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老夫約你,確實是想認真地與你談談國政。」趙普弱弱地說道。
若是在半年前,說趙普對宋懷著好意,恐怕他兩個兒都不相信。
但浩大的旱災與哈雷彗星將趙普害苦了。本來旱情在加重,遼國連番入侵,哈雷彗星拖出長長的尾巴來了。
舉國震恐。
關健它還在繼續圍著地球轉,要轉好些天,才離開地球軌道,消失在天際里。
因此頭頂上這個巨大的妖星懸著,趙匡義害怕了,避正殿,減常膳,對諸宰相們說︰「長星示變,是天警人君之失,當宜恐懼修省,惡孝武反舉酒勸之,如此狂惑,不亡何待,今天非時政有失,物情壅遏乎?百姓何罪,若責就責罰朕吧,朕敢不兢畏貶損,以答天誤譴!」
那時候徐河之戰才剛剛打響。
若是敗了,可能宋就會悲催。然而徐河大戰不僅勝了,而且因為宋授意放權給李繼隆,讓他在戰爭時有權調動河北任何一軍兵力,導致這一場戰役比唐河之戰勝得還要輝煌。
那麼就與宋無關,軍事上無關了。
經宋一折騰,萬民歡慶,甚至趙匡義只是簡單去河洲看了一場蹴鞠比賽,都引來無數百姓觀駕歡呼,那還是趙匡義的責任嗎?
趙普又說道︰「這樣吧,老夫與易安于長慶樓相約如何?」
長慶樓也是京城最頂尖的正店,就在皇城的南面,御街的右側,五寺三監街對面。
宋本想拒絕,可他們一左一右。分別是東西府兩個最重要的大佬,因此散朝或者上朝,他們都是走在最前面的,他們這一站,便一起站住了。當然。沒有人敢上前听他們說什麼,不過成的人心會產生一些好奇。
宋想想,說道︰「行。」
站在公正角度,趙普肯定不及蕭何房杜之流,盡管開國百姓由亂入治,人心思安。人口基數減少,耕地以及其他資源不緊張,許多權貴在更替過程滅亡,貧富之間懸殊也不嚴重,因此開國最容易出賢相。
但也不能說趙普是李林甫之流。
然而站在宋的角度,恨不能這個人早死早投胎。
他的半生就幾乎生活在這個老者的陰影下。
看上去趙普現在很可憐。可宋心沒產生任何同情心理。
走向樞密院,王顯問道︰「易安,趙普說了什麼?」
王顯在西府就是打醬油的貨色,但他卻是一個地道的武將。
宋朝初,趙匡胤打壓武將還有些分寸的,到了趙匡義朝變本加勵,但也不能怪趙匡義。那時候諸武將多是趙匡胤的心月復,看看五代吧,手有了兵權,就有了政權。真正的槍桿里出政權。因此趙匡義不放心,也沒那自信心。
佛不知道有沒有因果,但凡事必有因果!
那時候宋未說。
高梁河失敗後,趙匡義自信心更差了,兵權收得更緊。
應當來說與趙普關系不大,不過趙普二次起來後,對趙匡義的種種舉措起了加重作用。
也就是這兩人一個是風。一是火,風催火勢,火鼓風聲,越燃越大。根源是趙普起的頭,趙匡義做得更徹底。趙普將這個更徹底鞏固。
但在宋小心翼翼的操作下,先是兵士農村化,變相的屯田制,高待遇的撫恤獎勵,給予邊將一定自由權,以及多建邊境砦堡。除了後面的做得不大好,其他的做得都不錯。
特別是養兵成本,只要不開打,那麼現在一年的兵費,可能會比史上減少一半以上,但士兵收入呢,相反的還大幅度增加。至少現在到處軍營里找軍妓有之,但想找士兵妻做軍妓的卻少之又少,但也帶來一個負面作用,那就是狎妓費用在提高……
這是最早宋做的事,畢竟那時趙匡義才上位不久,節度使制度確實很不好,宋步邁得不算大,強兵為輔,節約養兵成本,提高兵士收入為主。
從遼東回來,主要就是經營西北了,這是宋做得最有爭議的一件事,實際它的意義更是非同小可,不亞于收回了燕雲,但誰知道?另外就是深化太平興國初時的軍制改革,觀察諸將軍事才能。
岐溝關一役回來後,宋動作仍然很小,要麼就是在西北征招蕃羌騎兵,訓練數萬輕騎,非是靜塞軍那種重騎兵,甚至嘗試著讓楊瓊按照他記憶元蒙的狼群戰術在訓練這數萬輕騎。
輕騎與重騎優缺點在李繼隆兩戰都表現出來,靜塞軍重騎的殺傷力幾乎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可它速度確實是一個問題。
而且河套馬在河北飼養困難。
但還不能稱為動靜大。
直到這次,改良堡砦制度倒也罷了。主要是前面兩條。
第一個是參謀司制度,原來軍事參議謀策權基本是東西兩府宰相參與,甚至若不是宋兩次戰役起了關健作用,不用趙普回來,就讓李昉將西府權利拿掉了,但現在明確地規訂,交給諸老將手處理,也就是讓真正的內行人來決策,皇帝只有拍板權與參與權,東府到一邊好乘涼去吧。就是這樣,京城給的只有大致方案,細節完全交給前線將領處理,連皇上的陣圖也沒有了,那麼武將手權利會漸漸提高。
第二就是臨時授予權,就象李繼隆這次暫權代鎮定保莫滄瀛霸雄祁深趙十三州軍都部署,實際也在進一步地提高武將待遇。實際連帶著西府權利也漸漸提高,不然西府曾經一度只是一個空架。
第三就是大肆宣傳,給了將士榮譽。
這幾乎將趙普制訂的將從御制度,以及打壓武將制度,幾乎完全催毀了。
王顯是武人,非是官。因此感到很高興。
但他同樣擔心趙普。
「王公,莫怕,妖星啊……」
想到了那個長尾巴彗星,王顯也哈哈一樂。
妖星好,旱災好。與西府有屁的關系!
讓東府亂去吧。
「易安,若是陛下同意,那麼何人進入參謀司?」
這也不大好辦啊,開國名將石守信他們不能算,宋朝立國後他們幾乎未參與戰爭了,老將有曹彬、潘美、慕容延釗、田重進、崔彥進、劉廷讓、李繼隆、崔翰、米信、袁繼忠等人。大多數去世了,包括崔彥進,他想用那個奇策替自己正名,然而只要霸州等于閑放了,心情郁悶,去年去世。剩下的人。袁繼忠與潘美、崔翰能調回來嗎?
或者次一流的老將,如李進卿、楊美、何繼筠、李漢超、郭進、牛思進、王贊、張保續、盧懷忠、王繼勛、丁德裕、張延通、梁迥、史珪、田欽祚等等,同樣大多數去世。
這個人選若是在十年前好挑,但在十年後就成了難題。
宋微微一笑,說道︰「王公,你想錯了,這個職位是兼職。有事則議,無事則空置,故人選比較好挑選,象曹彬公,米信公,田重進,劉廷翰等人。這兩戰又陸續涌現出一些將領,朝廷稍加磨礪,可以逐步守在前線的老將,讓這些老將軍離開關塞。回到京城享一個晚年清福了。那麼就可以陸續充塞參謀司人選。」
「也是啊……」
「王公,勿要多想,若非陛下同意,刻意于前線載培諸青年將領,再這樣下去。國家重將便會青黃不接了。人無遠憂,必有近慮啊。」實際在宋心,還有幾個人選,如崔翰,安守忠等人,都可以陸續調回京城。
然而就是河東那塊,宋十分傷神。
岳父是升不起來了,還不如回來養老呢,然而誰能代替?或者說上哪兒再找一個李繼隆?
不過這次改制來得正及時,不然宋朝為後世所恥,實際後世同樣在干的抑黜武,守內虛外制度即將成形。
那比將從御更可怕。
什麼守內虛外,說白一點,內戰內行,外戰外行,或者再白一點,對內凶狠,對外軟弱;老百姓不是民,是豬狗,外國人非是野心勃勃的夷狄,而是大爺、祖宗。然後窩里斗,好厲害哦,然後崇洋媚外,好厲害哦……
下值後,宋來到長慶樓。
兩人要了一個雅間,分別坐下。
趙宋會啊,實際自從趙普與宋走進長慶樓後,就不知道有多少雙眼楮盯著長慶樓,甚至都有小黃門听到後匆匆進宮向趙匡義匯報。
兩人到來,讓長慶樓上下雞飛狗跳。
然而兩人哪里在意這個,趙普對長慶樓的主管揮了揮手︰「隨意上幾道菜,都下去吧。」
就將諸位來服侍的大伯行首打發下去。
趙普起初有些復雜的看著宋,論功勞,自己是開國之功,肯定在此之上。然而在趙匡義朝,此功勞又在自己之上。沒想到昔日那個不知輕重的小,居然成長到這種地步。
拋開心雜念,趙普說道︰「易安,你有開拓進取之意,老夫十分贊同,不過國家根本在內不在外,給你看一樣東西。」
從懷掏出一本小冊。
宋打開一看,是黃河以南,長江以北,也就是原來宋朝開國之初即有的疆域戶數統計。原來河北黃河之北大片土地也是宋朝的,但因為戰亂,趙普刻意沒有統計了。然後再有一份數據,那就是歷年來遷徙的百姓戶數,這包括滹沱河以北遷徙的部分河北百姓,從遼國燕雲擄來或帶過來的部分百姓,以及清剿西北強行遷徙過來的百姓,多散布在河東河北南部與京西地區。這些百姓同樣將他們扣除了,那麼就能看出戶數增加的速度。
然後再有一份嶺南的戶數統計數據。
嶺南宋朝得到時只有十七萬戶,如今達到三十八萬戶,就是不包括宋與潘美從交趾遷來的百姓,戶數也翻了一番。
但宋朝原來疆域經營時間更長,增漲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還不足。
這說明了戰爭對百姓的戧害。
宋冷嘲道︰「若無妖星,若無旱災,趙公恐怕要用這個針對宋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