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趙普,不要說是窅娘,就是黃保依,放在府中又如何?但有了趙普,不要說是窅娘,那怕是李煜金陵時的一個普通宮女,都能出事情。
還有一個辦法,送人,送給李煜是不行了,那是送死去的,送給其他人,宋九也不忍。
苦思半天,第二天宋九到中書,帶了兩本奏折進宮。
第一本奏折是右拾遺郭泌言劍南諸州官鹽一斤為七十文錢,但因為兩川缺鹽,鹽價遠高于官鹽,于是豪民黠吏,相與為殲,賤買于官,然後貴糶于民,一斤鹽往往達到數百文錢。因此請求朝廷將鹽價增到一斤一百五十文錢,則豪猾無以規利,而民食賤鹽也。趙匡義意從,將此奏發向中書審議。
到了中書,因為是經濟上的政務,幾人主動交給宋九,卻讓宋九留中不發。
也就是他沒有想好處理辦法,暫時沒有答復。
第二本奏折是有關國家茶鹽政,朝廷準備在江南諸州實行榷茶,如果茶農私留或私賣茶葉價達千貫以上者,黠面流放,婦人配為鐵工,商人與之私茶,以本茶農罪之半處執,主吏盜官茶販賣,錢五百以下,徒三年,黠面流放。茶園戶有意毀壞茶樹,計所出茶葉價處罰。
榷鹽也是如此。
實際全國有許多地區開始實行榷鹽茶制,這次詔書主要是將它推廣到江南。
宋九打開第一本奏折,趙匡義覽閱一下,道︰「宋卿,你要說什麼?」
看似簡單,兩川鹽產量低,缺鹽,鹽價肯定不止一斤七十文錢,郭泌提議,不但打擊了豪強謀利,也增加了朝廷收入。
但不是如此。
宋九徐徐說道︰「陛下,臣一直留中不發,是沒有想好。接到此呈後,臣派吏去三司詢問,巴蜀產鹽多來到南川與東川鹽井。哪里山路艱堅,運輸費用高昂,又是井鹽,開采困難,開采成本也高。國家榷鹽後,又將部分鹽運向荊南,鹽價益高,百姓多淡食之。一旦提高官鹽價格,百姓還會淡食,但豪強不能謀利,官府還能增加鹽政收入。」
趙匡義額首。
「陛下,榷鹽乃是沿從唐朝鹽政,起初天寶時未實行鹽政,每斗才十文錢,一文錢一斤。第五琦變鹽法,一斗加百錢出之,于是鹽價提到一斗一百一十文錢。劉晏代第五琦,鹽法更密,最高時河中兩池鹽價達到三百七十文錢。由是亭戶犯法,私蠰不絕,巡捕之卒,遍于州縣,商人乘時射利,遠鄉貧民困高價,往有淡食者。」
「陛下,就是那樣,一斤鹽也不過三十幾文錢。如今劍南諸州漲到七十文錢,還不滿足,想漲到一百五十文錢,那麼一斗為幾何錢數?有多少百姓會淡食之?」
「陛下繼位以來,仁愛百姓,多推行了許多善政。」
「可是劍南少鹽哪。」趙匡義打斷了宋九的話。
「是少鹽,臣聞听一些官員為謀取私利,或者政績,勒索百姓提高鹽產量,然兩川鹽井自古至今在開采,許多鹽井多成廢井,再加上兩川豪強剝削沉重,百姓一直心中有怨氣,再漲鹽價,兩川必不穩也。」
「宋卿是何意?」
宋九又將第二份詔書送給趙匡義。
「你是說江南不能實行榷茶榷鹽?」
「不是,朝廷于江南實行榷茶與榷鹽,亦無不可,詔書里說江南除部分池鹽外,余下則淮鹽入江南。這也無妨,朝廷于淮南也在推廣臣在兩廣的曬鹽法,大海之鹽,才是無窮無盡,然淮鹽入江,若是洪州,甚至吉州倒也無妨,由大船運鹽而去,運輸成本能在百姓心理接收範圍。但再往上運,上達虔州,必須換小船而上,再由車馬運達各處,運費會是驚人之數。」
趙匡義在沉思。
宋九繼續說道︰「兩廣為防蠻人生變,與河北一樣,實行通商法,廣鹽制價便宜,又有水路至達五嶺腳下,又有道路通達虔州。可五嶺多是生蠻戶,那麼必有殲商與生蠻勾結,大肆將私鹽運達虔州。官府不認真處理,榷鹽制度于江南南端必崩壞也,若認真處理,民情鼎沸,甚至蠻戶生變。這個道理與湖南南端諸州相似。」
「朕明白了,可于五嶺設置關卡,適度征收部分鹽稅,準廣鹽進入江南與湖南南部部分地區。」
「陛下英明。」
「與兩川鹽政又有何聯系?」
「一樣,井鹽開采不便,民之苦之。劍南鹽價高,與價不合理無關,鹽產量不足才是根本所在。官鹽七十文,私鹽一百多文。官鹽若是一百多文,尋找私鹽會達到二百多文。郭泌非是治本之策,因此臣請求陛下派三司計劃成本,準淮鹽進入荊南,同時北川不產鹽,請陛下準許解鹽進入漢中地區,減少對兩川諸鹽井的依賴姓。」
「那麼江南,東西川,陝西,與兩廣,多路橫跨了。」
諸路橫跨結果就是行政混亂,趙匡義讓兩川轉運使兼任對方職位,已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但如宋九這樣,再兼任多路職位?這是不可能的。
宋九徐徐答道︰「倒也無妨,國家想要穩定,必須集權朝廷,這件事由三司派吏員下去核實成本產量,再由三司計劃,各地轉運使執行即可。」
「集權朝廷?」趙匡義走了幾步,郭泌之策,會使國家每年增加十幾萬緡收入,不過若真如宋九所說的,一斤鹽漲到兩百多文,百姓是會很苦的,于是說道︰「朕準之。」
還有一處,那就是西北,西北青鹽倒流向陝西各地,甚至京城,若禁之,加速各羌離心,若是象宋九這樣辦,將陝西以成本產量劃出諸州,準青鹽進入,可能會加強諸羌與朝廷的凝聚力,也可能會使諸羌力量更強大,加速了反叛之心。未想好的事,宋九不會說的,因此與其他官員一樣,裝聾作啞。
趙匡義又走了幾步,終于想明白了,若如宋九這樣做,看上去更瑣碎,實際執行後,卻緩解了劍南鹽緊張的局面,是對他今年春天政策的完善。
于是又笑道︰「朕果然沒有看錯你。」
「臣不敢當,臣來再稟報另外一件事。」
「說吧。」
「臣在江州時收了一個婢女。」
「婢女?」趙匡義訝然︰「難道她是一個罪戶?」
也就是犯罪充作官記的官吏女眷。不然宋九不可能在這里說一個婢女。
「不是,李煜前妻大周氏病危時,他又看中大周氏十四歲的妹妹小周氏,當著她的面兩人調笑,大周氏羞憤之下病去。」
宋九又看著趙匡義,他是有意說的,這個小周氏不好,你最好不要踫她。
再過一段時間說就來不及了。
「大周氏去世後,李煜不顧其他人的反對,堅持以小周氏為妻,然此女遠不及其姐姐,生姓多妒,李煜雖寵幸一些宮女,在小周氏的堅持下,皆沒有給其名份,甚至遣送出宮,只有一個女子黃保儀格外卑躬侍奉她,才得保全。李煜投降赴京時,帶了小周氏,還有這個黃保儀。但還有一個宮女,叫窅娘。」
「那個跳舞的?」
「就是她。」
「朕也听說過,似乎她在揚州還露過面,但到了京城後不知去向。」
宋九神情古怪。
「無妨,繼續說。」
「李煜未上船時,曹彬將軍準他從宮中帶了一些金帛赴京,然路路有人勒索,進京後李煜所剩無幾,生活困難。小周氏他是不能送人,黃保儀他是舍不得送,正好聞听臣去江州赴任,便讓窅娘去江州尋臣,讓臣收留。」
「是她?」
「是她,可臣不能收,那怕她僅是一個宮女,臣是朝廷大臣,必須要顧忌,但臣當時不知道,妻子去江州時,我還在彭澤,她尋我妻子,說朝廷官兵到金陵後,其夫逃離金陵,她一路尋夫,尋至江州。當時臣正與張霽勾心斗角,不欲生事,可是妻子不忍,臣無奈只好將她收留下來,又派人送信給昇州知州楊克讓,讓他替我打听這個丈夫李秀,哪里能打听到?」
「李秀,李草包吧。」趙匡義不屑道。不要說皇帝了,就是大臣,不做正事,整天寫詩作詞,練字繪畫,貪圖享樂,那成了什麼?
宋九嘿嘿一樂︰「陛下,中的也,可她害苦了臣。」
趙匡義盯著宋九道︰「宋卿,僅是一個宮女,為何這麼膽怯?」
宋九心道,現在不用膽怯,可不久後,我就膽怯了。
但不能這麼說,道︰「李煜若象劉鋹那樣甘心做一個安樂候倒也罷了,可此人來京後,心情苦悶,將這種心情沉浸于小令當中,臣聞听他寫了一首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趙匡義果然听後大惡,眉毛擰在一起。
還有呢,以後那首虞美人才是真正要命的。
趙匡義沉默了好一會,道︰「他打的好主意。」
「是好主意,一給窅娘安排了好去處,二說不定搭上臣這個關系,以後還能替他說說話。」
「那你又怎麼知道她的身份。」
「幾天前陛下賞賜李煜五百萬錢,救濟他的生活,前面賞賜剛到他的府上,後面張洎前去索取,李煜無奈,將家中的最貴重的一件物件白金面器給了張洎,張洎這才歉然離去。」
「張洎如何做出這種事?」
「李煜用人不當,自取其辱,不過陛下切記,張洎此人雖文辭優美,終非溫良人物。」
「李煜一家困窘,于是派人通報那個小宮女,讓她替李煜請你向朕求情?」
「是如此,可臣前來並不是為李煜求情。」
「那……」
「臣是擔心窅娘的身份,可已收留了大半年,現在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臣讓他們害苦了。」
「不知者不罪,對了,你那個小妾玉隻可有下落?」趙匡義認為宋九是小題大作,當八卦說一說還可以,但能上台面說嗎,于其說窅娘,還不如說玉隻。至少趙匡義對玉隻印象深刻,一個很不錯的女子。
「契丹以為奇貨可居,關健是國力強弱,若是我朝繼續強大發展下去,休要說玉隻,就是她一家人,朝廷讓契丹交出來,豈敢不交。」
「那是,先從北漢來吧。」
「但陛下不可小視契丹,陛下賜薛居正,沈倫(避諱,中間義字略去),盧多遜,曹彬,楚昭輔錢五百萬,銀三百斤,又賜潘美與北院使王仁鎬錢與臣三百五十萬,銀二百斤,齊王絹萬匹,錢五百萬,武功郡王絹五千匹,錢五百萬,興元尹絹三千匹,錢三百萬。對這次賞賜,臣沒有勸阻。」
為何不勸阻,因為這幾人乃是朝廷最重要的人物,官位也到了極致,只好賞錢,以安他們的心,讓趙匡義得以平穩接過國家政權。
宋九繼續說道︰「先帝非是用左藏庫錢帛購買契丹人頭,他的用意乃是一旦收復晉燕,必與契丹苦戰。可晉燕非是兩川江南那般富庶,將士不能有所獲,積極姓不會太高,又是強敵,沒有重賞與妥善的撫恤,想要打敗契丹會十分困難。」
「倒也是,」趙匡義道。
這讓宋九有些感動,難道趙匡義將自己真當成了諸葛亮?然而他仔細一想,臉色不由一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