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來第一次大降溫,傍晚的溫度已經逼近零度。愛睍蓴璩尹柔外穿一件藏青色及膝羊絨大衣,頭戴一頂姜黃色大檐帽,裹著同色系的真絲圍巾,腳蹬一雙黑色牛皮中跟高幫靴,出現在商懷桓旺角公寓門外。
尹柔今年五十六歲,皮膚保養得卻比明星還好。錐子似的瓜子臉上,並不是很大的眼眶里養了一雙精靈般的眼眸,修著細細的柳葉眉,細而高挑的鼻子精致而又高貴,朱玉般軟細的芳唇小巧鮮艷。身段是縴瘦的類型。氣質如蘭。不說她年輕時候是轟動全風城的質美貌美合二為一的美人,就是如今人到暮年,經年被積病纏綿,仍可見當年綽約美人的風采。
進屋後,尹柔月兌掉外衣,露出里面的皮草連衣裙。修身的小羊皮大圓領連衣裙,領子上面翻著拖及肩膀的狐狸毛領。穿衣品味直逼三十上下的少婦風格。
尹柔來之前,書韻煮了鍋粥當晚飯。商懷桓受傷的緣故,她一口一口給他喂飽之後才輪到自己吃飯。
本身就是羸弱的體質,一頓勞碌之後,精神萎靡地趴在餐桌上一邊打著瞌睡一邊狼吞虎咽。
尹柔突然造訪,書韻忽然緊張,全身的神經都迅速聚起,強打著精神接待尹柔。
卻依然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尹柔被請到客廳坐在首位的沙發上。她親切地邀了書韻坐她身邊。早知她身體不好,便跟小時候一樣讓她臥在自己的膝頭上,一邊撫模著她柔順的及肩發,一邊偷偷從領口往內打量她身上的傷。
女人就是比男人細致,在得知書韻與商懷桓打架之後,尹柔第一關心的並不是人人都知道且已經傳到她耳朵里的手上被綁出來的瘀傷,而是書韻有沒有被商懷桓拆卸入月復了這種事。
書韻在家穿的是寬松的家居服,因為不需要出門,她連內衣都沒穿。側臥著的時候,寬松的領口導致胸前一片城池失守。尹柔居高臨下,將她看了大半個身去。
果然自鎖骨而下,她的胸前開滿了鮮紫色的鮮花,大大小小不計其數。1d7TI。
尹柔精靈般靈動的眼眸瞬間怔在前方的某一個空氣點上。
「有哪里不舒服嗎?」她問。
書韻在她腿上搖了搖頭,而後又睜眼對上尹柔︰「就是覺得累,想睡覺!」
「那要跟尹姨回去嗎?」尹柔撫模著書韻頭發的手暗暗用了點力,將書韻按回到她膝蓋上。
不必費力地抬頭與她說話,書韻如果實在困得厲害的話就可以在她的膝頭睡去。
書韻輕輕地「嗯「了聲,連思考都不及思考一下,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了尹柔。
但是,立刻就後悔了。
「可是,爸還住您那兒!」
書韻所提的「爸」是商懷瑛的父親商安年,她雖孤寡,但繼承了商懷瑛的全部家產,即便她將來再嫁,商安年也仍然當得她一聲「爸!」
「那倒是個問題。」尹柔思考著猶豫了。
書韻雖逃不月兌商安年兒媳婦的命定,但她與商門早已鬧得無法收拾。
現如今,商門已毀,書韻身價飆升,以財勢而論地位的話,書韻為尊,商安年為卑。與商門結怨在先,商安年無視她境遇旁觀在先,書韻完全可以冷處理商安年不遠不近地避開他,避開她安置商懷瑛父親的責任。
而以長有次序而言,商安年為長,書韻為幼,理當敬奉。
如此,為了避免長幼、尊卑這兩種地位錯位的尷尬遭遇,書韻不去尹柔的家才是正確的選擇。
尹柔嘆了一氣道︰「阿姨留下來照顧你可好?」
「好啊!」書韻又是不假思索地就應下。
「可是尹姨,您住得慣這里嗎?」
一句話,又點到了致命上去。
「好像住不慣。」尹柔嘆息。
商懷桓公寓全景式的裝修風格,除了書房外,其余房間都是沒有保密性的。年輕人或許喜歡這種開放的空間,但尹柔畢竟是過來人,讓她跟自己成年的兒子,還有兒子曾經的未婚妻,在沒有個人**保障性的空間里共同度過一夜,她必然是會一宵不眠的。
如果孩子們還小,尹柔通宵照顧他們也是應該的。
但孩子們都大了,就算她願意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們,他們也不會肯。就算她逼著他們肯,換他們心里不舒坦她也白照顧了一頓呀。
所以尹柔沒有堅持。嘆氣過後,又問書韻︰「桓桓呢?瞧你著丫頭憔悴的!他都是怎麼照看你的?」
「啊?」書韻吃驚似的,從尹柔的膝頭爬起。
尹柔提起商懷桓,書韻又犯上了憂心。
商懷桓才被父親修理得挺慘,到現在臉上的淤青都還沒有褪去的跡象,要被尹柔看見了他這幅模樣,豈不是要心疼?
尹姨的身體也比她的好不到哪里去,怎麼能夠讓她擔心呢?
「他剛才出去買生活用品了,您沒踫著?」書韻索性撒謊。
「哦。是這樣啊。」尹柔點了點頭,「那我在這兒跟你再聊會天,看會電視,等他回來。再說說他,瞧把你養成什麼模樣了?比前些天見面時還難看了。」
尹柔說得很是輕快,可書韻卻一個頭兩個大了。
書韻暗暗瞥了眼沙發後面的臥室。
商懷桓正蒙頭睡得酣。真要等他回來?等到什麼時候呀?冬度大高絲。
書韻正懊惱著,不該找了這麼一個破謊言來撒。
尹柔已開了電視機搜索起頻道。
後來不久,只在尹柔挑了三五個頻道之後,書韻分明听到商懷桓黯啞的喊聲︰「媽!」
他原本就是嗓子啞了的,又經歷了下午的折騰,這回啞得更厲害了,幾乎听不清他說話。
書韻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直了眼珠只往臥室里瞧去!
床上被子翻開著,哪里還有人!
商懷桓可能在她編謊之前就已經下床離開了,是她眼楮小沒看清楚!
回頭看時,商懷桓已站在客廳門口了。
書韻咂舌。真是倒霉!當面說謊被揭穿,尹姨待會要說她了。
這邊書韻還在糾結她的謊言的時候,尹柔已松手放開書韻,面對上商懷桓。
商懷桓才從被窩里鑽出來,就見到他媽跟書韻有一搭沒一搭地議論著自己,連睡袍都沒換下,就趿了拖鞋,經過回廊來了客廳。
所以這時候尹柔見到的商懷桓,完全一副沒有修邊幅的邋遢小子。
頭發跟雞窩似的亂成一遭,衣服皺得像是剛從洗衣機里月兌水出來的。
更糟糕的是,本來商懷桓還有一副不錯的皮相,卻在被凌峰修理後像漏氣了好幾次的內胎一樣,東一塊西一塊地補貼在臉上,難看死了。
人明明在家,卻偏要說什麼去買生活用品了。尹柔原本還想著書韻怎麼能跟她撒謊呢?在見了商懷桓之後,她明白了,這丫頭是不想讓她擔心。
果然有女兒是極好的,就跟有了件小棉襖似的,好貼心。可憐她一輩子沒生出個女兒來,只這麼一個混賬的兒子,三十好幾了還盡給她惹事來著。
尹柔坐直了身,抬手將還杵在身邊的書韻壓下坐著,然後招呼商懷桓,道︰「你過來。」
她的聲音天生輕柔,從來生氣都叫人听不出來的。
商懷桓依言走向他母親。
書韻懶得理他,認真看電視。
卻是她的這一次漫不經心,錯過了一個絕頂的鏡頭。
電視里正播著某品牌學習機的廣告片︰「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了!」
倏然,「啪」一聲,一個清脆的耳光聲音響起。
書韻不敢置信地抬眼盯上身邊的母子倆。
這是咋了?
尹柔一向溫柔嫻靜,就是生氣,也是悶生,往往憋在心里好幾天不理人,何嘗這樣外泄的?
這個巴掌,就像電視劇《甄嬛傳》里沈眉莊拍案而起斥罵華妃踐人一般稀奇。再溫和端莊的美人,到你將她逼急了的份上,也是會露出貓一樣深藏在綿軟外表下的爪子的。
只是,現在誰敢氣尹姨了?
書韻不明白尹柔為什麼這麼生氣。她打完巴掌後的手掌一直懸在空中不停地顫抖。甚至她渾身都在顫栗,當真是氣到了極致。
「媽,媽!」商懷桓也顧不得自己臉上舊傷加新傷有多少疼了,忙扶著他母親坐下。
書韻有點兒犯迷糊,一直坐在沙發里,直到尹柔也陷了進來,她才醒悟般提起手給尹柔順背。
商懷桓冷不丁地掃了一眼書韻,冷冷的,一身的寒氣。
書韻撅嘴,她又哪里惹他不高興了?
這位大爺近來可難伺候得緊!晚上吃飯時就顯露無遺了,明明自己有雙手,非得要她一勺一勺地喂給他吃。
現在更好,明明自己把母親氣壞了,還暗地怨她!
她這是躺著也中槍嗎?
想來書韻也是一肚子的氣,背著尹柔,也一記眼槍射向商懷桓。
商懷桓的深眸一下子變成了寒潭。書韻想,如果他的眼楮里能裝得下她的話,等尹姨走後,商懷桓一定把她抓走放眼楮里凍著。
可惜裝不下!書韻得意地挑眼向商懷桓挑釁。
就在書韻與商懷桓眼技相斗的過程中,尹柔自個兒平復了心情。
「你知道錯了嗎?」她問商懷桓。
「知道,知道。我錯了!媽,您別生氣!」
「錯在哪里了?」
「錯在哪里了?」商懷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還會有一更,等我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