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榮太後的大壽,在萬眾矚目中,到來。
早早起來,梨霜穿好衣裳用完早飯便跟著陳老太君出府,按著西榮的規矩梨霜的馬車自然不能在陳老太君前面,老老實實地陪著陳江氏坐著,梨霜隨意打量,緩緩細瞧。
入宮被西榮帝跟前的大太監領進去,梨霜一路慢行,嗅著周圍的繁華昌盛,倒也自在。
午時,壽宴正式開始。
梨霜卻被安排在了西榮皇後下首,太子妃之上。
「此次西榮災禍,梨霜這孩子立了大功,既如此就安生坐著吧,也讓哀家瞧瞧這名滿天下的大元帥,是何風采。」似打趣兒似解釋,西榮太後和藹的笑著,看向西榮帝,「皇兒以為呢?」
「甚好。」西榮帝今日看起來竟也透出幾分英俊,捻須而笑,他掃視眼大堂,深邃的眸子里微一恍惚,繼而平和,道,「開始吧。」
梨霜對此自然不能說什麼,不過說起來西榮帝也真夠背的,就因為生辰太提前了,每次西榮國發威的時候都借著太後的生辰,搞得西榮太後比他自個兒的威信還高。
壽宴,正式開始。
先是送禮。這話雖有點兒俗,但毫無疑問是展示自家現有實力及表達對西榮態度的最好武器。先從異國人開始,接著是西榮皇族,旗下大臣。臨了,卻出現了一群不該出現的人來。
為首,秦家,秦武陽。
「西榮皇帝,本少听聞貴國太後正逢盛宴,所以連夜率領秦家剩余兒郎一齊過來祝壽,耽擱了時辰,還請皇上降罪。」面上看不出絲毫愧疚,秦武陽一身天青袍子,干淨的眉眼,端的是清流俊逸,風雅絕倫,剛一出場便蓋過了在場所有人的風頭,饒是他那副容顏算不上最美。唇角翹起,秦武陽搖著柄純金的扇子,含笑看向西榮帝。
「客氣,賜坐。」西榮帝再不悅,面上卻還是溫文,低聲。
「多謝。」秦武陽身後,是一身粉紅的秦清玫和眸光靈動的秦清桂,接著便是秦家的奴僕之類,最後面則是六個少年,一身的墨衣,氣勢極冷,渾身硬邦邦的。
正是六絕死士。
秦武陽獻了點兒補品坐下,倒也不再廢話,坐在最後也不在意,只是端正坐著,眉眼含笑,興致勃勃的看著周圍。
這時候,禮已經送完了,接下來,獻藝。
梨霜還是犯困了。
此時正是慶鸞公主表演,慶鸞與五王爺一母所生,算是西榮最得寵的公主,容顏秀美清逸,即便如今整個宴會上美人不少,卻也是挑的出手的。
慶鸞公主一身白裙,上面繡著青翠欲滴的荷葉,粉女敕鮮艷的荷花,婀婀娜娜的身姿使得那荷花蓮葉如有了靈魂般的舞動起來,再加上一整塊翡翠琢成的頭飾,一顰一笑間若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皇祖母,慶鸞獻丑了。」嬌弱的出聲,慶鸞公主明亮的眉眼含笑,微微一抬便將整座大堂上的少年男子看得清楚,她一笑,面上暈出朝霞般的淺紅。
「好,好!眨眼間慶鸞也長大了,瞧這副模樣,哀家這輩子怕也只見了這一副。皇兒,也該給慶鸞找個婆家了吧。」
「不錯。慶鸞,可有中意的人啊?」
「父皇說笑了,慶鸞不過是個女子,哪敢,但憑父皇做主。」眼楮卻早不知道溜哪兒去了。
「好,好啊。」西榮帝聞言更加高興,他含笑瞥了眼下首眾人,道,「既如此,今日便借著母後的福氣,給慶鸞尋個好歸宿吧。」
「哦,但不知以慶鸞的品貌,在座諸位,可有配得上的啊。」皇後笑吟吟的接過了話頭,听著是奉承,眸里卻微微閃動,若有若無的看眼打從宴會開始便極為低調的西葉楓。
「哪里,慶鸞不過一介女子,母後過獎。」
「能舞出這一曲水上荷,豈是平常女子可比?」西榮帝卻是毫不吝嗇的贊揚,他打量了一圈年輕男子,笑笑,「不知哪家少爺,可願自薦啊?」
「春申願意。」春申面上仍是淡然,卻率先開口,對著慶鸞溫爾一笑。
「小王也願意。」跟上來的則是南禮雲。
接著,王公大臣,各國皇族,逢春法師手下的幾個青蔥少年,葉飛柏身後那一圈兒「紈褲子弟」,紛紛自薦,一時之間倒也熱鬧。
「雲太子以為呢,慶鸞如何?」恰恰看到慶鸞的眸光,西榮帝面色一愣,跟著泰然的問。
「咳,呃?」南霽雲急忙放下了手中的杯盞,「以慶鸞公主之貌,南興皇室,怕也只有流雲可以匹配了。流雲,你以為呢?」慶鸞公主方才頻頻注視的,正是南流雲。
「流雲听哥哥的,不過哥哥,這位慶鸞公主、若是流雲未曾記錯,怕是先前父皇唐突了的那位吧,如今娶回去——流雲不敢奪父皇眼中之人。」
噗!梨霜直接捂住了嘴,無視西榮太後看過來的探尋的目光,梨霜低頭,咳嗽,喝茶。
「大帥這是怎麼了,身子不舒服?」晴樺皇後面上卻仍是一片溫軟。
「是,先前有傷在身,如今,謝娘娘體諒。」梨霜的面色立刻白了,蒼白,她手抖了抖,杯中的酒差點兒灑了出來。
「流雲!」饒是低聲呵責,眸光低沉,南霽雲也是優雅高貴,俊美怡人。他接著又對西榮帝行禮道,「流雲年幼,還請陛下恕罪。」
「雲太子客氣,听說雲太子身有重疾,朕的皇宮內有幾個醫者不錯。重疾還是早些醫治的好。」有意無意,西榮帝淡然說著,眸光漠然。
「多謝陛下美意,只是霽雲這病神仙前輩也是無法醫治,怕是,」眸光自然暗淡,南霽雲唇角微白,淡淡的哀傷。
「哦,如此說來雲太子與陳大帥是認識的嘍?」插話的卻是逢春法師,那老頭子眼底極亮,模了模胡須解釋,「老夫听聞陳大帥是神仙大夫的徒弟,應是不錯的吧。」
這話,自然很引人遐思。
梨霜有些愣,看眼逢春法師只得笑了笑,有些尷尬。
「梨霜,可是真的?」和藹問出話來的,正是西榮太後。
「太後恕罪,梨霜雖擔了個徒弟的名,可至今連師父最簡單的本事都沒學到,從前只是在莫開城帶著,勞煩師父為梨霜治病而已。」想想又道,「而且師父也未曾提過,想來雲太子體格尊貴,即便去了也是掩藏行蹤的吧。」
「正是。」南霽雲,含笑而應。
「罷了,朕都忘了,如今可是正為慶鸞選婿呢。」相應而笑,西榮帝看眼周圍,道,「黃公公,且將這一眾人物皆記下來,等壽宴過去了再逐一甄選,慶鸞的婚事可馬虎不得。諸位,但凡入選,還請在西榮盤桓一二。」
那些請求娶慶鸞公主的人,連連稱是。
跟著,東雲姝就站了起來。
「西榮皇帝,方才看了慶鸞公主一舞,本公主也是感慨良多,如今既然天下有本事的都在此處,不妨,也給雲姝個機會,在此招婿如何?」雲姝公主今天竟穿了一身大紅衣袍,愈發襯的她鮮艷貌美,她頭上精致的牡丹頭飾搖晃著,在燈紅酒綠中散出灼人的光芒。單就風韻而言,在座也只有自出現便一直低調示人的杜思麗可比,即便杜思麗如今斂去鋒芒。
「雲軒太子以為呢?」
「好。」東雲軒的眸光卻沉了下來。他瞥了眼東雲姝,語帶警告,「雲姝可要好好挑選,否則非但父皇不準,本宮也是要反對的。」語氣凌厲,如今方顯出戰場兵戰之氣。
「皇兄放心吧。」嫣然而笑,東雲姝體態妖嬈,雙手微擺便落到了殿中央,眉眼清雅,「本公主也要跳舞,堯少主,听聞你曲藝無雙,當今天下也就無霜少俠可比,能否為本公主伴奏。」語氣卻極為肯定。
「無雙只會山野之音,怕是所奏樂曲,不符公主所求,還望公主見諒。」話落頷首,堯無雙面色平和,眉眼卻是一片淡漠,清淡的好像他手里的那杯酒。
「是麼,既如此,陳大帥既是無霜少俠的師妹,想來琴音也是極通的,可否為本公主伴奏呢?大帥,你若再拒絕,怕是雲姝今日當真嫁不出去了啊。」語笑嫣然,東雲姝笑吟吟的望過去,清妍明媚。
「好啊,公主要跳什麼曲子?」梨霜隨意一瞥就看見了南流雲眼里的好笑,她不由得,嘆了口氣,雲姝公主,你既願賭,便賭吧。
「梅再香。說來大帥也如這二開的梅花呢,如今不但名聞天下,所得的知己也是不少。」
「本帥不會。本帥只會清風調。」梨霜于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倒是真的,她從前對音律就不感興趣,尤其是古箏琵琶這樣高難度的東西,雖然偶爾听起來很不錯。而這清風調,這還是為了應付堯無雙的,當然輸給了他,不過當時的情境下听起來倒當真顯得她琴藝高超。「那清風調听起來也不錯,公主不妨將就將就,想來以公主的本事,定然能駕馭的通暢的,如何?」能跳出來才怪了,自清風調誕生以來,還從來沒有人能跳出來。
「好啊。」
「噗!」這次真的噴出來了,梨霜抹了抹嘴,果不其然在其他人臉上看到了鄙夷,她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道,「公主,實話實說,本帥的琴藝確實不怎樣,這在座眾人比本帥厲害的有很多,可要想好啊。」
「怎麼,大帥是不相信本公主的能力嘍?」
「沒有。」這時,已有一個漂亮宮女抱著把玉琴走了上來。
梨霜只得試了試音,然後,彈起!
清風調,調如其名,曲調和緩,音律溫潤,節奏優雅,時有時無。梨霜已近幾年沒踫琴,如今彈起來竟還有些流暢,只是,音符,呵呵,下一個調子在哪兒來著?
陳梨雪這時,輕輕敲了敲茶幾。
梨霜不由得精神一震,她下意識的對著陳梨雪一笑,眸光溫柔,繼續彈了起來。衣袍清淺,眉眼溫潤,手指縴縴,起伏優雅,梨霜的坐姿並不標準,甚至有些懶散,她就那樣隨意彈著,時而,干脆雙手停住,只一根手指緩緩撥著琴弦,倏爾又飛快,在精致的弦上滑出一個又一個流暢的音符。
那一抬眸間的含笑優雅,面上若有若無的瀟灑氣度,有幾縷發絲,突然就掙月兌了束縛,徐徐,飄在了梨霜雪白的面上••••••
有人,下意識的,抬起了手。
西葉楓醒悟過來,平靜的看眼那與他同樣動作的幾人,忽然便涌起了一股憤怒,全然,壓上了東雲姝。
東雲姝此時也是很美的,難為她身姿輕巧,動作輕柔,點點含笑,妖嬈的眉眼間愣是現出了一抹清淡來,清流如水,汩汩之音,緩緩徐徐,輕風隨至。她一顰一笑,此刻風華,無人能及。
不,除了梨霜,可惜,在座眾人,看的多半是那妖嬈身姿,絕美面容,華麗裝飾,起起伏伏間的,花般身形。
一舞,完畢;一曲,流完。
已坐下來的慶鸞公主忽然便蹙了蹙眉頭,看眼梨霜。
梨霜雙手奉上,將玉琴還了那美貌宮女。
「好,想不到梨霜丫頭整日雖病著,非但武藝高強,竟也有一手好琴藝,梨雪丫頭,怎麼也不告訴哀家一聲。」
「太後謬贊,方才若非姐姐,怕是這一曲清風調,早不知道拐哪里去了。」
「那也是好得很,梨雪不過提示了一番便是這般成果。梨霜啊,日後若有了空閑只管進宮,你的琴曲,哀家,很是喜歡。」
「是。」梨霜的眉毛跳了跳,話說,話題是怎麼轉過來的呢?
「雲姝公主一舞,也是不錯的,母後如此,怕是雲姝公主心生不滿了。」西榮帝看眼梨霜,眸光掩不去的恍惚。
「陛下客氣,雲姝如今是為選駙馬而來的,況且陳大帥的清風調的確不錯,倒令本公主想起無霜少俠的清風調呢。」意有所指的說完,東雲姝含笑,隨意打量了眼堂下眾人,滿意的在其中看到懼怕,她勾唇一笑,隨意一掃,道,「本公主如今已選中駙馬了。若無大事,還請陛下成全。」
「公主請說。」
「本公主瞧上他了。」接著便伸出了手指,東雲姝得意洋洋的指過去,挑眉問道,「你呢,你可喜歡本公主?」
東雲姝指向的,正是陳輕言。一身青色袍服,低調的在陳四老爺下首坐著,面色一呆,似乎正被這消息、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