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麼?」男人的聲音突然想起,下了孟錯一跳,趕忙將信塞進袖口。
「沒什麼。」百里昭將釜京發生的事都寫在信上告了她。
「孟昔將軍知不知道我大夜國曾近也有一位姓孟的將軍。」夏侯淵與她並排而立。
「嗯」孟錯點頭。他怕已經察覺到自己的身份了吧。
「將軍現在有心儀的人了嗎?」夏侯淵問道。
孟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轉移話題。先是一愣,然後又點點頭。
夏侯淵很明顯一怔,復又苦笑道︰「原來錯過的不僅是時間,若是我當年能勇敢一點。今日該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孟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夏侯淵看著她臉上的銀色面具,眸光一暗︰「如今我已不是當年那個懦弱的太子了,不會讓再你失望了。」
說完便走了。
孟錯回味著那句話,不讓她失望?渾身一顫,他認出了自己,她肯定他認出了自己。
「將軍,沒有允許,不能進去的。」門外的守衛看見沖過來孟錯趕忙出手阻止。
「讓她進來。」夏侯淵的聲音在里面響起。守衛立馬退至一邊。
孟錯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你終于還是來了•••」夏侯淵坐在矮幾邊抬頭望著她。
接著是一陣沉默,終于,孟錯抬起手伸向腦後,輕輕取下銀色面具。熟悉的眉眼,緊抿的唇,看到她的臉慢慢從面具後面出現,夏侯淵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大。
「我還以為你是不打算與我相認了呢!」
曾經他說過若他將來當了皇帝定不讓她再四季守邊,他會創造出一個太平盛世讓她安心呆在濛城。「可是我太懦弱了,讓你失望了。」他說。
那是孟錯接替護國將軍之位後的一年回宮的時候,他說的話。她記得清清楚楚,他臉上的苦澀與自責。
「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是我了是嗎?」孟錯問道。
「當然,只是遮了皮相而已,你是我過去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會將你忘掉。」夏侯淵起身走到她身旁,伸手輕輕觸踫她的臉,僅僅一瞬便又放開。
「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開心?」夏侯淵掩不住臉上的喜色,眼里閃動著的光芒。
「殿下•••不•••該叫你陛下了,謝謝你在陣中救了我。」孟錯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已經不單單是當年那種朋友之間見面的欣喜,而是帶著點•••曖昧•••離開釜京的前夜百里昭說夏侯淵對自己居心不良,已經知道了她的女兒身。她本是不信的,只是現在看他這樣的表現,讓她不得不相信百里昭的話了。
「叫我殿下,听著親切。這麼鄭重地向我道謝,倒顯得見外了。一年時間不到我們的情意就變得陌生了呢。」夏侯淵拉她坐在矮幾邊給她斟上茶。
其實孟錯能還沒想好該用什麼樣的身份與情緒來與他相見,只是她覺得剛才自己若是沒有趕來像向他坦白,他定會很傷心,他們的感情就再也無法撿起來了。
「不是說已有了心上人,怎麼還跑到這里來了?還放不下當年身為護國將軍的重任嗎?」夏侯淵將茶地給她。
孟錯低頭一嗅,便聞出是她最愛的雀舌蘭。喝上一口,淳郁的香氣繞齒不散。
當時要派兵增援大夜的時候,她能跟著一起前來的原因,一是因為她對大夜的地形作戰方式了如指掌,同時又有與大祁作戰經驗。二是她自己存有私心,畢竟是自己的國家遭難,而她又是曾經的護國將軍,當然是想來出一份力的。
「這次大夜一定會平安度過的。」孟錯只能這樣回答。
「有你在,當然會。」夏侯淵笑道︰「陪我一起用晚膳吧!」
想起在昭王府的時候,百里昭也經常要她陪著一起吃飯,一瞬間的恍惚。她原來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陪著自己。他來信說了些京城發生的事情,看來已經漸漸步入計劃之中,只待他們講這邊的戰事平息,一切便就順水推舟了。
「阿錯,我現在已經是皇帝了。」夏侯淵吃飯時不經意說道。
孟錯微怔,手中的筷子一頓。
「以前做不到的事,現在可以做到了。」
「什麼?」
「還願意再回來嗎?回到我身邊,一起守護大夜。」夏侯淵靜靜注視著她,她眼里一閃而過的遲疑,他看的清清楚楚。
「以前你總是什麼都無所謂,就連大夜面臨被侵略的危機,你也只是一副任其發展的樣子。果然,現在坐上了一國之君的位子,才能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國家重任。」孟錯避開他的問題。
「以前我沒有能力,大夜全靠你孟家守著,現在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當然要盡力去做好。」夏侯淵茶色的眸子閃動著無奈︰「你不知道,因為我以前的懦弱失去了多少重要的東西。」
孟錯看著他,他的自責她都知道。
照國的增援顯然給大夜帶來了轉機,大夜絕地反擊,成功得奪回兩座城,大祁退居源關城。
形式的轉變,使得大夜士兵們也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一個個斗志滿滿誓要奪回屬于自己國家的土地,守護自己的家園。
「與大祁士兵相抗,你們輸的不只是實力,之所以之前節節敗退,最重要的是因為你們缺乏斗志缺乏信心,缺乏必勝的信念。」點將台上孟錯銀甲閃閃,背脊直挺,面上覆著半張面具,聲音高昂威嚴。
一句話回蕩在空曠的天地中,久久無人做聲。
孟錯目光在下面眾將士面上一掃,接著道︰「在你們與大祁交手之前有多少人是抱著必勝的決心和信心?又有多少人認為你們能打敗大祁?」
依舊一片安靜。
頂著灼烈的日光,穿著厚重嚴實的盔甲,孟錯已是汗如雨下。
「那麼現在,你們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使自己斗志滿滿。」
「哼•••說的容易。你又不是咱大夜的人,還能真把大夜當親爹賣命不成。」一個站在前排三十來歲的老兵小聲冷笑道。
孟錯耳力極好,加上她之前一直當統帥的經驗,這樣的人沒少見。她當年接替父親將軍之位的時候沒少被這樣擠兌。
「這樣說的話,你肯定是大夜的人了?」孟錯在台上踱著步,然後突然轉身停在那個人面前。
那人沒有防備她站在高處居然能听見,一下緊張起來。然後又覺這只是個新來的照國小個子而已,還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于是大著膽子道︰「當然是大夜人。」
「你說我不是大夜子民多以不會為大夜賣命,那你是大夜人你可有真真切切要為大夜獻上生命?」
「老子來軍營就是來拋頭顱灑熱血的,為大夜而死又如何。」被人懷疑忠心,可是一個當兵的人最忌諱的。
「大夜將士難道只你一個人抱著這樣的信念?」
這小子不僅懷疑他還懷疑整個大夜的士兵們,那人氣惱道︰「當然,我們所有人來到戰場都是抱著這樣的決心的。」
下面的士兵听到孟錯這樣的質疑,紛紛不平。
孟錯看著下面的騷亂也不著急,待他們慢慢安靜下來,她方說道︰「即是大家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到戰場,卻為何又節節敗退。被人逼到自家門口,都無還手之力。別跟我說實力不敵或是天時地利不合。」
本來還欲跟她爭辯的人听到她後面的話又都閉了嘴。
「你們听到大祁十萬大兵壓境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去了又能如何,還不是白白送死?只是邊界幾城,不會動搖國本?還是消極備戰,反正都是死?」孟錯步步緊逼,幾個問題就讓下面的士兵啞口無言。
「曾經你們面對大祁強敵,實力不濟,兵力不夠。卻依然大勝而歸,短短幾年的時間,你們可是忘了那一戰?」孟錯眼里的威嚴,話語中的強硬無不說明了她現在的失望與痛心。
下面人一听,不管是經歷過那場戰爭的還是新來的士兵,都知道她說的是當年的涇扈之戰。
那一年,大夜新上任的護國將軍率領五萬人馬,在失了孟老將軍的打擊下大破敵軍。那一戰打的很艱難,傷亡慘重。結果也讓人吃驚,雖然最後只剩了不到五千人,但卻給了大祁一個狠狠的教訓。
那些經歷過那場戰爭的人還記得他們回濛城時的風光,百姓們十里掌聲,皇帝百官親自出城相迎。雖然很苦,卻是勝利了。
「那個時候有孟將軍,現在劉將軍都戰死了,怎麼可能跟當年的孟家軍想比。」一陣靜默後一個小小的聲音傳了過來。
孟錯听到嘴角一勾︰「說到底還是沒斗志,沒有當年的戰勝過大祁的孟將軍,所以你們沒有自信能打敗大祁。我說的可對?」
最後一句她是對著之前叫板她的中年士兵說的。那大漢一听,面色微窘。
「現在你可還覺得我開始說的話不對?只是一個別過來的將領在這兒給你瞎指揮?」孟錯雙目逼視著他。
這人黑乎乎的臉上微微泛紅,看來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出言不遜了。很好。
「現在我要對你軍法處置,你可有異議?」孟錯又問道,來了這麼長時間,大夜的士兵們對她還有顧延卿都不怎麼服從,如今到能借著此事立個威。
那人也是個鐵血漢子,自知自己的錯誤,領罰倒也爽快。
「任憑發落。」于是便在執行台領了五十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