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完了堯家小姐的姻緣,梨霜開始,巡營。
話說這是梨霜第一次巡營來著,不論是討伐軍還是如今的護都營。護都營名義上雖只是個營,但數量之多比起海,陳兩家名下的軍隊也絲毫不少,享有的特權也更多。將護都營歸到梨霜名下,又未將討伐軍從梨霜名下摘除,說起來,還是梨霜的升遷。
不過,送人東西也不問問被送的人是什麼心情,西榮帝那個老東西,還真指望著自己給他打工?梨霜哼哼,看到那整齊的軍容陣型時卻想起了陳大元帥——陳大元帥,說起來這是自己如今的正式稱號,可這個稱號在偌大的西榮卻只屬于一個人!
呃,好吧,梨霜的父親,算是陳二元帥。
護都營共分兩部,內徑部,外巡部。內徑部較少,最多也就五萬人,卻全是精兵,其裝備,素質戰斗力之強在整個絕冥大陸也排的上號。平日駐扎在國都城牆內側,既把守國都四大城門的「客流量」,又供京兆尹極西榮帝的直接調遣,同時負責皇宮守衛,與御林軍相接應;外巡部數量多,相對低級,不過還是很厲害,和陳家精銳部隊有一拼,守在城門外,整日練兵,為內徑部提供著後備力量。
內徑外巡,整整二十萬大軍,共同組成了護都營。
而要巡邏完這二十萬人——梨霜躺在馬車里,只穿了簡單地衣衫,一手提著葫蘆,長發緊緊地扎起來,晃悠。
身旁,白衣翩然,卻是,堯無雙。
梨霜仰頭,終是怪異的嘆了口氣,「你確定這樣誰也發現不了?」
「發現又如何?」堯無雙眸里卻是微微的冷冽,他含笑倒了茶遞過去,然後不緊不慢的取出干果,慢慢剝著,他吃一個,另一個放到了梨霜身旁的盤子里。
「哦。」
「十五妹的事,你那日本想如何處置?」
「你,看出來了?」
「本來瞧不出來的,可我對那位允王著實好奇得很,便也听見了那一番好意。」
「哼,他有種就繼續,到時候••••••」梨霜的臉有些猙獰,她把干果咬的啪啪直響,卻又對堯無雙道,「這事情你不用琢磨了,說到底也不過是些惡心吧唧的事,不過左相那個狗東西,還有逢春法師那個老狐狸,最好別讓我抓住他們的把柄。」
「你就不能,不那麼說話麼?」
「不能。」
「那,你隨意吧。這幾日國都里來了不少江湖人,但凡能擋的我會命人擋下來,只是你還要小心,畢竟這世上高人不少,你那件血染銀連,也是萬分令人覬覦的。」
「知道了,管家婆。」
堯無雙的話卻很快的靈驗了。也就在梨霜回去的路上,青天白日,大路朝陽,三棵樹下,酒家之前。
梨霜使勁兒的嗅了嗅三棵樹那極具代表性的燒刀子,夠味兒!
「沒規矩。」有聲冷哼,看了眼身旁一身小廝打扮的堯無雙,「一起上?」
「你也配?」梨霜也哼了哼,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抖抖衣襟,一步就到了有聲跟前,「你是來救越遙的?」
「老夫只對你那件兵器感興趣。」有聲陰戾的眸子眯起來,冷笑,「女圭女圭,你可想好再回答,看上你這件兵器的人不少,就是君豪也過來了。听說想要的,還不止是你那件兵器,老夫自問,還沒人能從老夫手里奪東西。」
「安得廣也不行?」
「要麼你去把安得廣找出來?」有聲冷笑,模了一把胡子,「說起來老夫好些年沒見著人了,否則趁手兵器怕是更多。」話落掌風一掃,快速到了梨霜近前。
梨霜輕身一躍,險險避開,她接著就抽出了血染銀連,兩人,站在一處。
話說梨霜也很想知道自己如今的境界的,尤其是凝練出了心頭血之後——那日的鳳凰,白鶴說是心頭血重新凝練成後的標志。
兩人于是,戰在一處,在三棵樹樹下。一旁站著易容後的堯無雙。
三棵樹不大,卻也不小,樹後是客棧,樹前是廣闊的土地,浩浩蕩蕩,一直綿延到了外巡部的大營前。梨霜和有聲的武功如今已都算得上是當世高絕,打起來自然是昏天暗地, 里啪啦,葉綠土黑,人聲立散。
三棵樹的客人早在三棵樹齊齊晃動的時候就跑了,只剩下店主人手忙腳亂的站在門外堵那些還沒付錢的客人。
「茯苓先生,如今,可要小人前去喚人?」車夫的神情卻滿是畏懼。
「不必,你先回去吧,車馬留在這兒,此事不許透露出去。」不過就這動靜,被人圍觀也是遲早的事兒。堯無雙有些無奈,卻更是欣喜,興致勃勃的看著二人那一場大戰,這時,梨霜已擋不住有聲深厚的內力,手一揮,運起了生之靈氣,掌心,一片殷紅。
「蠱術?」有聲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很快卻又平靜下來,冷哼,「雕蟲小技。」他一抬手,粗糙的手指立時彈出幾枚丸藥,通體血紅,碩大如湯圓,在陽光下發著光。有聲瞬間就捏碎了藥丸兒,四處,飛灑。
梨霜跟著就拋出了血染銀連,直取,面門。她腳一蹬地,立時到了有聲近前,迅速撤去生之靈氣,梨霜眼看著銀鏈逼得有聲微一挪步她立刻跟著上去,唰的抽出血染,迅速挪步,快速轉身,起手式,修羅劍。
梨霜的身形,此時已然發揮到了極致!
飛身,斜身,轉身,彎身,俯身,起身,挪身,身形飛快,血染迅捷,梨霜面色平靜,唇角含笑,眸里卻是銳利至極,她看著,瞥著,計算著,想象著,不時躲過有聲凌厲的掌風,時而避開那豐厚內力的侵襲,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這一瞬,梨霜,無處不在。
有聲一愣,冷汗很快就流出來了,他卻也不急,手一彎便模出柄寸長的利劍,比堯無雙的劍短,比梨霜的血染長,舞在空中,雖不迅捷,卻招招精準,無一不擋住了血染的光芒。
嚓!唰!當!啷!兩劍相交,蹦出明亮的火花。
梨霜的身形此時突然慢了下來,因著先前的速度極快,突然和有聲的速度極為突兀的相同,她面上一片如常,好像慢下來只是慢下來,不再摻雜其他。血染凌厲,銀鏈飛舞,梨霜上上下下,再次,攻擊。
兩人周圍,此刻,忽然便靜了下來,綠葉如常,大地平靜,只兩抹人影來來去去,劍劍相擊。
可是突然,梨霜一抖銀鏈,其中飛出大把的銀針來,根根尖利,枚枚泛藍,明顯的浸過劇毒,那銀針一片分不出精準,卻極為快速,不過瞬間便已到了有聲面門。
可有聲也不是吃素的。眼見著那一片銀針既多又廣已不是掌力所能解決的,他迅速抬起短劍,叮叮當當,也是一瞬,那銀針,竟已全然掉落——銀鏈卻突然飛了過來,直擊有聲前心。有聲下意識的就抬起了長劍,可是,他忽然覺得,脖頸,一涼。有聲面色一變,也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銀鏈,全然纏上了有聲的脖頸,跟著血染叮啷一聲順著銀鏈那璀璨的表面滑了過來,表面紅光一閃,微一浮起,對上的,正是有聲的眉心。
接著,梨霜指尖紅光一閃,將有聲脖頸處旋著的那支翠玉鏢收了回來,感嘆,「嘖,真可惜,這藥本帥可為前輩挑了好半天呢。」說話間走過去,梨霜一手抓著銀鏈,一手掏出快特大號的吸鐵石,將地上的銀針快速收了回來,放到了腰間。
「你知道老夫在國都?」
「不知道,我以為會是君掌門呢,不過,不過唉呀媽呀真夠累的,」下一瞬梨霜面色一紅,竟已開始喘氣,她索性坐到地上,無力地沖堯無雙擺擺手,「喂,快點兒,收了他。」
「好。」堯無雙說話間已到了梨霜跟前,一指戳中有聲的脈門,他跟著扶起梨霜,使她斜靠在自己肩上,含笑,「你可真不怕,若是再有人出來。」
「不還有你嗎?話說本帥最近功力大漲啊。」這時化雪和耳朵已經乖乖走到了近前,梨霜慢騰騰的挪上去,頗為無力地靠在車轅上,「走啦,打了一架都快餓死了。」
「好。」一手將有聲扔進了馬車內,堯無雙跟著上來將梨霜帶進去,而後落下簾子,任耳朵和化雪自由溝通。
一天後,葉飛柏等人和陳輕風,竇川一齊便從戰場回來,不論按理還是按例梨霜都應該去接,同行的還有陳輕言,太子,西葉延清,七王爺,西葉楓自打戰事結束就不被人待見,也就那一次迎接南霽雲和宴請各國來賓的時候出來了一趟,然後被人參了一本,被逢春法師和南霽雲等人提了意見,索性不再出來,在家賦閑了。
這一路,堯青菱和堯鉞自然偷偷跟在了後面。還有南流雲。
一路接應,說到底也是個禮數的問題,眼看著太子和幾人客套幾句,梨霜正正經經,含笑騎在馬上,一身墨衣。
「十五姑娘之事,那日多謝大帥從中周旋。」談話末了,葉飛柏含笑一禮,忽然對著梨霜道。
「怕是公理自在人心吧。」溫婉而笑,梨霜朗聲道,「家父來了信,說是葉少主若不介意,盡可暫居陳府,其他少爺,也是一樣,不知各位以為如何?」不管如何不如何,反正自己是不方便了。
「正是,葉少主,輕風正好也可討教一二。」打了近一年仗,陳輕風也結實多了,面色微黑,他爽朗一笑,面容英氣俊逸,與墨衣男裝的梨霜倒有幾分相似。
「好啊,郎寅,你們以為呢?」郎寅便是那群男子中生的最俊秀的,拿著柄竹扇,藍衣翩然,一派的儒雅風流。
「那可別了,在下對秦,沈兩家的棋館早已傾慕已經,況且听說秦少爺也來了此處,幾年不見,甚是想念哪,諸位以為呢?」
「好啊,听說國都里的小梅花比別處可高上一號,鴛鴦樓近日也萬分熱鬧。」另一個年紀較小的說道。
「這倒也是。那若有事,我便去小梅花找你們。」
「好,太子,大帥,軍師,在下先走了。」說著郎寅一禮,不待眾人答話便已催馬而去,衣衫飄飄。
「好啊,一起,一起。」剩下幾個少年便也轟轟著一齊進了城,任兩邊的人看著,還時不時的抓幾枚青瓜,收幾縷絲帕。
西葉浩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瞥眼一派溫和的西葉延清,他只得笑笑,道,「既如此,那已備好的宴會,還請竇將軍葉少主和少將軍賞光了。」
葉飛柏倒也沒有推辭。
梨霜自然也不好開溜。
然後,南流雲突然冒了出來,和著被「打」出來的堯青菱,堯鉞跟著也跳了出來。
「允王,你做什麼?」
「自然是跟著西榮太子去吃酒嘍,本王怕三少爺和十五小姐眼饞,特地請二位出來一起,不妥?」南流雲有些挑釁,眉眼依然美麗,他打量眼葉飛柏,道,「本王也來歡迎葉少主,葉少主如何?」
「多謝允王。」葉飛柏笑的文雅,他看眼堯青菱和堯鉞,道,「既然二位來了,便請一起吧,還請殿下應允。」
「可以,可以。」
堯青菱的臉紅了,璀璨奪目,很美。
梨霜卻並未從葉飛柏臉上看到激動。嗯,這些年四處流傳的杜思麗的王夫中自然是有葉飛柏的,之後那場大戰兩人斷情絕意,如今杜思麗又過來請罪——堯青菱應該是因為兩人斷意才追過去的吧,也不知道不是,這跟自己有什麼關系?不過真可惜,看不了八卦。
這次宴請的地方卻放在了太子府!
一路進去看著有些陌生的景象,之後看見一派溫柔的陳梨雪,梨霜笑笑,按著她的指點落了座。
太子在上首,身旁是蒙著面紗的陳梨雪,下首是西葉延清,接著是幾個武將。梨霜坐在西葉延清對面,她下面緊挨著南流雲,接著便是葉飛柏。堯青菱則被安排在了對面,堯鉞的下首。
梨霜看著這坐席,只得撇撇嘴,她有些困,卻又不能溜回去。
「大帥這是怎麼了,嫌棄西榮太子的酒菜不好?」舉止流暢,南禮雲絲毫不見坐在女人之下的尷尬,玉珠子在耳旁飄著,他面色和煦。
眾人,很快就看了過去,這也說明了這個宴會的無聊。
「沒啊,沒有,只是近日巡營巡的有些累,姐夫莫怪。」梨霜只得隨意笑笑。
「那不如隨我出去走走吧,一直未見,星兒直嚷著要去陳府呢。」
「好啊。」有姐姐就是好啊,梨霜立馬站了起來,「姐夫,那梨霜出去了啊。輕風,輕言,要不要一起去?」
「好。」輕風愣了一愣,轉瞬是欣喜的笑,「請姐夫成全。」
「請姐夫成全。」陳輕言呆愣的時間更長,反應過來後便站起身來急急行禮,面上還有幾分不自然。
「好。阿雪,既如此那你也出去吧,替為夫好生招待。」
「是。」
太子便繼續和眾人虛與委蛇,大談大論。
說來自回來一直忙碌,梨霜又懶得動彈,因而與西葉晨星確實很久不見。五歲的孩子長得很快,不過一年不見晨星便又加了一頭,穿身翠綠鐫金的袍子,晨星玉帶扎著頭發,眉眼干淨,正在藤蘿樹下高聲的念著書,一板一眼,還搖頭晃腦的,煞是可愛。
「星兒,你瞧瞧誰來了。」陳梨雪一襲暖暖的衣衫,眉眼和睦,含笑望過去,一派的溫婉。
「霜姨!」晨星很快就瞧了過來,提起袍子跑過去,他步履很慢,卻顯得很快,不過一瞬就到了梨霜近前,仰起頭是欣喜的笑。「你回來啦。」
「對啊,我回來啦,想不想我啊?」忍不住捏了把晨星細白的臉蛋,梨霜將他抱起來,邊向花樹下走邊笑問。
「想。霜姨,你,你放星兒下來吧,星兒已經長大了•••••••誒,你,你,」晨星接著便看見了陳輕風,一身白衫,眉眼俊俏。「舅舅?」
「你,你記得我?」陳輕風本來還有些心不在焉的,聞言一笑,忍不住湊上去道,「二姐,讓我抱抱。」
「星兒,準不準啊?」
「嗯,嗯,抱一下就好,星兒已經長大了,舅舅可以抱玥兒的。」晨星說著臉便是一紅,面上卻是無盡的歡喜,他任陳輕風小心翼翼的抱過去,歪頭打量著陳輕風的面容,「舅舅,母妃說你很厲害,你可不可以教星兒習武啊。」
「好啊。」說話間坐下,陳輕風打量著晨星,道,「大姐,改天等爹回來了你帶星兒和玥兒回來吧,爹一定很高興。」
「好啊,柳一,去把玥兒抱過來。」陳梨雪面上也是一片歡喜,她看眼陳輕言,面上有些猶豫,卻還是一派雍容的道,「輕言,快坐下吧。星兒,這是你九舅舅。」
「好。」陳輕言面上淡淡,似乎有些羞澀。
「九,舅舅?」晨星的大眼閃了閃,跟著歪頭看向了梨霜,「霜姨,星兒從前怎麼未見過九舅舅啊。」
「誰說的,當時你還小,早不記得了。吶,你五舅舅,要是我以前不跟你說,你能記得?」梨霜接的倒挺利索,她利索的倒好了茶,一人一個按著次序放好,最後推給陳輕言,「喝吧,那宴會無聊得很,以後要是不想參加就不去了吧。」
「謝過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