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富貴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上)

作者 ︰ 午後方晴

趙匡義臉色陰暗。

梓州是二十萬義兵,成都的是十萬義兵,以及其他各地的,那麼義兵數量最少達到了四十多萬。巴蜀能有多少萬戶?況且又不是整個巴蜀在叛亂。如果是部分義兵,還能說是王小波李順挾持謀反的,這麼多義兵,說他們是挾持的,誰相信啊?

至此,東西兩府兩個大佬都犯了錯誤。

王繼恩平賊有功,呂蒙正提議以王繼恩為宣徽使。

表面上也行啊,王繼恩先前下去的兵馬並不多,一二三打敗了李順,並將李順生擒活捉。

至少比趙匡義王府里許多舊人強得多了,不管他人,至少比趙強吧,混一個虛職又有何妨。

但是趙匡義怒了,大聲說道︰「朕讀前代史書多矣,不欲令宦官干預政事,宣徽使,西府執政之漸也。」

宣徽院也是一個比較古怪的建制,有南北院使,總領內諸司及三班內侍之籍,郊祀、朝會、宴饗供帳之儀,應內外進奉,悉檢視其名物。下面還有四案,兵,騎,倉,冑。應當它是一個讀力建制,用來進一步分卸西府之權。可分來分去,分到最後連趙匡胤與趙普自己也亂了。因此後來索姓以樞密副使兼任,或者作為升遷樞密副使的先聲。因此漸漸也將它歸于西府權利範疇。但它又不是西府的下屬,所以往往會讓西府首相十分頭痛,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于是南宋時索姓取消了這一建制。

這僅是宋朝官場與官職混亂的一個縮影。

呂蒙正未必指的是這個宣徽使。

就象平章事,潘美也是平章事,不過他的平章事是職,非是差,沒實權的,有實權的是他有重大軍務時,進入西府出謀劃策的參議之權。同樣的還有東府,東府更亂,中書門下兩省各有各的虛官,如令,侍郎,這個都不能當真,接下是中書六房的長官中書舍人,這才是東府宰執以下第一實權官。不過往往又能用中書舍人做職官封外放官。

雖然兩者當做職官封授有功之臣很少,但也不是不可以。

呂蒙正還在爭辨,然而趙匡義怒喝連連,呂蒙正終于不敢說話了。

趙匡義不是為這個官職而惱怒的,而是呂蒙正有的時候太作為了。

前次為首相時,與趙元佑眉來眼去,勾搭不清。這次為首相時,主動替宮中第一大太監求官。

小正子,你是啥意思?

呂蒙正終于知道犯錯誤了,嚇得好幾天不敢說話。

宋九這次也是如此。

道理難道大家不清楚嗎,然而國家有時候也需要皇帝的新裝,那怕這個遮羞布僅是一團空氣,不過捅破了就不大好了。

區別就是呂蒙正可能有私心,宋九卻是公心,呂蒙正沒想到趙匡義會怒到那種地步,宋九明知道趙匡義會怒,依然還說了。

呂端又「糊涂」了,他「居然看不清形勢」,不識趣地問道︰「那麼宋公,能否動用背嵬軍?」

荊嗣說得有道理啊,拉練還不行,必須上戰場試試看,但這個對手不能是遼軍,最後稍稍弱一點,打一打找到缺陷再改進,慢慢真正成為一支強軍,以後就能與遼軍開打。

宋九搖了搖頭道︰「易直,非也,它才編制不久,許多兵士是從原河東駐兵抽去的,盡管練是先從西北練起,後又調到河東,但想要建制成型,還要一段時間。況且國家在這支軍隊上投入很大,養一個騎兵費用相當于四個步兵,養一個背嵬軍騎兵費用能相當于七八個步卒。它的對手是遼國,而非是這群百姓。也可以用,非是在此時。巴蜀乃是盆地氣候,四周皆山,地卑潮悶,正是熱的時候。背嵬軍多是北方兵士,此時進入巴蜀不會很適應,若是軍中產生大量瘧疾,造成不必要的傷亡,那就太不值了。可以用,但必須是秋後時才能進入巴蜀。到那時,練了數月之久,初具規模,戰力如何,我也很期盼。」

不但他期盼,趙匡義也欺盼。

然而宋九還有話中話,那就是到秋後,還得要繼續打。

……

「子難,你是何苦啊。」張昌言說道。

三個昌言,皆是朝堂重臣,以致蘇易簡有一次吃醉了酒,要替兒子改名字為蘇昌言。蘇易簡兒子不敢反抗,便去找祖母打小報告,蘇母過來,一頓痛喝,蘇易簡才清醒過來。

這是張昌言嘆惜江政。

宋九話還未落音,朝廷便接到巴蜀的軍報。

李順捉住了,也殺了不少義軍。但不能將義軍一起殺完吧,那可是幾十萬條人命。不管趙匡義臨行前如何吩咐,宋九又是怎麼進一步詮注,王繼恩也不敢這樣干。真干了,那個恨才叫大了。

因此李順部將張餘又在很短時間聚集了幾萬人,攻陷嘉、戎、瀘、渝、涪、忠、萬、開八州,七州官員或投降或逃跑。只有開州監軍秦傳序死戰,開州各長吏皆欲投降,秦傳序對士兵說,盡死節以守郡城,我之責職也,安可苟免!城中缺食,秦傳序將自家的財產一些拿出來便賣,買來酒肉,犒勞三軍。于是城中可憐的一些兵卒感泣,為之戰。然而義軍太多,秦傳序知道不可避免城破犧牲,派人帶蠟丸帛書送給朝廷,只說了一句,臣盡死力戰,誓不降賊。

城破,秦傳序投火自盡。

張餘又攻夔州,正好趙匡義派白繼為峽路都大巡檢,聞听後領數千兵士晨夜急行軍,與夔州知州慕容延釗的佷子慕容德琛一道出兵,又讓巡檢使解守容月復背夾擊。

農民軍強大,那是訓練有素的農民軍,非是這支農民軍。

瞬間義軍大敗,又因為地形原故,逃跑不易,被官兵斬殺兩萬多人,流尸塞川而下,水為之赤。

趙匡義下詔嘉獎。

江政上書,認為趙匡義這樣做不對,這支叛軍雖叛,但情有可願,朝廷應以招撫為主,僅是一群烏合之眾,至于要殺那麼多人嗎?

前面書上,後面下詔,貶為閬州知州。

現在去四川做官,那是何等的危險?

張昌言與江政同為書書院弟子,家就住在東水門內汴水南北兩岸,又是同為三司官員,感到十分擔憂。

「何懼哉!」

「就是你不怕死,也勿要連累九先生啊。」

都在稱喟宋公,這個宋公就不值錢了。但這個先生二字只能在背後喊一喊,朝廷用了許多書院弟子做官員,隨著宋九淡出,大部分弟子與宋九沒有直接師生關系。但最早的那批學子卻都是宋九的學生。

而且他們表現最為突出,資歷又深,雖然比例佔得少,然而重要官員中幾乎一半書院弟子都能稱為宋九的學生。

所以張昌言呼九先生,當然這只能在背下里說一說,不敢在外人面前稱喟的。

「何解?」

「宋九先前就說戒殺,後來又替叛賊解說。你此舉,有附和之嫌,如今九先生功高位重……」

舉賢不避親仇,謂之古人之賢風,可……別當真啊。幾千年的中國,都是一個人情社會。江政黯然不語。

「我替你問一問宋九吧。」

張昌言借著辦公事的名義,找到宋九,將來意簡明扼要地一說。

宋九哈哈一樂,道︰「你們都想偏了,這樣吧,你與子難下值後一起到我家。」

「到公府上?」

「哪里是你們所想的那樣,避嫌是必須的,可過份了那是作偽,反而是畫蛇添足之舉。」

傍晚時分,江政與張昌言狐疑地來到宋九家。

宋九讓他們坐下來,說道︰「你們都是文職,可能听過軍事課,但對軍事你們是門外漢。白巡檢手中兵力少,無論戰斗力如何,叛賊兵力比他們多了數倍,若非一鼓作氣,可能被叛賊所趁了。那時不得不殺。況且三軍殺起了姓子,誰能阻止。當年曹彬將軍帶著太祖的封函,又裝病後勒迫三軍諸將發下誓言,這才進入江寧城。但進入後,是不是所有將士都沒有擄掠百姓?所以白繼無罪。」

江政思索。

「無論陛下臨行對王繼恩之囑咐,或者我上書請三軍不殺,若殺輕殺。它們僅是一個框架,若束縛得緊,叛賊如此勢大,如何得滅?能殺,但不能在戰後殺,更不得象太祖時那樣,化為強盜,對普通百姓也要燒殺擄掠。你這份上書,僥幸你官職還不是太重,不然就讓前線官兵感到為難了。這才是陛下貶你的原因。若真勃然大怒,那就非是閬州,而是在成都以南的州了。」

「我……」

「你家是商戶,耳聞目睹之下,又經過書院的教導,所以善長經營之術。不過商戶的身份始終對你仕途有些掣肘。下去後好好做,這幾年你在三司做得不錯,別人陛下不會注意,但肯定會注意你,只要做得好,對你以後會有幫助。」

「我如何做?」

「首先是地,有三種辦法,閬州數月前也遭到賊軍洗掠,許多大戶被殺害。一種辦法就是將這些地的原主人找到,即便不在,找到他們的家屬,讓他們家屬親戚繼承。二種辦法就是挾借賊勢,應呼貧困百姓需要,最大限度將所有耕地按戶數均勻分配下去。第三路是未遭到賊軍戧害的大戶,讓他們繼續擁有原耕地與房舍財產,余下的不刻意尋找其親戚繼承,分配給貧困百姓。你選那一種?」

「我選第三路。」

「很好。第一種固然拉攏了當地豪強,那是繼續保留了原先的時弊。第二路固然革除了原先時弊,但這個國家終離不開豪強的支持。一旦豪強不支持,雖經動亂,你在閬州將會寸步難行。但第三種也不易。必有其親人親戚強求繼承權,你勿必記住,地最大限度地分配給貧困戶,豪強同樣也要拉攏,恩威並用,不然閬州仍會產生動亂。」

「我一定會銘記在心。」

「這樣吧,你臨行前據此寫一篇札子,遞給陛下。」

「喏。」

「不用那麼拘謹,我再說一件事,想要政績,一是寬民,二是增加賦稅,你下去後只要做好這兩條,那麼政績就有了。」

正在上茶的大雙呆住了,不由問道︰「不對吧。」

寬民必須減稅,增稅就必須得苛民,就象水與火一樣,如何交融,要麼寬民,要麼增稅,只能兩選一,如何兩條都能做到?(未完待續。)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一品富貴最新章節 | 一品富貴全文閱讀 | 一品富貴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