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口吻略有些凶狠,沈漠頓了頓,放緩情緒,又安慰道︰"你也要相信黎颯,畢竟你的這個角色還是黎颯替你爭取來的,她怎麼可能故意為難你呢?"
鹿雪不甘心,還想爭辯什麼,被沈漠生生打斷︰"好了,先上點藥,回去了好好休息,不要再鬧了。"
周遭劇組的同事們早已將周圍圍了個水泄不通,一方面不希望劇組傳出負面新聞,影響了這部影片日後的宣傳成績,另一方面,這群人中八成也是想來湊個熱鬧。鹿雪看見自己被人指指點點,更是火冒三丈,但礙于自己的立場,總算是暫且忍下,沒有繼續坐在地上耍賴。
只是她把收到的這些對她來說是屈辱的仇恨情緒,統統記到了黎颯頭上。要不是黎颯,怎麼會讓自己失去了身邊最親近的經紀人的關心,要不是黎颯,又怎麼會讓自己變成劇組的笑料!
鹿雪的憎恨情緒壓抑沒有太久,便在次日,一波媒體探班的時候,徹底發泄了出來。
"黎颯真的是一個很愛耍大牌、很壞心眼的女演員,將來我可不希望再和她出演同一部片子了。"鹿雪如是對記者說。
鹿雪的話像是往深海投入一枚重磅炸彈,哪怕是初出茅廬嗅覺還不甚敏銳的記者,都能夠清楚的預料到,這絕對是一場有深入八卦價值的新聞。在場的媒體記者們,紛紛露出關切的表情,半安慰半探究地追問她更加詳細的內容。
一看媒體記者們都來了勁,鹿雪更是直接在鏡頭前哭成了淚人。
"早前《時光的女人》試鏡選角會的時候,排到我和她一組對戲,結果她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當天結束我就去醫院掛了急診,雖然沒檢查出什麼大毛病,可也耳鳴了一整天呢。這還沒完,就在昨天,也是我們倆的對手戲,她居然動手推我!你們看,我這膝蓋上的傷可不是作假的啊。"鹿雪聲淚俱下,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控訴對黎颯的不滿,在她的話里,黎颯儼然成了個動輒大打出手的野蠻女人。
這樣好的畫面不拍下來實在可惜,媒體記者們紛紛按動相機快門,不少人連當晚新聞標題都已經在心里打好了月復稿——"《時光的女人》女主角黎颯被指欺負新人,鹿雪不堪其暴力行為,聲淚俱下"。
當然,這些記者還是相當盡職盡責的,眼下就有人問出了大家的心聲︰"那想請問一下,您知道黎颯小姐為什麼要這麼針對您嗎?是不是這其中存在什麼誤會呢?"
鹿雪氣得跺腳,眼神里散發出來的幽怨足以說明一切。不過她不會錯過這麼一個繼續控訴黎颯的機會,她又說︰"什麼誤會呀。肯定是因為沈漠。你們知道沈漠吧?就是和黎颯傳出戀情的那個,他是我的經紀人,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和我在一起工作,黎颯一定是因為她的男朋友一直和我在一起,心里不痛快,看我不順眼,所以處處都要為難我!可人家和沈漠是工作啊,她怎麼能這樣……"
說著,她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再次謀殺一大票菲林。鹿雪表面上維持委屈不已的模樣,心里卻別提有多高興。她想著,這下子,可得讓黎颯吃夠苦頭。
"誒,那邊那邊,黎颯在那邊!"記者堆里不知誰忽然喊了一聲,在場所有媒體記者,猶如蝗蟲一般,呼啦一下全都圍繞到黎颯身邊。
方才看到鹿雪被媒體圍堵,梨花帶雨的假惺惺模樣,黎颯不用猜都知道她在說些什麼。眼下,蜂擁而至的媒體記者的問話,也證實了她的想法。
"黎小姐,剛才鹿雪小姐說,您因為看不慣她和沈漠先生長時間一起工作,故意刁難她,請問這是真的嗎?"
"黎小姐,鹿雪小姐還說,您多番利用演戲為借口,對她實施暴力行為,請問有這回事嗎?"
"黎小姐……"
"黎小姐……"
還沒等黎颯開口,記者們連珠炮彈一般的問話,已經狂轟濫炸而來。倘若這個場面放到同劇組的其他任何女藝人身上,恐怕都會手足無措甚至被嚇哭吧。不過她可是黎颯,可是從演藝圈紛繁的槍林彈雨中走過一圈的李嬌。
耐心地等到記者們的疑惑終于全盤問出,大家爭先恐後地將話筒遞到她面前,等待她的回答。黎颯這才莞爾一笑,慢悠悠地反問一句︰"新人剛出道的時候,為了博取出鏡率和媒體眼球,說什麼話都是有可能的,這些事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你們自己相不相信呢?"
如此巧妙地將話題重新拋回記者中間,讓在場媒體記者皆是一愣。
當然,記者們都不是第一天干這一行,也知道如何接下去。
記者追問︰"那您的意思是,鹿雪小姐這是為了博眼球,故意借著污蔑您作為炒作噱頭嗎?"
黎颯冷冷一笑,眼神不經意地往不遠處鹿雪那邊一撇,回應說︰"我不是她,自然不會知道她的用意和想法。只是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和非演藝人士澄清一下,演對手戲的時候,劇本里就有寫說,會發生爭斗,也就是說,這打與被打,是在拿到劇本的那一刻就應該有心理準備的,演員在十分投入演一場戲的時候,大部分的-打-都有可能成為真的動手。可這並不能代表我就是故意借這個理由那她撒氣。另外還有一點我很清楚,我是這部劇的女主角,同時我和沈漠也已經對外公開了正在交往的事實,現在的生活對我來說已經十分好了,故意找茬針對刁難她,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記者們被黎颯的氣勢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只能頻頻點頭應和。他們甚至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其實黎颯也是個新人。只是她說話的神態口吻實在太過從容,也太過經驗老道,讓大家全然忘記了這一點。
不多時,導演以馬上就要開始拍攝為由,給記者們下了逐客令。一時間,原本還站滿了密密麻麻人群的場地,只剩下了劇組的原班人馬,再無閑雜人等。
黎颯站在稍顯空曠的場地上,慢悠悠轉頭看了眼沒來得及擦去臉上淚痕的鹿雪。而後者也剛巧轉頭過來,和她四目相對。眼神在空氣中相遇的一瞬間,鹿雪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鹿雪小姐。"說話間,黎颯已經走到鹿雪跟前,因為拍攝需要而腳踩一雙10公分高跟鞋的她,足足比鹿雪高出了一個頭還多,一俯一仰之間又憑添更多的壓迫感。黎颯面上看不出氣惱抑或憤恨,只是淡淡笑了起來,"鹿雪小姐,看來有必要讓我來教教你,在這個圈子里新人的生存法則。"
說罷,她踩著高跟鞋優雅轉身,消失在鹿雪的視線之中。
當時的鹿雪只覺得黎颯那笑意,顯得十分冰冷,仿佛能夠將她的血管都冰凍起來。隨後沒多久,她又終于明白了,黎颯所說教會她新人生存法則,是個什麼意思。
被記者們耽擱了好一陣的拍攝正式開始,說來也巧,居然又是黎颯和鹿雪的對手戲。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對手戲,這一場兩人不再需要有肢體上的接觸,自然也不會再有什麼假戲真做將人打傷的可能。
這是一場情感戲。
兩人所飾演的角色,各自要為了自己當下的立場和突發情況,進行幾近神經質的爭辯。確切來說,黎颯演的就是個因為在時空錯亂中,漸漸迷失自我的精神病女人,而鹿雪的角色,則應該是個從始至終都格外冷靜的旁觀者。
這兩個性格迥異的角色間的對話,特別是眼下這一場,可以說是這部劇的一個亮點所在。
至關重要。
然而,這一場戲足足NG重來了有二十回。終于在第二十五回被喊"卡"的時候,付雲輕連上去講戲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一甩手里的擴音喇叭,拂袖而去。
周遭劇組的同事們也是紛紛扼腕嘆息。
Lily眼疾手快地為黎颯披上外套,將她扶到邊上休息。她剛坐下,就有副導演跑來,向她頻頻表示贊美和抱歉。
"你剛才的表演真是太完美了!非常精彩,讓我差點以為你真的就是李凌(《時光的女人》里女主角的名字)了。"趙姓副導演嘿嘿一笑,轉瞬又沉下臉,"就是鹿雪的表現實在是……哎……重拍二十多次,真是委屈你了。"
黎颯無所謂地笑了笑,沒有因為對方的贊美而忘記他副導演的身份,恭敬地回答說︰"沒關系,我只要發揮到自己最好的水平,多拍幾次也沒事的,付導和找導你們都是希望成片效果盡可能的好,我當然理解的。倒是趙導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一番寬慰人的話讓趙副導演很受用,他嘿嘿笑著又往另一頭走去。黎颯望過去,見他又跑去找了鹿雪,只是臉上神色不大友善,看樣子少不得是對鹿雪一通責難。
這並不奇怪。黎颯不禁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絲冷笑。