最珍貴的。你頭上還簪了蘭花簪,我送你的那個,手上是棠兒第一次進賭坊贏來的玉石鐲,質料很差,你卻一直很喜歡。那個大紅色的蓋頭,是我請人做的,楓王的那個被我調換了,他一直派人盯著我,可當時,西榮國都沒人是我的對手。你坐的花轎是整個西榮國里最好的,你在楓王府的房間是楓王提前請了人看風水挑選的,那里面還有些陣法,我不太懂,可和你會的天差地別,我也就沒管。那日楓王穿的衣服也是宮廷錦,很美,他甚至請皇帝專用的繡娘繡了很精致的花紋,是龍和鳳,你不知道吧?其實楓王一直以來都想要皇位,我警告過他,他也滿口答應,可那時候他還是繡上了,只在袖口繡著,用的是暗線,很難看清楚。」
「大哥,幾年不見,你說話怎麼也開始跑題了?」梨霜卻笑不出來。
「讓我說完可好?這話憋了好幾年,想說的時候我便一直修煉內功,不知不覺,它就到達了外力之境,若非大祭司,我還一直不知道。」語調漸漸地低柔,無敵眉眼看似平靜,他繼續道,「西葉楓很在乎那場婚禮,他手下一共有五千暗侍,那天全部都出動了,繞城門的時候他特意提前吩咐在城門口布施,要求乞丐不得擋道,以免情急之下見了血光,你不高興,更不吉利。」無敵眼里漸漸滲出了些光亮,他停頓了一會兒道,「我那天看著你被抬入新房,西葉楓很歡喜的在後面笑,他那副容貌當真是生得好,笑起來,倒真像你是丈夫他是妻。你們,若是能蕩舟江湖倒也算不錯•••••••」
「是因為,鳳主心頭血?」
「算是吧。」無敵低低笑了起來,他倏爾好笑的道,「有人告訴我,若是你不嫁皇族中人,便會死。我瞧了幾個月,眼看著國度里的人也就個西葉楓得你的眼,既如此便也算是喜歡了吧,我便聯合了他們,騙了你。你,恨我是不是?」
「那些人,是誰?」梨霜的眸光登時暗了下去。
「何必呢,他們,也是為了你好。我,霜兒,若是沒有那一樁,你還是,不會愛上我,是不是?」語氣里卻是滿滿的試探,無敵有些失望,更多的卻是希冀,繼而,淡淡的嘲諷。
「不會。」的確不會,又有什麼好隱瞞的呢?無敵,從來就是自己的大哥。何況是之前只以為無敵待己如兄妹的自己。「可只要大哥相邀四處游玩,梨霜一定會去。」梨霜看向無敵,直視他氤氳的眸子,「只要有人敢傷大哥,梨霜定會傾盡一生為大哥復仇,在所不惜。不過,如今的大哥,怕是梨霜沒有插手的地方了吧。」話落一笑,好像大太陽下綻放的向日葵,明亮,明朗,使得整個房間都光亮起來。
無敵不由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